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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当她们气冲冲地走开之后,主人严厉地对我说:
“你瞧,小鬼,为你闹出多大的口舌呀?我要是再把你送回你外公那儿,你又得去拣破
烂儿!”
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对他说:
“拣破烂儿也比呆在这儿强!叫我来当学徒,可你教过我什么?一天到晚就是倒脏
水……”
主人一行揪住我的头发,不过不疼,注视着我的眼睛,吃惊地说:
“脾气倒不小,小伙子,这可不行,不行……”
我想,准会让我滚蛋了,可是,过了一天,他拿了一卷厚纸,还有铅笔、三角板、仪
器,跑到厨房里来:
“擦好了刀,把这画一画看!”
一张纸上,画着一座两层楼的正面图,有许多窗子和泥塑的装饰。
“给你圆规!你量好所有的线,在线的两头,各打上一个点子,然后用尺照两点放正,
用铅笔画线,先画横的——这叫做水平线,再画竖的——这叫做垂直线。好,画画看!”让
我干这种干净的工作,开始学艺,我心里非常高兴,可是我只是带着虔敬的畏惧瞧着纸和工
具,不知道要怎样才好。
我立刻洗了手,坐下来学习。先在纸上把一条一条的水平线画好,检查了一下——很不
错,只是多画了三条。后来又画好了垂直线,可是一瞧,我吃惊了,房子的正面不象样,窗
子歪到一边去了,其中一扇悬在墙壁外边的空中,跟房子并起来了;门廊跟两层楼一样高,
墙檐画到屋顶中间,天窗开在烟囱上。
我差点儿没有哭出来,好久地望着这无法挽救的怪物。心里想弄明白怎么会搞成这样。
可是弄不明白,便决定凭想象力来修改。在房子正面所有的墙檐和屋脊上画了乌鸦、鸽子和
麻雀;窗前的地上,画了一些罗圈腿的人,张着伞,但这也不能完全掩饰他们不成比例的样
子。我又在整个画面上画上一些斜线。就这样把画好了的图样送到师傅那里去。
他高高地扬起眉手,搔搔头皮,不高兴地问:
“这是什么呀?”
“天正在下雨,”我给他解释道。“下雨的时候,所有的房子看起来都是歪的,因为雨
是歪的。还有鸟儿,这些都是鸟儿,正躲在墙檐里,天下雨的时候,它们就是这样。还有这
个,这些是人,正往家里跑;有一个女的跌倒了;这边一个是卖柠檬的……”
“多谢了!”主人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把身子伏在桌上,头发在纸上扫来扫去。接着
便嚷道:“啊呀,真该打烂你的p股,小畜生!”
主妇摇着象大木桶一样的大肚子跑来,望了一下我的作品,对丈夫道:
“你狠狠地揍他一顿吧。”
可是主人很和气地说:
“不要紧,我开头学的时候,也不比这个强多少……”他在歪倒的房子正面上用红铅笔
作出记号,又把几张纸给我:
“再去画一次,直到画好为止……”
第二次重画,画得比较好些,只有一扇窗子画到门廊上去了。可是房子空空的,我不喜
欢,于是,我就在里面添了一些人物。窗口坐着手拿扇子的太太和抽香烟的绅士。其中有一
个没有抽烟,伸开手上的五个指头,用大拇指按在鼻子上,搧动着其余四个指头逗弄别人。
大门口站着一个马车夫,地上躺着一条狗。
“怎么又画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主人生气地说。
我给他解释没有人太寂寞,却挨了他的骂:
“别瞎画!如果你要学习——就老老实实学!你这是调皮捣蛋……”
当我终于制好一张象原样的正面图时,他非常高兴:
“你瞧,到底画好了,这样下去,不要好久就可以当我的助手了……”
于是,他出了题目给我:
“现在,你制一张房屋平面图,屋子怎样布置,门窗在哪里,什么东西在哪里,我不告
诉你——你自己去想吧!”
我跑到厨房里,闷着头想,打哪里开头呢?
可是我的绘图艺术研究,到这里就停顿了。
老主妇跑到我跟前来,恶狠狠地说:
“你想画图?”
说着,她一把抓起我的头发,把我的脸冲桌面撞去,把我的鼻子、嘴唇都碰破了。她跳
起来,把图纸撕得粉碎,把桌面上的绘画工具扔得老远,然后双手叉在腰里,得意洋洋地嚷
道:
“哼,我看你画,把本领教给外人,把唯一的一个骨r兄弟撵走?这可办不到!”
主人跑来了,他的女人也摇摇晃晃地跟过来。于是,一场大吵又揭幕了。三个人嚷着、
骂着、吐口水、大声号哭。末了,女人们走开之后,主人对我说了这样的话,就算收了场:
“现在,你暂时把这些扔开,不要学了——你已经亲眼瞧见,这闹成什么样子了!”
我可怜他,他那副窝窝囊囊的样子,总是让女人们的哭闹声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早已知道老婆子反对我学习,故意扰乱我。我坐下来画图之前,总要先问她:
“还有事吗?”
她就皱着眉头回答道:
“等有了事,我就叫你,去吧,到桌子旁边胡闹去吧……”
不多一会儿,就支使我到什么地方去一趟,要不,就说:“大门外边阶梯上都扫干净了
没有?屋子角落里都是土,你去打扫干净……”
我跑去瞧,哪有什么土。
“你敢跟我顶嘴?”她冲我嚷着。
有一天,她把克瓦斯泼在我所有的图上,又有一次把圣像前的灯油倒在图上面。她象个
小女孩,老是捣乱淘气;同时又用幼稚的笨拙的手段,掩饰自己的诡计。我从来没见过象她
这样快,这样容易生气,这样喜欢抱怨一切人、一切事物的人。一般地说,人们都喜欢抱
怨,可是她抱怨起来特别来劲儿,象唱歌儿似的。
她爱儿子爱得几乎近于疯狂,这种力量使我感到又好笑又可怕,我只能把这种力量叫做
狂热的力量。常常有这样的事:她做晨祷之后,站在炉炕前的踏板上,两个胳臂肘靠在床
边,嘴里热切地念道:
“我的好儿子,你是上帝的意外的恩宠呀,我的宝贝r疙瘩呀,天使的轻飘飘的翅膀
呀。他睡着呢,好好睡吧,孩子,你做一个快乐的梦吧,梦见你的新娘吧。你的新娘是天下
第一美人;她是公主,是商人的小姐,是有钱的姑娘呀!愿你的仇人没有出世就死掉,让你
的好朋友长命百岁,叫姑娘们成群结队地追你,就象一大群母鸭追一只公鸭那样。”
我听了这些话忍不住要笑。这维克托长得粗笨,性情懒惰,简直象一只啄木鸟,满脸都
是斑点,大鼻子、倔强、呆傻。
有时候,母亲的喃喃声把他吵醒了,他就迷迷糊糊地埋怨道:
“滚开,妈,你怎么老冲着我的脸咕噜……叫人没法活!”有时候,她老老实实走下炉
阶,笑着说:
“好,你睡吧,你睡吧……你这个没大?





在人间 第 4 部分
“滚开,妈,你怎么老冲着我的脸咕噜……叫人没法活!”有时候,她老老实实走下炉
阶,笑着说:
“好,你睡吧,你睡吧……你这个没大没小的!”
可是有时也会这样,她两腿一弯,撞在炉炕边,好象把舌头烫着了似的,张着嘴呼呼地
喘气,凶狠地说:
“什么?狗崽子,你敢叫老娘滚开?唉,你呀,真是我半夜里干的丑事,该咒诅的,是
魔鬼把你塞进了我的灵魂里的,你怎么不在出生前就烂掉呀!”
她说着最下流的、大街上醉鬼的话,叫人听不进去。
她不大睡觉,就是睡着也不安静。有时候一晚上从炉炕上跳起来好几次,扑到我睡觉的
长椅子上,把我叫醒。
“你怎么啦?”
“不要作声。”她低声地说,两只眼睛瞪着黑暗中的什么东西,指头画着十字。“主
啊……伊利亚先知啊……女殉教者瓦尔瓦拉……保佑我,不要让我暴死……”
她哆嗦着手,点起了蜡。她的长着大鼻子的圆脸,紧张得肿起来了,灰色的眼睛惶恐得
直眨巴,注视着被黑暗改变了面貌的东西。厨房很大,可是挤满了立柜和箱子,夜里它就显
得很窄。月光静静地洒进厨房,圣像前长明灯的火苗颤动着,c在墙上的切菜刀象冰柱似的
闪着光,还有架子上的黑煎锅,看去就象一张没有眼鼻的脸。
老婆子好象从岸上爬进水里似的小心翼翼地从炉炕上下来,光着脚走到屋角去了。在那
里,洗手槽上边挂着一只有耳朵的洗手器,很象一颗砍下来的脑袋。旁边立着一只水桶。她
一边吁气,一边咕嘟地喝水。然后,从窗子里,透过玻璃上的一层薄薄的冰花,向外边张望。
“赦免我吧,上帝,饶恕我吧。”她喃喃地祷告。
有时,把蜡灭了,跪在地上,委屈地小声说:
“谁爱我呀,上帝?谁需要我呀!”
她爬上炉炕去,对着烟囱的小门画一个十字,用手摸一摸,瞧瞧风门是不是严实。手沾
上黑煤,嘴上拚命地咒骂。不知怎的,一会儿她就睡着了,好象一种瞧不见的力量把她闷住
了。每次我受她虐待的时候,我老是想:幸好外祖父没有娶她这样的老婆——要不然,少不
了挨她骂!她也准会吃到他的苦头。她虽然常常虐待我,可是那张肿胖的脸上,常常流露出
忧伤的神情,眼里也常常含泪,那时她颇有道理地说:
“你当我容易吗?生了孩子,把他们养大成人,为了什么呀,给他们当老妈子,我这是
享福吗?儿子娶了老婆,就把自己的母亲扔啦,你说,这好吗?啊?”
“不好,”我老实地回答。
“对吧?说的就是嘛……”
随后,她毫不害臊地开始讲起儿媳妇来:
“我跟儿媳妇一起去洗澡,瞅见她的身子,不知他看中了她什么,这样的也能叫美人
吗?”
谈到男女关系,她的嘴就脏得可怕。我开头听了很讨厌,可是不多一会儿,就不再讨
厌,抱着很大的兴趣去听了。而且感到在这些话中,好象含蓄着沉痛的真理。
“女人是一种魔力,她连上帝也能欺骗,你瞧!”她用手掌拍着桌子咒骂道。“就是为
了夏娃的缘故,害得世人都要下地狱,你瞧瞧!”
她谈起女人的魔力来就没个完。我觉得她要用这种谈话来吓唬谁,尤其是“夏娃欺骗了
上帝”这句话,在我的记忆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我们院子里,还有跟正房差不离大小的厢房。两座房共有八户人家,四家住着军官,
第五家是团队的神甫。整个院子里都是勤务兵、传令兵。洗衣妇、老妈子、厨娘,常常上他
们那儿去。在每个灶房里,经常演出争风吃醋的丑剧,经常听到哭骂、打闹声。那些兵常跟
自己的同事、跟房东家的土木工人打架,他们还打女人,院子里充满y乱的行为——血气方
刚的青年人压抑不住兽性的饥饿。这种生活无聊得要命,它充满狂暴的r欲,强者肮脏的夸
耀。我的主人们在每次午餐、晚茶、夜餐的时候,总要不厌其详地,下流地议论一番。老婆
子对院子里的事什么都知道,老是起劲地、幸灾乐祸地谈论着。
年轻的主妇一声不响,厚厚的嘴唇上浮着微笑,倾听她的谈话。维克托哈哈大笑。主人
皱着眉头说:
“妈,别再讲了吧……”
“天哪,连话也不让我说啦!”老婆子发牢s了。
维克托鼓励她说:
“讲呀,怕什么?反正都是自己人……”
大儿子对母亲又嫌弃又怜悯,尽可能避免跟她单独在一块儿,如果不巧碰在一起,当妈
的就一定对儿子诉说儿媳妇的不是,而且一定要向儿子索钱。他慌慌张张地拿出一个或三个
卢布,或是几个银币塞在她的手里。
“妈妈,您要钱也没用,并不是我舍不得,只是您拿了没用处。”
“哪里,我要布施叫化子,还要买蜡上教堂……”
“得了吧,什么布施叫化子呀!你会把维克托惯坏的。”
“你不喜欢你弟弟吗?罪过罪过!”
他一甩手,站起来走开了。
维克托老是嘲笑他的母亲。他贪吃,老嚷肚饿。每星期日,他妈烧油煎饼,总是特别留
几个放在罐子里,偷偷藏在我睡觉的那张床下,维克托做完礼拜回来,把罐子拿出来,嘴里
嘟哝着说:
“不能多留点吗,老家伙……”
“你快吃吧,不要让别人瞅见……”
“你这么糊涂,我偏要说出来,说你怎样把油煎饼偷偷藏起来给我,木头!”
有一次,我把罐子拿出来,偷吃了两个油煎饼——维克托把我揍了一顿。他很讨厌我,
跟我讨厌他一样。他老是捉弄我,一天要我替他擦二次皮鞋。晚上他睡在搁板床上的时候,
把床板推开,打板缝里往我头上吐口水。
他哥哥常说“母j畜生”,维克托想必是要学他哥哥的样儿,也常说一些土话。可是他
们说得都很荒唐,很无聊。
“妈,向后转!我的袜子在哪儿?”
他常常发一些愚蠢的问题,想把我难倒:
“阿辽什卡,你回答:为什么写成‘发蓝’,念作‘发懒’?为什么说‘排钟’,不说
‘钢管’?为什么说‘树木’,不说‘坟墓’呢?”
我不喜欢他们说的话,我是从小就被外祖父母的好听的语言教养出来的,开头我听不懂
他们说的话,什么“好笑得可怕”、“想吃到死为止”、“快活得吓人”这种生拉硬扯在一
起的话。我想好笑的事哪会叫人可怕,快活的事情怎么会吓人呢,而且所有的人都是要吃到
他死的那天为止的。我问他们:
“难道可以这样说吗?”
他们就骂:
“你瞧,好一位先生呀!得摘下你的耳朵来……”可是“摘下耳朵”这句话我又觉得不
妥当,能够摘下的,是花、草、核桃。
他们使劲揪我的耳朵,企图证明,耳朵是可以摘下的,可是我不服,这样,我就得意洋
洋地说:
“耳朵到底还是没有摘下呀!”
在我的周围,有很多残忍的恶作剧和卑鄙龌龊的行为。它们比起库纳维诺街上那不计其
数的“青楼”和“游女”还要多得不可计数。在库纳维诺丑恶行为的背后,还可以感到有一
种东西说明这种行为是不可避免的:比如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贫困生活、艰苦的劳动等等。可
是这里的人都吃得很饱,过得很舒心。说他们在工作,不如说他们在无谓地空忙,使人觉得
不可理解。而且这里的一切,还刺激着人的神经,使人憋闷得透不过气来。
我的生活本来过得很不好,外祖母来看我的时候,我心里更难受。她总是从后门进来,
跨进厨房对圣像画一个十字,然后对妹子深深地鞠躬,这鞠躬象千斤重物,压得我喘不过气
来。
“啊唷,是你呀,阿库林娜,”主人满不在意地、冷冰冰地接待着外祖母。
我没认出这就是外祖母:她紧闭着嘴,拘拘束束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同平时完全不一
样,在门口脏水桶边的长凳上轻轻坐下,好象干了什么坏事一样,不作一声,恭顺地轻声回
答妹子的问题。
这使我难受,我便生气地说:
“你怎么坐在这样的地方?”
她爱抚地眨眨眼睛,用教训的口吻说:
“你少多嘴,你不是这儿的主人!”
“他就是好管闲事,任你揍,任你骂也没用,”老婆子开始抱怨起来。
她常常幸灾乐祸地问她姐姐:
“怎么样,阿库林娜,仍旧过着叫化子一样的日子吗?”
“这有啥了不得的……”
“只要不怕丢脸,也没啥了不得。”
“据说基督从前也是靠讨饭过日子的……”
“这种话是糊涂人说的,是邪数徒说的,你这个老糊涂竟当真了。基督并不是叫化子,
他是上帝的儿子,经上说,他到世上来,是要荣耀地审判活人和死人的……连死人也要受审
判,记着吧,我的老姐姐,就是把骨头烧成了灰,也逃不出他的审判……基督要责罚你跟瓦
西里的骄傲,从前你们有钱的时候,我有时去求你们帮助……”
“那时候我可是尽力帮助过你,”外祖母平静地说。“可是你知道,上帝却惩罚了我
们……”
“这么一点还不够呀,还不够呀……”
她用她那不知道疲倦的舌头,把外祖母狠狠地奚落了一大顿。我听着她的恶毒的话,又
伤心,又奇怪,外祖母怎么忍受得住。在这种时候,我就不喜欢她。
年轻的主妇从屋子里出来,客气地向外祖母点头:
“请到餐室里来,不要紧,请进来吧!”
姨姥姥望着外祖母的背影嚷道:
“把鞋底擦擦干净,乡下佬就是拖泥带水的!”主人很高兴地接待外祖母:
“啊,聪明的阿库林娜,日子过得怎么样?卡希林他老人家好吗?”
外祖母露出由衷的微笑。
“你还是勤勤恳恳在干活?”
“嗳,老这么干着,跟囚徒一样!”
外祖母同他谈得很亲热,很投机,同时又不失长辈的风度。谈话中,他也提起我的母
亲:“是啊,瓦尔瓦拉·瓦西里耶芙娜……是个多么好的女子——真有点男子汉气魄呀!”
他的女人就对外祖母打岔儿说:
“你还记得吗,我送过她一件斗篷,黑绸子镶珠边的?”
“怎么不记得……”
“那件斗篷还完全是新的……”
“对啊,”主人嘟哝着。“什么斗篷、短衬衫,生活啊——可真伤脑筋!”
“你说什么?”她犯疑地问他。
“我吗?没说什么……好日子容易过,好人容易死……”
“我不明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主妇不安起来了。后来,她带外祖母去瞅刚出生
的孩子。我把桌上使过的茶具收拾下去。主人沉思着低声地对我说:
“你的外婆真是个好婆婆呀!……”
我深深感激他这句话。但等我单独和外祖母在一起的时候,我很痛心地对她说:
“你干吗上这儿来,干吗来呀?你明明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唉,阿廖沙,我全知道,”她那非常好看的脸上显出和蔼的笑容,瞅着我答道。这样
一来,我觉得不好意思了。当然她什么都看得出来,什么都明白,甚至也知道我心里现在想
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回头望了一眼是不是有人来,然后搂住了我,亲切地说:
“你要是不在,我是不会上这儿来的,我干吗找他们?再说,你外公病了,我侍候他,
没有干活,家里没有钱了……还有,我儿子米哈伊尔把萨沙赶出来了,要管他的吃喝。这儿
答应每年给你六个卢布,因此我想,你在这儿已经半年,少说也能给一个卢布吧?……”她
把嘴凑到我耳边轻轻说:“他们叫我教训你,骂你一顿,他们说你谁的话也不听。我的心肝
宝贝,你要在这儿呆着,再忍两年,直到你能站得住脚,你要忍受,好吗?”
我答应忍受,这实在是很难的;为了餬口,我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这种叫化子一样的枯
燥无味的生活压迫着我,象做梦一样。
有时我想:应该逃跑!可是当时正是该死的冬天。每天晚上,暴风雪吼叫,风在阁楼上
打回旋,房梁冻得紧缩起来,发出嘎嘎的声音——能逃到哪儿去呢?他们不许我出去游逛,
我也没有游逛的工夫。冬季里短短的白天,飞快地、不知不觉地消磨在忙碌的家务事中。可
是教堂是必须要去的,我每逢星期六要去做彻夜弥撒,逢节日要去行晚祷。
我很愿意上教堂。我爱站在一个宽宽的黑角落里,远远望着圣像壁。它好象在烛光中溶
化,变成一条金黄色的小河,流到灰色的石坛上。圣像的黑影轻轻地摇晃着,圣幛中门的金
黄色的花边快活地颤动着,烛光象金色的蜜蜂,在青霭的空气里飘悠,妇人们和姑娘们的脑
袋,象花朵一般。
周围的一切与唱诗班的歌声很调和地融合着,一切都象童话一般的奇怪,整个教堂跟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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