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地狱微笑时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王栋想着无端受到刘海国一顿数落,在心口里窝了老大一口恶气,上班时也闷闷不乐的,甚至有好几个执行会都没心思去,按说,他是最重视场面上的交际的,因为那是他证明自己精明强干,能给同事和上级领导留下好印象的机会,尤其是在有上边来的人视察的时候。他这几天日思夜想的,就是如何能狠狠地整一下刘家的人,,出一出胸中这口恶气。这天正在办公室里闷着,县委书记忽然要他过去。他来到书记办公室,见一个人正在同书记说话,两个人都坐在沙发上,相形之下,书记的态度倒显得特别恭谨,小心地笑着,及时地点头,不时c上一句谦虚的意见,表示他在听,而且全都同意。王栋立刻就警觉起来,因为他知道书记的性格,很少这样以温良恭让的态度接人待物的,这个人的来头肯定不小。王栋立刻打起精神,在脸上堆出谦卑的微笑。书记等那人把要说的话说完,才给他介绍说:“这是王栋同志,县委常委,兼宣传部长。老王啊,这是三江军分区的何参谋,算是我的老战友了。”王栋忙上前同何参谋握手,同时心里在想,不过是一个参谋,又是战友,何以这般低声下气的?不对,这个姓何的一定是大有来头,书记想麻痹我,自己想一个人独揽好处。王栋和县委书记一直面和心不和,因为他不仅是下一任县委书记的最佳人选,而且也是同书记争夺更高职位的有力对手。
书记说;“老王是主管,这事搞的好坏,全要看他的了。”说着,跟那个何参谋一起哈哈笑起来。王栋一边陪着笑,一边警觉地看着书记的脸,又观察着何参谋,等待着他们的下文,心里想:“一定是什么难搞的事,这不,一开始就埋下伏笔来,搞得好,大家都好,搞不好,倒霉的可只是我一个。”当下笑着问何参谋:“上级领导交代下来的任务,我们地方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头拱地也要完成,没二话,有我们的老书记,木兰县就不会让上级领导失望。”一下子把书记给推到了前台,同时又把话故意说得特别满,一口一个军首长,好像眼前这个何参谋就是如来佛法力无边似的。边说他边打量着这个姓何的,心里纳闷:“这家伙怎么不穿军装?难道要来个微服私访不成?”顿时更在心里提高了警惕。何参谋笑着说:“你们二位别吓唬人好不好?告诉你们,我的胆可小,吓破了我那老婆可要找你们赔。是这么匣事,最近,咱们分区受总部的委托,要在本地区招几名女兵。附近的几个县,人选都已经定下来了,剩下的名额只有一个了,我看应该给咱们木兰,谁不知咱这北国苏杭,历来都是出美女的地方?”当下就把选女兵的条件说了说,要高中毕业,或在校生,但要年满十八岁的,而且,要相貌端正,身体健康;要有一项以上的文艺专长,思想品德更要好。惟有招女兵的目的是什么,何参谋没有明确说,弄得这事更显得神秘。
当天晚上,在县委招待所举行宴会,给何参谋洗尘,书记副书记都出席,王栋代表县委作东,请来全县最好的厨师,把木兰的土特产都给做绝了,有铁扒熊掌,狍子火锅,沫酒蒸鸪,清莴小鹿r,酱汁大马哈鱼,更少不了醋熘开口蘑、山茄烩猴头,大家喝着有名的木兰封缸酒,脑袋都晕乎乎的,都觉得自己的嘴巴开始流油,说起话来更不流利了。王栋殷勤地向何参谋劝酒,这时他多少已经打听到了何的来头,知道他是新近从省城下放来的,为何如此,不言自明:还不是为了在基层镀一层金,回头调上去就可以当个师级、甚至军级的干干。而且,县武装部长从何参谋那里把底也摸出来了,这次招的女兵,在市军事外语学院培训一年,然后要去省城、甚至北京,担任军事机要秘书一类的职务。王栋实际上从一开始就猜出来了:从偌大个县城,只招一个兵,这本身就带出非同小可的意义来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栋借着酒劲冲何参谋说:“不知怎么,我第一眼见到老何就觉得亲切,好像不是头一次见面,倒像是自小就认识了似的,可见咱们的缘份不小。”说得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均觉得王部长这个玩笑开得恰到好处。何参谋笑着说:“你还别说,我跟咱们木兰还真有点缘分哩。”
众人一听,都好奇地瞪大眼睛。何参谋又抿了一口酒,才慢慢道:“说来你们不信,我是伪满出身,在光复前,当过伪满州国的森林警察,就在咱们木兰县。”木兰跟苏联只隔着一条黑龙江,何参谋当时就守在边境上,后来,在一次小规模军事冲突中,被苏联人给俘虏过去了。“刚才王部长夸我脑门上这个疤是光荣疤,其实,不瞒诸位,那是让老毛子兵给打的。在战俘营里,有个苏军上尉想用中国话叫早,问我中国话‘俘虏们,起床了’怎么说,我就教他:‘爷爷们,起床了!’那家伙还真学会了,天天叫早。后来他发现上了当,把我这顿打,差点要了我的命。”大家都笑起来。“后来我改造得好,又很快学会了俄语,当时,四野的干部正在苏联集训,我就去当翻译,就这样,参加了四野。”王栋听到这里恍然大悟:这家伙原来是四野的,资格果然不浅。看来他是真地受到牵扯,给下放到小军区当小官了,这是当时四野干部的普遍情形。“这家伙至少是个师级,运动一过,早晚还得回省城。”王栋想着,劝酒显得更积极了。他这才明白书记自称战友的原委,因为他也是四野出身。
酒宴结束,何参谋好像喝多了,王栋和县武装部长半搀半扶地,把他送到招待所的一个高级套间。王栋他们要走,让何参谋好好歇着。何参谋说不忙,留他们两人,想把招女兵一事详细谈一下。两人坐下来之后,按照事先说好的,武装部长先开了腔,他把本县的基本情况介绍一番,强调高中女生里,合乎条件的不容易找。把困难摆完之后,武装部长看了王栋一眼,好像刚想到的一样,咦了一声说:“王部长,你家朝霞不是一直吵着要当兵吗?老何同志,我跟你说,王部长的女儿王朝霞,我看倒很合适,无论长相,人品,各方面都没的说。你看要不要见一下?王部长调教出来的孩子,你可以放心,百分之百,军区首长会满意的。”何参谋询问地看着王栋,见他一脸的期许的微笑,就知道这是他们两个人在演戏了,要试探他的口风,而又不失面子。
于是何参谋问:“你的女儿多大?”王栋忙道:“快十七了。”“是高中生吗?”“下半年就上高中。”何参谋不说话了。喝了几口茶,何参谋抬起脸来,十分严肃地说:“这次招兵,军区首长特别有指示,要按标准来,要严格要求。这不是普通征兵,而是一项特殊任务,没办法。必须够十八岁,高中文化。你的女儿,再过两年也还有机会嘛。”
回到家里,王栋在被窝里把这事给朝霞妈说了,两口子都叹息不已,为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白自给别人而着急。朝霞妈忽然说:“那个何参谋,我看着好眼熟似地,你看他像不像一个人?”王栋刚要说同样的话,一听妻子之言,心下一动,就问;“你说像谁?”“我看他特别像咱院的刘家掌柜的。”“你是说刘海国?”王栋心里顿时一动,咦地叫了起来;“可不是咋的,你要不说,我还真想不起,只是看着他脸面恍恍惚惚的,老觉得是在哪见过。对,确实是像刘海国,真是大脸扒小脸,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不过,他们不会有什么关系吧?我问过了,那个何参谋老家是辽宁奉天,刘海国可是木兰坐地户,土生土长的,他们刘家在这都好几辈子了。”“可我听刘海国老婆说过,刘海国是刘豆腐的老闺女生的,他爹可不姓刘,好像是个抗联什么的,后来让日本人给整死了。嗨呀,我想起来了,”朝霞妈大叫一声,兴奋得坐起来了,“刘海国老婆说过,她老公公就是姓何,叫何拽子,当时我还奇怪,好好的人,咋叫这么难听的名,后来才知道,敢情她老公公是一只手。”
王栋也跟着坐起来;心下骇然,想不到天下会有这样巧的事。“也许,何参谋的爹根本不姓何呢,这都是胡联系罢了。”朝霞妈也觉得不会有这么巧的事,于是就把话题又转到招女兵的事上。“你看多好的机会呀,上大学,学外语,没准还能上北京呢。可惜,咱家朝霞没这个好命,要木,咱们到老都没准能借上闺女的光,上北京享福去哩。”王栋一句话也没说。朝霞妈以为他睡着了,慢慢也闭上了嘴巴,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王栋可没睡,一直到后半夜,他都在黑暗中瞪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想着心事。
第二天,王栋要陪何参谋到教育局去,他比约好的时间提前了半小时。何参谋正在给军区打电话,见王栋进来,笑笑,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电话挂上以后,何参谋问:“老王可真是抓得紧啊,连吃饭的时间都要不给了。”一边乐呵呵地看着王栋。王栋急忙看自己的手表,故作不解地问:“现在几点了?不是九点了吗?”何参谋笑道:“你的表该扔了,我的部长同志,现在是八点二十八。”王栋笑着,把表脱下来,作势要朝窗外抛出去。气氛顿时达到了最适合交谈的状态。王栋说:“何参谋真是走南闯北的人,说话就是幽默,你刚才说八点二十八的那个二字,真是哏得很,透着那么一点奉天味儿。”何参谋说:“哎呀,我还真是奉天人哩,怎么,王部长能听出我的奉天口音?难道你也是—啊,不是,那我可真佩服,咱这木兰县就是出能人哪。”
“何参谋既是奉天人,伪满的时候,怎么到木兰来了呢?”王栋以彻底放松、聊闲天的口气问。何参谋笑了:“终于有人问这十问题了,昨天晚上喝酒时,我就奇怪,怎么没人问我是哪儿的人,怎么到木兰当伪满林警的?好,这下子问题来了。说来话长,我们家老爷子是土匪出身,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让我这么概括吧,应该算一个悲剧型的人物,他的毛病就出在他总是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因为他的野心太大,一会儿把队伍拉上山,他就是抗联了,一会儿又投降日本人,就成了伪军。就这样,他反复无常,最后日本人也抓他,抗联也抓他,他闹得四面楚歌,众叛亲离,我当上警察那年,他就被日本人用战马给活活拖死了,据说肠子流得满地都是。多亏是日本人杀的他,否则,我今天还不落个汉j崽的名?我十五岁那年,他就把我领出来了,本来,我是当国兵的,后来因为他,又把我罚到边境上,当了个林警。”
“那,何参谋在木兰有什么亲戚没有?”王栋谨慎地问。何参谋摇摇头:“没有。”想了想,他又说:“我家老爷子的兄弟姐妹都在奉天,现在也都死得差不多了。别说木兰,整个东三省,除了奉天,我再没有亲戚了。”说完,他已经收拾好,看看表,九点钟,该走了。王栋也站起来,跟何参谋一起往外走,同时,以最漫不经心的口吻说:“你家老爷子,要是编现代史的话,该算个名人了。老爷子叫什么名啊?”何参谋又露出了自嘲的微笑:“他自个给自个起了个雅号叫何毓礼,可是从没人叫,人们都叫他‘何拽子’。”
“看来就是这样了,”王栋跟妻子说,这时他们刚吃过晚饭,正一人拿一张报纸,坐在外屋,“何拽子在木兰,跟刘豆腐的老闺女搞上了,而且生了个儿子,就是刘海国。他是何参谋的重山兄弟,只是,他们俩谁也不知道哩。”王栋说到这里笑了起来。朝霞妈觉得奇怪:“咦,你笑什么?”“我笑那老何拽子劲真够大的,不管跟谁生孩子,长得准得像他。”“老没正经的,”朝霞妈捣了他一拳,也忍不住笑了。
王栋收住笑说:“你准备一下,今晚咱们还得去老刘家一趟。”“对,”朝霞妈表示同意,“把这事快告诉他们,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王栋一脸的不高兴:“嗨呀,我看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能这样办事呢?”朝霞妈看着丈夫的脸,一时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咱们先去刘家提亲。”“提亲?’“对,”王栋坚决地说,“赶快把朝霞跟刘大方的亲事定下来。”朝霞妈直惊得像冻鱼一样张着嘴,“你疯啦,怎么能这么随便,把闺女给那样的人家,再说,孩子还小,定什么亲哩?”
王栋把手里的报纸抖了抖,显出一脸的不耐烦,反问朝霞妈说:“你想不想送朝霞去当兵?想不想让她念外语?想不想日后进北京?要是想的话,就得走这条路。”朝霞妈顿时茅塞全开,一拍手,嘎声大笑起来,把在厨房洗碗的王朝霞,和在里屋偷着看计划生育手册的王朝和都吓了一跳,一齐出来看,因为他们还从未见母亲如此笨过。
晚上,刘海国都要睡下了,忽见王栋两口子来到,又忙忙乱乱地穿裤子,两只鞋穿倒了也不知道,一上前去跟王栋握手就差点跌了一跤。一听王栋两口子说明来意,刘海国夫妇顿时怔住了。“你们是想——”刘海国怕自己听错了,又试探着问王栋,以为他是开个玩笑而已。但王栋一脸的正色,令人再无可怀疑。“他大爷,”朝霞妈c上来说,“你就别瞎琢磨了,我和王栋来,就是想跟你们把日子定一下,看哪天合适,咱们两家人坐一块,喝一杯换盅酒。”刘海国这才知道王栋两口子是要动真格的了,干眨巴眼睛,张口结舌的,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还是大方妈脑筋转得快一些,一捅刘海国说:“人家是来正式提亲来啦,你犯的哪门子傻呢?”又回头对王栋两口子笑道,“你瞅我们家掌柜的乐糊涂了,这可是想不到的呀。”朝霞妈忙说:“咋是想不到的呢?那天你家大哥不是提了亲,俺家掌柜的也当场就答应了吗?”刘海国这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抢上一步热烈地说:“哎呀呀,那天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一是孩子们自己相中了,二是咱们看你们王家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更主要的是你家朝霞确实是好孩子,谁家娶了这样的媳妇不烧高香呢?话是这么说,可当时并不是当真的,孩子们还小嘛,再过两年也不迟,我是说……”“哎呀你别说了,”大方妈打住他的话头,“我看早定下这门亲也好,要不,时间长了,小儿女老在一块,没名没实的,让人家说闲话,到时候再出点别的事,就更不好了。我看这事中。你们说吧,什么时候咱喝这个换盅酒?”王栋说:“这个礼拜天咋样?大家都有空,日子也不错。”刘海国还是觉得事情来得太突然,办得太仓促,定得太快了。但他又找不出反对的理由,因为,他确实提过亲,至少表示过这个意思。所以,问到他的意见时,他只好点头了:“就这么办吧。”
礼拜六晚上,王栋邀请何参谋:“明天我闺女定亲,老何你可得去呀。”何参谋一听,哈地笑了,“要喝换盅酒啊,这我可不能不去。反正大礼拜天的,闲着没事,就凑个热闹去。”王栋说:“老何,现在咱们也不是外人了,你去可是去,什么东西也不要买,我们不过是图个热闹,没那么多老讲究,你要是破费,我可不高兴了,要是太客气我可就不请你去了。”何参谋虽然答应,可星期天晌午赶到王家时,手里还是提了一份四色酒。
“换盅”是正式的两家结成儿女亲家的仪式,双方都有亲朋好友来参加,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谁跟谁现在订婚了。可是按照王栋的意思,只有最直接的亲戚才请来,大院的邻居自然是一个也不请。所以何参谋的出现,使刘家颇感不解,心说你们的朋友可以请,为什么我们的就不成呢?但这不快立刻就过去了,大家都忙着端酒上菜,招待客人,欢喜的气氛一下子把什么东西都冲淡了。酒宴设在王家,客厅里摆了两桌,女客一桌,男客在另一桌。刘大方和王朝霞被分开,两人都像做梦一样,脸上是不解的表情,很少说话,彼此也不敢多看一眼,好像一不小心就要把这美梦惊醒似的。刘海国被安排跟何参谋坐对面。两人一打照面,心里都动了一下,脸面上都是一愣。他们两个是那么相像,连外人都看出来了,自己更觉得骇然。一开始两人很少说话,甚至彼此不多看对方一眼。但是,渐渐地酒喝得差不多了,脑筋也放松下来,两人就借着晕乎劲,透过朦胧的醉眼,彼此开始打量对方。王栋只简单地介绍了一回,因而两人只知对方怎么称呼,其余一无所知。
quot; 请问何参谋,来此地有何公干哪?
quot;刘海国先开口了,说话有点不清不楚的。
quot;啊,
quot;何参谋打着哈哈,
quot;没什么,办点公务。
quot;要是在平时,听到人家以这样的口吻说话,刘海国自然明白人家是不想说这个问题了,但今天一是喝多了酒,二是对方长得跟自己那么像,使他感到气恼,刘海国又沉着脸,不怀好意地低声问道:
quot;何参谋这么说,是看不起我们这无名草民了,不至于怕我们泄漏军事秘密吧?
quot;何参谋听到这样带刺的放;焉能不气?当下酒劲一下子冲上来,一张脸胀得血红。他冷笑一声说:
quot;首先你不是草民,现在是共产党领导,人人都是为人民服务;其次你是有名有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姓刘名海国。老刘同志总不会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吧?
quot;说得众人都笑起来。刘海国自己笑得最响,好像一点也没注意到那话里的讥讽。他大口把一盅酒灌下,然后对何参谋说:
quot;好,这话说得够水平,一点不错,我是把自己的本家姓给忘了。哎,大方他妈,我原来姓什么来着?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对不起,何参谋,事先也没征得你的同意,不过,没办法,我原先也姓何哩。”
何参谋大怒,以为刘海国是故意开他的玩笑,yy地看着他道:“你这么说,我倒没意见,就不知道你的先人做何感想。”他故意显很明显:要是刘家的祖宗知道他酒后无德,辱没先人, 连自己的祖姓都不要了,那是你们刘家的事,可没人骂你们牲口八道。不料他这句话刚刚说完,刘海国突然一下子扑倒在地上,朝窗外咚咚地磕了七八个响头,这回可是动了真情,说话的时候,眼窝子里渗出了亮晶晶的泪珠。“老天在上,我今天就管我的生父何毓礼叫一声亲爹,爹啊,不孝儿不能给你扫墓培坟,连何家的姓也没有本事用,爹啊,你要是怪,就怪你自己吧,是你跟刘家弄得不明不白,到后来,害得我娘没法做人,我也连个何姓都不敢用。”说着,人已经哭出了声。
王栋注意到,这时何参谋的脸像纸一样白,那是内向的人在极度激动时的特征。他忽然挪到刘海国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强作平静地问:“刚才你说什么?你的生父叫什么?”刘 海国不耐烦地挣开,气鼓鼓地说:“何毓礼,怎么,这也得有关部门批准吗?”何参谋突然大叫一声:“你是三芒子啊,爹提过你的,跟我说过要照顾你的,可我一直找不着你。你还傻傻地看着我干什么?我是你的亲哥哥啊!”他一把将刘海国搂在怀里,又哭又笑。刘海国被他软软地搂着;样子完全是吓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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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刘王两家结成了亲家,因而,接下来的三桩大喜事就不分彼此,而成了两家共同的庆祝。第一件事自然是订亲的成功。第二件是刘海国跟自己同父异母哥哥的相认,这事,把整个木兰镇都给轰动了,从县委书记以下,全县有头有脸的人都来祝贺不说,大院里的人那几天也把刘家几乎给踏平了,纷纷来观赏,要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奇迹:半个废人、一文不名的刘海国,忽然有了一个高干哥哥,而且是亲的。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quot;高干哥哥
quot;。那几天,何参谋就住在了刘家,尽管不舒服,挤得要命,可他就是要这样。哥俩真有说不完的话,对此,人人都理解,可是又有谁真理解?
第三件事就是王朝霞当了兵,而且,怪上就要跟何参谋一起去市。何参谋表达亲情的最高c,就是终于同意让他的侄媳妇拿到这个名额,当上了令人神往的女兵。
quot;就是为此挨批评,我也认了。
quot;何参谋这样表示,把刘、王两家人感激得热泪盈眶。临行那天,两家人坐着王栋从县委车队要的车,把何参谋和王朝霞一直送到火车站。在别人同何参谋说话的时候,刘大方终于找到机会,同王朝霞躲开众人,说上几句悄悄话。
这是自从订婚以来,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在一起,更是头一次,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互相看着,手拉一下手。刘大方不喜欢这个订婚,因为它来得太突然,太不合情理。尽管父母给他说得很清楚,是王家怕那一场闹,坏了他家闺女的名声,刘大方还是觉得这事情太不合逻辑,令他的内心深处感到不安。王朝霞却相反,原先,她不知道自己是爱刘大方的,就是现在她也说不准,因为她太小,事情又发展得太快,她还无法习惯。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喜欢刘大方,现在,她更强烈地感到了这一点。分手在即,刘大方握住她的小手,深情地说:“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天底下任何东西也别想把我们分开。”这句话,从此一直在王朝霞的耳朵里鸣响,时间长达二十年。
火车开动了,刘大方眼见自己的心上人远去,那张可爱的小脸已经看不见了,一只小手还在摇晃,渐渐不见,禁不住悲从中来,一个人赶快远远地跑到一边,迎风站了一会儿,抽了抽鼻子,终于把眼泪忍回去了,回到家里,他终日闷闷不乐,气得母亲直骂他:“家里家外都是喜,你喜欢的姑娘也定下了,整日价还吊个什么脸?我看你是搅灾哩。”刘海国不敢直接说儿子,不过也能看出来,对刘大方的沉闷,他更是老大的不满意。
刘海国记住了哥哥的许诺,等过一阵子,安顿下来了,他把家属从省城接过来,到时候就开车来接刘海国全家去市里作客。与何参谋相认,真像半天里掉下来的一场成真好梦,一个奇迹,刘海国的病好了一大半,精神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足。他甚至盘算着在机会合适的时候,要哥哥给他在市里找份工作,比如军区的什么办公室打杂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关键是一转到市里,孩子就有出息了,主要是女儿刘英英,从小身体就不好,实在舍不得她下乡遭那份罪。相比之下,市里的机会就多了。就这样盼着哥哥的来信,一等两个多月过去丁,却没有一点音响。
这一天,有两个人来到刘家,找到刘海国。他们自称是从市里来的,要跟刘海国了解一些情况。那两个人走后,刘海国就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他逢人见面,张口闭口,再不提他有个哥哥叫何参谋的事。过了很久,大院里传出了事情的真相。原来何参谋回到市里不久,就在新的一轮揪林彪余党的连环案中受到牵连,被逮捕,押回省城,从此就再也不知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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