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佚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来人啊,弄点酒来!”魏忠贤叫道,“这么冷的天,不喝几盅,怎么过啊!”
李春烨开门见山说:“我是来看看给老兄送什么礼。”
“送什么礼?”
“老兄花甲大喜啊!”
“唉——,见笑了!见笑了!我是不想大c大办的,可那帮兔嵬子,硬要折腾,我也没法子,只好随他们,老弟你就甭掺和了!”
“不瞒你说,我们老家规矩,兄弟办喜事是不送红包的,出力帮忙,出嘴吃喝就是。”
“对对对!到时候,你力都不用出,出嘴吃喝就是!”
魏忠贤吸完一筒烟,将残烟吹出,落在地毯上,用脚踩灭。李春烨看着那地毯上一个个密密麻麻的dd,心上一计。
过了两天,李春烨带一车崭新的地毯到魏忠贤府第门口,自己先进门。魏忠贤像往常一样让座、泡茶、喊酒,自己吸着烟。李春烨说:“老兄,你这地毯……”
“怎么啦?”魏忠贤不知所云。
“你看给烟蒂烧成这样,明天高朋满座……”
“嗨——,你怎么不早提醒我!”魏忠贤明白过来,急得直跺脚。“就明天,要换也来不及啊!怎么办?”
“来得及。”
“来得及?哪……哪去找?”
“我这就去找!”李春烨到门口,叫人把地毯搬进来。
魏忠贤看傻了眼:“你……你老弟还有这一手啊!”
七手八脚把新地毯换上,角角落落恰到好处,十分贴切。大厅中央,猩红的地毯上绣着苍松与白鹤,让魏忠贤心里乐开花。酒菜上来,连敬三杯,兴犹未尽,说:“老弟啊,送再大的红包都不如你送这地毯。今天这酒不算,明天,拜完寿,我要单独再敬你三杯!”
这天夜里,江日彩死了,李春烨得处理他的后事,顾不上魏忠贤的寿宴,魏忠贤也体谅。
江日彩喜欢弄八卦,当年弄过县里的风水,果然领先一步进士及第,可他算不好自己的最终。要不然,他会早回去。去年回去,他就将妻妾留在家里,打算好尽快告老返乡,没想一回京城就病倒。看他病得不轻,李春烨劝过他,建议他干脆回家休养。可他说带一身病回去多不好,还是等病好了高高兴兴回去。结果如何?现在客死他乡,再也回不了家,最多只能停柩在城郊,做孤魂野鬼。你太自信啦,完素兄!
李春烨一边写信快邮通告江日彩家中,一面命人买一具上好的棺材,又用火蜡将棺材的缝隙封死。进不了家门,也得把江日彩的尸骨运回泰宁。李春烨父亲是失踪的,他想扫墓都没地方扫,不能让江日彩也落到这个地步。何况,江日彩不比叶祖洽,死也是荣归故里。只是千里迢迢,这将是一桩多艰难的事啊,简直不敢想象!好在现在是冬天,年关又快到。等江日彩的儿子一来,他也回家一趟,一起帮助送灵。
袁崇焕进京调军马,顺便看望江日彩,没想恩人已作古,只能对着灵柩一拜再拜三拜,号啕痛哭。李春烨留他吃饭,他简直又要哭一场:“辽东危在旦夕,我肚子里都煮得蛋熟,哪吃得下饭!”
蒙古高原自东北向西南方向延绵万里,过了张家口——赤峰一线,突然转为燕山山脉和由努鲁尔虎山、黑山、松岭等山组成的辽西丘陵。从这里分别向东北方和南方,是两大平原,再向东是碧波万顷的渤海。在山与海之间,有一条极狭的走廊。这走廊两端,一头是山海关,一头是锦州。它是从辽东进关的必经之地。大军要想过关,不走这条走廊,就得远绕蒙古。而宁远(今辽宁兴城),正好卡住这条走廊的咽喉。有宁远在,就有山海关在。后金即使想绕道蒙古入塞,没有打通这条走廊,也不敢久留。因此,孙承宗的战略是以守宁远为主,同时分守近海的觉华岛,恢复锦州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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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月流青天 二(3)
现在孙承宗给气走了,高第来。虽然高第也是个进士,可他对兵事一点兴趣也没有。魏忠贤要他当兵部尚书经略辽东,他吓得晕过去,像j啄米一样叩头乞免。魏忠贤哪容他讨价还价,不去也得去。十月初,他勉强到山海关,则变了一个人,立即着手打击前任,大搞自己一套。他上奏说山海关只有五万士兵,言外之意是说孙承宗吃了空饷。孙承宗顺着他说:那就通知户部以后按五万兵发饷好了。高第听了吓一跳,因为真要按这数字发饷,还有六万七千多人吃什么?他连忙掌自己的嘴,说是统计有误。但他又跟孙承宗的战略对着干,下令让几十万军民撤回山海关,把锦州等城拱手让给后金,十几万石粮食和无数其他物资丢弃在原地,几年的努力毁于一旦。只有袁崇焕在宁远城抗命:“我坚决不撤!死也要死在这!”
眼下,关外只剩袁崇焕死守的宁远一座孤城。这时候,如果敌人乘虚而入,怎么办?
听这么一说,李春烨也吓出一身冷汗。他不敢再留袁崇焕吃饭,一刻也不留。
袁崇焕跃上高大的战马,扬鞭而去。望着他那矫健但是个儿显得更小的背影,李春烨心想:就凭他能胜努尔哈赤?辽东乃至整个大明江山千钧一发之安危,就系在他身上?那战马将地上的积雪踏得飞溅,很快在李春烨的视线中消失,却又在他心里闪出一个问题:皇上知道这情况吗?
李春烨马上赶进宫,要找皇上。魏忠贤说,皇上的病还没好,刚睡去,别吵他了,这情况由他转告。
李春烨觉得形势十分危急,凶多吉少。不过,在这种时候,他想更多的是如何为皇上尽忠,放弃回家过年的念头。李春烨雇一个老头在江日彩住宅,边守灵边等待他家人到来,自己带吴氏驻到马场,日夜加强军马养护。
华月流青天 三(1)
果然不出袁崇焕所料,正月十五还没过,后金皇太极努尔哈赤就亲自统兵南下,浩浩荡荡,如入无人之境……
塘报、邸抄星夜送入京城,朝野惊慌一片。皇上给这消息一吓,反倒病好三分,抓过魏忠贤就下旨:“快叫高第出关,增援袁蛮子!快!”
兵部尚书高第却下令要袁崇焕连夜撤回山海关。他回禀皇上说:“鞑虏的马蹄肯定要把宁远踏成齑粉。这时候增援,无疑是飞蛾投火。不如一起固守山海关,确保京城,确保皇上!”
高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然而,袁崇焕坚决不从,坚持守宁远。他将宁远城外的百姓全部迁入城内,城外房屋等可能被敌人利用的物资全部焚毁,准备决一死战。
人们都说袁蛮子想立功想疯了。有的人冷静一想,让他去拼一拼也好,消耗敌人一些实力,确保山海关。只要山海关安然无恙,牺牲他们也值得。有的人则认为这样一分散,山海关更不保,连京城都岌岌可危。现在,京城的大门白天也紧闭。吴氏从街上买菜回家,说好些大户人家在打点细软,准备随时出逃。李春烨也觉得凶多吉少,只是不便对女人流露……
正月二十三日,八旗大军直抵宁远城外,前后如流,号角震天。
宁远城西为螺峰山(又名窟窿山),西为首山,两山对峙,中间仅三十来丈宽。后金要从辽阳、沈阳沿着河西走廊进山海关,必经此地。首山介于宁远城与海滨之间,挺拔秀立,因酷似人首而名,距城仅四五里,是兵家必争之地。然而,努尔哈赤不费吹灰之力就占得。他亲临首山山顶,直望宁远城。人影绰约可见,只是辨不清眉目。他真想能看到那个顽固的袁崇焕,并且对上两句。
突然,努尔哈赤内急,不容多走,就在边上草丛里解决。这一刻两刻当中,他想出一个主意,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命部下给城头s上一信:“本汗王率军二十万,宁远必如首山易破。尔等投降,定然善待,封以高爵!”
“首山非我筑,只是烽火台罢了。宁远城是我亲手所筑,守得住守不住,我心中还没数吗?”袁崇焕回信针锋相对。“你分明只有十三万,哪来二十万,还想诈我?你如果不逃,就来试试看!”
努尔哈赤气得咬牙切齿,拔出战刀直朝城墙的方向狠砍一刀:“南蛮子,我叫你死无全尸!”
二十四日天一亮,后金就发起进攻。他们像一排排咆哮着的海浪,铺天盖地扑向那个小岛礁。袁崇焕立于城头,冷冷地笑了笑才下令:“罗仔,你立大功的时刻到了!给我准准地瞄,狠狠地轰!开炮——!”
炮手罗仔叫罗立,是袁崇焕从邵武带来的,算是亲信,曾经专门派到京营受过葡萄牙军师的训练,c作红衣大炮的技能最好。十一门红衣大炮和其他火器同时怒吼,直轰敌阵前中后……
首山上的努尔哈赤大吃一惊,不觉打个趔趄,踩到一个小木桩,又趔趄几步,颠到草丛中,踩到自己昨天拉的屎,差点滑倒。顾不得弄掉靴子上的屎,他奔回原来站的最高点。在这种时刻,他不能离开!没想才几年不见,大明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大炮!然而,从万历四十五年(1617)与大明开战以来,他哪一战输过?只不过多费些力而已!看着自己的将士一片片倒下,他不为所动。他不停地挥动着战刀,命令将士们坚持进攻。坚持,坚持,再坚持一会儿,明军的大炮就要哑了!宁远城就要破了!他眼前还不时地幻现山海关和紫禁城,好像宁远城眨眼间就要破,紧接而破的是山海关和紫禁城……
突然,有一发炮弹落在努尔哈赤附近。没来得及看清那炮弹的影子,他就倒下,又滚到自己昨天拉那堆屎,但他消失了对一切的感觉……
后金将士抬起浑身是血的努尔哈赤,那块包裹的白布立即给染红。他们慌忙撤退,连那把刻着他名字的战刀都没顾得上捡起来。
后金败退的捷报传到京城,朝野不敢相信:哪会有这种事发生?直到过两天,人们看到袁崇焕不仅活着,而且挥舞着努尔哈赤的战刀进京,脸上堆满了得意的笑容,这才相信奇迹真的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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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月流青天 三(2)
论功行赏,袁崇焕自然是头功,提升为右佥都御史。部将满桂、赵率教、左辅等人都加官晋爵。辽东之外,魏忠贤因“予发火器,大壮军威,功虽奏于封疆,谋实成于帷幄”而加恩三等,荫其侄子一人为锦衣卫都指挥;李春烨因协同调发红衣大炮,军马保障有力,升为兵部右侍郎,并奖赏金银。而高第因不发一骑相救,被撤职回籍。
为此,魏忠贤专门在府第宴请李春烨和袁崇焕,又换上金莲杯大喝。三鞋酒下肚,他坦率地说:“我是沾你们的光啊!说实话,我跟皇上一样,给那群乌鸦吵昏了头,拿不定主意。要不是二白兄提醒,那十一门红衣大炮肯定还在京城里头睡大觉,能不能胜这一仗就很难说了……我真是……唉——,不说了!不说了!罚我一杯酒,算过去了!过去了!”
袁崇焕没想到魏忠贤有这么豪爽,酒兴大发,开怀畅饮,喝得当场呕吐,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李春烨也没想到魏忠贤会这么豁达,千恩万谢,只差跪拜磕头。
“老弟不必客套!”魏忠贤用一鞋鞋酒回应。“我都九千九百岁了,总不可能万岁,不如给小弟们弄个七千岁、八千岁干干!”
袁崇焕带上刻着努尔哈赤名字的战刀,再祭江日彩。这时,江日彩的长子江豫抵京,来迎父亲,几个人痛哭一番。李春烨劝袁崇焕节哀,说:“完素兄在天之灵有知你凯旋而归,也可以瞑目了!”
“如果恩人多活两个月,亲眼看一看,那该多好啊!”这条在疆场都没流过泪的汉子,现在越哭越伤心。而今,他只能请江豫带上努尔哈赤的战刀,让这把战刀为恩人陪葬,并发誓总有一日要亲自带着努尔哈赤的人头到泰宁祭恩人的坟。
是啊!一病这么久,满朝的人似乎都把江日彩忘了。在这举国欢庆的日子里,人们到处赞美“袁蛮子”,使得“蛮子”一词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了褒义。人们在称道袁崇焕神勇之余,也夸奖侯恂慧眼识英才,没有人知道最早是江日彩举荐的。袁崇焕自己也听到这种议论,所以哭得特别伤心。李春烨安慰说:“历史自有公论!”
李春烨这话似乎提醒了江豫。他立即说:“爷爷,家父的墓志铭就拜托您了!”
“嗳——,不妥,不妥!”李春烨说,“我和你父亲什么关系啊?老朋友,又同学,又亲家,还同事,关系太密切了,反而不好,得回避。嗯……这样吧,我推荐一位,你请钱龙锡大人写。”
“钱龙锡不是去南京了吗?”袁崇焕说。
“没关系,你回去刚好路过。”李春烨说,“你父亲这一生,不只是伯乐识才,还可以说正直清廉,爱民如子。当年在安邑(今山西运城)、稷山、临晋(今陕西华y),数万饥民滋事,有人提议派兵,你父亲坚决反对,只是惩治几个为首的,遣散余众,避免了一场屠戮。辽东战事告急,朝廷加派辽饷,你父亲冒死上疏,请求减免受灾严重的山西、陕西、河南三省的加派,拯救了无数饥民。他还反对朝廷开矿扰民,严厉追缴侵冒辽饷,秉公处理复杂的刑狱案件,都博得人们好评。调离安邑的时候,士民得悉,相率赴省请留,但未获准。人们不让他走,搬了风车之类农具堵住他的门,高呼‘老爷莫去,活我百姓’。你父亲只好装扮成巡夜人,深夜里悄悄从小路离开。事后,人们怀念不已,给他建了生祠。最后这几年,他督饷辽东,直接为袁崇焕守辽提供了可靠的后盾。这几年,他……他仍然坚持堂堂正正做人,准备好疏表乞休,谁知不假天年……唉——,也是命!这些,钱大人都知道。你只要说些家里的事,他就能写好,——比我写更好。”
李春烨帮江豫变卖了江日彩在北京的房产,结清所有债务,又帮他兑换银票、雇了马车,送出城门。
已经是年近花甲的人了,李春烨目睹过形形色色的死亡,但没有哪一个人的死像江日彩之死在他心里引起这么大的震撼。江日彩跟他太亲密了,情同手足,孩童时摸青之类的嬉戏仿佛就是昨天的事,可他今天已经作古了!变成一具僵尸!永远消失了!这种残酷的事,也快轮到我了!
华月流青天 三(3)
李春烨暗自跟江日彩相比。江日彩只大一岁,同是进士,还曾同是太仆寺少卿,可他有生祠,活着就有人纪念。那么我呢?
人比人,比死人啊!李春烨逃避着自己,更多地把自己埋进吴氏的胸怀。他觉得:只有这美妙的胴体真正属于我……不,一旦死了,这也不属于我!我太老了,快死了,配不上她!如果我也跟她一样年轻,那该多好啊!如果能够置换,我宁愿不要五福堂,不要兵部侍郎这官职,不要这进士,只要她……难道只要她吗?不是还有景翩翩吗?不是还有卓碧玉吗?不是还有老母吗?不是还有子孙吗?
李春烨糊涂了!完素兄,你真不该这么早死!你该多陪陪我!
华月流青天 四(1)
三月,复设辽东巡抚,由袁崇焕升任,并派太监刘应坤、纪用两人为监军。对前者,袁崇焕欣然接受,对后者即上疏反对。有道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委以我重任,何必又叫太监来碍手碍脚呢?可是,除了魏忠贤除了太监,皇上对谁也不放心。皇上认为,太监连后代都没顾,是最大公无私的,除此什么人都有可能私心发作,误国误民。你袁崇焕有意见?可以理解,但必须接受监督。我再升你为兵部左侍郎,赏你一堆银币,再奖你子孙世袭千户,总该不抱怨吧!
现在,李春烨与袁崇焕是同事,并肩为左右手,在兵部仅次于尚书。李春烨既感到高兴,又感到不安。高兴的是承蒙皇上信任,重权在握,可以干一番事业。从私心来说,现在是从二品,俸禄大增,奖赏也多,正好补福堂急需,可喜可贺,可贺可喜。当夜,他跟吴氏对饮了一壶酒,喝得点滴不剩。上床后还跟她聊了很久,诉说自己的抱负,展望功成名就的未来,直说到吴氏发出鼻酣声。一安静下来,冷静地想一想,他又心虚起来。平心而论,几十年来,他并没有读什么兵书,对打打杀杀也没什么兴趣,甚至有着“好铁不打钉,好汉不当兵”的偏见。如此怎能当好兵部侍郎呢?他还突然想到,在这兵荒马乱之时,兵部不是个肥缺,别说侍郎,尚书都没人愿意当,像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原来,皇上赐我一根j肋……
怎么能这样想呢?真是该死!李春烨命令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只想怎么当好这侍郎,以报浩荡皇恩。他想,战事也只是辽东,我偌大的大明难道真会对付不了区区鞑虏?以前只是没良将,现在良将有了——就是袁崇焕,何愁敌患不除?我不懂兵事,可大石要有小石垫,辅佐好袁崇焕就可以!有他的功,就有我的功。宁远大捷,功过分明,不正说明这一点吗?这么一想,他的心才安宁下来。
袁崇焕这人还真需要帮手。他手下的满桂和赵率教都是一流的将领,但性格不同。满桂是蒙古人,非常憨直。赵率教却十分玲珑。他们两个本来是要好的朋友。后金大举进攻宁远时,赵率教坚持在前屯卫镇守,只派一名都司、四名守备来增援,满桂很不高兴,不许他们进城。拖到袁崇焕干预,才放行。宁远解围了,赵率教想分功,满桂又不高兴,骂他不亲自救援,太没义气。两人大吵。袁崇焕袒护赵率教,满桂对袁崇焕也开始不恭。于是,袁崇焕上奏要求将满桂调往别处,将关外之事由赵率教统领。这时,经略王之臣出面,恳请留下满桂,改调山海关。但王之臣在奏章中却揭袁崇焕的短,激怒了他。他立即上书“乞休”,要告老还乡。王之臣不甘示弱,也上书请求“引退”。朝中哗然:大敌当前,怎么能发生这种事?
李春烨连忙写一信,差人星夜送往辽东。袁崇焕见如此十万火急,当即拆阅——
元素兄如晤:
想必别来无恙,是愿。
近日有些传闻,令吾想起天启元年(1620)末。是时,尔尚在吾乡邵武,不知是否听闻广宁之事。时任经略熊廷弼,主张“以守为战”,以广宁为主,重点布防,以挡努酋锐势。熊经略请兵二十万,皇上发给二十六万,议饷千余万,仅拨给广宁一城的火药就二十余万斤,令人宽慰!不想,广宁巡抚王化贞主张“不战不可守”,要借察哈尔林丹汗蒙古兵四十万,自己以六万兵进战,一举荡平辽阳。两人意见不一,闹得不可开交,朝廷大臣也争执不下。就在这时,努酋统领大军直扑广宁,令熊经略、王巡抚措手不及。两天后,努酋攻入广宁。不日,辽东尽失,横尸遍野……
不用再看下去,袁崇焕已经明白李春烨这信的意思了。信笺也不折,抓成一团往战袍怀里一塞,跃马直奔王之臣战营,开口便说:“小弟负荆请罪来了!”
王之臣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说:“该负荆请罪的是我!”
袁崇焕当即写了疏,让差兵带回兵部,奏请再用满桂。
华月流青天 四(2)
满桂是个直来直去的人,说完骂完就是,肚子里不留什么弯弯绕绕,与袁崇焕和谐如故,皆大欢喜。
李春烨虽然不再做短期打算,但家里盖福堂要花很多银子,无力在京城再置房产。前一段,寄居江日彩那里,一面是为了照顾他,一面也为着自己省钱。江日彩死了,他不能再住下去,帮着变卖,银两悉数交给江豫。现在,他寄居在钱龙锡府上。钱龙锡调南京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北京,房子闲也是闲着。他要算给租金,钱龙锡笑道:“亲兄弟明算账是不错,可这是房子,没人住坏得快,我谢你还来不及哩!”
端午节快到了,吴氏像小孩盼过年一样,早早掰着指头。她迫不及待备料包粽子,初四就包了吃。李春烨笑她是乡下人,因为在泰宁只有乡下人才提前到初四吃粽子,以便初五赶进城看赛龙船。京城也赛龙船,但要么在宫中,要么在城郊,不容易看。他的兴趣也不在龙船上,而在药上。初五午时,随便采什么草都可以当药。可是京城里头只见房子难见草,要是怕麻烦只能买。买也要选午时整,买回一大堆艾草、菖蒲和葛藤之类,先在大门小门上挂一束,贴上对联“艾叶如旗招百福,菖蒲似箭斩千邪”;再挂一些到菜橱衣橱之类上,贴小红纸写道:“五月五日午时书,四时海龙进宝珠。孔子笔头千斤重,蚂蚁远走永无踪。”然后泡艾草洗澡,保四时不长疥子痱子。还剩一堆艾草之类,便晒起来,供一年四季不适之时泡茶。今年端午天气不好,风沙很大,遮天蔽日,到处铺起一层沙子。他们把艾草收起来,以免叶子卷上沙子。
第二天一早,晴空万里。李春烨和吴氏起了个早,将院子里的沙尘扫净,然后将艾草之类的搬出来晒。还没有吃早饭,他没穿官服,她穿着睡衣,两个人边晒艾草边嬉闹。他走到她身后,将几根葛藤挂在她头上,如花环珠佩。一会儿,她也走到他身后,将两根艾草c到他脖颈上,如戏台武将帽子上c的雉尾……
就在吴氏往李春烨身上c艾草的时刻,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像天崩了一样,地则颤抖不已。瞬间,天全暗了下来,可怖极了。他紧抱了她,一动不动,静观其变。转眼间,又有些杂物纷纷扬扬落下,还有些小物砸到他们身上,他连忙拉着她跑进房屋。天太黑了,他们跑散,但是感觉都跑进房屋。他叫道:“好了!别动,千万别乱动了!”
李春烨和吴氏在厅上两边分别躲着。不一会儿,天复亮。李春烨睁开眼,居然发现自己变得一丝不挂。再看吴氏,她也变得全l,连裹脚布都没了,可她还双手紧抱着头,浑然不知。他奔过去,一把搂住她。她不仅感觉到他抱了她,还感觉到肌肤与肌肤的接触,连忙松开眼,惊骇得尖叫起来……
太不可思议了!李春烨没到房间追吴氏,随手抓了条围裙遮羞,走到院子,看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商铺里头的果点,有官宦家的器皿,有女人家的衣物首饰——显然不是吴氏的,甚至有宫中的琉璃瓦,惟独不见自己的衣物,而两张凳子则四脚朝天,太离奇了!
整理完,吃了饭,李春烨匆匆赶往兵部衙署。路上,就听到议论纷纷。原来,爆炸的是王恭厂。王恭厂是制造铅子、火药的军工厂,难怪炸得这么吓人。到了兵部,你一言我一语一凑,发现还有更多离奇事,如工部尚书董可威双臂折断,御史何廷枢、潘云翼在家中被震死,宣府杨总兵一行连人带马并长班七人在街上走着没了踪影,死伤的男女则大都丢了衣物,遭遇魔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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