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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血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无主之剑

    d.d怔怔地抬起头。

    “有利必有弊,但那就不是你我能置喙的范畴了,而是陛下与御前会议上诸位大人的考量。”

    马略斯淡淡道,就像泰尔斯回到永星城的那天,“建议”他待在马车里一模一样:

    “棋局里,拜拉尔只是棋子,璨星七侍也是棋子,你我亦是棋子。”

    “只能选择损失最小的走法。”

    泰尔斯恍惚一滞。

    棋子。

    又是棋子。

    受人摆布的棋子。

    “这值得吗?”泰尔斯轻声开口。

    但马略斯依旧在与沃格尔讨论,没有注意到他。

    “那么,先锋官多伊尔,你有多想救你父亲的性命,救你的家族,救殿下脱出当前的困境?”

    沃格尔轻声问着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多伊尔——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d.d,称呼他的姓氏职位。

    d.d又是一颤!

    但沃格尔进逼不休:

    “到了愿为之赴死的地步吗?”

    多伊尔抬起头,语气惶恐不已,呼吸急促不安:

    “我,我……”

    没人知道他要说什么。

    “那家伙的站位松懈了,”一边的哥洛佛突然出声:

    “长官,让我绕到后方,我有自信能一剑毙命……”

    多伊尔看向他的搭档,眼里重新有了色彩。

    可马略斯平稳地打断他们:

    “这是唯一的方法。”

    “有人设下了无解的棋局,而我们只能做出最理性也最简洁的选择。”

    守望人看向魂不守舍的d.d:

    “舍卒。”

    他再看向难以置信的泰尔斯:

    “保王。”

    卫队再次引来沉默。

    泰尔斯闭上眼睛,松开拳头。

    舍卒。

    保王。

    谁是卒。

    谁是王?

    但大厅中,安克显然厌倦了戈德温伯爵等人的纠缠,不想再拖:“殿下——”

    “这值得吗!”

    泰尔斯猛地睁眼,高声打断了他!

    星湖公爵愤而开口,把大厅的注意力再度吸引到自己身上:

    “值得吗?”

    星湖公爵向前一步,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宴会上的搅局者,语气饱含着双重的愤然与不平:

    “安克·拜拉尔!”

    “无论是谁指使的你,他们和他们的阴谋算计,值得你甘作棋子,用性命交换吗?”

    安克愣了那么一瞬。

    不止他,卫队的众人也愣了一刻。

    几秒后,挟持者放声而笑。

    “指使?”

    安克首先恨恨地瞥了一眼狼狈的老男爵,随后冷冷开口:

    “您不相信,是吗?”

    “遇到类似的事情,您就觉得是政治阴谋,觉得别有用心,觉得是利益算计,”安克冷笑着,短剑指向身周的人群,让宾客们一阵骚动:

    “就像大部分高高在上事不关己,冷血无知自作聪明,自诩道德又自私虚伪的蠢货们,在猎奇旁观时所以为的那样。”

    泰尔斯蹙起眉头。

    “‘何必呢,总有其他办法’他们这么说,‘居心叵测,博人眼球’他们也这么说,‘这事没那么简单,一定是个阴谋’他们还这么说。”

    “就像现在的您一样。”

    安克凄凉地道:

    “你不相信我所做的一切,已经是我,是一个还有血有肉的人,最后最绝望的选择。”

    有那么一瞬间,泰尔斯觉得自己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味。

    但这种感觉随即飘然远去,安克的目光重新变得陌生。

    泰尔斯沉默了一刻。

    “那你的武器是哪里来的?”

    王子沉声开口:

    “宴会的安保很严格,你不可能单独带进来。”

    安克一怔。

    他看向手中的短剑,先是哂然一笑,之后目光转冷。

    “对于遭受不公,出路断绝的人而言,殿下,”安克·拜拉尔重新看向泰尔斯,语气哀伤而坚决:

    “反抗的武器俯拾皆是。”

    “触手可及。”

    他不顾戈德温伯爵简直要气疯的怒吼,剑锋重新抵上男爵的脖颈。

    “殿下,为我选择吧——谋杀,还是决斗?”

    泰尔斯咽了咽喉咙。

    d.d表情一紧,恍惚的眼中重新有了焦距,折射出其中的挣扎。

    马略斯的目光从旁投来,落在泰尔斯的身上。

    却比此刻此刻,大厅中任何人的目光,都要更具杀伤力。

    舍卒。

    保王?

    安克、d.d、马略斯,三者的目光齐齐聚焦。

    而泰尔斯只觉口干舌燥。

    但下一秒,另一个高亢尖利的女性嗓音划破了空气:

    “狗屁的选择!”

    “狗屁的拜拉尔!”

    所有人齐齐一惊,转目望去,发现是从人群中挣脱,形容狼狈却面露狠色的多伊尔男爵夫人。

    她的呼吸颤抖着,厚重的妆容早已花成一片,华丽的衣装也凌乱不堪,但她还是咬牙切齿地举起手指,直指挟持者:

    “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除了会在千里之外的某个破塔里舞刀弄剑花天酒地之外,还懂什么!”

    “你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渣——你自己不知道吗!”

    安克一愣,随即皱起眉头。

    像是恐惧到了极点的人绝地反弹一样,男爵夫人的表情扭曲起来。

    “再嫁到多伊尔家之前,我的前夫就出身鸦啼镇的商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的父亲是个什么腌臜货色!”

    “拜拉尔!哈,那个狗娘养的王八蛋!年轻时就是个一等一的无赖骑士,轻佻又虚荣,连骑士比武都要弄虚作假!”

    男爵夫人满脸鄙视与憎恶:

    “好大喜功又刚愎自用,目光短浅却贪得无厌!”

    “若非靠着血色之年后,四个堂兄弟和两个亲兄弟都齐齐死个精光的狗屎运,鸦啼镇男爵什么时候轮得到他!”

    安克有些出乎预料,不知作何反应:

    “你……”

    “作为领主,你父亲只知横征暴敛,竭泽而渔!在他治下,鸦啼镇役外加期,税外加费,偏偏刑罚严苛从不宽宥!结果害得百业凋敝,民怨沸腾,吏治**,贿赂横行!”

    安克气恼不已:

    “不,他……”

    但男爵夫人显然怒不可遏,根本不让他有开口的机会:

    “别的不说,就看他财政困顿却不知悔改,非要穷兵黩武借债远征,反而搭上无数人命……就为了去荒漠冒险发横财,抢战功,挣面子?”

    “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多伊尔夫人说得披头散发,气喘吁吁。

    但她尖利的嗓音越流畅,甚至能让泰尔斯听出几丝显然是从小养成,老大难改的西荒乡下土音:

    “鸦啼镇上,从官吏到农民,从商贾到匠人,每个人都恨你的父亲,恨得牙痒痒!”

    “每年每月,穷愁潦倒不堪重负的人们啸聚山林,干起强盗买卖,波及周边贻害无穷,从本地镇民到一河之隔的镜河都深受其苦,我的前夫就死在其中!”

    “更别提每年都有数之不尽的流民丢下荒地,偷渡镜河去往别的土地——包括多伊尔家的领地,只为了吃顿饱饭穿件新衣!”

    大厅里,每个人都被男爵夫人的话吸引了注意,惊讶与议论席卷人群。

    “我再嫁之后,你父亲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向镜河地区的领主们,索要这些流民的‘赎买费’!男爵——我现在的丈夫,只能时而掏钱塞他的胃口,时而安抚流民让他们回去耕作劳动,避免盗贼增多危及周边,而这就是你说的,狗屁的异地租佃!”

    安克惊怒交加,一时说不出话来。

    “在契约里抵押土地?他妈的,你以为举国上下,哪个有操守的贵族会为了搞钱,眼睛眨都不眨,就拿祖传的封地人口作抵押?你以为这么多年,借给你父亲钱的就只有多伊尔一家吗!”

    “无论商人还是贵族,骑士官吏,一旦还钱期限到了,他就拿贵族法条耍无赖,扬言要告债主‘谋害贵族,私授土地’——这种仗势欺人又背信弃义,无耻下作的烂事儿,他比你老到多了!”

    安克握着剑,颤抖不已,在议论声中脸色苍白。

    男爵夫人不忿地大喊:

    “面对这样的无赖领主,拜拉尔族的封臣们离心离德却怒不敢言——你以为镜河男爵是得有多像圣人,出手多么大方,才让他们哭天抢地,拼死拼活地来投奔?”

    “为了逃离你父亲,为了活下去,更为了下一代的孩子,鸦啼镇的人们心思活泛自寻出路,私下联结共克时艰,这有什么错?”

    在众人们惊讶的眼神下,男爵夫人咬牙继续:

    “而我们多伊尔家宽大慷慨,看在世代为邻又沾亲带故的份上,租用他们的荒地,收取正常的税例,安抚他们的精神,雇佣流亡的劳力,让人们能够正常生活不至于落草为寇,甚至开道护路驱赶盗贼,维护两地安宁……”

    “不过在中间挣取一些利润和方便,这有什么错?”

    在安克的挟制下,老男爵一脸涕泪,满面青肿,很配合地点了点头,表情无辜。

    男爵夫人越说越硬气,叉腰直指:

    “对你那个欲壑难填又志大才疏的无赖父亲,为了叫他不再发疯,我们更是大发慈悲,出资缓急,就当打了水漂喂了狗……这又有什么错?”

    “而现在你反倒来找我们的不是?还有脸面要跟我们决斗?”

    安克面色难看地面对着这些指责,呼吸加速。

    “塔伦勋爵,”泰尔斯回过头,向沃格尔悄声道:

    “刚刚,卫队掌旗翼关于拜拉尔家族的情报,可否让我过目一二?”

    副卫队长吃了一惊,显然没有料到公爵会向他开口。

    可他只是犹豫了一瞬,就在马略斯深思的目光中唤来下属,将一沓纸张递给泰尔斯。

    “对这些领地里的真相,你这个一年有十个月都不在家的小崽子,这个一身吃穿用度全是父亲敲骨吸髓得来的小少爷……”

    男爵夫人横眉竖目,尽显泼辣之相:

    “你以为自己在国外练了两天剑,读了两本书,睡过几个外地妞儿,就有资格向我们叫嚣了吗!”

    “我,这……”安克嘴唇抽动,竟然一时无力反驳。

    好嘛,泰尔斯一边翻阅着情报,一边暗暗道,他看走眼了。

    这个大厅里,面对铁刺,依旧从容的女人……

    也许不止那位埃莉诺夫人。

    但是泰尔斯翻阅着纸张,皱起眉头。

    不行,上面顶多只写了拜拉尔家族由来何处,历史多久,谱系多远,领地多大,变迁几何,家里还有几口人……

    完全没有领地统治和两家纠纷的这些细节。

    找不到可以拿来反驳的证据。

    “你说你要继承父亲的封地家产,爵位头衔?”

    男爵夫人冷哼道:

    “那你怎么不把你父亲这些年对封臣、对子民、对邻居,对王国,对所有人犯下的罪、累积的债、作过的恶、遗留的害,欠下的命,沾染的血,都他妈的一并继承了去呢!”

    “拜拉尔的小崽子!”

    男爵夫人嘶声呐喊完,整个人汗涔涔地软倒下来,被几位女眷扶住。

    泰尔斯狠皱眉头。

    整个大厅都安静了。

    似乎所有人都在为男爵夫人的这一波发挥而惊讶发怔。

    就连多伊尔自己也僵住了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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