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地狱微笑时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朝霞妈一听,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什么,只是紧紧握着刘英英的手,好像生怕自己再坐到地上似的。“你说这、这是真的?”她好半天挤出这么一句,然后,再不说什么,拉着刘英英的手就往刘家奔去。没等进刘家门,便听到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小心地挪进去,她往里张望,见刘海国已经背过气去,大方妈正一边骂,一边哭,一边用一根长长的针在给刘海国扎人中。嗓子眼里嘎地一声,刘海国回过气来,睁开了眼睛。他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朝霞妈,大叫道:“赶紧去找王部长,去找王部长啊。”朝霞妈走过去,眼泪也哗哗地流下来了。她蹲下,帮大方妈按住刘海国,一边轻声地说:“王栋下乡去了,昨天就走了。”然后,她转过脸来,问大方妈:“她婶,到底是咋一回事嘛?”大方妈叹息着,刚强的眼睛里也是泪水盈盈了。
今晚上吃饭时,刘家的人都很高兴,尤其是刘大方,自王朝霞走后,这是他头一天显得喜气洋洋。他捡废铜烂铁,卖到收购站,已经攒够了路费,明天他就准备去看他朝思暮想的王朝霞去了。前几天接到朝霞的信,透出那么深厚的思念之情,刘大方再也按捺不住,无论如何也要对未婚妻表达渴念,为此,他已经等得太久。刘海国支持儿子,一人远行,这标志着他已长大成人。刘海国特意把自己在房前种的韭菜,掺上他从北大泡子捞的小虾米,让大方妈给包刘大方最爱吃的韭菜虾米饺子。刘海国还亲自去酒厂,找到熟人,买了一瓶“木兰二麴”,跟儿子对酌起来,以壮行色。就在爷俩喝得兴奋、聊得开心,一家人都高高兴兴的时候,有四个公安局的人进了屋。
“嗨哟,”刘海国喝得迷迷糊糊,还以为是公安局的熟人来串门了,他和局长是比较熟的,“进来进来,你们可正赶上啊,快来喝酒,这可是……”但他很快发现情形不大对头了。来人里没有局长,他仔细一看,一个熟悉的人也没有。而且,每个人都是绷着脸,带着一脸的官司相。刘海国一下子站了起来,把一碗饺子刮到地上去了,他浑然不觉。眼睛喝得红红的,他瞪视着他们,知道事情不好。“请问各位是……”但是来人根本不理睬他,都把目光集中在刘大方身上。其中一个上前一步,问道:“你就是刘大方吗?”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就把一个本子亮出来,问:“这上面的东西你见过吗?”正是那本《刘大方反动言行录》。不等刘大方说话,他就宣布:“有人揭发你的反动言行,你被拘留了。”
“这可怎么是好啊,”大方妈讲完这个过程,一颗硕大的泪珠挂到了左颊上,痛不堪言地说:“他婶,你可没见刚才那阵势哪,满院的人都出来了,前呼后拥,这个看热闹哇,四个公安,押着我们大方,真叫人没脸见人哪。”刘海国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了,大叫道:“什么没脸见人?有什么没脸见人的?咱一没偷二没抢,那是啥玩艺,反动言论集?我跟你说那是他们那个教导主任搞的鬼,是他陷害'咱们不怕,行得正,坐得直,狗日的他想诬告好人,没门,我这就去找说理的地方去,告他龟孙子去!王部长回来没有?没有,我先找狗日的教导主任去。,”他颠三倒四,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好不容易才被两个女人给拉回。
王栋回来,一听这事,急得顿足捶胸。他来到刘家,拉着躺在炕上的刘海国的手,安慰他,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他马上去找公安局长问一下情况。刘海国静静地看着他,流下了感激的泪。第二天,他又去刘家,脸色却不比第一次了,显得凝重,说起话来颇有点指责的味道了。“大方这孩子咋这样呢?在学校里胡闹,这倒不说,还有一大堆反动言行,让人一条一条都给记录下来了。我看,这事还不大好办咧。”到最后,在刘海国的恳求下,他还是答应想办法,尽力而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哩。”他这么说。
王栋把国副局长找来,在他的里间办公室,把门关严后,王栋问;“怎么样?”国副局长把那本《刘大方反动言行录》啪地摔在桌上,骂咧咧地说:“什么狗p材料,鸟用没有,要是用这个把刘大方的案子往上报,十个有十个得给打回来,还得搞得灰头土脸。王部长,还是你一开始想的对头,咱还得在那qg案上下工夫。”王栋得意地说:“我就知道,只要一提qg,人人都跟发了疯似的,都急着想定案,审批的人心里早就有成见了,就等着从材料里找根据哩。我跟你说,老国,主管政法这么些年,我还没看到哪件qg案给驳下来过哩。”国副局长说:“刘大方的案子可不一样,要知道,王部长,人人都知道他是你的女婿呀,冷不丁地,给他定个qg罪,这里头可得有真工夫才行哪。”王栋想:“这家伙是想跟我要好处哇,好小子,算个能干的,这种人才能为我所用哩。”于是就说:“老国,你放心大胆去整去,天塌下来有我顶着。郭部长那儿我已经垫过话了,他们组织部对你的印象还不错嘛。下面的,就看你具体工作做得如何了。”一句话就把利害说透了,国副局长心领神会,感激地点头,表示他决不会让王部长失望。
回到家,王栋对朝霞妈说:“刘大方的事情性质变了,不是简单的说话有问题的事了,他可能有刑事问题呢。”朝霞妈一听“刑事”二字,不由得哆嗦了好几下,问道:“那怎么可能呢?一定是误会了。”王栋反问:“你怎么那么肯定?对刘大方,你了解吗?”两口子都沉默了一会。“到底是什么刑事问题呢?”朝霞妈终于问。王栋看了她一眼,心想:“她会不会怀疑我在做手脚呢?”就说:“连我都没想到,是流氓罪。这可真奇了,刘大方这孩子,我是在这大院里看着他长大的,平时老实巴交的,从来不惹女孩子,怎么会有这方面的问题呢?”朝霞妈说:“你怎么忘了?他对朝霞,老有点那个劲,不是有一次还想动手动脚地吗?让朝和都给录下音来了。”王栋假装忽然想到似地,一拍大腿,说:“是了是了,就是这么回事了。哎,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好好的一个孩子,谁能想到竟会堕落到这个地步呢?”朝霞妈就有点生了气:“我们把女儿都要许给他了,还干这种事,太气人了。多亏朝霞出去当兵了,要不,说不定让他给祸害成啥样呢。”心下就有了退婚之意。
王栋说:“这事还得沉住气,一是还没最后搞清楚,二是还没定罪判刑嘛。”朝霞妈急了:“就这样,咱朝霞的名声已经快毁了,你还等着他蹲笆篙子,咱朝霞闹个犯人家属,天天提着篮子给他送饭不成?”王栋一脸的“可惜孩子不争气”的模样,叹着气,想了一会又叹气,然后说:“这样吧,过两天你去一趟市里,把这事跟朝霞解说清楚。不是爹妈硬要拆散他们,是刘大方这小子实在作死;根本不配人同情。另外,从今以后,再不要去刘家。刘家要是再来找,就说什么都不知道。”朝霞妈说:“还那样麻烦干啥?我就明确告诉他们,刘大方不是好东西,他刘家休想再讨我家闺女作媳妇。”
从那天起,刘家的人惊讶地发现,王家的大门紧紧地朝他们关上了。刘英英再去找王婶,看到的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得到的是一句更冷的话:“你哥是个坏蛋,他自作自受,告诉你妈,别理他,让他自己遭罪去吧。”英英急得直哭,大叫道:“我哥哥不是坏蛋,他是好人,天下最好的人,我不要你骂他,谁也不许骂他,呜——”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朝霞妈已经把门砰地一声摔上。
朝霞妈赶到市里,机关正举行联欢会。朝霞见到妈妈,自是欢喜无限。她特意要到了最好的座位,带着妈妈来到大礼堂看节目。朝霞指着坐在前排的一个人说:“妈你知道他是谁?他就是罗书记。”朝霞妈定睛看去,见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军人,戴着眼镜,颇有文士将军的风度。“这丫头为啥让我看他,”朝霞妈想,“莫非是她真地看中了?”当下她也不说什么。联欢会结束以后,朝霞跟妈妈一起回到军区招待所,说今晚不回去了,要跟妈一起睡。听说是请假了,朝霞妈也就不再说什么。自从女儿大了,娘俩还没在一个被窝睡过。思念女儿,使朝霞妈忽有一种冲动,她要好好地搂着女儿,再体会一回母女亲情。
洗脚的时候,王朝霞不好意思地笑了,问妈妈:“刘大方咋好久没来信呢?他怎么样嘛,是不是快毕业了?要不要c队啊?”她满脸的关切,跟先前的天真顽皮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朝霞妈一见这情形,就知道她对刘大方是决不会放下的了,心里不由格登一下,感到下面的话不好说了。“朝霞,妈问你一件事,”她小心地说,眼睛看着地上,“你说,刘大方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他?”王朝霞格格乐起来,一脸的天真无邪,“他怎么样,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当下,朝霞妈也没再说什么。
在床上,娘俩挤在一个被窝,都下大好意思。朝霞终于鼓足勇气,又问:“人家想知道他的事嘛,你怎么不说一说?”“朝霞,我问你,”朝霞妈不理女儿的茬,口气十分严肃,“听你爸说,组织上想给你介绍对象?”“哎呀,妈,你们真是,我跟爸说过了,那是误会,人家罗书记不过是对我关心一些罢了,那怎么可能呢?”朝霞妈不再说什么,心里感到踏实了许多。“我想也不对,”她这样对自己说:“人家那么大的干部,怎么能看上朝霞呢?她还是个孩子嘛。”王朝霞还没有放弃她的话头:“妈,刘六方怎么样,你给人家说十说嘛?”朝霞妈的口气顿时严厉起来:“朝霞,听妈跟你说,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要想那个刘大方,提都不要提,要彻底把他忘掉。听见没有?”王朝霞一下子哑了。黑暗中,只能听见她沉重的呼吸声。过了好半天,她才带着哭腔问:“又怎么了?他又把你们谁给得罪了?”
朝霞妈把灯打开,坐了起来。朝霞一动不动地躺着,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已绷紧,好像等待原子弹爆炸似地,等着母亲说出下面的话来。但她把思想准备到头,也没有料到自己听到的,竟会是那样可怕的消息。
“刘大方被公安局抓起来了,”朝霞妈平静地说,“他犯的是流氓罪。”
王朝霞没有任何反应。朝霞妈回过头,看着女儿,心里很是慌张。只见王朝霞目光直直地s向天棚,小嘴紧紧地闭着,整个面孔如同凝固了的石膏像一样,凉冰冰的,硬邦邦的,令人看上去感到一阵莫名的寒冷。朝霞妈害怕了,小心地过去,轻轻地抚摸女儿的手。刚一触摸到她的皮r,就象触了电一样,王朝霞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叫一声:“不对,不对,刘大方不可能!”就要往门外奔去。朝霞妈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也叫喊着,把朝霞的一条胳膊拉住,死也不放。王朝霞回头,看到妈妈在哭,顿时清醒了过来。她一把抱住母亲,紧紧地,惶恐地,好象正有一个可怕的妖怪在威吓她,使她不敢信服。“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她在母亲的怀里晕了过去。
一个月以后,国副局长来到王栋的办公室,把一个公文纸袋放在他面前。王栋拾起头,用那种眼神看着他,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写照。“有进展了?”他小声问。国副局长的表情才有意思,他好像是一个成年人突然受了小孩的委屈一样,把上嘴唇噘了起来。“有进展?”他不平地叫道,“咱们这么说吧,有了——重大突破!”
第五章
第五章
刘大方被带到公安局,先在门房里坐了一会儿,又被带到楼上,关在尽东头的会议室里。使他感到惊奇的是,这里的每一间屋子都有铁栅栏护着,连厕所也不例外。等于大约有一个小时,会议室的门开了,先后进来五六个人。他们分别坐在长条会议桌的两侧,刘犬方坐在一头,而他对面坐着的那人,穿着 …件跨栏背心,一脸的大胡手,显然是刚喝过酒,眼睛看上去多少有点走神。事实上,这些人似乎都刚刚喝完酒,他们一进来屋子里就充满了一股酒气。有胡子的那人摊开一个笔记本,打了一个嗝,然后开始问话了:“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在哪儿?”刘大方不知道这就是审问的开始,因而,愣了愣神,旁边的一个人立刻就骂了起来:“聋子还是哑了?问你话呢!”注意到墙上的一面锦旗有三个角都要脱开了,刘大方一一回答,同时想:要是我今晚平安无事,我数五下,最后那颗按钉也脱掉,让那锦旗掉下来。他默默地数了五下,什么动静也没有。“知道为什么抓你来吗?”大胡子问。刘大方摇摇头,刚要说话,忽又停住,因为那锦旗这时啪的一声从墙上掉了下来。奇怪的是,除了刘大方,屋里好像谁也没在意。
大胡子把那本《刘大方反动言行录》拿出来,朝刘大方晃一晃,就像是他只要多动一下,或者他一个不小心,那本小书就当场要了刘大方的小命似的。刘大方这是第二次见到它,当然还不大认识。大胡子就念了里面的几段,全都是刘大方在学校说过的话或办过的事。他立刻明白了,冷笑一声:“是我们的教导主任的大作吧?三年前,他就动手准备这个了。”刘大方这时心里很有数,他的错误,最多能算上“奇谈怪论”,离反动两个字的要求还差得远呢。想到这里,他原来的那个紧张劲一下子消失了,松弛地坐在椅子里,想着一个奇怪的问题:明天去市里,要不要穿上父亲五十年代的那套蓝昵子中山装,王朝霞见到,恐怕会笑死吧?果然,那几个人显然对此案毫无准备,问了几句辞不达意的话以后,互相你看我我瞧你的,一时再想不出什么词来了。最后,大胡子让刘大方在他作的记录上签字。刘大方痛快地签完,把笔还给大胡子时,这样问他:“现在,我能回家了吧?”大胡子抬头,看着他,顿了好一会儿说:“我想,你今天好象回不了家了吧?”
还是先前抓他的那四个人,把刘大方押上一辆吉普车。这时已经天黑,吉普车顺着县城的主要大街一直朝西驰去。过了松花江大桥,就是森林密闭的山脉,那边有县钢铁厂、柴油机厂、火葬场、以及发电厂。此外还有一个神秘的、用铁丝网围起来的所在,那就是县公安局拘留所,此地人称“氓流站”。吉普车开进氓流站的红砖围墙,停在一个堆积着冻白菜帮子和脏雪的院子里。车上的人跳下来,刘大方也跟着下车。一个人进到里院去找人,办交接手续,另外三个人就抽着烟聊天,喝令刘大方蹲在地上,不许东张西望。不一会儿那人回来,招呼一声,那三个人就叫刘大方起来,跟他们走。又进了一个象烧砖的窑d那样的过道,他们来到一个封闭的院子,这里四周都是红砖房,窗户都很高,每十扇窗户都嵌着铁栅栏,黯黯的灯光,却像创世之初一样,没有一点人的动静。刘大方被带进南面的那排房子,一进通道,就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以后刘大方才知道,那就是有名的“监狱味儿”,不管哪里都是一样。有一个年轻的警察过来,一脸的困意和不高兴,对押刘大方的四个人也爱理不理的,朝刘大方说:“脱下来。”刘大方莫名其妙地把衣服脱下来。押他来的警察命令道看着他,不知他要自己“脱”什么,想了想,就把帽子摘了下来。
“c你妈的装糊啥糊涂,”押他来的警察突然破口大骂,其中一个冲上来就打了刘大方一耳光,不知道是因狱警的冷落而找荐,还是真地看刘大方可气。刘大方被打得后退两步,靠在墙上,手捂着脸,直直地看着那个警察。“看你妈了个x?你想找死?告诉你,杂种,你要是豁出去死,我就豁出去埋。都到这里了,你还敢拔横横儿?!”先前那个冷漠的狱警果然有所变化,笑笑对发火的那个警察说:“刚来的都这样,用不了三天就都老实了,那会你就是c他姐,保管他都不言语。”说得众人都笑起来。然后那狱警回过头,以一种狮子对耗子的口吻说:“把衣服脱光,要搜身。”他们都以为刘大方要拼死反抗,因而都等着看狱警怎么治人犯。不料,刘大方平静地开始脱衣服,眼睛里是最冰冷的光芒,好像要穿透这个宇宙。等他脱得一丝不挂,那狱警故意在同事面前捉弄刘大方,用一根小g桶他的p眼儿,拨打他的###,逗得那几个警察哈哈大笑。
在零下三、五度的通道里,他们把刘大方折腾了十多分钟。终于让穿上衣服时,刘大方已经全身发青了。狱警押着冻得半死的刘大方?
爱在地狱微笑时 第 6 部分
在零下三、五度的通道里,他们把刘大方折腾了十多分钟。终于让穿上衣服时,刘大方已经全身发青了。狱警押着冻得半死的刘大方,朝右边的通道走去。走过一扇扇黑色的、写着白色号码的铁门,刘大方让自己着阳光和白云。他这样在心里说:“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他的吉利数字是,他想,要是把他关进5号,那就是明天一早就能放他回家。狱警走过了5号,在7号门口停了下来。他刚要打开7号的门,又改变了主意,把刘大方带到6号门前。“嗨,”远处的一个坐在火炉边打盹的狱警这时醒了,冲这边叫道:“6号别进人,昨天封号了。”于是,这个年轻的狱警把5号的门打开。刘大方有生以来,头一回看到牢房,见里面十###平方米的地上,整个铺着木板,上面像摆在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挤着三十多个人不人、鬼不鬼时物体。屋里发出的气味,是刘大方有生以来所闻到的最强有力的味道,差点把他打一个跟斗。他犹豫着,不知道这是自己该进的地方了。“你他妈的磨蹭什么?”狱警大怒,“给我进去!”
犯人都睡了或假装睡着,刘大方进去,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只有门口的一小块地方,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鞋,刘大方就蹲在那个地方。犯人大都穿着衣服,有冬装,,也有夏服,说明了被送进来的时间有多久了。人人都剃着光头,脸色怕人,看上去都是一样的面孔。有几个犯人盖的是破毯子,那是狱里发的唯一的过冬行李。大部分人都蜷在自己的衣服里,用自己的上身暖着下身。好在屋小人多,还不至于冻得人睡不着觉。门区边的墙角里,有一个大大的建筑工用来装白胶的塑料桶,刘大方费好大的劲才弄明白,那是马桶,—整个屋子的犯人的大小便都要解在那里。尽管上面盖着一块硬纸板,气味还是呛得人睛不舒服。右边的墙壁上头,有一个小方孔,用铁丝网络盖着,里面是一盏电灯泡,大概有十五瓦,刚够把屋子照得能看已有多少人,以及谁是谁。
这时有一个犯人起来撒n,打开马桶,出n声音大得吓人。立刻有一个个犯人从角落里骂道:“c你妈,你撒雷子哪?”这个犯人立刻把n弄细,小心地不发声了。撒完,他又赶紧回去睡。钻进毯子里以后,他忽然又把头伸出来,问刘大方:“为啥事进来的?”刘大方还没来得及回答,墙角那边又开骂了,吓得这个犯人把头缩进毯子,不敢再出声。不知过了多久,刘大方蹲在那里,也迷迷糊糊地要打起盹来,忽觉那个犯人又伸出头,而且在朝他打手势,要他过去。刘大方盯着他,终于明白他是要自巳跟他一块睡。好不容易挤到他的身边,刘大###得旁边有人故意用尖肘杵他,表达着不满。尽管灯光很暗,刘大方仍能看见地板缝里成串地爬着的虱子。他身上直起j皮疙瘩,但他一动也不动。他的肋骨都要被挤出水来,喘气也困难,然而,他咬着牙坚持着。他根本无法睡觉,却让自己闭上眼睛,不知过于多长时间,他竟然睡着了。
早晨,天还没亮,忽然听到一声哨子。刘大方还不知如何反应,屋里的犯人顿时跳起来,以极快的速度折叠破毯子,打好衣服包,扫干净地板,然后,在几乎不到三秒钟的时间重,无声地坐好;前后三排,一律盘腿挺胸,两手放在膝上,整齐得就像一根线牵着的木偶一样。倒把刘大方给闪在一边,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门上的一个长条口,这时忽然打开了,一对眼睛在孔中直动;刘大方这才知道,狱警一直通过这个观察屋里的动静。坐在后排的一个犯人骂起来了:“c你妈,新来的,挨马桶坐下!”话音未落,牢门已哗啦一声开了,刚才观察的那个警察拎着一根木g子进来,二话没说,照刘大方的脑袋就是一下,刘大方只觉得嗡的一声,一p股就坐到了地上。等警察走了他才发现,自己正好坐在了马桶旁边。
“你这个大傻瓜,”坐在后边的那人又说话了,刘大方听出,昨夜骂人的就是这个犯人。他有二十五六,脸盘很大,个头不小,
amp;#8226;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脚上戴着粗铁链子。后来刘大方才知道,他是号里的牢头,因为打人太厉害才被罚上脚镣的。不一会儿轮到5号的“放茅”了,刘大方不知道这是要犯人出去洗脸,一发愣,挨了那牢头的一巴掌,这才跟着往外跑。刚一出门,他的头上就挨了一g子,听到狱警叫:“低头!”刘大方这才看出,犯人一出门,不光要低头,而且要用双手抱住后颈,把身子整个猫成九十度,几乎要贴到地面上,不管你是多高的个头,这时绝对不能超过一米。就这样,这个人的头顶着前面人的p股,排成一串,在狱警的呼号声中飞快地奔水房而去。
水房只有两个水龙头,象小孩nn的水流如何供应三十多人?牢头一个人独霸着一个水管,洗脸,擦身,冲脑袋,再喝个够,等别人能挤上槽时,短短的一分半钟已经到了,狱警在面用g子一敲门,犯人们立刻像耗子一样住手缩脖,门一打开就又抱头大哈着腰,排成一串往回飞跑,不时还有人挨狱警一g子,整个通道里发出清脆的r与木的响声。在地板上又坐好,不一会儿就开饭了,铁门打开,在狱警的看押下,两个犯人工友抬着一个大筐过来,这时,昨夜招呼刘大方的那个犯人早等在门口,工友从筐里递过窝头,他就接过来放到地板上,另一个工友提来一桶白菜汤,闻到味,刘大方就想起昨夜在院子里的那堆白菜帮子。犯人把一摞塑料碗递出,工友就给每碗一勺汤。这时候好多犯人都眼中冒出饥火来,却不敢动一动。铁门一关上,牢头下令:“撇拉疙瘩,留十五个窝头,剩下的分一分。”刘大方这才知道这犯人叫“撇拉疙瘩”,见他遵命捡好窝头单放在一边,剩下的十五个残缺不全的,拿来给二十六个犯人分,每人就半个多一点了。牢头和他的几个哥们靠墙坐着,等着撇拉疙瘩用毛巾把窝头端到他们面前。菜汤的分法也是:撇拉疙瘩把干的全捞到牢头几个人的碗里,分到别人碗中的只是清水了。刘大方以为撇拉疙瘩也能揩到油水,不料忙完之后,他也只有半个窝头,一碗汤水。捏着撇拉疙瘩塞在他手里的半拉窝头。刘大方半点食欲也没有,但他要让自己的毅力受考验,于是,张口就咬。就在这时,后面牢头叫了起来:“哎,我说新来的,你他妈的有规矩没有哇?”刘大方就住了口。他回头看着牢头,发现别的犯人吓得低下了头,本来饿得要死,此时竟不敢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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