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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尚书佚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是啊!他家穷成那样,还要吹牛皮说大话。”
说着故事的时候,厢房门开了,卓碧玉洗完澡出来倒水。她搬不动一脚盆水,用小面盆舀出来,倒入天井,一小盆一小盆进进出出好几趟还没完。开始,李春烨对这司空见惯的事视而不见,等她最后吃力地端出几乎是空的脚盆时,他突然想到:如果能就在房间里倒水多好!
李春烨抱女儿进房间,马上对卓碧玉说自己的灵感。她一听叫好,建议在福堂房间地板上开个小门,在地表留一条小沟,流到天井。这样多花不了几个钱,可是很方便,特别是对于女人家。他们决定明天直接到工地画沟。
等女儿睡着,李春烨和卓碧玉才开始亲热,然后像蚊子一样嗡个没完。他说这回不能像上次一样多呆,要早点回京城早点上任以不负皇上的恩宠,准备明天呆一天,后天一早就起程。对此,她没有异议,她只在乎这回带不带她走。
这可是个棘手的问题,但此前李春烨忽略了。现在想来,这问题取决于另一个问题,这就是:此去又能呆多久?从自己来说,现在的心愿当然希望尽可能多报答皇上,可官场现实不取决于个人愿望。祸兮福之所依,福兮祸之所伏,祸福变幻旦夕间,谁也难料啊!女人家,还是避远点好啊!
可是不带卓碧玉去也成问题。想当年,李春烨还是流浪京城的学子,她就是达官贵人的宠妾,只因为妻妾太多,而那官人又不会生儿育女,便默许妻妾们变通,不想他跟她一发不可收拾。有回,那官人请李春烨喝酒,猜拳,那官人输红了眼,竟然把最宠的妾卓氏押出。李春烨那天手气特别好,把卓氏给赢来了。那官人酒醒后食言,要么换一个妾给李春烨。李春烨无奈,卓氏自己出面,讲一个佛经故事:有个国家被侵略,国都眼看就要沦陷,国王只好贴出告示,招募天下能战胜敌军的将领,许诺赏千金、封侯封地并赐美女一名。因为敌人十分强大,国中无人敢来领战。有条名叫盘瓠的狗得悉,便趁天黑溜进敌营,将敌军主帅咬死,衔着那人头来领赏。国王见敌人退兵了,十分高兴,要践行诺言。大臣反对,说:“盘瓠是畜生,怎么能封官呢?更不能赐它美女!”那美女则对国王说:“作为国王要重言行,成就霸业要重信用,不能失信于天下。”国王听了,坚持把美女赐给盘瓠,让他们去城外山上生活。卓氏讲完这个故事,那官人没话说了,只好忍痛割爱。但卓氏对李春烨提了一个条件:他不可以再娶妾。李春烨承诺了,这么多年不曾违约。他只身赴湖广,说是很快回家过年甚至退职返乡,把她一个人丢在泰宁这冷死了的鬼地方。现在回京城,而且没有归期,又为什么不带她走呢?
“我先回去看看吧!”李春烨想了许久才找到遁词。“你知道,我们京城的房子卖了,我总得先去安顿安顿吧!等安顿好,春节回来再接你。”
卓碧玉想了想,没什么话说,只是噘起嘴。
风雨滞残春 六(1)
半夜下起雨,天亮还没停。雨不是很大,细细密密,随着风儿一阵一阵,像天女浇花,一遍遍洒过。
李春烨一起床,照例去伺候老母亲邹氏。她起床后就在房间念经。他给火盆加了木炭,退出,到大门口看天气。
长子###谢氏在大门口的架子上洗衣,挺吃力,累得两个脸面红扑扑,活力四s,让李春烨心里不由突然感到一种燥热。他没敢多看。他想她还不到三十岁,今后的日子还长,又没像“赤坑婆”自闭起来,这寡如何守下去?守不好,闹出绯闻来,于李家于她本人都不好,不如放她一条生路……
稍远处就雨蒙蒙一片,但可以看到对面山丘上有个人在挖地。他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辨不清是谁。李春烨知道,那是自己家的苎麻地。苎麻一年四收,像韭菜一样割了又长,越割越多,但如果太多,麻秆会变细,剥麻的工夫就要多花,因此每两三年得挖蔸重新种。以前,种麻织布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如今,他吃皇粮,次子自树、三子自槐和四子自云也有官府的廪膳,还有族里拨的学田,生活在泰宁算是中上,可这项传统还不肯丢。但不至于要冒雨啊!淋坏身子怎么办?
“谁个在挖呀?”李春烨大叫。没名没姓,又当着风雨,对面的人根本没有听到。他放不下心,从壁板上取下一个大斗笠,走向那山丘。
门前到城里一段路还好,铺鹅卵石。山口上山,要走泥路,现在下着雨,满是泥浆。李春烨犹豫一下,寻了寻,发现侧向另一边的草丛中有一条铺着碎石的小路,便想试试能不能从那绕上去。没走几步,到一个墓地。
这墓特别大,四周筑以围墙,墓坪上下六级,全部用花岗岩石板铺陈,生铁浇封。墓圹前侧立华表及石人、石马、石狮和石象,并建有更衣石亭及神道碑。墓的主体部分跟当地其他墓没多少区别,但跟平原地带的墓区别就大了。平原的墓在平地,堆起一个土包,难怪说“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这一带的墓都在山坡,除了护着棺木凸起一块长方形土堆,又护着这土堆形成一圈弧形坡,酷似年轻女子的下身,象征人的宿命:我们从那样的地方来,最后又得回那样的地方去,谁也不例外。棺材也大不到哪去,想例外只能把那弧坡做大些,做成石砌。根本的区别,只有墓碑上的文字。眼前这墓碑刻,当中一行文字非常醒目:“宋状元封开国公崇祀乡贤讳应龙文靖邹公之墓”。
李春烨很小就到过这墓地,后来还常常来,只是近些年没来,似乎忘了。他对叶祖洽、邹应龙两大状元,年少时崇拜得很。终于得进士,他不是狂喜,而是沮丧到极点:这辈子当状元的梦彻底破灭!这样,他变得恨起两个状元来。不过,他又想:不能跟你比科举,可以跟你比官职。高官不一定要高文凭,你看叶向高还不只是进士?我哪天要是也当个首辅,不比你状元荣耀?可仕途又萎靡不举,在区区七品位置上七八年没动静,看来这理想也幻灭。于是,他心里又暗暗恨起这两个状元来,简直想把那五魁亭砸了。这两年时来运转,职位一升再升,可要到邹应龙那样的级别还似乎高不可攀。因此,今天不意到这墓地来,他马上涌起气怨,朝着墓碑冷冷笑道:“死了躺好算什么?我活着就要住比你好的房子!”
李春烨发泄完一腔怨气,转身就走,却逢扛着锄头下来的三子自槐。李自槐突然发现父亲:“爸,你怎么在这?”
“哦,我想去看你,走错路,走到状元公这里!”
“下雨呢,别淋着!下去吧,早饭该熟了!”
李春烨对家里人说,他吃完早饭先到工地画房间下水道的线,然后去看大舅,在大舅那吃午饭。下午先去看江日彩家,然后顺路拐到县衙走走。晚上请几位至亲到家里来聚聚。明天一早起程进京。接着,安排谁陪到工地,谁陪到大舅家,谁请客之类具体事。还没安排妥善,新知县伍维屏就登门了。
伍维屏高大粗壮,两只眼睛却特别小,嘴很能说,硬要请李春烨到县衙一叙,连轿子都备好了。推辞不得,他只好把计划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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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滞残春 六(2)
轿子在大堂边上落下,穿过东房、三堂到内衙。
几个月不见,物是人非。内衙陈设没什么变化,好像惟有壁上换了新画。认真一看,博古架上最醒目之处也摆了一样新东西——“寒雀争梅戏”,只不过对李春烨来说根本谈不上新意。趁着叫茶的工夫,他刻意往那博古架多看了几眼。还没看出究竟,伍维屏发觉,连忙上前取,边取边相告:“实不相瞒,这是当今皇上的杰作。”
“哦——”李春烨不由发笑。“真的吗?”
“皇上的杰作谁还敢作假?”
李春烨认真看了看,摸了摸里面,随口说:“圣上之物,可不简单啊!”
“那可不!”伍维屏神秘兮兮伸出五个指头,正反翻了两番。“我花了这个数——整整十万,一两不少!”
“这么贵?”
“嗳——,不算贵!你想啊,这可是当今皇上亲手雕制的,又亲手上漆。林匡杰还说……”
“林匡杰……建安那个知县?”
“对对对,大人认识?”
“见过……见过!你这‘寒雀争梅戏’,是从他手上买过来的?”
“不是买,是他让给我。”伍维屏像得意又像是不好意思。“皇上的杰作,无价之宝,到谁手上也不肯卖哩!”
李春烨听了大笑。看伍维屏那么认真,他不忍心当场揭穿,反而说:“刚才我还想请你转卖给我哩!这么说来,我不敢夺人所爱了!”
“真抱歉!请多海涵!请多海涵!除了这‘寒雀争梅戏’和老爹、老娘不能卖,什么都可以,只要大人肯开口!”
“除了这‘寒雀争梅戏’,我什么都不想买!”
“这……这……这倒是真让我为难!这样吧,大人实在……实在想要的话,能不能过一段时间……过一段,让我再把玩把玩……把玩把玩一些日子!”
看伍维屏当真了,急得额头出汗,李春烨连忙说:“别当真!我只是开开玩笑。”
转入正题,无非是伍维屏想请李春烨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而李春烨则想请伍维屏在他盖五福堂方面帮些忙,一拍即合。
李春烨在外忙乎一整天,午饭晚饭都在外面吃。回来,母亲已经睡着,卓碧玉还在灯下画描五福堂装饰图案。
“时辰不早了,早点歇息吧!”李春烨边说边出门。
卓碧玉追问:“你去哪?”
“我去上房。”
“不回来?”
“不回来,在那过一夜。”
卓碧玉习惯地噘了噘嘴,撒娇说:“先吻我一下。”
李春烨笑了笑,轻轻吻了她两下。
“不行,偷工减料!”卓碧玉拉住李春烨的衣襟。“重来,十下!”
江氏也睡了,李春烨把她敲醒。乍暖还寒,夜里很冷。她一开门就躺回被窝。他进门,随手反锁。她听到扪门声,忙问:“不走了?”
“走?”李春烨一时反应不过来。“去哪?”
“下房啊!”
“不去了,我陪你。”
“你去陪她吧,我无所谓。”江氏平静地说。
李春烨有些感动,顾不得脱衣,顾不得点灯,先坐到床上拥住江氏:“你辛苦了!”
“那就快脱了进来睡吧!”江氏说,“外面冷。”
“嗯。”李春烨立即摸索着解头巾。突然,他想起要两个媳妇改嫁的事,马上跟江氏商量。
江氏听了,觉得在理,马上命人将她们叫来,当面商议。不想,谢氏立即跪下,哭着求公公、婆婆不要赶她。她说:“李家能养一个废子,难道就不能养一个废媳吗?”
另一个媳妇吕氏跟着跪下,也请求让她留在李家守寡。
李春烨听了,大为感动。他说:“废子、废媳,我都养!何况你们不要我养,我们老了,倒是要你们养!我只是怕误你们的青春,过意不去。”
“命里注定的事,我们无怨无悔!”吕氏说。
李春烨夫妻对视一眼,觉得无奈。江氏说:“往后,你们就当是我们的女儿吧!”
风雨滞残春 六(3)
把两个媳妇打发走,李春烨把心思转到妻子身上。老夫老妻,早没了激情,越来越多的是“相敬如宾”。江氏敬畏李春烨这不难理解,难得的是他也敬重她,由衷地,简直像敬重母亲。她比他小三岁,年轻时长相也过得去,又把他母亲织布手艺发扬光大,和母亲一起支撑这个家。他终于入仕,要报答这两个女人。可是,母亲不肯跟他进京。俚语“六十不过夜,七十不过餐”,意思说六十岁的老人不宜在外过夜,七十岁的老人则在外面吃一餐饭都不宜,以免在外发生意外。她不敢到京城那么遥远的地方,只能怪他。等他中进士,她已经八十来岁。如果死在外头,魂魄回不了家,坐不上神龛。母亲不肯跟去京城,江氏留在家里伺候,代他尽孝。江氏扮演这样一个角色,无怨无悔,连这样过一夜还想让给妾。如此女人,能不肃然起敬吗?
下房,李春烨还有一个女人,就是卓碧玉。她跟江氏不一样,来历就不同。江氏是母亲为他娶的,目的是传宗接代。卓碧玉是他自己勾引的,目的是满足r欲。从这方面来说,她也是卓越的。当时,他已经结婚二十来年,但性欲还很扰人。长年流浪在京城的学子,常常被性欲s扰得不能安心读圣贤书,很是苦恼。有位福建老乡,兴化(今福建莆田)的王继祀,为了静心读书,竟然自行割去g丸,差点送命。不自宫,就得逛八大胡同。逛妓院,自古是学子自我奖赏的方式之一。古人进士及第





兵部尚书佚事 第 7 部分
然自行割去g丸,差点送命。不自宫,就得逛八大胡同。逛妓院,自古是学子自我奖赏的方式之一。古人进士及第后的庆贺方式,要么去妓院,要么在家中召妓。孟郊的《登科后》:“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少年时读,以为是骑马到郊外去赏花,现在才悟到那是狂逛妓院!古有榜样,也就心安理得。
为了省钱,穷学子总是努力寻找物美价廉的青楼。为了找这样的青楼,他们把分散京城各个角落的那些胡同编成歌儿牢记。李春烨偶然发现,那全是浪费。这偶然是逢上卓碧玉。他这才知道,有些大户人家妻妾多得很,应付不过来,她们也会找学子,根本不用花钱。而卓碧玉,是那样可人,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他感叹说:“如果没有碰上你,我这辈子算是白结婚、枉做男人了!”
有道是“娶妻娶德,娶妾娶色”,李春烨做到了。如果把江氏比做骨骼,没有她这个家就难以支撑的话,那么卓碧玉就是血r——没有她他就没有生机。然而,一个人有骨骼有血r不够,还得有点什么。
以前那四十六年,李春烨虽然穷困,虽然不得志,但是活得充实。生来,他就带着一个梦。为了这个梦,母亲几十年如一日在孤灯青影下纺绩;为了这个梦,江氏宁守活寡;为了这个梦,卓碧玉粗茶淡饭省着每一点碎银,而他自己更是悬梁刺股。为了摆脱性欲的干扰,他也差点自宫。那一次次名落孙山,他黑摸摸站在泰宁北郊的朝京桥上,真想一跳了之。朝京桥又叫延桥。俚语“延桥上等黑”,就是说进京赶考失利的学子返乡,觉得无颜见乡亲,要在那桥上等天黑再进城。等天黑不用多少时间,可他的心度日如年,翻江倒海。他下决心一了百了,再也不用为功名烦恼。好在这时,老母亲颤悠悠找来。她估计他该回来了,每天天黑都要到这桥上来找一找,等一等。她不责怪他落第,只怪他不回家。她说:“做人嘛,要吃得下三堆狗屎!吃不下三堆狗屎,还做得人下去?”这话促使他加倍努力,更加坚定要夺得金榜。按常例,举人考进士接连两科落第的,可选为小官吏。但他不满足于小官吏,坚持再考,矢志要当泰宁第三个状元!
金榜终于题名,李春烨首先感到的不是欣喜,而是失落:状元梦彻底破灭!不过,这没让他沮丧多久。幸运的是他不像江日彩,入仕先到穷乡僻壤当县令,而身居朝廷。朝廷是个富有魔力的地方。从永定门直进,经过左侧的先农坛,右侧的天坛,穿过箭楼来到正阳门下,千步廊左右是一大排总领全国的各部衙署,还有对称排列的社稷坛和太庙。自天安门进皇城,穿过端门,沿着狭长的砖道,来到一座高大的城门下面,高耸的城墙向内凹进去,压得你喘不过气来。自午门到紫禁城,再直直向前,才到太和殿——皇帝召见大臣的地方。这一程走过来,让你的心不断地沉下,而愈发觉得庄严。虽然只是个行人小吏,他还是洋溢起治国平天下的热情。
风雨滞残春 六(4)
然而,年复一年,万历皇上的影子都见不着。李春烨所能看到的,是小人好权者驰骛追逐,与名节之士为仇雠,门户纷然角立,邪党滋蔓,交相攻讦。他惊讶极了,失望极了。什么礼义廉耻,越往上越稀罕。原来只知人们拼命往朝里挤,没想到在朝的人却一个个一次次找借口离职返乡,移情山水,独善其身。他也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心想:人家皇上自己都不在乎,你还在乎什么呢?
李春烨一夜又一夜地想,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在乎什么。景翩翩的出现,让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梦想点什么。如果说江氏是骨,卓碧玉是血r,那么景翩翩就是灵魂!
一个人能够没有灵魂吗?
此时此刻,李春烨拥着江氏,心却想到景翩翩。他忽然想:要争取纳景翩翩为妾!
再纳个妾,江氏这里好说,只是卓碧玉那里麻烦。他们有言在先,不允许他再纳妾,他不敢轻举妄动。可是纳景翩翩这样的妾,想必她不会太反对。宋朝时候,有位本家叫李之问,也是妻子不许他纳妾,可他偷偷爱上一位叫聂胜琼的名妓。李之问回老家,聂胜琼还寄信上门,写了一首词《鹧鸪天》:“玉惨花愁出凤城,莲花楼下柳青青。尊前一唱阳关后,别个人人第五程。寻好梦,梦难成,况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帘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李之问妻子读了,感动不已,连忙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让李之问把聂胜琼娶回家。卓碧玉也非俗辈,说不准到时候比李之问妻更慷慨。问题是:景翩翩连官员客都不愿见,我还可能娶她吗?
“上午,我在金铺街r店碰上德龙婶。”江氏忽然说,“她刚到建宁回来,说春仪他家里又吵架了。”
“他们怎么经常吵!”李春烨嘟囔一句,想睡。
“听说,他娶了个妾……”
“不会吧,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他说过?”
“谁都没说。从外面娶来的,藏在另一条街上……”
“不可能吧!是人,又不是东西,怎么藏得住?”
“就是呢!家里知道了,大吵大闹。我说他这么长久怎么不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如果能迟两天走,你是不是去看他一下?”
“我……我哪有空!”
“我是怕他们吵翻了,出什么事……”
倒是真该担心。丁家本来是旺族,丁家巷是建宁最大的巷子,住的都是丁姓人家。后来不知怎么发不开,只剩最后一家。这一家有三个儿子,可是接连出事:长子读书后在江西为官,民众造反,他被怒杀;次子经商,在芦庵滩船毁人亡;三子做木匠,有次盖起一幢大屋,收工的时候发现一把斧子忘在屋顶,叫徒弟上去取,不小心让斧子掉下来,正好砸到他头上,当即殒命。又不巧的是,三兄弟只有一个儿子,这儿子又只会赚钱不会生儿子。他跟李春烨的父亲李纯行一起在外经商相处很好。李纯行失踪后,靠邹氏寡母养育两个儿子,经济拮据,便让李春仪过继,改姓丁叫长发。两家说好:长子姓丁,次子姓李,三子又姓丁,以此类推。他们还写好契约:不许他纳妾,否则财产分文不给。因此,丁氏把房产、田产契文全部自己锁着,做生意的钱也由父亲或者自己过手。李春仪在她家跟当长工一样,只不过衣食无忧。可是,好像命中注定,他生一个儿子后,也只会生女儿。好在自己家时来运转,兄长进士及第拜官朝廷。日子一久,日积月累他也攒了些私房钱,便偷偷娶妾,盼望有朝一日能荣归故里。钱挪出去不声不响,可这人娶进来就藏头露尾。才两个来月,就被跟到私房捉了双。丁家要求:要么马上把妾赶走,要么自己空手离开丁家。这两者,尚不知他作了何种选择。
“你说,该怎么办啊?”江氏追问。
“唉——”李春烨也为难。“这种事……这种事……”
“要不,把钱退给他,省得他们……”
“不可!这不行!退不得!你一退,让他觉得我们也不要他,退路都没有,这怎么行呢?”
风雨滞残春 六(5)
“那怎么办?”
“我看……顺其自然吧,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就当不知道,反正他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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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滞残春 七(1)
北京的殿堂宏伟,民房及其围墙大都低矮,胡同和院子充满阳光。李春烨进京,直接到江日彩府上。到大门口,撩开帘子,步下轿子,他不由望了望偏西的太阳。正在这时,大门开一隙,江日彩的管家张妈往外倒药渣,溅到轿夫身上。轿夫大怒,骂她怎么把药渣乱倒。李春烨连忙劝解,说这是他老家规矩,药渣要倒路上让千人踩万人踏,病才会好。
江日彩在回廊的躺椅上边晒太阳边百~万小!说,睡着了,书掉地上,太阳移走多时还没觉察。李春烨一进门就看到江日彩,连忙唤道:“完素兄!”
“别叫他!让他再睡一会儿!”张妈对李春烨说,直把他引入客厅。“昨天,他还念叨你哩,今天就来了!”
正说着,江日彩却醒来:“二白,真是你吗?我刚做梦,梦见我们小时候摸青……”
李春烨请轿夫把行囊搁厅上,三步两步奔到江日彩身边,不让他起身。他刚说两句,马上猛咳起来。李春烨一边帮他捶背,一边问:“药吃了吗?”
江日彩只顾咳,张妈作答:“中午吃过。下午,我看他……温在炉子上,我这就倒来!”
咳完一阵,又吃了药,江日彩马上好起来,脸色红润,精神焕发,亲自给李春烨泡茶。江日彩略说朝廷近来的情况及自己的病情,李春烨略说到湖广任职及回泰宁特别是他家的近况。江日彩问:“听说,杨涟的事,是你上了奏疏?”
“怎么可能呢?我跟杨大人虽然无亲无故,可也没仇吧?到湖广没多久,我还特地登门拜访他。当地知县告他,我还制止过,只是势单力薄,没能制止住。”怕说不清楚,李春烨没提及管家老邢的嫌疑。
“我相信你不会做那种落井下石的事。可是……可是人家说……唉——,这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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