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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里的欧洲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海顿和莫扎特的故居都在离斯蒂芬大教堂不远的小巷子,海顿住过的阁楼紧贴着斯蒂芬教堂广场,莫扎特故居在教堂背后,这是他去世前的最后一个住所,如今已是莫扎特博物馆。斯蒂芬大教堂是维也纳的心脏。这座哥特建筑雄壮而美,像每一座哥特式大教堂一样沉静而高耸,它是城市的精神中心,它见证了海顿的少年,莫扎特的成年。莫扎特在这里与康斯坦丝结婚,临终的故里也就在它的脚下。今天进入斯蒂芬大教堂,仍然时常有音乐萦绕。这些音乐属于曾经在这里的人们。
1791年,海顿前往伦敦,莫扎特在病中努力写作。夏天,他为他多年的朋友施卡内德谱写了德国歌剧《魔笛》。他在剧院的排练中找到安慰。他给在巴登度假的妻子的信中谈到他的孤寂和无助,“孩子似的欢乐,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他知道自己的处境,想方设法想要挣脱。莫扎特10岁已名满欧洲行遍天下,但他的成年并不顺利。先与束缚的宫廷决裂,然后为寻求委托四处碰壁。他为工作挣扎,比常人更加艰辛。他的性格天真而单纯,童心,富于柔情,渴望快乐而不快乐。他需要简单的爱,可他的妻子没能给他。
莫扎特的音乐至今仍让人着迷。他的纯真与艰辛是最让我们着迷的地方。他的音乐如他的性格,有世上最甜美、和谐、欢快的色调,也有欢乐背后内心深处的忧郁。最明亮的曲调,在片刻间流露出深静的忧伤。这是最打动人心的地方。他最后的几首交响乐无不兼具明亮与黑暗,甜美与悲伤。《朱庇特》灿烂而辽远,黑暗持续之后突然明亮,在宇宙深处的圣殿中,驰骋着金色马车。这是令人沉醉的时刻,灵魂的深与广、亮与暗都在其中。
莫扎特的最后一首曲子是《安魂曲》,传说中是一个神秘委托人委托莫扎特写给客户,却最终成为了莫扎特给自己的挽歌、给所有灵魂的挽歌。《安魂曲》是复杂而伟大的作品,合唱与器乐的合作臻于化境。其中有不祥的预感,死亡带着y影步步近,有悲剧感的挣扎,合唱和弦乐在紧张中交替上升,还有最纯净的白色天国,圣洁的旋律盘旋在头顶天空。庄严,缥缈,大开大合的旋律线条。
1791年11月20日,莫扎特在排练中,开始卧床不起。12月5日与世长辞。当莫扎特的死讯传到伦敦,海顿不能相信,他失声痛哭,以后每一次和人提起都会痛哭。
【英雄的浪漫】
1791年是时代的转换。遥远的巴黎正在命运中摇摆,大革命的杀戮尚未进入高c,革命的未来还在岔口前犹疑。《九三年》里的西穆尔丹和戈万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宣言,丹东和罗伯斯庇尔还没有成为生死相向的仇敌。国王尚未处死,断头台还没有沾上四千片血污。启蒙运动仍然保持着它的理想,不曾想到革命最后会以皇帝告终。波拿巴正从大革命的沙场中走来,此时还不曾有人注意。启蒙、理性、秩序仍然是革命的宣言,打造一个理性新世界的梦想仍然鼓舞人心。
然而最终,一切脱离想象。
当革命失控,成为一场流血的屠杀,当纯洁的理性理想不得不以铲除异己作为实现手段,世界陷入非理性的混乱。自由,平等,博爱。战争。革命的宪法还在滚烫的演讲台上发光,作为独裁者的战争英雄已经开始自己给自己加冕。
世界进入战争状态,政治战争,人的内心也经历起伏战争。在大革命之前,整个欧洲在科学革命的鼓舞下,崇拜普遍性、秩序与公正,然而当大革命试图将这些理念贯穿于世时,人们却发现,理性和秩序并非简单可得。用鲜血祭祀,动荡席卷了欧洲。战争给人赤ll的争夺的印象,催生了国家与民族主义。理性缺少了用武之地,它所声称的普遍进步,也受到越来越多的怀疑,在很多人看来,它骄傲自负,自以为掌握真理,但实际上只不过是人类斗争的一部分。
对世界失望,个人主义英雄开始诞生。个人主义英雄在文艺复兴时代曾经有一次诞生,但那是从宗教的控制中诞生,从中世纪的荒芜中诞生,而此时此刻英雄的诞生却是要从主宰世界的普遍性中诞生,从内心的理性中诞生,生成一种独特而英勇的气质,为了某种理想付出生命的气质,超越理性的命令,追求内心充分的表达。当理性变成冰冷的命令,个人主义的激情就成为唯一点燃艺术家心灵的温度。这不是革命之后短暂的倒退,而是一直持续到20世纪的百年挣扎。
这是古典时代的落幕,浪漫主义时代的开启。
贝多芬在1792年来到维也纳。
贝多芬是从古典主义到浪漫主义过渡的英雄。他是古典主义的最后一位大师,也是浪漫主义的第一位大师。贝多芬曾在1787年来到维也纳,求学于莫扎特,但因母亲突然去世,返回波恩,照顾家人。1792年,当海顿从伦敦回来,曾绕道波恩,在大公的宫廷里见到了贝多芬,同意收他为徒。此时贝多芬的庇护者说出惊世的预言:“到维也纳去。你将从海顿手中接过莫扎特的灵魂。”
1791年,是海顿、莫扎特、贝多芬三个人最近的时刻,也是他们唯一都不在维也纳的时刻。仿佛乐章中的一个气口,乐句与乐句之间留下叹息的空白。
贝多芬是音乐的英雄。刚到维也纳的时候,他并不受人欢迎。很多人传言说这个年轻人很有才华,但真正的对决又让他们受不了。他们说他弹奏太大声、太不文雅。贝多芬从不是宫廷里文质彬彬的宠儿,他是倔强又自我的人,在他人看来,举止未免粗俗。他一直在创作,从几首钢琴协奏曲,到两首广受好评而中规中矩的交响乐。他在这期间发现自己的耳朵失聪,在痛苦的遮掩中更为痛苦地坚持创作。那段时期,没有人能想到他的困窘,但从他的书信中,我们能看到一个与自己斗争的绝望的灵魂,独自承担一切命运。1803年,他曾想将自己的第三交响曲提献给共和国的英雄拿破仑,因为拿破仑承担着对和平和某种共和理想的承诺,但拿破仑称帝,让他非常失望,于是愤怒地撕去献词,只留下题目。其实他自己才是英雄,那交响曲原本就应该是他的。属于他,并赋予他。
贝多芬开启音乐的个人表达时代。莫扎特将形式的完美做到极致,贝多芬将古典音乐和交响乐又带往另一个全新的天国。他用音乐表达情感。他的孤独,他的愤怒,他的绝望,他的不妥协的斗争,全都在他的音乐中。力量、压抑与飞升,转化为主题之间的对抗与解决,在大调与小调之间,在大黑暗与大光明之间给音乐无穷张力。
贝多芬的音乐是辉煌与力量的音乐,是内心挣扎的音乐。1802年,他在海里根施塔特写下遗嘱,承认自己受耳聋困扰已经长达六年,他想过死亡,只有艺术成为他唯一的阻力。他的交响曲都在这死的决心之后,每一部都是命运。在金色与黑色交缠斗争的旋律画面中,深渊被欢乐战胜。
今天我们能够去海里根施塔特贝多芬的故居凭吊,这是他写下海里根施塔特遗嘱的地方。故居在郊外,很美,不大的小院子,二层小楼,漂亮的树。在宁静的乡间阳光中,你能看到叶子闪烁,感觉不到任何战斗的悲痛。遗嘱就放在柜子里,摆得平静,让人看得惊心动魄。贝多芬最终没有和任何人提起他的痛苦,直到他耳朵彻底全聋的那一天。他一个人承受痛苦。将所有战斗锁在心里。最终的悲痛都被音乐家带进另一个世界,留给我们的只有无尽灿烂。当我们听到他时隔12年、完全耳聋之后写下的波澜壮阔的第九交响曲,只有理解痛苦,才懂得它为何叫《欢乐颂》。
在维也纳,贝多芬葬在音乐家之墓。这是维也纳西郊的一片宽广的墓园,维也纳最骄傲的音乐家都葬在这里。海顿、贝多芬、舒伯特之墓和莫扎特的衣冠冢,古典主义大师在这里永远地安眠在一起。墓园绿草如茵,墓碑简洁漂亮,花朵常新,如同音乐中和谐典雅的古典和弦。
维也纳的音乐家太多了,浪漫主义时期的马勒和布鲁克纳,圆舞曲之父施特劳斯家族。音乐博物馆是很值得参观的地方,那里面有对音乐家的分别介绍,也有维也纳爱乐的特别展厅。维也纳音乐始终保持着内心性和探索性,马勒的交响曲充满革新,但在精神探索上追寻前人留下的步伐。这也是维也纳文学和哲学的气质。穆齐尔的《没有个性的人》和卡内蒂的自传三部曲中,都能看到这种内敛的探索。更不用说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和维特根斯坦的语言哲学,他们将人类的思维向内深入到前人完全没有发现的领域。维也纳的向内探索成就了它最辉煌的艺术表达。
这是音乐的世纪,情感的世纪。音乐的美在于情感的共通,因此永远不过时。只要这世上还有无人知道的艰难,有内心悲壮的命运,就永远有灵魂站在大雨中,听耳畔的贝多芬,泪如雨下。
【旅游指南】
交通方式:
火车应该是非常好的交通方式,德国、奥地利和东欧几国之间都有物美价廉的车次选择。市内地铁四通八达,日票5。7欧元。
推荐景点:
1。圣斯蒂芬大教堂:维也纳最著名的哥特式教堂,曾是海顿参加的唱诗班所在,也是莫扎特结婚的地方。
2。莫扎特故居:临近斯蒂芬广场,是莫扎特创作歌剧《费加罗的婚礼》的地方,已经成为莫扎特博物馆。
3。贝多芬帕斯克瓦拉提故居:维也纳大学斜对面,贝多芬创作《命运》、《田园》等作品的地方,可见到贝多芬的钢琴;海里根施塔特故居:维也纳北郊,可乘郊区电车,是贝多芬写下著名的《海里根施塔特遗嘱》的地方,仍能看到当时的手稿。
4。中央公墓:维也纳西郊,安葬着维也纳各种名人,音乐家之墓葬着海顿、贝多芬、舒伯特、施特劳斯父子、勃拉姆斯等众多著名音乐家。
5。霍夫堡宫、美泉宫、美景宫:哈布斯堡王朝奢华的宫殿。
6。音乐博物馆:三层楼的精致博物馆,藏在不起眼的小巷子,分维也纳爱乐展厅、音乐家展厅和声音科技展厅,能学到很多有关声音和音乐的知识,非常值得造访。
推荐阅读:
《贝多芬传》
'法'罗曼·罗兰(1866~1944) 傅雷译
文学家们认定罗曼·罗兰为一个二流作家,或许是因为缺少技巧,也缺少冷酷。然而罗曼·罗兰本身就并非作为技巧一流的文学家出场,他始终是一个战士,一个在生命里与自我、与痛苦、与渺小斗争的战士。从他选择立传的三个人也可以看出:贝多芬、米开朗琪罗、托尔斯泰,无一不是承受痛苦并与生活战斗的天才。
罗曼·罗兰在1927年做作的序中写:“《贝多芬传》绝非为了学术而写,它是受伤而窒息的心灵的一支歌。”傅雷在1942年的译序中形容这本书:“唯有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才能挽救一个萎靡而自私的民族:这是我十五年前初次读到本书时所得的教训。”这些话也许直到今天都值得引述。
“对于一般受苦而奋斗的人,他是最大而最好的朋友。当我们对着世界的劫难感到忧伤时,他会到我们身旁来……在琴上唱着他隐忍的悲歌,安慰那哭泣的人。
“黄昏将临,雷雨也随着酝酿。随后是沉重的云,饱蓄着闪电,给黑夜染成乌黑,夹带着大风雨,那是《第九交响曲》的开始。——突然,当风狂雨骤之际,黑暗裂了缝,夜在给天空赶走,由于意志之力,白日的清明重又还给了我们。”
《人类的音乐》
'美'梅纽因(1916~1999) 冷杉译
看音乐家写的音乐史是比一般人写得好看的,尤其是音乐大师。因为好的音乐家会从听觉感受、技巧和知识的方方面面讲历史,而不是像我们一般外行,只能讲一些作品外沿的历史地位、思想感情。从内部下笔才会让人理解为何伟大人物是伟大的。只可惜,音乐大师很少去写。
我们很幸运能看到梅纽因先生这本《人类的音乐》,一本介绍音乐史的好书。梅纽因讲了音乐的诞生、沿革,不同音乐家的个性与音乐特征,乐器的历史、和声的知识、乐队的特色与风格、历史思潮。所有的一切都融入了个人体验,因而所有的一切都让人读得兴味盎然。
“巴赫既是音乐的仆人,也是它的君主。
“莫扎特以最温文尔雅的音乐语言唱出最柔肠寸断的痛苦心声。
“贝多芬最有震撼力的特点之一便是他对沉默的运用。
“舒伯特代表着一种对自己负责——而不是对某个更高权威负责——的良知。
“柏辽兹继承自贝多芬并转而又将其传授给别人的是:应将管弦乐队中的每样乐器都各有自己的位置,没有一件乐器处在屈从地位。
“帕格尼尼的部分魅力寓于他那苍白如尸的面孔里。
“大量的现代西方音乐已经变得过于合成,实验性、任意、理性和标新立异,却让别人不知所云。现代音乐虽然忠实地反映着我们的时代风貌,但它同时也吵闹、咄咄人、脱节并且常常丑陋。
“音乐确能传达或诱发最大范围内的各种情感,它如何做到这点同我们感知音乐并在大脑中对其加以遴选的过程有关……音乐的部分乐趣就在于左、右脑的协调和情感与分析的综合。”
《没有个性的人》
'英'穆齐尔(1880~1942) 张荣昌译
维也纳的文学家和哲学家像音乐家一样丰富。精神分析创始人弗洛伊德、逻辑经验主义的维也纳学派、自由主义宗师哈耶克、量子力学创始人之一薛定谔,以及包括卡内蒂在内的众多文学家,当然还有穆齐尔。
穆齐尔应当算是20世纪早期仍然存在的那种通才型知识分子之一。他17岁进军事技术学院,后来在柏林大学攻读哲学、心理学、数学和物理。《没有个性的人》中的主人公乌尔里希就是一个尝试过成为军官、工程师和数学家但都未成功的人物。这样的经历让人物复杂而冷眼旁观。乌尔里希讲述的不是古典时代,而是一战之前维也纳古典时代的终结。这是书写那个时代的最好的书。
“每一个不把一个经历看作一种仅仅是个人的事件而看作一种对自己智力的挑战的人所揭示的恰恰就是这个现象,一个经历因其在一系列合乎逻辑的行动中的地位才获得自身的意义,甚至自身的内容。然后他也会对他所做的事产生较淡漠的感觉。”
巴黎·浪漫主义·公元1848年
之前走过很多站,提到了一些名字,有些出名,有些不那么出名。在很多站只有一两个对现代人来说熟悉的名字,比如莎士比亚,比如塞万提斯。在过去的很多世纪中,卓越人物零星出现,每隔几个世纪才有一位足够照耀历史的天才人物。可是在这一站,我们能见到的著名人物比前面加起来还要多。
今天我们说起古典艺术,作家能想起雨果、狄更斯、托尔斯泰,画家能想起莫奈和凡·高,音乐家能想起瓦格纳和肖邦。对我们来说,他们都是古典的,他们的创作方式与今日不同,他们生活在被两次世界大战所隔绝开的古典世界。我们去美术馆欣赏他们的画作,去音乐厅欣赏他们的乐曲。我们把他们统称为古典艺术,将他们高高挂在古典的殿堂。
然而,对真正的历史来说,他们绝不古典。他们都是大革命之后的现代艺术家,一出场就是反古典的、革新的。他们是各种现代革命的参与者,其激进的姿态远非平庸的我们所能及。他们生活在各种各样的环境,并非都生活在高雅殿堂,事实上,他们大部分都不生活在高雅殿堂。我们今天之所以把他们当作古典的代言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是艺术爆发的那一代人。19世纪的艺术爆发绽放出来的光芒太过炙烈,遮掩了在那之前的20个世纪。当我们回头看时,只看到这片光芒,看不到光芒背后。于是革新者成为标杆,反古典者成为古典的代言人。
19世纪风暴的中心在巴黎。巴黎是历史的屏风。
【大都会】
19世纪对人类历史的重要性在于它是现代与古代的真正转折。“现代”作为一个特定名词,指的就是19世纪。这是人?





时光里的欧洲 第 11 部分
【大都会】
19世纪对人类历史的重要性在于它是现代与古代的真正转折。“现代”作为一个特定名词,指的就是19世纪。这是人们的日常生活真正转折的世纪。大航海从15世纪开始,金钱经济16世纪兴盛,殖民地17世纪打得热闹,民主政治18世纪走到台前,但是人的生活并没有进入由工作与购物所组成的现代世界。只有当19世纪工业革命将以往这些变革汇集到一起之后,世界才有了彻底的转变。
商品和大都会完成了这最后的一步。
商品,哦,那琳琅满目的商品!19世纪是人开始相互依赖的世纪,没有人能独自生活,如果不购物,人们就活不下去,衣食用度不再靠自己,街道成为索求的摇篮。商店开始充满街头巷尾,都市建起玻璃拱廊街,拱廊街里充斥着购物的人们,用重复劳作一天所得的硬币换衣服和面包。人们开始在路上生存,路上有了咖啡馆、酒吧、舞厅和剧院,人们劳作之后并不在炉火边围坐,开始到街上到咖啡馆快活。一切都有了价格,谁的衣服优美不再取决于母亲,手里有支票的人受到一切人的礼遇。航船在港口吞吐,轮渡载满货物。人们到公司找工作,为千里之外不相识的人锻造自己永远用不到的零件。
所有这一切都是古代没有的东西,它们属于且只属于大都会。
19世纪见证了大都会的诞生,人们进入工业的世界,不再有世代相袭,不再有贡赋,人们用金钱支付所有服务。雇主与雇员算得清楚,陌生人与陌生人在商场的转角擦肩而过。这是形形色色的人出没的地方。证券交易所里挤满了戴礼帽的体面绅士,他们赌马谈政治,做债券投机,左右商业,认为没有工作的都是懒汉。工厂老板在轰鸣的车间跺着脚喊加快。经纪人开始出现,他们转着眼珠拉拢机会,像给抛媚眼的美女寻找客人。流浪艺术家开始在街上散步,相信自己才是时代的主人,是新的贵族,精神贵族。孩子为硬币工作。女人开始走出深闺,展示华丽衣服,在香榭丽舍大街一掷千金,顶着树荫走模特步子。
所有这些都是巴黎的剪影。巴黎是大都会的典型,商业文化的中心。它不是最早工业化的地方,却是现代商业最蓬勃的地方。19世纪的巴黎是世界商品会聚的焦点。巴黎承办过6次世博会,1855年磅礴的水晶宫为世博会所建,号称能容纳万国产品;它喜欢现代美学,埃菲尔铁塔在1889年落成,以钢筋铁骨的怪模怪样俯瞰着巴黎街头数百年巨石雕筑的街巷;它享受大都会的乐趣,在玻璃打造的拱廊街下,人们的眼睛应接不暇,充满热切的评论与攀比;在夜幕降临后的私宅宴会厅中,出版商、记者、钢厂老板、法律学生、高贵和不高贵的女人开彻夜聚会,欢声笑语,打情骂俏。再没有哪里比巴黎更容易见到时代的交错,古代信仰与现代享乐的共存,钢筋玻璃与巨石堡垒的对立,高耸铁塔与沉厚教堂的交锋,各自骄傲,各自保留一片天地,在同一座城市,各自达到美的极致。
大工业的世界终于到来了。人们成为机器的宠物。人从土地上连根拔起,在城市的世界里漂浮,如同一根羽毛随风波动,染上尘埃再坠落深谷。
这是属于轻浮者的世纪。轻浮者在城市闲逛,在琳琅满目中兴致勃勃。波德莱尔是巴黎最伟大的诗人。他敏锐地发现这些城市的闲逛者:一个全新而充满好奇的城市阶层。他同样发现那些困顿的人,被城市挤出的边缘人们。他为这些人著诗立传,写下时代转折的声音。“两手托着下巴,从我的顶楼上,眺望着歌唱和闲谈的工场;烟囱和钟楼,这些城市的桅杆,还有那让人梦想永恒的苍天”。在这样的观察中,他看到其中的繁华:“楼梯拱廊的巴别塔,成了一座无尽的宫殿,静池飞湍纷纷跌下,粗糙或磨光的金盘。”他也看到其中的破败,“是啊,这些人饱尝生活的烦恼,被劳作碾成齑粉,为年纪所扰,巨大的巴黎胡乱吐出的渣滓,被压得啊弯腰驼背,精疲力竭。”他从不美化任何人,那些穷苦残缺的人们各有其丑陋的面孔,而那繁华万象的景色不过也是黄粱一梦。他冷眼旁观,用韵律的刀锋写作,在纸上刻下诡谲的《恶之花》,巴黎在刀痕中获得了永恒的面容。
“作为私人的公民走上了历史舞台。”20世纪的哲学家本雅明这样形容波德莱尔的巴黎,“在波德莱尔笔下,巴黎第一次成为抒情诗的题材。这种诗歌不是家园赞歌,当这位寓言家的目光落到这座城市时,这是一种疏离者的目光。”
这个时代的人们将自己托付给金钱。这种习惯如此强大,甚至超越时间,流传给我们。没有中世纪信仰的狂热,也没有骑士简单的忠诚,人们开始理智而计算,并相信这是真理。19世纪的艺术家不约而同地察觉到了这历史的变革。巴尔扎克写梅莫特与魔鬼交换灵魂,写葛朗台老头临死时用眼睛盯着黄金,福楼拜写债券经纪人骗光包法利夫人的所有钱财。这是艺术家对时代的回应。当一个时代到来,艺术家有能力冷笑它的繁华,撕下它的虚荣,写下它的矫饰与愚蠢、奢华与破败。
【沙龙的涌动和】
巴黎是一座充满诱惑的城市。波兰政论家弗兰科夫斯基在描述巴黎的时候认为,巴黎是一个以超乎寻常的创造性机能发展的城市:“巴黎在飞奔,巴黎在涌动,巴黎在。”
的城市中,独特风景是艺术家。躁动的灵魂充满表达的欲望。诗歌、小说、绘画、音乐,城市里充满流浪艺术家,每一个流浪者都梦想着将自己表达给世界。他们在大声喊,用喊声穿透历史。如果说18世纪属于革命,20世纪属于战争,那么19世纪就属于艺术。19世纪既有革命又有战争,然而革命和战争都不是主导。19世纪的战斗是局部的和细节的,19世纪的艺术却是宏大的和全景的。这一个世纪,艺术超越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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