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闲听落花
李桑柔眉梢扬起来,“可你太小了,咱们顺风有规矩,做掌柜,得年满十六周,你十四,才十三周岁吧?”
“不用等三年,等不了三年!我都会,我真会!”杨大石有点儿急了,“等三年,铺子就没了。”
“头一条,顺风的规矩,谁都没有例外,别说你,我都不能例外。你不到十六周岁,不能接就是不能接。”
李桑柔神情严肃,顿了顿,侧头看着紧紧抿着嘴的杨大石,一边笑,一边指了指老杨嫂子。
“不过,你阿娘倒是可以接过去,只要她能做得下来,能经得住邹大掌柜和枣花掌柜的明察暗访,这铺子,就可以交到你娘手里打理。”
“我哪行,我一个妇道人家……”老杨嫂子有点儿慌。
“行!有我!有我呢!娘,咱行!你行!娘你快接下来!娘!”杨大石立刻抓着他娘的胳膊,急的乱摇起来。
“好好好,可我,好好好,你先松手。”老杨嫂子被儿子摇的身子来回晃。
“你还在念书是吧?”李桑柔笑看着杨大石。
“只念半天!就只有晚半天!只上半天。
我跟着我爹,一早上先在铺子接邮袋,都是我爹看着,我跟骑手交接!
接着分朝报晚报,把信派出去,再收寄,收订,都是我!
晚半天铺子空闲,我爹看着,我就去学堂里念半天书。
我爹说了,让我念书,就是为了让我以后能好好儿的接下铺子,不为别的,我念书一般得很。
我能接,不是,我是说,我能帮着我娘,我帮着我娘,我跟我娘,肯定把铺子打理的好好儿的,跟我爹在的时候一样好!”
杨大石急急的连解释带表态。
“你想接,我就让你试试。不过,你要想好了,接过铺子的是你,不是你儿子。邹掌柜和枣花掌柜要查要看要问的,也是你,不是他。
铺子里的一切,你自己,不用大石,不光会做,还要做好,包括写字盘帐。”李桑柔看着老杨嫂子,神情严肃。
老杨嫂子脸色微白,迎着儿子急切的目光,咬牙道:“好!”
她们一家的好日子,全在顺风铺子上,要是能接着做,那是无论如何也要接下来的。
大当家说的是,大石还太小,这会儿就让他一个孩子撑家,她这个当娘的,忍不下这个心,她得把家撑起来,为了孩子,为了她这两儿一女。
……………………
出了宿迁城,李桑柔看着邹旺和枣花,交待道:“两件事,一,在顺风做事,所有的人,都必须担得起,做得好,肯尽职尽责,你们明查暗访的时候,不管这个人是谁,怎么接的活儿,这条规矩都是一样的,不能有任何苟且。
宿迁县这间派送铺,老杨嫂子要是能打理好,那最好,她要是能力不及,就立刻换人,至于她要养家糊口,宁可多给银钱,也不能法外施恩。”
“是,大当家放心,这一件,我和枣花嫂子都明白得很,这是根本。”邹旺忙欠身答应。
“嗯,第二,宿迁派送铺是交到老杨嫂子手里,铺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必须要老杨嫂子担得下来,是老杨嫂子自己做得很好,这宿迁派送铺,才能算是查核过了。
你们查核的时候,一定要记着,要查的是老杨嫂子,和杨大石无关,一定要把他摘出去。”
李桑柔接着吩咐道。
邹旺一个怔神,这第二条,他不是很明白。
枣花拧着眉,看着李桑柔,犹豫道:“大当家的意思,是要把这铺子,就长长远远的交到老杨嫂子手里?还是,怕耽误了杨大?”
“这是规矩,谁接的,谁就得能担得下来。”李桑柔嘴角挑着丝丝笑意。
“是。”邹旺和枣花觉得他们明白了,点头答应。
“这个杨大石很不错,以后你们来往这里,多留心指点指点他,说不定以后能派大用,咱们用人的地方多,蜀中,江南,还有现在的荆州,到处要用人。”李桑柔接着道。
“大当家别说以后了,就是现在,这人手上,都缺的不行。”邹旺一脸苦笑。
枣花也苦起了脸,她都想把大妮子带出来用上了。
……………………
隔天一早,聂婆子和大常留下安排找工匠重建铺子房屋,教老杨嫂子从接邮袋走一遍,以及顺风的规矩规则,李桑柔和邹旺、枣花等人,奔往下一处递铺。
七月底,秋高气爽,李桑柔一行人赶了大半夜的路,凌晨时分,进入楚州,到了山阳府外的递铺。
递铺里正在交接忙碌,管事儿老宋看到最前的邹旺,急忙丟了手里的帐册,紧跑迎上来,“大掌柜来了!您这是赶夜路了吧?这还没太平呢,大掌柜您看您这瘦的……”
“这些人是谁?”邹旺从进来起,就盯着刚才和宋管事交接的三四个陌生汉子,没理会宋掌柜的热情。
“这是赵大爷,这是赵二爷,这是赵三爷,正要跟大掌柜禀报,这是咱们山阳府派送铺的新掌柜。”宋管事赶紧介绍。
“新掌柜?我怎么不知道?”邹旺沉下了脸。
“我说错话了,是这么回事,不能算新掌柜,还跟从前一样。”宋管事见邹旺沉下了脸,赶紧陪笑解释,“大掌柜大约还不知道,咱们山阳县的赵掌柜,唉,命不好,没躲过去,找到的时候,半边身子都没了。
赵掌柜没了,咱这生意不能耽误,这是大掌柜的交待,大家伙儿都牢记着呢。
这位赵大爷,是赵掌柜嫡亲的堂哥,他们三个是亲兄弟,跟赵掌柜都是嫡亲的,赵掌柜没了,这铺子,自然要交到嫡亲的兄弟手里,大掌柜您说是不是?”
“赵掌柜没了,这事儿我知道,我不是写信给你,指了你这递铺的小曹暂时代管山阳府派送的事儿,现在交接给他们,是谁作的主?”邹旺脸色更沉了。
“小曹哪能管得了?这事儿,我跟聂大掌柜提过一回……”
“聂大掌柜肯定不知道这事儿,我也不知道。”枣花在后面接话道。
“不是不是,枣花掌柜也来啦。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跟聂大掌柜说过一回,您看咱们这铺子,都是一家子一家子,都在铺子里忙,这铺子,都是一家子的事儿。
您看赵掌柜他没了,他这不是有兄弟么,这都是一家子,又没到外面去。
再说,您看,接都接了。”宋管事陪笑解释。
“邹大掌柜,山阳县的铺子,是我们赵家的,弟弟没了,我这个当哥的,肯定得出头接下来,您说是不是?这都是正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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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掌柜放心,这铺子,从前我弟弟做成啥样儿,我们兄弟,肯定做的更好,绝差不了!”站在旁边的赵大爷,挤上来,和邹旺拍着胸口道。
“就是就是,大掌柜放心,这铺子里,大事小事儿,现在都是我管,我这个大哥,虽说不识字,至少有把子力气……”赵二爷挤上来。
邹旺眉头紧拧,没理会赵家三兄弟,回头看向李桑柔。
李桑柔已经摸了瓜子出来,靠着院门口的一棵香樟树,闲闲的嗑着瓜子,见邹旺看过来,抬了抬手,示意邹旺处置。
“小曹呢?”邹旺转头看向旁边聚了一堆,假装忙着,却都在竖着耳朵听热闹的伙计骑手们。
“这这,这里。”小曹急忙从人群后面挤出来。
“我给你也写了封信,信你收到了?那这是怎么回事?”邹旺沉着脸问道。
“是是,是宋宋管事,他,他说,说说,说我,我这……”小曹不停的点着自己的嘴,“这嘴,话都都,都都,说不清!说,不不不,不行!我,我我家,外外外外,来来户。”
小曹连急带怕,几乎说不出话。
“我知道了。”邹旺拍了拍小曹,看向宋管事,“咱俩,谁是大掌柜?是你,还是我?”
“不是不是,瞧大掌柜说的,您是大掌柜,可咱们这山阳府,这里里外外,这人那人,您看,我肯定比您知道,您说是不是?这话您也说过,论山阳府,我肯定比您熟。
小曹确实不行,您都看到了,他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又是外来户,哪能服人。
再说,赵掌柜没了,这铺子,肯定是赵家人接,要是赵家没人了,或是他们赵家不肯接,这才能从外头找人,您说是不是?这是正理儿。”宋管事解释的正根正理。
“照你这么说,这山阳府,就是你的地头儿,到了你的地头儿,就得听你的,那淮阳,就是老赵的地盘了,到了淮阳,就得听老赵的,扬州,是老秦的地盘儿,到了扬州,就得听老秦的,是这意思吧?”邹旺气笑了。
“您这话重了,不是这话儿,这事儿,谁对听谁的,是不,小曹他确实不行,他话都说不出来,他怎么能当掌柜?他……”
“这递铺,你不用再管了,现在就搬出去,我另委人打理。”邹旺打断了宋管事的话。
“邹大掌柜,你当大掌柜之前,这递铺可就是我管着了,我这个管事,是马爷挑的,可轮不着……”
“谁叫我?”黑马从后面伸头出来,“叫我啥事儿?”
宋管事瞪着伸着头一脸笑的黑马,这才留意到靠着香樟树嗑瓜子的李桑柔,以及在李桑柔旁边蹲成一排儿的小陆子几个。
“原来这管事是你掌眼挑的。”李桑柔从后面踢了踢黑马。
“我就说我这眼力不怎么行,还真是不大行。”黑马叹了口气。
“你接着清理,黑马往后站,别碍事儿。”李桑柔笑着示意邹旺。
“老吴,你跟小曹去盘帐清点。”邹旺吩咐自己的长随兼帐房老吴,再看向面色煞白的宋管事,“去收拾收拾,清了帐,若有亏空,补了亏空,你们一家,立刻搬走。
你们,请回吧。”邹旺再转头看向赵家兄弟。
赵大爷往地上啐了一口,正要往外走,李桑柔站出来一步。
“慢着。”李桑柔抽紧装瓜子的锦袋,递给小陆子。
“瞧着有好处,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一个个敢伸头伸手,是因为捞着了,那就赚了,捞不着,也就是捞不着,也没什么坏处嘛,总之稳赚不赔,是不是?”
“你是谁?”赵大爷瞪着李桑柔。
“顺风大当家。”李桑柔笑看着赵大爷,“你们老赵家的破事儿,你们兄弟那些破事儿,我听说过一点半点儿的。
像今天这样,看到好处就抢,从你们爹那时候起,就抢出甜头了是吧?
踹寡妇门,挖绝户坟,打瞎骂哑吃月子奶,听说你们父子兄弟全都干过?
现在,欺负到顺风头上,你们难道还以为,伸了手,最多也就是个捞不着?”
“你……”凭着本能,赵大爷转身想跑。
“打断他们腿,一人一条。”李桑柔往后退了一步。
几个老云梦卫扑上去,按住三人。
“打成什么样儿?”孟彦清顺手摸了根粗棍,掂了掂,看向李桑柔问道。
“让他们以后就瘸着吧,要不然,他们记不住。”李桑柔冷冷吩咐了句,回头看向黑马,“你们几个,现在就去山阳县,打听打听赵掌柜是怎么死的。”
墨桑 第200章 旧日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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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前后,黑马和小陆子几个就赶回到递铺。
赵掌柜的死因很简单:
赵掌柜老娘舍不得刚置的宅子,刚起好的新屋,宁死也要留下,看着她家新屋。
赵掌柜就和老娘一起留下了,一起烧死在新屋里。
“赵家那父子兄弟四个,一只手抢咱们的铺子,另一只手往衙门里递了状子,这会儿,正跟赵掌柜媳妇打官司呢。
赵大说,赵掌柜是他嫡亲的弟弟,他嫡亲的弟弟死了,留下的家业,当然全是他们赵家的,要让赵掌柜媳妇把银子和家业都还给他们老赵家。
赵掌柜媳妇咬死说没有银子,银子都拿去置办宅子盖新屋了,一文钱没有,还欠了她娘家十几两银子呢。
说是宅子就在那儿呢,要要,就让他们老赵家拿去。”
黑马坐在只小马扎上,一边说一边叹气。
这一路上过来,像这样争产的事儿,几乎家家都有,到处都是,看的他都要心烦起来了。
“什么时候递的状子?衙门里审过没有?审结没有?”李桑柔皱眉问道。
“这个月初,先头梁军打过来,大家都跑了。
后来,一回到山阳府,赵家父子就往衙门里递状子了。”小陆子立刻接话答道,“说是金府尹没空儿,是钱推官主审,审过一回了,就审了一回,也就是这边问问,那边问问,还没审结。
这些都是府衙的老门房说的。
老门房还说,咱们这递铺的宋管事,和赵大爷一起,往衙门里去过两三回,是去找钱推官。
老门房跟我唉声叹气,说顺风的宋管事,那得算是个人物,说瞧这样子,赵掌柜媳妇一家想贪人家赵家银子,那可贪不了,末了,说赵掌柜挺好的人,还说他那闺女可怜。
赵掌柜就一个闺女,刚满三周岁。”
李桑柔听的脸色阴沉。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顺风各条线上都是单独结帐,一应横向帐务往来,都是经从建乐城总号,平时又是一季一清帐,宋管事的帐,清结的很快。
邹旺看着清了帐,再看着将宋管事一家清出递铺,和枣花一起,往大堂进来。
“听这递铺的伙计说,先是那位赵大爷和宋管事攀了个拐弯亲,后来赵大爷又把小闺女送给宋管事做了小妾。”邹旺脸色阴沉。
李桑柔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吩咐道:“午饭后,你去一趟山阳府,找钱推官,客气点儿,问清楚宋旺找他什么事,怎么请托的。
之后去见金府尹,替我向他磕头陪罪,是我没有约束好属下,我会清理门户。”李桑柔冷声吩咐。
“是。”邹旺莫名其妙,却赶紧欠身答应。
“案子的事儿,你跟邹掌柜说说。”李桑柔转头吩咐了小陆子一句,再示意隔了一张桌子,正凝神竖耳听着的孟彦清。
孟彦清急忙起身站过来。
“午饭后,你去一趟宋旺家里,审清楚两件事。
一是宋旺往衙门请托这件事,大约还送了礼,请托了什么事,送了什么礼,是银还是物,哪家的银票子,或是什么东西,哪儿买的,这中间牵涉到谁,你就去找到谁,写出证词,按上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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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赵家送闺女给宋旺做妾这事儿,一样的审清楚写清楚,证人证词都写清楚写明白。
审清问好,打断宋旺两条腿,打碎,把他连供词送进衙门,请金府尹依律治罪。”
“是。”孟彦清欠身垂手。
“你写份通告,传谕顺风所有递铺派送铺。
三件事,第一,敢借着顺风的名义,往官府走动,出面话事儿了,宋旺就是先例;
第二,这妾,是谁都能纳的?所有纳妾收小,借着干闺女养女这个那个的,做之前,让他查一查朝廷的律法。
第三,所有的顺风递铺、派送铺,都是合着一家子的力来做来支撑,诸位管事、掌柜的媳妇儿,或是丈夫,和诸位管事、掌柜一样辛苦。
诸位管事、掌柜从顺风拿到的工钱,其中一半儿,是他们的媳妇儿、丈夫的。”
枣花愕然,邹旺也瞪大了双眼,孟彦清眉毛扬得老高。
李桑柔只当没看见。
“这很在理儿。”片刻,枣花掸了掸衣襟,扬眉而笑,“就说我们家好了,家里里里外外,全是妮儿她爹打理,我瞧着比我辛苦多了。”
“大当家的,这个,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家里,分一半给大盛他娘,我没二话。
我们家里的钱,都在大盛他娘手里拿着呢,我不是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邹旺紧拧着眉。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凡事都有个开头。再说,”李桑柔拖着尾音,摊手笑道:“咱们顺风的管事掌柜,女人居多吧?这不是正好!”
“大当家这话!本来,女人挣的钱,都是她男人的,大当家这么一说,嘿,我是说,总之,我觉得这样挺好。”孟彦清反应最快,一句话没说完,忍不住笑起来。
枣花也抿着嘴笑,邹旺唉了一声,摊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我这意思大当家的知道,就不说了。
大当家说的也是,凡事都有个开头,反正,咱们说的是咱们顺风的事儿。”
……………………
八月中,在扬州城外围了将近两个月的文彦超部,趁着守城梁军疲惫不堪,半夜偷爬上去,半夜一天激战之后,拿回了扬州城。
收复运河全线的捷报,飞奔递进建乐城。
朝廷上下,对这份捷报十分淡然。
从六月起,大家就都已经十分笃定,收复运河全线,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
仔细看了一遍文彦超的折子,顾瑾慢慢吐出口气,将折子递给伍相,“你们看看,已经八月底了,天一天比一天冷,扬州一带的赈济,要赶紧跟上。”
“是,文将军在扬州城围了将近两个月,诸事已经准备妥当了。
“昨晚上收到的信儿,说已经开始募集人工,等清理好战场,就开始修建城墙,打扫街巷,舒通河道。
病弱不能自理的平民,主管太医也已经收拢了不少,暂时安置在空宅子里。”
杜相忙欠身答话。
”嗯。“顾瑾应了一声,看着几位相公传看过文彦超那份折子,沉默片刻,从炕几上拿起几张纸,递给伍相,“你们看看这个。”
伍相接过,一目十行扫过,呆了一瞬,将那几张纸递给挨着他的潘相。
顾瑾端起茶,垂眼抿着。
诸人传看完,将几张纸递回给伍相,一个个小心的看着垂眼抿茶的顾瑾,微微屏气,一声不响。
大殿内,一时静的落针可闻。
“伍相怎么看?”顾瑾放下杯子。
“这份通告,前两条都极妥当,就是最后一条,臣觉得,有点儿说不上来。”伍相答的极其谨慎。
“第一条,前一半极妥当,后一半,”顾瑾哼了一声,“第二条,挑不出毛病,可民非年过四十无子,不得纳妾一条,和民不得着锦一样,都是形同虚设吧。”
“民不得着锦这一条,没在刑统里。”伍相一脸干笑。
顾瑾斜瞥了伍相一眼,接着道:“至于第三条,朕昨天想了半夜,竟然想不出违了哪一条律法政令,大约可算在别财另居?要算进去,也极其勉强。
她只说工钱有一半是媳妇或是丈夫的。
可诸位都觉得这第三条,好像不怎么妥当,是吧?”
“臣是这么觉得。”伍相欠身道。
“臣也是这么觉得。”杜相和潘相等人,也忙欠身答话。
顾瑾看着表态极其谨慎的诸人,沉默片刻,看着潘相吩咐道:“潘相写封信吧,告诉那位大当家,打断腿是私刑,这么堂而皇之写出来通告天下,荒唐!”
潘相忙欠身应了,顾瑾再看向伍相道,“至于第二条,你和刑部、大理寺,再找些精通刑律的,议一议四十纳妾这一条,再看看刑统中,还有多少像这样形同虚设的法条,先议一议。”
“是。”伍相欠身答应。
诸人屏气等着顾瑾说第三条,顾瑾却斜瞥着那几张纸,不说话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顾瑾伸手推开那几张纸,淡然道:“接着议事吧。”
……………………
文彦超攻下扬州城隔天,李桑柔等人,就到了扬州城下。
离扬州城十来里路,眼睛所及,都是一片焦黑荒芜。
李桑柔骑在马上,环顾四周,低低叹了口气。
这才是一城一地,当年,千里无鸡鸣,是什么样的景象?
离城四五里路,孟彦超走在最前,迎着盘查的兵卒,递上路引文书。
扬州城下,北齐军还在忙碌的清查收尸,清刷血渍。
李桑柔下了马,牵着马,穿过鲜血还没干透的城门洞。
出了城门洞,李桑柔站住,看着眼前的扬州城,神情黯然。
放眼望去,李桑柔看不到一处完整,到处都是一抹抹一片片的焦黑,新旧交错的断壁残垣。
麻木的兵卒们在街巷废墟中进进出出,拖出、拎出、甩出一具具尸首,一块块骨肉,扔到一辆辆大车上。
“唉,咱们的扬州城。”黑马站在李桑柔旁边,看着一片接一片的瓦砾,伤心起来。
“文将军追击南梁残部到江口,现在江口驻守。”孟彦清一溜小跑过来,和李桑柔禀报,“黄将军在城里,暂时住在府衙,就在前面不远。”
“去见见他。”李桑柔抬脚往前。
扬州城,她来过很多回,她知道府衙在哪儿,这座城里,她认识很多地方,哪怕已经成了废墟。
黄老将军正额头冒火的忙着安排清扫街巷要多少人,洒药粉要多少人,清查城里的水井要多少人,还有城里找出来的那些活着的平民,要吃要喝要清查,没地方住……
他很烦这些琐细无比的磨人杂事。
“将军,外头来了一群人,要见将军,说有事儿。”亲卫一溜小跑进来禀报。
“什么一群人?哪儿来的一群人?有事儿,哪个没事儿?到我这儿的,有没事儿的?”黄老将军先喷了一通牢骚。
“你他娘的会不会当差?一群人,什么叫一群人?谁?姓啥?叫啥?会不会禀事儿?会不会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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