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关山渡
尘埃落地,刘云天看着空无一人的古道,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低声念叨着,“师弟啊,你千万不要回来了,下一次,我不会给你公平比武的机会。到时候,你可不要怨我啊。”
话音落,刘云天的脸上浮出些许狰狞,再配上那满口鲜血,甚是吓人。
故事到这里,也已经过半,李浩然停下来歇息口舌。漆黑一片的牢房里,除了老鼠啃噬木头的声音,只剩下两道一轻一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踢踏的脚步声,有亮光自黑暗中飘忽而来,孟然只觉得那团光亮有如天光,妙不可言,心底涌出一股难言的欢喜。
待亮光到了牢房跟前,孟然看清了来人的身影,那是一个瘦瘦的中年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穿着制式衣服,应该是嘉兴县大牢的狱卒了。
一道简单粗暴的声音响起,“晚饭来了。”
只听‘啪嗒’一声,狱卒将一个粗瓷碗放到了孟然所在牢房的地上,昏暗的灯光下,隐约可见一团乌青的米饭。
那狱卒投完饭以后,就转身离去了,并不停留。
孟然的嘴微微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那光亮慢慢消失。
等牢房里复归最初的黑暗与安静时,隔壁的李浩然轻声说道:“别愣着了,吃饭吧。”
孟然叹了口气,朝着那粗瓷碗摸索了过去,几次摸空以后,看不下去的李浩然开口提醒了一句,孟然才顺利地端起了饭碗。
孟然捧着粗糙的瓷碗,感受着饭团散发的微微暖意,却毫无食欲,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怎么了难不成是傻了”
“我没胃口。”
李浩然嗤笑一声,“别做那小儿女姿态,赶紧吃吧,等饭凉了,你想吃也嚼不动了。”
“哦。”
孟然左手端碗,右手抓着饭团,小口小口地吃着那难以下咽的食物,在黑暗中,他的表情很是丰富。
一顿饭吃完,他轻轻地放下瓷碗,朝着草席的位置慢慢踱了过去,随后躺在那里,眼神空洞地看着漆黑一片的虚空。
相对黑暗寂静的牢房而言,嘉兴城已是灯火一片,鼎沸人声渐渐安宁,家家户户围在桌前吃着晚饭,一副温馨欢乐的情形。
此时的永安巷灯火通明,与其他街道逐渐清冷的模样迥然不同,只因这里住的是嘉兴城身份最尊贵的一小嘬人。
巷子里车马人流不息,往来的皆是豪奢气派的马车,豪奴骑着的也是北地产的高头大马,行人自然也是衣着贵重,一脸的富贵模样。
周府的门前格外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及马车几乎将路堵住了。
这个时候,巷子两头分别走进了一道身影,两人缓缓来到周府门前,彼此对视一眼。
巷口进来的人影对着旁边那人施了一礼,“哟,楚兄啊,你也是来找周知县的吗”
巷尾来的人正是杭州折冲府第四团校尉楚常存,他轻哼一声,“马兄有事吗”
那不用多说,巷口来的自然就是皇城司玄狼卫总旗马顺了,对于楚常存的恶劣态度,他并没有生气,只是笑眯眯地说道:“也没什么事。”
楚常存一甩衣袖,昂首阔步地走向周府的正门,正待进去,却被一个下人拦住了。
“请问贵客找谁我好去通报一番。”
那下人的言辞虽然得体,但姿态颇为倨傲,一身常服的楚常存就要大声呵斥,被马顺一把拉住,他低声劝道:“你要是大张旗鼓,干嘛还穿着常服来,不若回去换上你的铠甲,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楚常存愣了一下,对着马顺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劳烦通报,我从杭州过来的,是你家老爷的朋友。”
那下人堆起一个笑脸,“贵客高姓大名”
楚常存皱了皱眉,“你只需这样通报就好,我在这里等着你。”
下人见楚常存如此托大,也不敢耽误,一溜烟儿地跑进了府中。
过了一会儿,下人气喘吁吁地跑出门外,半弓着身子说道:“两位贵客请进,老爷在书房等着呢。”
楚常存与马顺对视一眼,齐齐地向大门里走去。
周府的书房门口,一个颇为富态的人影正在那里等着,看到楚常存与马顺以后,满脸欢喜地把两人请了进去。
下人端茶送水以后,也就从外面把房门拉上了。
周知县对着两人施了一礼,语气略带谄媚地问道:“两位可是从杭州来的”
楚常存与马顺微微颔首。
“不知两位是”
楚常存抱了抱拳,朗声说道:“我乃杭州折冲府第四团校尉楚常存。”
周知县脸色微变,旋即神情一肃,郑重地施了一礼,“不知楚校尉驾临寒舍,未能远迎,实在是失礼。”
楚常存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周知县转身看向楚常存旁边的身影,他尚未开口询问马顺的身份,就听到马顺开口说道:“呵呵,周知县说笑了,如此豪奢的府邸怎么会是寒舍呢你这府邸要是寒舍的话,我那住处就是狗窝了。”
周知县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很是尴尬地笑了一声,“这位大人说笑了,不知您是”
马顺微微一笑,说道:“皇城司玄狼卫总旗马顺。”
周知县脸上的红润色气瞬间消失,变得很是苍白,嘴唇不住地打着哆嗦,磕磕巴巴地问道:“不知不知马总旗来此所为何事”
马顺拍了拍周知县的肩膀,语气戏谑地说道:“放心,不是来查你的,我们玄狼卫还没有这么闲。”
周知县连忙伸手擦了擦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一个劲儿地傻笑道:“辛苦大人了,辛苦了”
第四十章-一石击二鸟
楚常存轻咳一声,“好了,还是坐下说话吧。”
听到这句话,周知县如奉圣旨一般,忙不迭地请二人就坐、喝茶,自己则是站在一旁忙叨着,好似一个下人。
马顺瞥了周知县一眼,“别站着了,我俩来你这里不是看你出洋相的。”
周知县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坐到对面的次位上,一副虚心聆听的模样。
楚常存看了马顺一眼,马顺的嘴角微微翘起,语气怪异地说道:“楚兄,接下来的事情不方便我知晓吗要不我先回避一二”
明知道马顺是在激自己,但楚常存仍然决定跳进这个圈子,他冷哼一声,“我要说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马兄是走是留,悉听尊便。”
马顺一脸得意地笑了笑,“既然如此,我就不挪位置了,毕竟跑了一天,也有些累了。楚兄请自便。”
楚常存又是哼了一声,随即将目光对准周知县,声音低沉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开门见山了。周大人,我今天来,是为我的兄弟要银子的。今天中午,凡是被令郎指使过的兄弟,每人收取五十两银子,伤者,多加五十两,死者再加二百两。”
周知县微微蹙起了眉头,脸色有些难看,“下官不知道楚校尉的意思,您可否解释一番”
楚常存对着桌子狠狠地拍了一掌,冷声说道:“周大人,不要自误。”
周知县面色一苦,“楚校尉,我真的不清楚你说的事情,我去找犬子来。”
周知县疾步走出书房,在庭院里对着下人耳语了一番,下人匆忙离去,周知县在原地踱来踱去。
屋里的两人同时举起茶杯,细细地品着茶水。
下人找来了府上的两位公子,那两位公子一看到周知县如此模样,不由地缩了缩脖子,想来平日里很是惧怕父亲的威严。
周知县挥手示意下人离开,随后对着两个儿子轻声问了几句话,其中年龄较小的那个微微摇头,年长一些的那个则是在犹豫一番后点了点头。
周知县冷哼一声,带着大儿子进了书房。
书房中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放下了茶杯,定定地看着周知县父子俩,只见周知县身旁站着一个年轻人,此刻正是低眉顺眼。
周知县对着两人施了一礼,指着旁边的人影说道:“这是犬子周孝武。”
说罢,推了儿子一把。
周孝武上前半步,对着楚常存与马顺行了一礼,温顺地问候道:“孝武见过两位大人。”
楚常存微眯着的眼睛射出两道寒芒,淡淡地说道:“周大人,废话我也就不多说了,具体的事情你问令郎就行。至于银子,在我离开嘉兴之前,记得派人送给我。我想以周大人的实力,不至于缺这么点银子吧。”
周知县的脸颊涨得通红,他一脚踹翻儿子,随即弓着身子说道:“犬子鲁莽,让楚校尉操心了。请您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办妥的。”
楚常存微微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希望周大人不要让我失望啊。”
话音落,楚常存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一副就要离去的模样。
坐在一旁的马顺也立刻站了起来,挽留道:“楚兄不要急着走,我的事情还没有说呢。”
“哦”楚常存愣了一下,倒也没有拂了马顺的面子,慢慢地坐了下来,问道:“不知马兄要说什么事”
马顺微微一笑,“很简单,就是那个少年郎的事情。”
楚常存脸色变冷,冷漠说道:“不知马总旗要说什么”
“我想这中间有着些许的误会。”马顺笑意涔涔,并没有因为楚常存的冷淡而收敛情绪。
“误会有什么误会一个反贼当街杀害折冲府军士,被我们擒拿,这有什么误会”
马顺伸出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了几下,轻声说道:“这其中的猫腻大家伙儿都知道,何必如此装模作样”
“装模作样”楚常存怒喝一声,将身旁的桌子一掌拍碎,声音冷冽地质问道:“不知道马总旗为何频频维护一个反贼,难道这其中有不可告人的阴暗伎俩吗”
马顺霍然起身,气极反笑道:“好好好,好一张利嘴。你痛失同袍,所以我一直忍耐于你,并不计较你的恶劣态度,但你竟然说出如此卑劣不堪的话语,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楚常存怡然不惧,针锋相对地说道:“我还怕你不成”
马顺嗤笑一声,“你无须怕我,我大梁的律法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
楚常存并不接话,只是呸了一声。
马顺一脸的幸灾乐祸,语带嘲讽道:“你们以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用军士绞杀一个平民百姓并没有什么干系,可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个少年郎并不是寻常百姓”
楚常存的脸色微变,一脸的不可置信。
周知县上前几步,对着马顺深深躬了一礼,急迫地问道:“敢问马总旗,那位少年有着什么背景”
马顺并没有搭理周知县,只是一脸得色地看着楚常存,提醒道:“楚兄,你手下的队正应该去过衙门,打听了一些事情,我想这件事周知县也有所耳闻吧”
周知县愣了一下,微微抬头问道:“难道是打听户部侍郎的那件事”
马顺微微颔首,“正是如此。”
周知县的身子颤了一下,双腿有些发软,一副就要跌倒的模样。这个时候,躬身站在一旁的周孝武急忙上前,将父亲扶到了座位上。
周知县坐稳以后,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儿子的脸颊就是一巴掌,恨恨地骂道:“你这个惹事精,你是要害死我们一家啊。”
周孝武捂着通红的脸颊,乖乖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白日里的那般威风。
楚常存迟疑了一会儿,终是弓着身子对马顺行了一礼,语气萧瑟地说道:“请马大人教我。”
马顺扶起楚常存,温声安抚道:“楚兄严重了,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那少年郎的岳父的确是户部侍郎,不过已经致仕多年了,如今赋闲在家。”
楚常存长长地舒了口气,嘴里念叨着:“那就好,那就好。”
马顺轻轻一笑,“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楚常存已是失了分寸,急切地问道。
“这位致仕的侍郎大人出自张家,且这位老大人并不是因为年纪大了的原因致仕,而是因为他的身体不好,圣上特意恩赐他回乡修养,他的同年如今都在中枢为官。
另外,据我所知,知府大人与那位公子的家里关系密切,虽然他父亲已经故去,但赵大人一直很是关注他们。”
楚常存脸色灰暗,神情有些呆滞,失魂落魄地坐到了椅子上。过了一会儿,他牙关紧咬,表情略显狠厉,只听‘咔嚓’一声,竟是将那椅子的扶手硬生生地掰断了。
马顺瞥了楚常存一眼,冷声说道:“楚兄,你就算不在乎自己的身家,也要考虑全族人的性命吧,何必错上加错呢”
楚常存泄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有些萎靡,他缓缓站起身来,嘶声说道:“楚某及一干兄弟的性命就拜托马大人了,日后杭州折冲府第四团唯大人马首是詹。”
马顺一脸平静地说道:“楚兄此言差矣,折冲府有折冲府的调令,又岂可儿戏。”
楚常存施了一礼,“多谢马大人的教诲,卑职明白。”
马顺拍了拍楚常存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都是为了朝廷办事,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那就辛苦大人了。”
马顺微微颔首,随即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楚常存,轻声说道:“楚兄看看吧,若是没有问题的话,就签字画押吧。”
楚常存接过纸张,细细看了一遍,他的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嘴里磕磕巴巴地问着:“大人,这为何要签这个东西”
“不过是以防后患罢了,日后你若尽心办差,自然无恙,若是首鼠两端、心坏异志,这张纸就是你的催命符,懂吗”
楚常存听了以后不免有些迟疑,马顺并不催他,只是耐心地等着,好似已经知晓结局一般。
过了一会儿,楚常存从书桌上拿了支笔,在纸上签字画押一番。随后对着马顺施了一礼,轻轻地走出书房,不甚明亮的烛光将他的背影照得有些佝偻,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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