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血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无主之剑
如果来一场“吞吞吐吐说长句”的竞赛,泰尔斯觉得,他父亲的面具护卫应该能独占鳌头。但约德尔绝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如果比的是本专业之外的长句,那胡里奥学士一定是冠军地位的有力争夺者。
如果再加一项“离题万里”,不用问,倾家荡产押胡里奥。
泰尔斯瞪着眼睛看着他。
“直到像‘圣利雪’副主教这样,有教会身份,也有志开拓学识的大家,安全地开展研究……多亏了他们的远见卓识,你我才能在这里,”胡里奥学士看着纸张上的数字符号,眼神温婉怜惜,像看着自己的小情人一样:
“站在前人的积累上,研究这些小可爱公式们。”
胡里奥吸了一口气,脸色重新变得凝重起来:
“所以,殿下,跟教会交好,这没坏处,尤其是他们势头正盛的时候,即使与他们的交往可能不合心意。”
“这样,很多困难就迎刃而解了。”
泰尔斯用前所未有、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胡里奥。
“那您呢”
胡里奥眼前一亮,举起手指向泰尔斯献宝似地晃了晃,再从胸前拉出一条黄铜色的戒律挂链。
“看,我可是落日教会的虔诚信徒,还是王立学院神学分院的荣誉教士,经常到神殿里去作祷告,回乡下时也没少去教堂。”
胡里奥的眼里是满满得色与炫耀。
似乎这是某项成绩。
“我可是以神之名研究数学!”
泰尔斯扑哧一声笑了。
这倒是让胡里奥学士的脸色一僵,双手提也不是,放也不是。
“为什么”
泰尔斯咳嗽了几声,掩盖嬉笑:
“为什么要特别跟我说”
胡里奥放下戒律链条,双手在衣服上抹了抹,这才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泰尔斯的桌面。
“您……抱着那本书好几天了。”
“封面都快捏出手印了。”
泰尔斯低头一看。
压在他草稿纸下方的,是那本《落日使徒行传》。
星湖公爵一愣。
几秒后,泰尔斯无奈地按头叹息。
他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是回到星辰的这些日子里,压力太大了吗
换了在北地,在英灵宫里,泰尔斯肯定谨慎得每天换一本新书,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嗯,也不能这么说。
毕竟尼寇莱的智商也不容高看。
“您是个聪明的孩子,殿下,”胡里奥有些担忧:“我是说,没有多少人能在这个年纪理解那么多复杂的数学问题,何况您还是从野蛮的北地回来的——无意冒犯。”
“而有这样心思的人,往往不甘于枯燥的神学说教,信仰布道,我知道,我经历过,但是……”
胡里奥指了指那本宗教典籍的褶皱封面:
“当您想撕书泄愤的时候,别让人看见。”
泰尔斯摩挲着《行传》上明显比前几天清晰的手指印,沉默了一会儿。
“我只是……读得太认真了。”
“额,那就不用太担心啦,”这下倒轮到胡里奥担心他是不是过分干扰王子生活了,他低头讪讪道:
“幸好,现在时代开明,换在古代,这么做的下场可不怎么妙。”
泰尔斯轻嗤而笑。
“放心吧,至少,我不大不小,也算是个王子”
“嗬,四百多年前,‘异星’海曼也是‘登高王’的膝下长子兼继承人,可他还不是因为渎神——”
胡里奥学士的话头戛然而止。
泰尔斯的笑容随之一凝。
室内安静了下来。
几秒后,胡里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一脸惊恐地瞪着泰尔斯,又慌张地四处张望。
“我,我,殿下……”
泰尔斯板起脸色。
“胡里奥学士,我们解完这道题了吧”
“哦,当然,当然,公爵大人,王子殿下……我们,不如下课吧”胡里奥的表情简直像要哭出来了。
泰尔斯沉默了一阵,这才抬起头,释放笑容:
“好的。”
胡里奥这才松出一口长气,手足无措地抄起教材工具离开,连戒律挂链还吊在衣服外面都不记得。
“那个,公爵大人,我今天说的话,那个,卡索伯爵……”
泰尔斯轻叹一口气:
“基尔伯特不会知道的。”
“谢谢您,殿下。”
胡里奥颤巍巍地离开。
“胡里奥。”
胡里奥的背影狠狠一抖。
“也谢谢您。”泰尔斯轻声道。
许是知道自己多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习惯拖堂的胡里奥学士比平时贴心了不少,下课时间都提早了半个小时。
在下午的历史课,在基尔伯特赶来发表“刀锋王政治得失”之前,他有难得的空闲。
泰尔斯静静地坐在书房里,目光在《落日使徒行传》的封面逡巡,但他的心情却没能从胡里奥的话里走出来。
“哥洛佛,关上门,我想小睡一下。”
门口的“僵尸”没有多余的反应,既无嘘寒问暖也无大惊小怪,只是默默点头,随手关门。
门外传来他吩咐一众当值卫士的声音。
就这点来看,哥洛佛先锋官确实是比dd称职上不少。
低调听话。
沉默冷淡。
从不做多余的事情。
泰尔斯闷闷地想。
大概是凯瑟尔王信任的类型吧。
不知为何,一想到这里,他就心中一紧。
如果让他选,泰尔斯还是感觉,跟多伊尔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更加轻松。
为什么呢
泰尔斯叹出一口气。
他打量了一下空无一人的书房,夹上那本带着秘密的《行传》,站起身来,走向身后的书架。
公爵熟练地撬开一面挡板后代机关,拉开书架。
进入书房里的密室。
第532章 宾客
六年前,基尔伯特曾经带着初归王国的泰尔斯来到这里,躲避了一波敌人的试探。
而当六年后,泰尔斯成为闵迪思厅的主人,这地方也就自然而然地被他利用起来——尽管基尔伯特认为,随着泰尔斯身份的公开和王室卫队的进驻,这地方应该“用不上了”。
泰尔斯反锁上暗门,掀开罩着照明夜光石的厚布,于微光里瞅了瞅能监视闵迪思厅各处的小孔:
前厅,马略斯正礼貌地送心神不宁的胡里奥学士出门,也许他会怀疑,不安分的殿下又做了什么捉弄老师的事情。
走廊,哥洛佛和他的同侪尽职尽责地站着岗位,表情欠奉。
花园,跟泰尔斯交过手的孔穆托和皮洛加一边巡视一边聊着什么,泰尔斯慵懒地为这场聚会起名“王子专用沙包交流会”。
后厨,多伊尔百无聊赖又生无可恋地蹲在角落里,咬着一根长长的牛油面包,看着仆人们为午餐忙前忙后。
泰尔斯这才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倒在密室里的沙发上。
几个深呼吸后,在四面围墙的昏暗中,背抵沙发的他揉着眉心,感到一丝久违的心安。
就像……废屋里乞儿们栖身的破洞窟一样。
虽然四面漏风,但是坚实可靠。
保护他顾及不到的所有弱点。
泰尔斯休息了一会儿,重新坐起来,拉开另外几块夜光石的盖布,密室里亮堂起来。
公爵嘟囔着什么,靠近沙发旁的一块铁板,摸上上面的几块旋钮。
几秒后,在轻轻的机括声响中,泰尔斯推开分成两面的铁板,打开他的私人储物室——闵迪思厅的前任主人应该也经常使用这个地方,但泰尔斯可以想见,在血色之年后,这里就被登上王座的凯瑟尔王清空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堆毫无章法的杂物。
望着眼前,泰尔斯顿住了。
几秒后,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先走到空旷得可怜的武器架,看向最大的主角——据说很名贵的帝国剑“警示者”。
宝剑的剑柄入手,触感陌生,手感却正佳,让人有种忍不住要拔剑而出的**。
如果不是每次执剑都能想见它前任主人的尊容以及它给自己带来的麻烦,泰尔斯应该会更喜欢这把剑。
公爵闷闷不乐地低头,在警示者旁抓起那把他再熟悉不过的匕首。
jc的手柄冰凉,让泰尔斯不禁想起它和自己所经历过的苦事儿。
但它的鞘套却温暖适手。
就像它背后所代表的两个人。
自从进入闵迪思厅,泰尔斯带着jc的机会就少了——每天早晚皆有的武艺课让他必须来来回回地拆下又装上匕首,可是泰尔斯又不想让太多人看到它,哪怕那是他理论上最应信任的星湖公爵亲卫,王室卫队。
可是当泰尔斯抽出熟悉的匕首时,那种安心感还是让他倍感欣慰。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依依不舍地放下它,转向另一边。
娅拉送给他的蒙面黑布叠得整整齐齐地躺着,它的质料泰尔斯到现在都没搞清。
泰尔斯不自觉地勾起笑容。
但这笑容在他看到下一件藏品的时候消失了。
那是一串骨黄色手链,尾部的晶红色长獠牙尤其狰狞。
就像……从哪里硬生生拔下来似的。
泰尔斯忍住这串手链背后的不良回忆,看向下一件。
那是一幅地图。
嗯,属于这个世界某大陆某第二大国首都某宫殿的详细地形图。
他又叹了一口气。
泰尔斯把地图重新叠起来,刚刚胡里奥的话让他意识到,不仅仅是教会,哪怕是这幅地图被人看见,自己的麻烦也只多不少。
公爵叠地图的时候,一张古老的画纸从地图中掉了出来,让泰尔斯动作一滞。
那是一张……少女素描画。
是泰尔斯很久以前,在闵迪思厅里的某本书里翻出来的。
画者的素描功底估计不怎么样,至少绝入不了乌赫兰大师的法眼,但它背后的落款却不一般——至少泰尔斯在埃克斯特看完《终结历11年,耐卡茹与托蒙德,埃克斯特与星辰就处理边境问题的约定》后这么想的。
泰尔斯把地图和素描一起塞进柜子下的夹层,然后一抬头,看见了一副……
黑框眼镜。
泰尔斯怔怔地取下它,略略出神。
他下意识地戴上眼镜,果不其然,在镜片后睁开眼睛的刹那,一阵眩晕袭来,让他不得不再次取下它。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把东西整理完毕。
这里,放着他到达这个世界后的所有私人藏品。
每一件,都代表着不一样的过去。
等等,还有一件,
泰尔斯了无生趣地回过头,从沙发上拿起那本《落日使徒行传》,抽出那张天蓝色请柬,也不打开,同样毫不在意地塞进夹层里。
几秒后,泰尔斯从另一页里抽出一张空白的草稿纸,垫在书本封面上,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看着空白的纸张,缓缓叹息,
还在北地的时候,不见轻松的环境给了他明确的目标:
生存,归国。
但是,自从回到星辰,当面见国王、旧友相见、宴会准备、恶补课程、神殿来客,包括前些天的请柬,当一切陌生与熟悉混杂的事情如潮水般涌来时,尤是久经打击,挨揍已经挨出经验来的泰尔斯也有些吃不住。
而今天胡里奥不经意的话更是警醒了他。
这里不是北地了。
他也不比从前了。
即便是泰尔斯也不得不沮丧地承认,对他而言,此刻的一切都重新开始,一切都陌生无比。
他需要重新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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