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我出声道。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一个人做了。〃说罢,阿绿对我微微一笑。她今天穿着一条牛仔裤,上身是一件蓝st恤。t恤的背上印着一个苹果牌唱片的大苹果商标。从背后看来,她的腰细得令人吃惊。彷佛曾经因为某种缘故,让纤腰壮实的那一段成长过程给漏掉似的,那腰真细得紧。也因此,比起一般女孩穿牛仔裤的苗条模样,阿绿穿起来反而给人一种中x的感觉,亮光从厨房的水池子上方的窗口流进来,使得阿绿身子的轮廓更添上一层朦胧。
〃我自己就从不曾做过像这样的一顿大餐哩!〃我说。
〃这算什么大餐嘛!〃阿绿背对着我说。〃我昨天太忙,没时间去买菜,只就着冰箱里现有的东西凑着做而已。所以呀,你千万别客气。真的!而且我们家喜欢请客。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一家族的人基本上都很喜欢请客。喜欢得要命哩!倒不是说我们家的人与众不同,特别的亲切;也不是想藉此赢得大家的好评,反正只要有客人来,就一定非请不可。不知道是幸或不幸,全家人刚巧都是这种个x。像我父亲自己几乎是滴酒不沾,可是我们家里放了好多酒,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为了请客嘛!所以啤酒尽管喝好了,别客气!〃
〃谢谢!〃我说。
这时,我突然想起放在楼下的水仙花。记得刚才脱鞋的时候就顺手搁在一旁了。我于是又下楼将躺在一片微之中的水仙花拿上来。阿绿从碗柜中拿出一个瘦长的玻璃瓶,把水仙花放进去。
〃我最喜欢水仙花了。〃阿绿说道。〃上高中时有一回参加文化祭,我还唱了七朵水仙呢!你听过吗?七朵水仙?〃
〃当然听过呀!〃
〃从前在民歌俱乐部时唱过的。还弹吉他伴奏呢!〃
说着,她便一面哼着〃七朵水仙〃,一面把菜倒进盘子里去。
阿绿的菜远比我想像的要丰盛得多了。醋渍竹荚鱼、厚片蛋皮、一个自己做的鱼西京渍、再加上煮茄子、菜汤、玉蕈饭,饭上头还遍撒了芝麻和黄萝卜g。
完全是关西式的清淡口味。
〃真好吃!〃我佩服极了。
〃渡边,老实说你有点意外吧?看起来并不怎么样?对不?〃
〃可以这么说。〃我实话实说。
〃你是关西人,应该蛮喜欢清淡的口味吧?〃
〃为了我才特别做的呀?〃
〃才不呢!再怎么样,我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呀!是因为我们一直吃的就是这种口味啦!〃
〃你父亲或母亲是关西人吗?〃
〃不是,我父亲是东京人,母亲是福岛人。我们家族里没有一个关西人。都是东京和北关东一带的。〃
〃你这么说我就不懂了。〃我说。〃那你怎么会做这么有模有样又正统的关西菜呢?有人教你的?〃
〃唉!说来话长罗!〃她咬了口蛋皮。跟着说道:〃我母亲非常厌恶做家事,凡是叫家事的,她一概不做,也几乎不烧饭吃。而且我们又是做生意的,一忙起来就随便吃,今天从外头叫菜进来吃,明天到r店去买现成的炸r饼吃。从小我就非常不喜欢这样,但不喜欢归不喜欢,我还是无可奈何。所以只好一次做三天份的咖哩放着每天吃了,直到有一天,那时我念初中三年级吧?我就下定决心要好好地做菜吃,我于是到新宿的纪伊国屋去把最高级料理的烹饪书给买了回来,一字不差地完全照着做。包括选砧板、磨菜刀、杀鱼、削木鱼等等所有的一切。因为写书的人是关西人,所以我的菜也全都是关西菜了。〃
〃那今天做的这些菜,都是从书上学来的?〃我惊道。
〃后来我存钱,去吃了几次正统的怀石料理,就把味道给记住了。我的直觉很灵的。尽管没什么逻辑概念。〃
〃你真的很行呢!无师自通。〃
〃当时很苦哩!〃阿绿叹道。〃因为家里的人对做菜是既不了解也不关心。根本不给钱买一把好菜刀或是锅子什么的,说是现有的就很不错了。开什么玩笑嘛!那种又薄又钝的刀子能杀鱼吗?我这么一说,他们又答说那就别杀嘛!我有什么办法?只好赶紧存钱买利刀、锅子、杓子了。喂!你相信吗?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会拼死命一点一滴地存钱买杓子、磨刀石、锅子。而我身边的朋友有了钱就可以去买漂亮的衣服、鞋子什么的。很可怜吧?〃
一面喝汤,我一面点头。
〃高一的时候,我好想要有一个煎蛋锅。就是那种细细长长、可以做蛋皮的铜锅。结果我便拿原本打算用来买胸罩的钱买了锅子。可真够惨的,害得我连续三个月都戴同一个胸罩哩!你相信吗?晚上洗一洗,然后拚命地弄g它,早上再戴出门去。没g的话可真是可怜哪!这世上再没有比戴一件还有些冷的胸罩更可怜的了。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呢!而且想起来都是为了那个锅子。〃
〃说的也是。〃我笑道。
〃所以当我母亲过世时,我还真松了口气!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她,可是从此以后,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花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现在我做菜的道具可说是一应俱全!因为我父亲从不过问家里的支出状况。〃
〃你母亲什么时候过世的?〃
〃两年前。〃她简短地答道。〃是瘤。脑瘤。住院住了一年半,吃足了苦头,后来整个人变得傻傻的,只靠药物维持生命,但仍旧没死,最后几乎可说是安乐死哩!该怎么说呀!那算是死得很惨吧!她本人痛苦,大家也跟着累得要死,家里也用尽所有的积蓄。打一次针要两万块钱,又要帮忙照料这个那个的。我也因为照顾她,没办法好好百~万小!说,才当了重考生,三波四折的。而且……〃她欲言又止,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越说越难过了。怎么会说到这儿来的?〃
〃从胸罩开始说起的吧!〃我说。
〃喂!蛋皮呀!你可得吃唷!〃阿绿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把自己的一份吃下后,肚子就很撑了。阿绿吃的没有我多。她说一边做菜,自己也一边跟着饱了起来。吃过饭,她收了碗筷,擦了桌子,不知从哪儿拿来一包万宝路,用火柴点了一根抽。然后又将c着水仙花的玻璃瓶捧在手上,端详了好一会儿。
〃c在这儿好看吧!〃阿绿说道。〃好像不需要再移到花瓶里去了。这样看起来,会让人有种错觉,以为是才刚从河边摘了水仙回来,顺手就c在玻璃瓶里呢!〃
〃是从大冢车站前的河边摘来的。〃我说。
阿绿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真是个怪人呀!可以板着脸开玩笑。〃
阿绿托着腮,将抽剩的半支菸倏地丢进菸灰缸,然后用力地将它捻熄。被烟给薰了似的,她揉了揉眼睛。
〃女孩子捻菸的动作要更高雅才是呀!〃我说。〃你那样像个樵妇。不要强去捻熄它,要从旁边慢慢地捻。这样才不会弄得脏兮兮的。像你那样就太难看了。还有,无论如何,烟不能从鼻子出来。另外,一般女孩子和男人一块儿吃饭时,大概也不会聊什么三个月都穿同一件胸罩的事吧!〃
〃我是樵妇呀!〃阿绿搔搔鼻子说道。〃再怎么样也高尚不起来。有时候会故意开开玩笑装模作样的,可是骨子里就是学不来。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万宝路也不是女孩子抽的菸。〃
〃那有什么要紧?反正不管什么牌子都一样不好抽嘛!〃她说。跟着就将万宝路的红s硬纸盒端在手上转着玩。〃我上个月才开始抽的。其实我也并不是真想抽,只是突然想试试看而已。〃
〃为什么会突然想试?〃
阿绿将摆在桌上的两只手掌j叉握着,沈吟了一会儿。〃反正就是想试嘛!你不抽吗?〃
〃六月时戒掉了。〃
〃为什么?〃
〃太麻烦了。到了半夜没菸抽的话很痛苦,所以才戒的。我不喜欢被任何东西牵制住。〃
〃你的个x一定相当严谨罗!〃
〃或许吧!〃我说。〃所以人缘大概就好不起来了。从以前就是这样。〃
〃那是因为你看起来也不像挺在乎人缘好不好的呀!所以有一种人r子会过得不快乐。〃她托着腮,低声说道。〃可是我很喜欢跟你说话耶。因为你说话的方式很特别。比如说我不喜欢被任何东西牵制住〃。
我帮阿绿洗碗盘。我站在她身旁,用毛巾擦g她洗过的碗盘,放在流理台上。
〃你们家的人今天都上哪儿去了?〃我问道。
〃我母亲现在在坟墓里头。两年前死的。〃
〃刚刚已经听说过了。〃
〃姐姐出去和未婚夫约会了。好像是开车出去兜风吧!她未婚夫在一家汽车公司上班,所以非常喜欢车子,我并不怎么喜欢。〃
接着阿绿就沈默下来,静静地洗盘子,我也静静地擦。
〃再来是我父亲啦!〃过了一会儿,阿绿说道。
〃对!〃
〃我父亲去年六月到乌拉圭去了,一直都没回来。〃
〃乌拉圭?〃我惊道。〃为什么要到乌拉圭去?〃
〃他想移民到乌拉圭去呀!很可笑吧?当兵时认识的一个朋友在乌拉圭开农场,问他要不要去,他就一个人搭飞机去了。我们拚命劝他不要去,跟他说:去那种地方既没事做,语言又不通,何况你连东京以外的地方都难得去一次但还是没用。我母亲的死大概对他打击太大,他甚至活得有点意兴阑珊哩!他就是这么爱我母亲。真的唷!〃
我无词以对,只张着嘴巴盯着阿绿。
〃我母亲过世的时候,你知道他对我们两姐妹说了些什么吗?他说:我觉得很后悔。与其死了你们的母亲,还不如死了你们两个。我们楞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再怎么说,也不能这么说话吧?我们当然能了解失去爱侣的痛苦和悲哀,我们也觉得难过呀!可是你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说不如死了你们算了吗?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嗯!是呀!〃
〃我们也会受到伤害呢!〃阿绿摇摇头。〃反正呀!我们家尽出些怪人就是了。总会有个地方不对劲。〃
〃大概吧!〃我也有同感。
〃可是你不觉得相爱是一件最美妙的事吗?爱到可以对女儿说不如死了你们两个算了这种话。〃
〃这么说的话倒也没错。〃
我静静地擦盘子。擦过了所有的盘
挪威的森林 第 5 部分
〃这么说的话倒也没错。〃
我静静地擦盘子。擦过了所有的盘子之后,阿绿全都收进碗柜里。
〃所以他就到乌拉圭去了。丢下我们两个不管。〃
〃他没有和你们联络吗?〃我问道。
〃只寄过一张明信片。今年三月。可是写得很简单。只说什么这边很热啦、水果没有想像中好吃等等。简直是开玩笑嘛!寄一张印着驴子的风景明信片!他真是头脑有问题,居然也没有告诉我们他到底见着了朋友没有。最后是说了等到安定之后要叫我们过去,但自此以后就没有消息了。我们写信过去也一直都没有回音。〃
〃不过,要是你父亲真的要你去乌拉圭,你会怎么办?〃
〃我会去看看。很有趣呀!不是吗?但我姐姐说她绝对不去。她最讨厌不g净的东西或是不g净的地方了。〃
〃乌拉圭有那么脏吗?〃
〃谁知道?可是她觉得呀!她说,那儿的马路上一定到处是驴子的大便,苍蝇一定很多,冲水式的厕所一定缺水,蜥蜴和蝎子一定到处乱爬。我想她大概曾在哪儿看过这种电影吧!我姐姐最讨厌虫了,她只喜欢开着豪华车到神奈川的海边去兜风而已。〃
〃哦!〃
〃乌拉圭,不错呀!去也无妨!〃
〃那现在这书店谁在看呢?〃我问道。
〃我姐姐勉强在看着。还有住在附近的叔叔会来帮忙,也会帮我们送书,我有空的时候也帮忙看。反正书店也没有什么需要劳累的工作,总是可以做下去的。真做不下去的话,考虑把它卖掉。〃
〃你喜欢你父亲吗?〃
阿绿摇摇头。〃不怎么喜欢。〃
〃那你为什么肯到乌拉圭去呢?〃
〃因为我信任他。〃
〃信任他?〃
〃是呀!虽然并不怎么喜欢他,但是信任他。这种因为死了太太大受打击,把家、小孩、工作全丢下来,就这么去了乌拉圭的人我信任他。你懂吗?〃
我叹了口气。〃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阿绿笑了笑,轻轻地敲我的背。〃算了!懂不懂都无所谓啦!〃她说。
那个礼拜天下午,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是特别奇怪的一天。就在阿绿家的附近发生了火灾,我们爬上三楼y台观火,在那里,我吻了她。这样说来似乎有些愚蠢,但是事情确实是这么进展的。
当时我们正一边聊着大学的事情,一边喝着饭后的咖啡,突然听见救火车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救火车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从窗外传来了人奔跑、大叫的声音。阿绿走到靠马路的房间,打开窗户向下看,然后对我说:〃你在这里等一下。〃就跑掉了。只听见咚咚的脚步声快跑上楼梯。
我独自喝着咖啡,一面想着乌拉圭究竟在哪里,到底是在巴西附近,还是委内瑞拉附近?我一直认为应该在哥伦比亚附近,但是实在想不出来是位于那里?就在这个时候,阿绿从上面下来说:〃快跟我一起来!〃我只得跟在她后面,爬上走廊尽头的窄小楼梯,到了y台。y台比周围的屋顶都高出一截,所以附近的景观可以一目了然。就在距我们三、四幢房子远的一间房子上面冒起黑烟,乘着微风吹向大马路那边。有一股焦臭味飘了过来。
〃那是阪本先生的房子呀!〃阿绿从栏杆探出身子说道。〃阪木先生以前是做装修r式房子的生意,不过现在已经关店了!〃
我也从栏杆里探出身子望过去。起火处正好位于三楼建的y影中,所以看不清详细的情形,只见三、四辆消防车正在进行着抢救的工作。因为路太窄了,只有两辆消防车进得来,后面的那辆只得在大马路上等候。而且路上照例又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如果有贵重的东西,就去收拾一下,看来要避一避才好!〃我对阿绿说:〃虽然现在是逆风,但是风向或许一下子就改变了,而且再过去就是加油站啊!我帮你的忙,你快去收拾!〃
〃我没有贵重的东西呀!〃阿绿说。
〃总有一些吧!像储金簿啦,印章、证件之类的东西啊!应急的钱也不可少呀!〃
〃不要紧的啦!我不走!〃
〃即使烧到这里也不走?〃
〃唉!〃阿绿叹道。〃死了也没关系!〃
我看着阿绿的眼睛,阿绿看着我的眼睛。她所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认真的?有几分是玩笑的呢?我完全不知道。我凝视她半晌,突然觉得是真是假都无所谓了。
〃好吧!我知道了。我奉陪!〃我说。
〃你愿意跟我一起死吗?〃阿绿闪着眼光说道。
〃到了真正危险的时候,我会跑掉的!想死的话,你一个人死就行了!〃
〃好冷酷呀!〃
〃我才吃了你一顿午饭,总不能就要我一起死吧!至少再吃一顿晚饭。〃
〃嗯,好啊!反正要在这里静观其变,我们来唱歌好了。真要烧到这里来的话!再打算啦!〃
〃唱歌?〃
阿绿从二楼拿了两个椅垫、四罐啤酒和一把吉他到y台上。我们一边看着弥漫的黑烟、一边喝着啤酒。阿绿也开始弹起吉他唱歌。我问阿绿说,这样做不会招惹邻居反感吗?毕竟这样一边看火灾,一边在y台上喝酒、唱歌,不是什么正经合理的行为。
〃没关系!我们不必管别人怎么想!〃阿绿说。
她唱着过去流行的西洋老歌。歌和吉他都不能恭维是一流的,但她本人倒是乐在其中的样子。她唱着柠檬树、粉扑、五百哩路、花儿去了哪里?、快划吧!麦可!,一首接一首地唱着。刚开始的时候,阿绿还教我唱第二部,打算两人合唱,但我实在是唱得五音不全,只得作罢,后来她索x一个人唱个痛快。我则啜着啤酒,一面听着她的歌声,一面注意火势蔓延的情形。每次以为烟突然变大了,却又稍微熄了一点,就这样反覆着。人群大声地喊叫着、命令着。报社的直升机发出啪哒啪哒的声音飞来,拍了照片之后又飞回去。我想只要没有拍到我们就没关系。警察用扩音器向看热闹的路人大喊往后退,孩子以啼哭的叫声喊着妈妈,不知哪里又传来玻璃敲破的声音。不久,风向开始不稳定,白s的烟雾在我们的周围乱舞。即使如此,阿绿仍然心情愉快地喝酒、唱歌。唱完了会唱的歌之后,又唱起自己作词作曲的怪歌。
想为你做一道菜,但是我没有锅子。
想为你编一条围巾,但是我没有毛线。
想为你写一首诗,但是我没有笔。
〃这首歌叫做什么都没有!〃阿绿说道。歌词很奇怪,旋律也很奇怪。
我一边听着那首莫名其妙的歌,一边想着如果加油站着火了,那么火苗会吹向这栋房子吧!阿绿唱累了就把吉他放下,像一只晒太y的猫咪似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作的歌怎么样?〃阿绿问道。
〃独创的佳作!完全将你个x表露无遗。〃我很认真地回答。
〃谢了!〃她说。〃歌名是什么都没有。〃
〃我可以了解!〃我点点头。
〃嗯!那是我母亲死的时候……〃阿绿对着我说。
〃哦?〃
〃我一点都不悲伤!〃
〃哦?〃
〃后来我父亲离开,我也是一点都不悲伤!〃
〃是吗?〃
〃是的!你不觉得我很过分吗?不觉得我太过冷酷吗?〃
〃你会这样,一定有很多原因吧!〃
〃是啊!有太多原因了!〃阿绿说。〃我家实在太复杂了。但是,我总以为不管怎么样,他们总是我的父母,如果死了或离别,应该会悲伤的。但是我却不悲伤。一点感觉也没有。不悲伤、不寂寞、不痛苦,甚至不想念他们!只是常常会在梦中出现。母亲从黑暗的深处瞪着我看,然后责备我说你很高兴我死掉!对不对!〃我并不高兴呀!我母亲去世这件事。我只是没有那么悲伤而已。老实说,我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小时候,我养的一只猫死掉时,我哭了一整个晚上!〃
为什么会冒出这么多烟来呢?我想着。看不见火苗,也没有蔓延的样子,只有黑烟不断往上飘。到底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烧掉了什么东西?我真是想不透。
〃不过,那也不全是我的错。虽然我承认有薄情之处,但是,如果他们我父亲和母亲再多爱我一点的话,我想我会有不同的感受,会更悲伤难过的!〃
〃你认为他们不太爱你?〃
她转头看着我的脸,然后用力点点头。〃大概在不完全爱与完全不爱之间吧。我一直很渴望他们的爱。即使一次就好,我渴望拥有完全的爱!能让我觉得够了、饱了,能够说谢谢这一顿饱餐那样的爱。一次就好!仅仅一次就好!但是他们一次也没有给我!我一撒娇就被推开,抱怨我是赔钱货。一直都是这样。因此我私下决定,要自己去寻找一个永远都会百分之百爱我的人。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我就下了这样的决心!〃
〃了不起!〃我佩服地说道。〃那么,有没有成果?〃
〃很难。〃阿绿说。然后望着烟想了一下。〃大概是等了大久了吧!我追求完美的东西。所以很难。〃
〃你要一份完美的爱?〃
〃也不是。我没有资格要求那样。我追求的是一种单纯的真情,一种完美的真情。比方说,现在我跟你说我想吃草莓蛋糕,你就丢下一切,跑去为我买!然后喘着气回来对我说:阿绿!你看!草莓蛋糕!放到我面前。但是我会说:哼!我现在不想吃啦!然后就把蛋糕从窗子丢出去。我要的爱情是这样的。〃
〃但是我觉得这和爱情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嘛!〃我稍稍愕然地说道。
〃有啊!只是你不知道罢了。〃阿绿说道。〃对女人来说,这其中有很重要的意义!〃
〃你是说把草莓蛋糕丢出窗外这件事?〃
〃是啊!我希望对方会说:知道了!阿绿,我知道啦。我应该早晓得你不会想吃草莓蛋糕,我真是笨得像驴子一样不用大脑。对不起!我再去给你买别的。你喜欢什么?巧克力泡芙?还是起士蛋糕?〃〃然后呢?〃
〃如果他这样对我,那我一定死心踏地爱他罗!〃
〃我觉得这话不尽合理。〃
〃但是对我来说,这就是爱。虽然没有人了解我。〃阿绿说着,就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摇摇头。〃对于某一种人来说,爱情就是从一些很琐碎、无聊之处开始的。甚至不这样,就无法开始。〃
〃我第一次遇到像你这种想法的女孩。〃我说。
〃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可就多了。〃她一面把弄着手指头,一面说:〃但是,我是认真地这么认为。我只是说老实话而已,我从来没想过要有与众不同的想法,也不追求特别的东西。但是我说了实话,别人却以为是玩笑或作戏!所以常常增添许多麻烦。〃
〃所以你才想死在火灾里。〃
〃哎唷!不是啦!那只是一种好奇心罢了。〃
〃死在火灾里?〃
〃不是。我是想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阿绿说。〃不过,死亡的本身,我一点都不害怕。真的!被这种烟雾包围,然后失去知觉就这样死去,只不过是一瞬间而已,一点都不恐怖。我母亲或其他亲戚,他们都是生了大病,好不容易脱离痛苦而死的。他们总算和我有血缘关系。他们从生病到死去都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最后连自己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如果说还有一点残存的意识,也只是痛苦的感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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