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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赏和感激。好象从她的身上发出一股暖流,注满了林中。我看见她踏过的青苔重新伸起来,
感到分外高兴。
我一边走,一边想:去当强盗多好呀,抢劫那些贪心的富翁,把抢来的东西散给穷人—
—让大家都吃得饱饱的,快快乐乐,不再互相仇恨,不再跟恶狗那样咬来咬去。最好我能走
到外祖母的上帝、圣母跟前去,把这世界的真相统统告诉她:人们的生活过得怎样不好,他
们怎样粗暴地、使人难过地彼此埋葬在恶劣的沙地里。总之,世界上有多少完全不必要的伤
心事啊。圣母要是相信我的话,就让她给我智慧,使我能够把万事改变成另外一种样子,尽
可能好一点。只要大家都听从我,我就会找到一种更好的生活。我是一个孩子,但这个没有
关系,基督比我只大一岁的时候,已经有很多聪明人听他的话了……
想得正出神,我跌进一个深坑里。树枝条划破了我的腰,擦掉了我的一小块后脑皮。我
坐在坑底松脂一样粘的冷泥里,没法子自己爬出来,心里觉得害臊,又不好意思提高嗓子叫
嚷,去惊动外祖母。可是,我还是叫她了。
她赶紧把我拉出来,画着十字说:
“谢谢上帝,幸亏这个熊d是空的,要是主人在家,那可不得了!”
她笑得流出了眼泪,马上带我到小溪边洗了一洗,用一种止痛的草贴了伤口,又从自己
的褂子上撕下一条布,给我包扎好,带我到看守铁路的小屋里。——我没有劲了,不能走回
家去了。
我几乎天天请求外祖母:
“到森林里去吧!”
她每次都很乐意地答应我。我们就这样过了整个夏天,直到深秋,采着药草、草果、蘑
菇、硬壳果之类。外祖母把采来的东西卖出去,就这样维持生活。
“饭桶!”外祖父厉声骂我们,虽然我们一点儿也没有吃他的。
森林使我感到精神上的安静和舒适,当我浸溺在这种感觉中的时候,我的一切忧愁都消
失了,一切不快意的事都忘掉了,同时养成了一种特别的警觉性,我的听觉、视觉都更加敏
锐了,记忆力更强了,印象更深刻了。
外祖母也使我更加惊奇。我总觉得她是万人中最高贵的人,世间上最聪明最善良的人。
她也不断地加强我的这种信心。有一天傍晚,我们采了白蘑菇回家,走出森林的时候,外祖
母坐下来休息。我绕进树林后边去,看看是不是还有蘑菇。
忽然,听见外祖母说话的声音,回头看去,只见她坐在小路边,静静地揪去蘑菇的柄
儿,有一条灰毛瘦狗拖出舌头站在她的身边。
“去,走开!”外祖母说。“好好儿去吧!”
我的那条狗,不久以前被瓦廖克毒死了,我很想把这条新狗弄到手,我跑到小路上去。
狗脖子低着不动,奇怪地弓起身子,把饥饿的绿眼睛向我瞟了一眼,夹着尾巴逃进森林里去
了。它身材并不象狗,我打了一个唿哨,它慌慌张张地逃进乱蓬蓬的草丛里去了。
“看见了吗?”外祖母笑眯眯地问。“开头我也看错了,只当是一条狗,仔细一瞧,长
着狼牙,脖子也是狼形的!我简直吓了一跳,我就对它说:倘若你是狼,你就滚开吧!好在
是夏天,狼老实……”
她从不会在森林里迷路,每次都能一丝不差地确定回家的道路。她按草木的气味,就能
知道这个地方长什么蘑菇,那个地方又有什么样的香菇。她还常常考我:
“黄蘑长在什么树上?有毒和无毒的红头蘑菇怎样辨别?还有,什么香菇喜爱蕨薇?”
她瞧见树皮上有隐的的爪痕,就告诉我:这里有松鼠窝。我爬上树去把那个窝掏干净,
掏出里边藏着过冬的榛子。有时候能从一个窝里掏到十来磅……
有一次,我正在掏松鼠窝,一个打猎的在我右边的身上打进了二十七颗打鸟的铁砂子。
外祖母用针给我挑出了十一颗,其余的留在我的皮里好多年,慢慢儿都出来了。
外祖母见我能忍住痛,很高兴。
“好孩子,”她夸奖我。“能忍耐就能够本领!”
每次她卖蘑菇和榛子回来,都要拿一点钱放在人家的窗台上做“偷偷的布施”,但她自
己在过节的日子,也只穿破烂和打补钉的衣服。
“你穿得比要饭的还破,你真给我丢脸!”外祖父很生气地说。
“有什么关系,我不是你的闺女,又不是新娘。”
他们的争吵渐渐多起来了。
“我作的孽也并不比别人多,”外祖父抱怨道。“可是我受的罪却比谁都大!”
外祖母挑逗的说:
“谁有多少罪,只有魔鬼才知道。”
于是,她偷偷地告诉我:
“这老头儿就是怕魔鬼,你瞧他老得多快,就是因为心里害怕……唉,可怜的人……”
这一个夏天我老在森林里活动,身子变得强壮,性子也变野了,对年纪相仿的同伴们的
生活和柳德米拉,都失掉了兴趣,在我看来,她只是一个没有趣味的聪明人……
有一天,外祖父满身湿透地从城里回来(是秋天,天正在下雨),在门台上象麻雀似的
抖抖身子,很得意地说:
“喂,你这个游手好闲的人,明天得上班去了!”
“又到哪儿去!”外祖母生气地问。
“你妹子马特廖娜那儿,她儿子的家里……”
“啊,老爷子,你又出了个馊主意!”
“住嘴,糊涂蛋!说不定他会成一个绘图师。”
外祖母默默地低下了头。
晚上,我告诉柳德米拉,我要上城里干活去了,还要住在那儿。
“很快,他们也要带我上城里去。”她沉思着告诉我。“爸爸想让我把这条腿截去,这
样我的身体就会好起来。”
一个夏天,她瘦了很多,脸皮发青,只有眼睛变大了。
“你害怕吗?”我问。
“害怕,”她说着,不出声地哭了。
我没有话可以安慰她,我自己也害怕城里的生活。我们默默地发愁,把身子紧紧地靠在
一起,坐了很久。
要是在夏天,我会说服外祖母,象她当姑娘时候一样,上外边要饭去,把柳德米拉也带
走——让她坐在小车子里,我拉着她……
但这是在秋天,大路上吹着潮湿的风,天空密密地布着y云,大地皱着苦脸,变得肮脏
和凄惨……

我又到城里来了。住在一座两层楼的白房子里,它很象一口用来装许多死人的大棺材。
房子是新的,却有点象患恶性病的人浮肿的样子,也好象一个叫化子突然发了横财,一下子
吃胖了。房子侧面靠街,每层楼有八个窗子,在正面每层四个。楼下的窗子朝着狭窄的走道
和院子,楼上的窗子,可以越过墙头望见洗衣工的小房和肮脏的洼地。
这里,没有我所理解的那种街道。房子前面有一大片肮脏的洼地,中间有两道狭窄的土
堤。洼地的左端一直伸到犯人劳改场。附近人家都把院子里的垃圾倒在洼地里。它的底部积
满深绿色的脏水。洼地右边尽头是积满污泥的星池,散发着臭气。洼地的正中,正对着我们
的房子。半边洼地堆满了垃圾,还长满了荨麻、野牛蒡、蜜酸模,另半边,是多里梅东
特·波克罗夫斯基神父的花园。园里有一座用薄木板造成的凉亭,油着绿漆。如果拿石头扔
到亭子里,那薄木板准会破裂。
这地方枯燥极了,脏得要命。秋天把这块堆满垃圾的泥污的洼地弄得更糟,好象上面涂
了一层油脂,脚踏上去就会粘住。我从没见过这样一块小地方却堆上那么多的垃圾,特别因
为我习惯了旷野和森林的清净环境,对这小城市的一角,便分外发愁了。
洼地对面是一道破旧的灰色围墙,中间远远地露出一座褐色的小房子。那房子就是去年
冬天我在鞋铺里当学徒时候起睡的地方。它离开我那么近,更使我感到难过。干吗我又得到
这条街上来过活呢?
这家的主人我是认识的,他跟他兄弟两人,从前常到我母亲那里做客。那位兄弟,嗓子
细得非常可笑,老叫着:
“安德烈爸爸,安德烈爸爸。”
他们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哥哥长着钩鼻子,长头发,神气和善,令人见了愉快。兄弟维
克托依旧是那张马脸,长满雀斑。他们的母亲(我外祖母的妹子)脾气很坏,爱吵闹。哥哥
已经娶了媳妇。媳妇倒长得挺俊,跟白面包一样白净,还有一对黑亮的大眼睛。
头几天,她就对我说了两次。
“我送过你妈一件镶珠边的绸斗篷……”
不知为什么,我不愿相信她会把东西送人,也不相信我母亲会受她的礼物。当她第二次
对我说起这件斗篷的时候,我就劝她了:
“既然送了,你就不用再夸耀啦。”
她惊得往后一退。
“什么,你在对谁说话?”
她脸上显出许多红斑,眼珠子凸出来,叫唤她的男人。
男人手里拿着圆规,耳上夹一支铅笔,跑到厨房里来了。
听完了老婆的控告,就对我说:
“你对她和别的人说话,都得用‘您’。不准无礼!”
然后,不耐烦地向他妻子说:
“你也用不着为这点儿小事来打扰我!”
“什么?小事?如果你亲戚……”
“什么鬼亲戚呀!”主人大声嚷着,跑了。
我也不喜欢外祖母的亲戚是这种人。我看亲戚之间的关系实在比外人还不如。无论什么
坏事和笑柄,他们都彼此知道,比外人更详细,说起坏话来更恶毒,吵嘴打架更是家常便饭。
我很喜欢主人。他老是很好看地把头发往耳朵后边一撩。一见他的模样,我就联想到那
位“好事情”。他时常满意地微笑,灰色的眼睛和蔼可亲,老鹰鼻子旁边现出几条有趣的皱
纹。
“你们这些老母j,别吵了!”他脸上浮起和气的笑影,露出洁白细密的牙齿,对他妻
子和母亲说。
婆媳俩每天都吵嘴。我真奇怪她们那样容易那样快就吵起来。早上,她们头发也不梳,
衣服也没有穿整齐,就象失了火一样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只有在坐下来吃午餐、喝午茶和吃
晚餐的时候,才稍稍休息一下,此外,整天总是忙个不停。他们每次都吃得多,喝得多,总
要喝到醉醺醺的和累得不行了才罢手。午餐时候也谈论着吃食,懒洋洋地拌嘴,准备等一会
儿来一场大吵。不论婆婆烧什么菜,媳妇总是说:
“我妈妈可不是这样烧的。”
“不这样烧,那一定没有这样好吃!”
“不,比这个好吃多了!”
“那你上你妈妈那里去得啦。”
“我是这里的主妇呀!”
“那我是什么呢?”
这时,主人c进嘴来:
“行啦,行啦,你们这两只老母j!发疯了吗?”
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有说不出的奇怪,说不出的可笑:从厨房到餐室,要穿过这宅子里唯
一的一间又窄又小的厕所,端着茶炊或吃食到餐室去,一定得经过这儿。因此这厕所也就变
成各种滑稽有趣故事的对象,并常常闹出可笑的误会。往厕所水槽里添水是我的差事。我在
厨房里睡觉的地方,挨近正门门廊的门口,正对着去厕所的门。我的脑袋在灶旁边烤得发
热,脚被从门口灌进来的风吹得发冷,因此睡觉时候,我把擦鞋底用的粗地毯都抓在一起,
盖在两条腿上。
大厅的墙上挂着两面镜子,几张《田野》杂志赠送的图画装在金边镜框里;一对牌桌,
十二把弯曲的椅子。这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一间小会客室里,放满各种各样的细软家具,
有几个玻璃橱里放着“陪嫁”的银器和茶具,这里还装饰着三盏大小不等的灯。没有窗子的
黑dd的寝室里,除了一张挺大的床之外,放着衣柜和衣箱,从中发出烟叶和红花除虫菊的
香气。这三间屋子老是空着,一家人都挤在小餐室里,碍手碍脚的。八点钟,喝过早茶,主
人兄弟俩立刻把桌子搬好,摊开白纸,搁上仪器匣、铅笔、砚台,面对面坐下动手工作。桌
子摇摇晃晃,又挺大,占满了屋子,主妇跟奶妈从婴儿室里出来的时候,身子就碰在桌角上。
“你们别老在这儿逛来逛去呀!”维克托嚷了。
主妇委屈地要求丈夫:
“瓦夏,你叫他别冲我嚷嚷!”
“你不碰桌子就行。”主人和气地对她说。
“我有身孕,这地方这么窄……”
“好吧,我们到大厅工作去。”
可是,主妇怒吼了:
“天哪——哪有在大厅里工作的?”
通厕所的门口,探出马特廖娜·伊凡洛芙娜的凶恶的、给炉火烤红的脸,她提高嗓子说:
“瓦复,你瞧,你在干活,她有了四间屋子还产不下牛崽子来,真是山脊区的贵族太
太,就那么一点儿小聪明……”
维克托不怀好意地笑了,主人大声嚷道:
“够啦!”
可是媳妇却用最狠毒的俏皮话,滔滔不绝地冲婆婆骂着,
然后把身子在椅子上一倒,哼道:
“我走,我去死!”
“别打扰我干活呀!活见鬼!”主人脸涨得发青,吼叫道。“真变成疯人院啦,我这样
做牛做马,还不都是为了你们,把你们喂饱!噢,老母j……”
开头,这种吵闹使我非常惊骇,特别是当主妇拿了一把餐刀,跑进厕所,把两边的门扣
上,在里边尖声大叫时,我更加害怕得厉害。顿时屋子里静了下来,后来,主人把两只手托
在门上,弯着腰对我说:
“来,爬上去,把上边的玻璃打碎,把门钮摘开”
我急忙跳上他的脊梁,打破门上边的玻璃。当我把身子弯下去,主妇就用刀柄使劲打我
的脑袋——可是,我终于摘开了门钮。主人一边打着,一边把妻子拖到餐室里,夺下了餐
刀。我坐在厨房里揉着挨过打的脑袋,很快就明白过来,我是白辛苦了:原来那把餐刀钝得
要命,连切面包都费劲,人的皮肤是无论如何也割不破的,而且,更不必爬上主人的脊梁,
只要站在椅子上,就可以把玻璃打破;还有摘那门钮,大人的胳臂长,要方便得多。从发生
了这件事之后,我再不害怕这家人的吵闹了。
他们兄弟两个是参加教堂里的合唱队的,有时他们一边工作一边小声地哼哼。哥哥用的
是男中音,一开头唱:
心爱的姑娘送我的指环
我把它掉到海里去了……
他兄弟用男高音应和:
跟着这指坏儿一道,
人生的幸福我也断送了。
从婴儿室里,主妇发出低低的声音:
“你们发疯啦?宝宝在睡觉……”
或是说:
“瓦夏,你已经娶了老婆,用不着再唱姑娘、姑娘的,这是干什么呀?晚祷的钟声快要
响了……”
“那我们就唱教堂里的歌……”
可是,主妇教训了,“教堂里的歌是不能随便乱唱的,何况是在……”她象演说似地用
手指着小门。
“我们必须换个地方,要不——真是活见鬼!”主人说。他嘴上常常说,桌子非得另外
换一张不行。可是这句话,他已经接连说了三年。
听主人们谈论别人的时候,我便想起鞋店来,那里讲的也是这一套。我很清楚,主人们
也以为他们自己在这城里是最好的人,只有他们才知道处世为人的规矩。他们就根据这些我
所不明白的规矩,对一切人作无情的审判。这种审判,使我对他们的规矩产生强烈的憎恨和
愤怒。打破这种规矩,在我已成为一桩快心的乐事了。
我的工作很多,我兼任女仆的职务,每星期三擦洗厨房的地板,擦茶炊和其他的器皿,
每星期六擦洗全住所的地板和两边的楼梯,还得把烧炉子的木柴劈好,搬好,洗碗碟,洗
菜,跟主妇上市场,提着菜篮子,跟在她后面,此外,还得到铺子里、药房里去买东西。
我的顶头上司是外祖母的妹子,这位喜欢唠叨的、脾气挺大的老婆子,每天早上六点钟
光景就起身,匆匆地把脸一洗,光穿一件内衣,就跪在圣像面前,向上帝抱怨自己的生活,
孩子和媳妇。
“上帝!”她把手指撮在一起按在额上,哽咽地说。“上帝呀!我不求什么,我不要什
么,只求你让我休息!依仗您的大力,让我得到安宁吧!”
她的哭声把我吵醒了。我从被头底下望着她,战战兢兢地听她的热烈的祷告。秋天早晨
的淡淡的光线,透过被雨水淋湿的玻璃,送进厨房的窗子里来。地板上的清冷的y暗中,一
个灰色的人影,不安地用一只手画着十字。她的头巾滑下来,小脑袋上露出灰白的头发,一
直披到后颈和两肩。头巾常常从头上滑下来,每次她都用左手猛地把它拉正,嘴里喃喃地咒
骂:
“嘘,真讨厌!”
她使劲地拍脑门,拍肚子,拍双肩,又咒念起来:
“上帝,请您替我责罚我的儿媳妇,把我所受的一切侮辱,都报应到她的身上。还有我
的儿子,请您把他的眼睛打开来,看看她,看看维克托鲁什卡!上帝,您保佑维克托鲁什
卡,把您的恩惠赐给他……”
维克托也睡在厨房里的高板床上,母亲的喧嚷把他吵醒,
他便用含糊的嗓子嚷道:
“妈,一清早你又哩哩唠唠啦,真要命!”
“好吧,好吧,你睡觉好了!”老婆子告饶地说。在一二分钟之间,她默默地晃着身
子,忽然又咬牙切齿地嚷起来,“让枪子儿打烂他们的骨头,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上
帝……”
即使我的外祖父,也从来没有这样恶毒地祷告过。祷告完了,她叫我起来:
“起来呀,别贪睡,你不是来睡觉的!把茶炊烧好,把木柴搬来!昨晚上没有把松明准
备好吧?嗨!”
我为了不让老婆子嘟哝,尽快地干好一切,可是要使她满意是不可能的。她跟冬天的风
雪一样,在厨房里刮来刮去,嘴里一会儿嘟哝,一会儿嚷嚷。
“轻点声音,鬼东西!你把维克托吵醒了我是不答应的,快到铺子里去一趟……”
平常日子,要买早茶用的两磅小麦面包和给小主妇买两戈比的小白面包。我把面包拿回
来时,她们总要疑心地仔细地瞧瞧,然后又托在手心里掂一掂分量,最后开口问了:
“没有添头吗?没有?把嘴张开来!”然后,得意地嚷起来。
“你把添头吃了,你瞧,牙缝里还有渣子哩!”
……我乐意干活,很爱打扫屋子里的污秽,洗地板,擦器皿,擦通风窗和门把手。有几
次,我听到女人们在和好的时候议论我:
“干活很勤快。”
“又爱清洁。”
“就是脾气倔。”
“唔,妈呀,是谁把他教养大的呀!”
她们两个想在我的心里培养对她们的尊敬,我却把她们当做呆鸟,不喜欢她们,不肯听
她们的话,同她们谈话,丝毫不肯让步。小主妇显然觉得有些话对我不起作用,因此她越来
越频繁地说:
“你要记住,是我们把你从穷人家里收留来的!我送过你妈一件绸斗篷,还镶了珠子边
呢!”
有一次,我对她说:
“难道为了这件斗篷要从我身上剥张皮来还您吗?”
“天哪,这孩子会放火的!”主妇吃惊地发出疯狂的叫嚷。杀人放火!——为什么?我
愣住了。
她们两个常常向主人告我的状,主人就严厉地对我说:
“小伙子,你可小心点!”
可是有一天,他漫不经心地对他母亲和妻子说:
“你们也太不象话,你们使唤他,简直把他当成一匹骟马。要是换了别个孩子,不是早
已逃跑,就是让这种活儿给累死了……”
这句话把她们触怒得哭起来,媳妇跺着一只脚使劲地嚷:
“你怎么当着孩子的面说这样的话?你这个长毛傻瓜!你这样说了,叫我怎么再去使唤
这孩子呢?我还怀着孕呢!”他母亲抽抽噎噎地说:
“瓦西里,求上帝饶恕你,可是你好好记着我的话,——你会把孩子惯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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