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闲听落花
李桑柔从对面茶坊回到邸店,换了一身靛蓝衫裙,从上房出来,一幅邸店里帮闲妇人打扮,直接去了后厨,从后厨旁的角门出去,绕了个圈子,进了守将府。
在守将府柴房里睡到傍晚,李桑柔起来,拍打干净,听了一会儿动静,出了柴房,往正院溜过去。
正院门口,垂手侍立着两个小厮。
李桑柔看着小厮,眼睛微眯,加快脚步,往后院绕过去。
跳进矮矮的女墙,李桑柔换了个地方藏身。
上房内,江州城守将杨将军的声音宏亮,底气充沛。
“……不愧是我的儿子!百发百中!不用念那么书,以后多跟我巡营,带兵这事儿,你得跟在你老子后面,好好学学!这才是正事儿!哪有功夫念书?
“嗯,这个菜不错。
“范府尹媳妇病了?噢,没事儿就好,我说他前儿见了我,千恩万谢的,几根老山参,也值得谢成那样,当真是个穷官儿!
“又买到碧粳了,我就说,有钱怎么能买不到,老子就爱这一口!
“又弹劾,张将军有什么错?那是打仗!不是过家家!那帮子酸丁,就没一个好东西,有本事他去啊,让他对着扬州城,念他的道德经,看看能不能把扬州念下来!
“什么东西!
“行了行了,别跟老子说这些废话,打仗就是这样!就得死人!不想死人,那就别打,自己抹脖子得了!”
……
杨将军的声音自始至终的宏亮,李桑柔听了小半个时辰,屋里一阵细杂声音响起,围着杨将军落地沉重的脚步声,帘子掀起,浓郁的酒味儿散发出来。
杨将军身材魁梧,红光满面,脚步沉稳,看起来喝的不多,一只手按在儿子肩上,一只手揽着吴姨娘。
“行了别送了,这些虚礼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请安,我最烦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行了,你回去吧。”
杨将军一只手按着一个,头也不回的摞了句,穿过天井,径直往外。
孟夫人站在廊下,看着杨将军按一个搂一下,出了垂花门,暗暗呼了口气。
李桑柔趁着混乱,闪身进屋。
孟夫人转过身,看着丫头们掀起帘子,挨个打开窗户,端了清水擦洗,重新熏香。
屋子里的酒味儿很快就没有了,淡淡的柑桔香味儿从熏炉中往四处飘散。
小丫头们重新关上窗户,放下厚纱门帘。
孟夫人进屋,经过重重累累的帘幔,抬眼就看到了帘幔中的李桑柔,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都去歇着吧,真珠在外头看着,我想静一静。”孟夫人扬声吩咐了句。
“是。”外面一声清脆答应,片刻,从里到外,安静下来。
李桑柔从帘子里出来,见孟夫人示意她往榻上坐,指着榻前的扶手椅,笑道:“我就坐这里,脱鞋麻烦。”
“这是大当家的习惯?”孟夫人坐到榻几旁,将茶盘拉近些,洗茶沏茶。
“算是吧,站起来就能跑。”李桑柔笑应。
“也不容易。”孟夫人叹了口气。
“各人有各人的不容易。”李桑柔从专心沏茶的孟夫人,看向榻几对面那只半旧锦垫,再转头打量起屋里的陈设。
“可还入得大当家的眼?”孟夫人沏好茶,递了一杯给李桑柔。
“很富丽,这个宅子,夫人重新制度过?”李桑柔接过茶。
“嗯。”
“制度宅院园林的,都是男人吗?夫人见过会制度宅院的女人吗?”李桑柔看着孟夫人,认真问道。
“没有,这不是女人擅长的事儿。”孟夫人抿着茶。
“擅长不擅长,分人,不分男女。
“杀人应该不是女人擅长的事儿,我杀人的手艺,非常好,做生意不是女人擅长的事儿,夫人做生意的本事,也是少有吧,照理说灶台是女人的地盘,可大厨全是男人。
“顺风两个大掌柜,一男一女,顺风各个递铺,钉马掌的师傅,女的越来越多。
“会制度宅院园林的女人,肯定有,只是咱们没遇到。”李桑柔也抿着茶。
“大当家不是找到一个极好的了?嫌太贵?找女人,是因为用女人便宜吗?”孟夫人斜瞥着李桑柔。
“我那个制度大家姓周,周沈安,他人倒不贵,是他制度出来的宅子园子贵。
“不是嫌他贵,是觉得,男人制度出来的宅院,总有些地方,不适合内宅。
“比如厨房,都是又小又矮,四下不靠,要是下雨刮风,做好饭,端进正屋,来来回回,吃好饭,再收拾回去,又是来来回回,实在不方便。”
“嗯,小户之家,确实都是这样。”孟夫人点头。
“为什么不能把厨房盖的宽敞高大,用青石或是青砖铺地,屋里要有井,有出污水的地方,连通外面,像你们厨房那样。
“灶台要高一些,案板也要高一些,最好跟着女主人的高矮搭配。一半做饭,另一半,放张桌子吃饭,多好。”李桑柔道。
“是挺好。”孟夫人想了想,露出丝笑意,“大当家想的挺好。”
“我已经让周沈安把中等宅院的厨房,照这样安排,有空得去扬州看一趟。”李桑柔抬了抬下巴。
“大当家把扬州的宅子盖起来做什么用?再卖出去吗?”孟夫人看着李桑柔问道。
“当然。”李桑柔叹了口气,“扬州收回后,城里城外一片废墟,我又收了不少宅子,一大半,说不定能占到七成,都是我的,不卖出去怎么行。”
“中等人家一处宅子,也不过三四分地,有老有小,有儿有女,哪有空地方盖大当家说的这种厨房?
“大当家盖出这样的厨房,这样的宅子,人家要嫌弃的。”孟夫人嘿了一声。
“我准备把扬州城里的中等宅院,都盖成这样的厨房。”李桑柔笑眯眯。
孟夫人眉梢微扬,看着李桑柔,片刻,呵了一声,“大当家高兴就行。”
“扬州城外大大小小的湖泊很多,城外的护城河,景色极好。”李桑柔的话顿住,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护城河被尸首淤塞,现在还在清理,等到清干净了,我打算沿着护城河,种满琼花。”
“琼花整株都可以入药。”孟夫人沉默片刻,接话道。
“嗯,扬州城外,人,差不多都死光了,我把那些无主荒地都买下来了,有主的田地,愿意卖的,也都买下了,现在都荒着,真是可惜。
“我请了大相国寺的大和尚,去扬州建一座大相国寺。”李桑柔闲闲的说着闲话。
“大当家的很看好扬州。”孟夫人露出丝丝笑意。
“多好的地方。嗯,我还想在扬州办几家书院,每年搞两场文会什么的,女伎也不能少。”李桑柔说的笑起来。
孟夫人失笑。
“我想做的事很多。”李桑柔叹了口气,“你知道有一种棉花,这么大的一个棉桃,里面全是白生生的棉絮,听说是从南边传过来的。”
李桑柔比划着。
孟夫人点头,“知道,有一阵子,杭城很时兴用棉桃插瓶。”
“插瓶可惜了,这种棉花,一棵可以结很多棉桃,每一个棉桃里,都能拉出一大把棉絮,这些棉絮,稍稍一拉一捻,就能捻成结实的棉线,这种棉絮非常暖和。
“这是南召县一个和夫人差不多年纪的姐姐,拿给我看的,真是好东西。
“我给她找到了不少种子,从密州找到的,给她找了一个庄子,就在阳武县边上,临着汴河,让她在那儿试种。
要是能种出来,明年就种上几百亩上千亩,然后找人做纺线的机子,纺好线织布。
“现在织布织绸子,都是一家一户的织,就是有作坊,也小得很,第一好坏不一,第二,产量太小,我想一排儿摆上几百几千上万张织机,就放在扬州,多好。”李桑柔眯着眼,向往的叹了口气。
“杭城有不少大当家说的这种织坊,多的,有上百张织机。”孟夫人的话顿了顿,叹了口气。
现在,这些织坊都十分艰难。
“上百张太少了,要上万张。”李桑柔笑道。
“上万张织机,就要两三万人,大当家可真敢想。”孟夫人有几分无语的看着李桑柔。
“也就两三万人,有什么不敢想的。”李桑柔声调愉快。
“也是,也就两三万人。大当家挣这么多钱,做什么用?”孟夫人上下打量着李桑柔。
“先办女学,不在扬州这样的地方办,到小县小乡,穷乡僻壤去办,教女孩子们识字,念书,做手工,学一点点医术,学点儿天文地理。”李桑柔说的很慢。
“女学?只收女子?这可少见。”孟夫人凝神听着。
“对,只收女子,要是男女同收,最后,就都是男人了,收男人的义学多得是,不差我这一个。”李桑柔往后靠进椅背里。
孟夫人慢慢嗯了一声。
“办个育婴堂,只收女孩子,收了养大,到女学里去教书,教手工,或是织绸织布,自己挣够嫁妆钱,自己嫁人,或是不嫁人,还是不嫁人自在。”李桑柔接着道。
“只收女孩子。”孟夫人轻轻哈了一声。
“天下人皆苦,女人更苦。”李桑柔叹了口气。
“我觉得,一家子,要是帮男人,男人多半先顾自己,有了余量再给家人,要是帮女人,女人几乎都是先顾孩子,老人,丈夫,常常是最后才到自己。
“而且,男人有了仨俩余钱,先硬实起来的,是下身那二两肉。媳妇孩子还没吃饱,他先要跑去嫖,甚至打点起纳小的主意。女人有了钱不会这样,是不是?”
孟夫人失笑,一边笑一边点头。“是不会,女人也没地方去嫖,大当家志向远大。”
“是挺远大的,要是女孩子都能识几个字,能有一点两点机会,能自己养活自己,那要穿衣吃饭,就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了,多好。”李桑柔低低叹了口气。
“大当家想的挺好,可是,世事人情,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孟夫人长叹了口气。
“改变不改变,我没想那么多。夫人会下围棋吗?”李桑柔突兀的问了句。
孟夫人点头,她是围棋高手。
“我不喜欢下围棋,一个子儿落下去,对手有几种应法,自己又该怎么应,变化太多想的太多,想到后来,就暴躁的想摔棋盘。
“我做事,觉得该这样做,就去做,至于会怎么样,会生出什么变化,我没想过。”李桑柔嘿笑了一声。
孟夫人沉默良久,叹了口气,“确实,世事变幻,想无可想,防无可防,倒不如眼睛一闭,往前就是。”
“思虑过多,容易裹足不前,我想得少,所以,要做什么,说做就做了。”李桑柔笑道。
“大当家想的可不少。”沉默片刻,孟夫人叹了口气,“女人的难处,不在银钱,有时候,银钱反倒是更大的累赘。”
“夫人是说自己吗?”李桑柔直截了当问道。
孟夫人看了她一眼,没答话。
“夫人比起没钱的,还是自在多了,是不是?要不是夫人有钱,会赚钱,夫人今天这样的日子,只怕不能有吧?”李桑柔看着孟夫人,笑问道。
孟夫人垂着眼皮,好一会儿,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
”钱,很要紧的。
“乡下女孩子,市井女子,有嫁妆和没嫁妆,从说亲起,就大不一样,嫁妆厚底气就足,要是自己再能挣钱,日子多半都很好过。
“可穷人家,一根银簪子都算是份嫁妆了,穷家出来,没见识,不会手艺,唉。”李桑柔叹了口气。
“大当家慈悲心肠。”孟夫人跟着叹了口气。
“我就是这样的穷家出身。这茶不错,后味甘甜,曼松?”李桑柔抿了口茶。
“嗯。大当家见多识广。”孟夫人微笑。
“我该走了。”李桑柔站起来,“明天去山上看看景,晚上再来找夫人说话。”
“大当家慢走。”孟夫人坐着没动,看着李桑柔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墨桑 第216章 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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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乐城,人静时分。
庆宁殿里灯光明亮。
顾瑾批完高高一堆折子,放下笔,慢慢转着头颈,目光落在长案旁边几封未拆封的书信上,眉头微蹙。
“大福呢?”片刻,顾瑾问了句。
“小的在。”曹大福从柱子旁的阴影中上前几步。
“有大当家的信儿吗?”顾瑾沉默片刻,问道。
“最近的信儿,是三月中旬,大当家到了南阳,之后,就没有信儿了。”曹大福垂手答道。
顾瑾慢慢嗯了一声。
这个信儿,他三月下旬就知道了,一直到现在,又一个月过去了,她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江,杳无音信。
顾瑾再次看向那几封没有拆封的信。
世子的信中每次都要问到她,到哪儿去了?可还好?
她到哪儿去了?
好,必定是好的。
“要不要,小的让人……”曹大福时不时瞄一眼顾瑾,小心翼翼道。
“不用,一来,不见得能找到她,二来,也不过才一个来月,没事儿,朕就是随便问问。”顾瑾缓声道。
“是。”曹大福心落回去,垂手应是。
他极不愿意去盯那位大当家的行踪,他们这样的人,最厌恶被人紧盯不放。
那位大当家,他很敬重她。
……………………
黄梅县里,孟彦清数着日子,度日如年,越数越上火。
大当家从过江到现在,大半个月过去了,这万一要是有个万一……
孟彦清不敢再往下想,大头蚂蚱窜条三个人,每天钓鱼摸虾,这么吃那么吃,简直没心没肺!
别的人,连老董在内,他都不敢多说,大家伙儿都看着他呢,他这急相一露出来,这军心就要乱了。
孟彦清一个人闷着憋着,着急上火的嘴角起了一圈儿油亮燎泡。
一天一天熬着日子,熬到四月最后一天,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孟彦清就带着董超等十来个人,出县城北门,在头一间五里亭的栏杆上,蹲成一排儿,看着北方,望眼欲穿。
中午前后,一队长长的。满载货物的大车队逶迤而来。
孟彦清目无焦距的看着大车队,他等的是大常,不是大车。
董超和其它十来个人,蹲在孟彦清两边,无聊之极的一辆辆数着大车。
虽说这黄梅县的商队一天比一天多,可这么长一条大车队,还不大常见。
而且,这一队大车,满载货物,油布裹的严严实实,可除了一辆车一个车夫,竟然一个护卫保镖都没有,难道这车上拉的全是麦秸稻草?不怕偷不怕抢?
唉,最近大半个月,无聊加上火,今儿一大早,他们被孟头儿叫过来,就一直蹲在这儿,蹲在这儿干嘛?他们都不知道!
这大半个月,孟头儿这心情可相当不好,火气大得很,他们不敢问不敢多说话,反正,等着呗,该他们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做他们这一行的,要想活得长,不该知道的不知道,这一条排在身手好前面。
长长的大车队经过孟彦清,头一辆车上,赶车的车夫冲他招手,“老孟!”
“谁?哎!”孟彦清一声谁没喊完,就看清楚是大常了,从栏杆上一跃而下,直冲上前。
董超等人在孟彦清后面,跟成一串儿,冲向大车队。
“你这是……”孟彦清一只手往车队后面挥过去。
“先上车。”大常示意孟彦清和董超等人。
小陆子从大常腋窝位置探着头,眉开眼笑的冲孟彦清和老董他们招手。
孟彦清跳到大常旁边坐下,挥着手道:“老董坐后面,你们往后面车上坐。”
董超哎了一声,跟着车跑了两步,将蒙的严严实实的油布往里推了推,跳上车,挪了挪坐好,车子一个颠簸,董超往后靠过去,这一靠,却靠了个虚空,董超往后跌进油布里,再从油布那一边,摔下了车。
“老董你干……”孟彦清一回头,看到被扯开的油布下,空空荡荡的大车,立刻转头看向大常,“你这?”
“老董没事儿吧?赶紧把油布盖好。”大常话没说完,小陆子已经笑的咯咯的,爬到后面重新撑油布。
董超被这一摔,摔的老脸通红,极其利落的爬起来,用力拍了拍满身的灰土,紧跑几步跟上车,掀开油布,探头看了看空空的大车。
“这他娘……”
“上来。”小陆子蹲在车旁边,冲董超伸出手,董超握住小陆子的手,借着点儿力,重新坐回车上。
“老大交待的地方,在哪儿?要进城吗?”大常看着前面的岔路,问道。
“不进城,往东。”孟彦清指了路,回头看向董超,“老董进城,回去跟大伙儿说一声,让大家都准备好,等我的信儿。”
董超答应了,跳下车,冲大常等人挥挥手,大步往县城回去。
“你这,多少辆车?全是空的?”孟彦清用力拧着头,伸长脖子往后看,这车队真挺长。
“赶得紧,就找到这些车,百十辆吧,全是空的。用竹篾做的撑子,掩人耳目。老大交待的。”大常赶着车,转向往县城东边的岔路,从县城外绕过去。
“准备运绸子的?”孟彦清拧着眉,“老大过江,到现在,大半个月了,到现在!一点儿信儿都没有,你看看我这嘴,都是急的,你这倒好,这大车都赶来了。老大?”
“不把大车赶过来,绸子到了怎么办?”大常斜瞥了孟彦清一眼。
“我是担心老大!你这还绸子!”孟彦清没好气的斜了大常一眼。
“老大是去买绸子,才大半个月,你急啥?”大常十分淡定。
他对他家老大的本事,见识的可不是一回两回,老大可没那么容易出事儿,再说,老大是去买绸子,又不是去杀人。
“也是。才,半个月!”孟彦清呆了一呆,长长呼了口气,“我这个,算是当局者迷吧,也是,老大是去买绸子,要是到杭城现买绸子,这会儿也就是刚到杭城,也是。哎哎!往东往东!”
孟彦清指路,大常赶着车,天黑透之后,长长的车队才赶到了桂墎镇外。
远远看到这支长长的车队,三四个提着灯笼的伙计一起往上冲。
“掌柜要住店吗?到我们家看看吧,正宗老店,干净齐整,掌柜您过来看看,只要看一眼,准保您就看中了!”
“这位掌柜,咱桂墎镇的老店,就我们童家老店一家,咱桂墩镇,新店有几家,可老店,正宗,就是我们童家老号一家!
这位掌柜一看您就是行家,您肯定知道,我们童家老店,那才是正宗老店!”
“掌柜住我们家吧,到我们家看看,我们家铛头做的一手好饭菜,桐城府请来的大师傅,保您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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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各位,多谢多谢!我们来来回回,都是童家老店,童掌柜呢?”孟彦清跳下车,扬声叫道。
“来了来了!唉呀孟掌柜!是您哪!您说十天半个月准回来,还真是准准的!快请进快请进!唉哟孟掌柜您这生意,这车,这有多少辆?还都是大车。
“孟掌柜您这可是大生意!”童掌柜一溜小跑迎出来,看到长长的车队,高兴的笑眯了眼。
”孟掌柜您先请进,这车,我来安排,您放心,您只管放心!咱桂墎镇别的没有,就是空地方多!“童掌柜热情无比的往里让孟彦清。
“唉,别提生意了,我们东家病了!
“倒不是什么大病,昨儿个他一身大汗,仗着自己年青健壮,洗了个冷水澡,一下子就激着了,今天早上就有点儿起烧。
“你赶紧收拾一间上房出来,最好是套间,让我们东家好好歇几天,只能歇几天,等他好了再再赶路了。”孟彦清示意裹着被子,蜷缩在车上的大常。
“好好好!您放心!小三儿!让你娘赶紧熬一锅葱白汤,告诉她,有位大掌柜伤风了,快去!老赵呢!带孟掌柜和东家进去,快点儿!”
孟彦清和小陆子一边一个,扶着大常,大常裹着被子,曲着腿儿,曲成和常人差不多身高,慢慢挪进了上房。
大车实在太多,童掌柜送进孟彦清等人,立刻往隔壁找了交好的另一家大车店,将一半大车,放到了隔壁的大车店里,这一单生意,只能两家一起担。
孟彦清将大常扶进上房,立刻出来,看着大车拉进两间大院,转圈排好,安排云梦卫轮流值守,再去看过一遍骡子,又安排了众车夫的饮食居住,出来再巡过一遍,才进了上房。
大常这一支车队,每辆车都是两匹健骡,还有备用的几十头骡子,统共两三百头骡子,赶进马厩,洗刷喂饮,两家大车店的掌柜伙计,都忙到了半夜。
孟掌柜带来的这位常东家,洗了个冷水澡激出来的寒热病,并不怎么严重,隔天一天,虽然那位常东家没出屋,可那饭量好得很呢。
童掌柜原本提着的心。
开大车店,虽说死人的事免不了,可最忌讳的,也是死了人。
一大清早,童掌柜去上房关切询问之前,就听伙计说送了多少多少早饭进去,吃的一滴儿没剩,童掌柜这心就彻底放下了,能吃,这病就重不了!
隔天半夜,黑马一身黑衣,伸头伸脑溜进童家老店,一个箭步藏到那一片大车旁边,伸出手,探进油布,手在空荡荡的油布里转了转,按到车厢板上,正犹豫着,要不要钻进油布里,一抬眼,看到了巡逻过来的一个老云梦卫,急忙伸着手乱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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