梁月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关山渡
说罢,他看了一眼庭院中的众人,大声道
“剑来。”
一声剑来,计芙蓉闺房之内挂着的一柄长剑霍然出鞘,颇有几分仙灵气息地飞到了计英的手中。
这一日,世人眼中体弱多病、停留七品境界多年的计家家主已具一丝人仙气象。
计英执剑的右手微抬,神情淡漠地朝着前方的空气斩了一剑。
霎那间,芙蓉轩里气息大变,瞬时剑拔弩张起来。
空气中凭白多出了十多道白色剑气,剑气纵横交错,交织成一副简陋潦草的草书。
疤脸男子只觉得气氛忽然变得压抑起来,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感觉到天空之中透着一股无名的锋锐之意,好似有万千飞剑欲要随风而落。
他微微抬头,看到了数不清的雨点,这些雨点在他眼中好似一柄柄细小的利剑。
艳阳高照的秋日早晨竟忽然下起了雨。
只是这雨与平日里润物无声的雨不一样。
这雨可杀人。
感受着雨幕的锋锐之意,疤脸男子的脸色变了又变,从震惊讶异到不可置信,再到最后的狠厉果决。
他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清啸,手中的厚背砍刀往上方斩去。
一刀出,疤脸男子阔袖飘摇,体内真气喷涌而出,如平地起惊雷。
惊雷声落,万千雨丝戛然而止。
庭院寂静无声,再无刀意剑气。
疤脸男子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嗤笑一声道“我观你丹田中真气翻涌,不过是个求死的路子,你也配说剑来二字”
话落,芙蓉轩中响起一声机簧弹跳的声音,疤脸男子将厚背砍刀刀柄一扭,手中已是多了一把一尺多长的短剑。
短剑晶莹剔透,好似由冬日寒冰雕琢而成。
疤脸男子一脚踢飞刀身,厉声呵斥道“谁准你用剑来二字你也配”
卧薪尝胆了十多年的计英,本以为可以轻易斩杀使刀男子,没想到对手竟然也隐藏了手段。
一个刀客,他的刀中竟然藏着一把剑。
计英劈飞赢面而来的刀身,一脸凝重地看着握剑而立的疤脸男子。
一声厉啸,计英手中的长剑划过长空,在庭院上空留下了数道剑痕。
剑痕分散开来,形成了二三十道白色剑气。
这些白色剑气好似被人握住的狼毫一般,在空中描绘出一副简陋的山水写意画。
那山是山,那水是水。
有山破空出现,横亘在芙蓉轩的上方。
有水破地而出,奔流在庭院的青石板上。
山,巍峨高耸,水,澎湃不止。
疤脸男子一剑在手,身上立时多了一股深不可测的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胸腹间微微鼓起,随即手中的短剑愈发晶莹剔透,好似只握着一个剑柄。
下一刻,一股澎湃恐怖的剑意喷涌而出,径直斩向前方的高山大河。
两股无形的力量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爆响,将庭院内的诸人震得耳鼻直冒鲜血。
劲风吹过,院内的梧桐树再无余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难看至极。
计英神情癫狂地笑了一声,语调极其狂傲道“十年磨一剑,今日把示君。哈哈哈哈,真是痛快,且看我配不配得上剑来二字。”
蝇营狗苟了二十来年的计家家主,此刻当是他人生最得意之时,也是他剑意最饱满之时。
一声剑鸣如龙吟。
计英手中长剑如蛟龙一般横渡虚空,裹挟着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流,径直刺向身前的疤脸男子。
“听着,我叫赵斩,你拥有死在我剑下的资格。”
听到计英的狂语,再看到这惊天一剑,疤脸男子一脸狂热,很是放肆地大笑起来。
在过往的岁月里,他跟随镇南大将军萧守规驻守一方,只有过寥寥数场的出手机会,且都是用刀对敌,难得今日遇到一个有意思的剑客,自然便用上了多年未曾拔出的剑。
此时赵斩看到计英这一剑如此酣畅淋漓,自己的心意也跟着酣畅淋漓起来。
他挥出手中的长剑,没有任何花哨地与刺向迎面而来的剑尖。
轰隆一声巨响。
赵斩与计英之间青石铺就的地面寸寸断裂,随即扬起一阵迷人眼睛的怪风。
然而计英以性命为根基,倾全力所出的这一剑,也不是如此好应付的。
赵斩连退五步,在青石板上留下了五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待他稳住身形以后,唇角边溢出一缕暗黑色的血。
受了重伤的赵斩战意更浓,双眼之中燃起熊熊的火焰,欲要把眼前的闲杂人等烧个干净。
他狂笑一声,道“十年一剑,不过如此”
计英这一剑被破,只觉得体内真气如滚烫沸油一般在经脉中流淌滚动,所到之处尽是道不完的痛苦折磨,他看着赵斩还能狂笑出声,心神更是激荡,立时喷出一口鲜血来。
鲜血喷出以后,计英觉得胸腹间再无块垒填斥,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感,随之而来的是由内而外的疲倦。
计英使劲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战意昂扬的赵斩,自言自语道“我于年少时立下大志,于青年时铸成大错,于壮年时困守一隅。
纵观这四十多年,不曾有一丝明悟,浑浑噩噩,不是为了计家崛起就是为了一己私欲,从未想过自己真正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一直困在七品修为不曾破境,有惶惑不安,有懊恼不解,更多的是怨天尤人,更多的是愤恨上天不公。
可到了今时今日,我才明白自己的愤懑与不平是何等的幼稚,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个丢了馒头捡起绿豆的愚夫而已。
我若是循序渐进,不在意他人的想法与心意,一步一个脚印,今日的我,自然而然便会破境进入人仙境,何来眼下的凄苦局面
可人生只有一次,再无重来的机会,我岂能后悔岂敢后悔且看我这一剑。”
“无悔。”
话落,计英手中长剑一阵乱颤,发出阵阵剑鸣,已有剑仙气象。
在计英递出手中长剑的时候,原本只是溢血的耳鼻眼口开始淌血,一张还算好看的脸上满是凄惨模样。
等一剑递出以后,计英已是神志模糊,并未看到平生最快意、最强的一剑。
只是计英的神情已是恬然淡定,好像一尊已经悟透生死的泥胎塑像。
长剑寸寸断裂,剑意凝而不散。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胸有不平意
百尺楼是同里古镇仅次于计家的老牌武林世家,门人众多、弟子无数,再加上陈氏子弟多俊杰,故而经营的风生水起,有坐二望一的心思。
此时百尺楼顶层站着两道人影,其中一位是身着白衣、笑意涔涔的朱雀,另一人自然便是眉宇阴沉的南宫陵光了。
朱雀晃了晃手中的象牙折扇,点评道“原本只是想来这里散散心,没想到真的看到了大热闹。这家伙临死一剑竟然已有剑仙气象,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看来计家还不该亡啊。”
南宫陵光没有说话,但他眼中的一缕轻蔑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朱雀以手中折扇轻轻敲打了南宫陵光一下,笑着斥道“你这小心眼的家伙,就见不得我夸别人。”
朱雀重新看向计家芙蓉轩中的战斗,漫不经心地问道“那小子的根底摸清了”
南宫陵光嗯了一声,很是简洁地说道“孟然,十二岁,杭州临安县人士,出身书香门第,他父亲是前任临安县知县,因言获罪,其后郁郁而终,如今家中只有母亲一人。家世清白、为人敦厚懂礼,是个好苗子。
值得一提的是,他身负婚约,前户部左侍郎张敬宗是他的未来岳父,另外他修行天赋出众,习武至今不过月余的时间,已有四品后期的武道修为,是个难得的人才。”
朱雀听完以后,笑道“有一点你说错了。”
“什么”
“如今他已入五品,与计家大小姐正面交锋而不败。”
南宫陵光再也无法保持那副阴郁的神情,脸上充斥着几分讶异,难以置信地问道“他已入五品”
朱雀轻轻点了下头,说道“破境一事应该与他服了丹药有关系,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日后的修为提升。”
南宫陵光说道“这就要看丹药的品质与他的体质了。”
朱雀自嘲地笑了一下,说道“管他呢,是龙是虫都是命数,旁人左右不了的。”
朱雀顿了一下,吩咐道“对了,给他个任务,让他阻止萧家这次的阴谋,至于能做到什么程度,不用管他。”
南宫陵光轻轻嗯了一声。
微风拂过,百尺楼的顶层只剩下一道白色身影。
计家芙蓉轩内,声势之浩大是院内诸人从未见过的大气象。
吾生也有涯,剑道并无涯。
剑意如虹。
屋檐下奔出一道惊雷,一往无前。
赵斩看着这一抹已具剑仙气象的剑意,心底升起一股可并肩日月的豪迈。
这个寄人篱下、苟延残喘了十多年的男子,在这一刻,再也没有任何束缚,只想递出自己的一剑。
我有一剑,斩尽天下不平事。
狂笑声中,这个脸上有着一道刀疤的北地男子轻轻递出一剑。
剑初,好似平平无奇。
待剑意喷涌而出之时,这个不得志了一辈子的北地男子的身前已是多了一座山脉。
山脉的模样,赫然就是昔日宗门所在山脉的模样。
你有一剑,无悔。
我亦有一剑,不平。
天地间响起一声闷响。
两道剑意碰撞在了一起。
院内掀起一股飓风,朝着四面八方宣泄而去。
此时,计英早已断气,再无知觉。
劲风袭来,将他的尸体掀翻在地。
其余的观众也被这股没来由的飓风吹得东倒西歪。
修为高一点的,勉力控制身形徐徐后退,修为低微的,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步伐,朝着墙壁、假山、树木的方向踉跄倒去。
至于手握短剑的赵斩,他的体内响起了许多轻微的脆响,那是骨头筋脉寸寸断裂的清脆响声。
然而他却是骄傲地抬了一下手中的剑,露了个得意的笑容。
噗嗤一声轻响,赵斩的脚下多了一滩血迹,有越演越大的迹象。
数息以后,赵斩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手中短剑还是如之前那般紧紧握着,依旧保持着那副出剑的模样。
那双不甚混浊的眼中浮现了许多画面,有年少时挥剑练习的场景,有青年时离开师门的倔强身影,有寄人篱下的苦闷岁月
“结束了。”
百尺楼上的白色身影轻轻叹了口气,转身便朝着楼下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计家芙蓉轩里响起一阵悲痛的哭泣声。
“老爷,老爷”
计夫人抱着慢慢流失温度的丈夫躯体,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站立一旁的麻道人哀叹一声,对着不说所措的计家下人吩咐道“去,把郑管事找来,要快。”
等郑管事来到芙蓉轩,看到满院的狼藉与早已断气的计家家主以后,着实震惊了一番。
在麻道人的吩咐中,郑管事开始组织下人进行布置,将府中所有的喜庆颜色全部摘去覆盖。
不多时,计家已是一片白色,哭声震天。
话说孟然在同福客栈一楼坐了一柱香的工夫,吃了两盘点心、又喝了壶热茶以后,只觉得浑身又充满了力气。
就在计家芙蓉轩开始战斗以后,原本在床上躺着的耿护院快速起身,来到了客栈的一楼大堂里。
随着吵闹声响起,原本在楼上休息的花荣、林冲等人也纷纷下楼,围坐在孟然的不远处,轻声交谈着。
萧正阳瞥了一眼围坐在身旁的几道身影,笑着问道“孟贤弟,你此次离家北上所谓何事”
孟然说道“奉先生之命,游历江湖。”
萧正阳哦了一声,又问道“孟贤弟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孟然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摇头道“萧兄见笑了,这个问题我还没想过,如今只是想见识更多的人事物,至于别的,还没有想法。”
萧正阳语重心长地说道“贤弟天赋异禀,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少年俊杰,可有进入军伍的想法”
孟然摇了摇头,拒绝道“多谢萧兄的厚爱,但孟某现在还没有建功立业的想法,请萧兄见谅。”
萧正阳很是洒脱地笑了笑,说道“无妨,以后还长着呢。只是不知道贤弟北上的目的地是哪里”
孟然回道“此次北上,意在游历,如今的计划是前往淮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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