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芥末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去吃个晚餐怎样?”
“跟你?”我说。
“那正是我的想法。”
我看看表,反正汤姆大概也离开办公室了。他也许急着回去跟凯特莋爱吧,刚开始都会这样,迫不及待地想回家。那狗屎蛋。
“好啊,也好。”
于是,我们一起去吃晚餐。亨利和我。因为我仍想着汤姆没来电话,汤姆跟凯特正在莋爱、汤姆筋疲力尽地做完之后躺在床上想他没有打电话给我……诸多事情让我分了神,使我直到喝第二杯酒的时候,才真正看向坐在对面的亨利。他正在说一个纽约公寓的故事,而我心想:这人实在好看,好看到有些过分。
以我的想法,跟真正好看的男人约会就像买了一张白色的沙发:固然养眼,却得把很多时间浪费在无谓的“忧虑”之上。(汤姆不难看,如果你已开始猜测,但他也不帅。基本上,汤姆算是价钱合适、耐脏的米色沙发。)
好啦,别的不说,回到亨利这个话题。但谈话在某个点出现转折,我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亨利和我不再是聊着工作和住处的同事,而是隔着蜡烛在中国餐馆相对而坐的一男一女,而且两人都略有醉意。
说来,那个确切的时间,我其实是知道的。进餐中,亨利起身去了洗手间,他回来的时候必须从我的身后挤过才能坐下,他在挤过去时弯身对我说:“你好香。”就这样,只一句“你好香”,蓦然间,我们的笑声里出现了言外之意,强调什么时会用手指戳对方的前臂,有意无意地聊起一些想看的电影,并同意应该一起去看。
“你的专栏里提过一位男士,这有没有问题?”亨利问。
“我们分手了。”
“噢。”
“是啊,是啊。”
“怎么回事?”
我因此把汤姆的事告诉亨利,但省略了比较难堪的细节;讨厌的是,省去那些难堪的细节,故事几乎乏善可陈。例如,我说汤姆想要的东西跟我不一样,但我没说,不一样的地方是,我想要汤姆,而汤姆想要凯特?皮尔斯。我并没有真的说谎,但我相信当我说完,亨利得到的印象是:有一天,汤姆和我平静地坐下来,双方同意,这段关系虽然美好,但已经走到终点。而且我们是以非常理性和健康的态度达成共识,其间并没有第三者或结婚最后通牒之类的东西介入;而且也没有伤到对方的感情,只带着更多的自知之明,以及一丝丝友好的遗憾,各奔前程。更坏的是,我拐弯抹角地,暗示我意识这些已有一段时间,因此我有机会看清事实,并且将它“结案”(我应该感到羞愧,但我真的用了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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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芥末酱》6(2)
“你有没有注意到,中国餐馆没有好的餐后甜点?”账单终于送来时,亨利这样说。
“怎么说?”
“你想,如果他们有些过得去的甜点,大家在中国餐馆里的消费不知会增加多少。他们应该找一些甜点来,假装成中国点心,开始推销。”
“例如提拉米苏。”我说。
“正是,连名字听起来都很中国。”
“不久,大家都开始说:‘我想念提拉米苏,我们去吃中国菜。’”
“你知道吗?我想念提拉米苏。”
所以我们付了账,走到一个街区外的意大利餐厅,坐在吧台合吃一份提拉米苏,开始叙述各自的成长经验,亨利在佛罗里达,我在亚利桑那,大概是那几杯酒的关系,我们的共通点越来越多,橘子是幼年最常吃的水果,毫无季节变化的周遭环境使我们都渴望下雪,我们也都渴望看到萤火虫,以及除了原住民陶瓷碎片还能展示其他艺术品的美术馆。
我可以当场跟他上床,我想。大家都是这样做的,不是吗?约会、喝酒、一人赞美另一人好香,他们一起回家,然后上床。当然,我们之间多了点复杂性,亨利是我的上司,然而这类事情也时有所闻,不是吗?或许不在我身上,但并非不存在。我真的想跟上司进行某种“目前虽未定义、但应该毫无意义”的性关系吗?我有能力做那种女孩吗?这种可能性“可能”存在吗?我有可能“跟上司进行某种目前虽未定义、但应该毫无意义的性关系”,虽然在第二天早上后悔得要命,可是如果有机会重来,我还是照做吗?
你必须了解,截至目前,我如果思考“性方面的遗憾”这个问题时,总是绕着那些我曾拒绝的人打转。例如,我会想,如果我不要那么坚持,十七岁那年就跟兰斯?贝特曼做了(我当时是很想的),如今我的生命会不会完全不一样。我并非误认兰斯有了不起的性能力,而是做了就等于解除禁令,那我后来就会跟那些“我遗憾没有跟他们上床的人”上床,就算不跟全部的人,也有大部分吧,那样一来,现在的我就会比较强悍、比较高污染、比较堕落;但,我也会比较有智慧。我会成为比较堕落、又比较有智慧的人。
我说这些,是想要解释亨利最后来到我的住处的原因。
我的性经验那么少,全因为我太久才弄清楚一个很简单的事实:男人只开一次口。其实,他们甚至没有开口。他们只用各种方式让你知道他们想要,而且只试一次。这就是电影“收播新闻”里,霍莉?亨特在杰弗森纪念堂被威廉?赫特抓了左胸一把后,却被困在艾伯特?布鲁克斯家无法去找赫特时,那么懊恼的原因。她知道可能不会再有机会。她果然没有第二次机会。
我隐约感觉到,如果我不放胆去做——在第一天晚上就跟亨利回家——那么什么都不可能发生,机会之窗将就此永远关闭。因此,当亨利问我,他陪我走回家后,可不可以上楼到我的公寓坐坐,我说可以。我们进屋后,我走进厨房准备饮料,听见亨利在另一个房间东看西看。
“啤酒可以吧?”我大声问。
“很好。”亨利说,“你打高尔夫球?”
“不打,你呢?”我说。
“偶尔。”
他出现在厨房门口,双手抱胸斜倚在门框上。
“你有个把球具寄放在你家玄关的哥哥或弟弟?”
“没有。”
“我开始觉得我或许不应该在这里。”
“为什么?”我问。
“他离开,最多一个星期吧?”
我的天,这么明显吗?
“更久。”
“球具放在玄关表示他常常打球,常打球的人不可能一个星期没有球具。”
“他或许最近才离开,但我们貌合神离已经一段时间了。”
“啊。”
“你常说‘啊’。”我说。
“我利用这种时刻思考。”亨利说。
“现在,你在思考什么?”
《爱情芥末酱》6(3)
“我正在想你什么时候要写这件事。”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写。”
“你常写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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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写提拉米苏和中国餐馆。”
“我还以为你会等到一段关系确实已经结束才写。”
我没说话。
“这表示你还没有确定,”他说,“以及,我或许不应该在这里。”
“我不认为你一定要走。”我的声音有点沙哑,而且话一出口立刻后悔。也许他其实想走,只是不愿意得罪我,我这样说也许断了他的退路。“如果你想离开,真的不要客气。”我好慌乱,担心他以为我希望他离开。“但不要因为‘他’。”
好啦,各位,这就是我一直聒噪不休的原因。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孩已跟许多重要的事情擦身而过。太多的关键性事物,我都没有学到,例如:如何把合吃一块提拉米苏时含情脉脉的男人带到床上,而不会出丑。
有时我会想,我似乎活在自己的世界,对周遭满天飞的暗示、讯息与别具含意的握手,全都视而不见。除了我之外的全人类,都忙着在饮水机旁边或超市的结账队伍中,相互暗示要不要上床;如果要,这会是有意义的未来,或只是一晌贪欢,只有我对这些毫无所觉。
幸好,亨利拯救了我。他把啤酒放在厨房台上,过来捧住我的脸亲吻我(好个销魂的吻,如果你真的那么想知道),而后说:“你要我怎么做?”
“我认为你该留下来。”我说。
“好。”
“就这样?”
“就这样。”
我们向沙发移动,事情往前推展。等我发现我们的走向,我开始感到惊慌,当下采取闪过脑中的第一个反应。对不起,我必须去一下洗手间。
我关上门,放下马桶盖当座位坐下来。我实在不好意思把那时的想法告诉你,但是,好吧,我说。我那时想的是:如果事后我哭起来怎么办。甚至更可怕的:做到一半哭起来。或许有人会指责我“想太多”,但我不只是跟不爱的人上床,还是在爱着别人的时候跟不爱的人上床。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连半点类似的经验都没有。我真的相信,我的中枢神经系统会承受不了,我的保险丝可能会烧掉。七天来,我躺在那张床上哭了太多次,很可能像受过制约训练的狗般,闻到床单的味道就会哭。
或许我们可以在地板上做,我想。对,在地板上。我才刚高兴了一点,立刻想到,亨利很有可能已经在床上了。倘若这样,设法将他弄到地板上,会使我像个疯子。纷至沓来的这些让我想起上一次在地板上做(当然是跟汤姆),是许多个月之前的事,那时我们还没搬到这里。
我记得自己中途张开眼睛,望着餐桌的底面(对啦,我们在厨房的地板上),发现有人粘了一小块绿色的口香糖,发现自己竟在研究那是谁粘的、而非专注于正在进行的事,这曾经让我非常的沮丧。
第二天我告诉邦妮时,她说这绝对正常,她有时也会边跟丈夫莋爱,边想孩子的午餐盒要装些什么。这种安慰使我更加沮丧。如今事过境迁,坐在浴室马桶盖上的我已经能够理解,我们会在地板上莋爱,其实是汤姆想为我们的关系添加一些热情,而我竟然躺在那里研究口香糖。“她像某种毒品”。
我站起来,看着洗手台上方的镜子。清晰地感觉到某些改变即将发生,但我并不知道是好是坏。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我将走出浴室跟亨利上床。这并不一定能阻止我对汤姆念念不忘,但或许可以不要一张开眼睛就想到他,让他暂时往后退一点,这样应该就够好了。
我打开浴室的门。亨利果然已经进入卧室,虽然还没有真的躺在床上,但是他所站立的地方比较靠近床,而不是门口。意思够明显了,但我觉得很好。我们亲吻了一阵子,然后莋爱,亨利随即睡着,我瞪着天花板看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又起身去浴室。我回来的时候,亨利醒过来,我们又做了一次,我终于快乐地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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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芥末酱》6(4)
(好啦,我知道你想了解细节。我知道你想听###的尺寸、高潮的描述、体位的变化、各种的花招、有没有###等等,但这牵涉到一个问题:我必须替我还活着的母亲着想。我虽然很想告诉你,可是如果我说了,那会像对着她的心口捅上一刀。还有我的两个父亲,可怜的他们会受不了,我只好连他们也杀掉。还有我的德州姥姥。还有现在还没生、将来或许会生的孩子,一旦他们读书识字之后,我要怎样避免他们的难堪。不过,你都这么辛苦地陪我走到这里了,好像有权力多少知道一些。你有权力知道,亨利是大家所谓的“床上高手”。你也有权利知道,我因为他而第一次了解,这个优点为什么会被女性朋友这么珍惜和注重,如果你懂我的意思;而我相信你是懂的……)
《爱情芥末酱》7(1)
你或许会认为,既然我还爱着别人,这样就跟亨利上床未免太快了吧;坦白说,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我认为是有些太快,所以我想你一定也会认为太快。
我认为我有必要指出,这整件事完全不是我平常会做的事。它是那么彻底地违反我的本性,简直像绕了三百六十度;所以,那似乎又回到我的本性了。背负着我这种宗教背景的人,有不少棘手的事,其中一件事就是常常弄不清哪些是真正的你,哪些不是;而且要搞清楚还真不是普通的困难。这也是我长达十一年、每节十三美元心理治疗最后无法再继续的原因。
每当碰上道德两难的状况,不管当时的治疗师是谁,总是给我一句金玉良言:信任自己。坐在诊所那一体成形的橘红色塑胶椅上,我拼命念着这句护身咒语,信任自己,信任自己,但我总是回到教会教我的事实:当信上帝,个人是不可信任的。
我并不喜欢把生命里不好的事情都怪到教会头上。可是,嘴上说不喜欢,我又好像时常这样做。我想我的不喜欢,是因为世人对基督教福音派的抱怨已经够多了,不必我落井下石。我的意思是,当你大半辈子得以笃信自己死后一定会上天堂,性生活方面所受到的低程度挫败,只是很小的代价。
问题是,怀着世事非黑即白、非善即恶这种两极化二元论长大的人,一旦决定放弃这套理论,用自己的方式待人处事,你的思考方式常常会选择黑的、恶的和自我怀疑的这一边。例如,汤姆买芥末酱没有回来时,我说我的第一个想法是“戒指事件我做错了”;其实不是,这是我的第二个想法。我的第一个想法是:上帝终于因为我不守教规,要用这个方式惩罚我了。好像伟大的上帝忙于拯救被大水困在屋顶的难民,以及治疗新生儿心脏破洞的同时,“真有时间”用这件事惩罚我。而且,我是以一种形而上学的真实(如果真有这种东西)笃信它字面上的意义。基督教福音派对一切事情的解释完全依照字面,我们不懂何谓象征。
我认识同性恋吉尔的时候,他是基督教福音派,但他现在是个男同志,所以我不知道他算什么。我们认识的时候,他是很虔诚的教徒,我们一起在教会的地下室担任弱势儿童的家教。教会当时有个宣教计划,每星期二晚上会用巴士载来一些儿童让我们“影响”。我们对着他们大唱耶稣的歌,可他们都在互相丢东西玩,然后我们再陪他们做功课。
这其中的秘诀,在设法挑个不管你送他着色本、贴纸簿或铅笔组都惊喜地抱住你的七岁可爱小鬼,而非每星期都用一张讨债鬼臭脸问“你要给我什么?”的十四岁恶少。我真不明白我们这样每星期来来去去的,是为了什么。小朋友们大概是想要贴纸吧,至于我,大概是想要交个男朋友。我想要一个已是教友、因此听了我是教友不会跳起来走人的男友,他要既好看又聪明,既有幽默感又有好工作,该骂脏话时毫不迟疑,虽然没有看完圣奥古斯丁写的《上帝之城》,至少曾经试着去看,而且他能跟我妈谈宗教、跟我爸谈生意,喜欢印度菜、懂得穿衣服,朋友慈眉善目、本身高雅大方好像住过国外。我张开眼睛到处找,在教会的地下室看到吉尔。
对了,我好像还没有告诉你吉尔姓什么,可见这位仁兄的故事还漏了最重要的一大段。吉尔姓张,但张吉尔先生绝对不是亚洲人,这正是我忘了说的部分。吉尔曾在阿拉巴马州一所浸信会大学念书,除去各种琳琅满目的校规,学校规定没有订婚的学生不可以接吻。于是,大家赶紧找人订婚。每个人都订了婚,大多数人也结了婚,其中百分之六十的人在毕业的三年内离了婚。据他说,他很想亲吻“新约圣经课”一位很可爱的同学,接着他就结婚了。
这位同学是中国人,名叫张莉莉,吉尔希望他们的孩子从拥有具种族特色的姓名步上人生的坦途,所以冠了妻子的姓;想来,这其实是非常先进的观念。莉莉观念的先进也不亚于吉尔,婚后八个月,就跟教阿根廷探戈的舞蹈老师跑掉了。吉尔接收了他们的朋友、家具、结婚礼物以及她的姓,这个怪异举动的理由,他从来没有给我满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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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芥末酱》7(2)
我之所以迟迟不承认吉尔那晚熟的同性恋倾向,紧抓不放的理由就在这里:他曾经结婚,所以他可能不是。每次他换灯泡时一边转一边喃喃自语:“向右紧紧,向左松松。”我就告诉自己,同性恋男子不会结婚,所以他不是。而当这个幻想即将破灭时,吉尔和我开始有了性生活,我又在他半夜起床打扫时告诉自己,同性恋男子不跟女性莋爱,所以他不是。我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生理上办不到。而吉尔曾经结婚的事实,也使得他的很多事情得以有个合理的解释,例如那张占去大半间公寓的樱桃木大床,那是莉莉的爸妈送给他们的结婚礼物,另外的半间则放满银盘、铜烛台和水晶花瓶,在客厅的玻璃陈列柜里摆着多达十四人份的精美瓷器,而每件擦得亮晶晶的家具都有各自配套的垫子。
我早该知道吉尔是同性恋者,一如看到凹陷的罐头那样。问题是,凹陷的罐头不一定就不能吃,对不对?不然,它为什么还可以卖?还是有人买凹陷的罐头啊,还是有人把它们买回去,愿意一赌打开来的食物还可以吃。而让我告诉你,当你是个二十五岁的处女,而且只跟基督徒(还必须是某种特别的基督徒)约会,你的选择真的只剩凹陷的罐头了。
我跟吉尔终于分手时,我转头看向教会的地下室,生平第一次看到异象。我看到布赖恩?贝里曼坐在那里,三十二岁的单身律师,教会地下室的王子。绝对的道德感使他不相信约会,只相信祈祷。他从十六岁就开始祈祷理想的妻子出现,并且草拟了理想妻子应该具备的条件。这张清单一直在修正,然后祈祷,然后修正,然后悄悄地在教会的单身女性手上流传。清单的前几项是:纯洁的心,温柔而安静,凡事顺服。这是你想要的丈夫吗?我听到一个声音问我。当然不是真正的声音,但它就像大白天一样清楚。我顿时了解,如果我继续在教会里寻找丈夫,最后的结果只剩凹陷的罐头。吉尔虽然毛病多多,但他至少帮我除去了处女那个桎梏,这表示我可以出去外面跟那些想同我上床的正常男人约会了。
我想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我的敌人其实很难描述,你要怎样去除那些经年累月灌输给你的思想呢?没有人想要进过当铺的二手衣,没有人想要盛开之前就被摘去的花。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认为这讲法很合理。谁都不想要进过当铺的旧衣,谁都不想要别人摘掉的花。然后,有一天我突然想到:我又不是衣服,我也不是花啊。我不是一项物件。
看透这个道理的感觉真好。我至今仍然认为,我的女性主义基础或许并不稳定,但是它从这里开始萌芽。我不要自己被人物化。汤姆常说,我随时可以在传统和前卫之间跳来跳去,端看哪一种符合我的目的;虽然他说这话不是要恭维我,我倒是想拿来赞美自己。
但是,我也常想,我为什么没有变成全然的女性主义者?这可能是因为我刚放弃一套很自以为是、坚信只有自己才是正统的理论,因此并不急于跳进另一套;当然,也有可能我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无用笨蛋。哎呀,我对有些事情,当然有足够的女性意识啦。生活在把女性物化的社会是一回事,但从小就灌输女孩她只是一项物件,这其实很要不得。那只会使我更想把自己送进当铺,只为了可以唾弃那些说我不可以的人。所以,我也果真把自己当掉了,感觉很好玩,并以为我从此自由了、一切桎梏就此全部抛开。
其实,并没有,我并没有真的自由,最重要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例如,每次我想起汤姆跟我的关系,我仍不由自主地相信,真正的问题在于汤姆对于嚼过的口香糖,理所当然地失去了兴趣。
爱情芥末酱 爱情芥末酱_分节阅读_8
他一直有免费的牛奶可喝,何必把母牛买下来?如今,他只是想喝另一头牛的奶了。我有什么权利惊讶?这不正是我听了一辈子的警告吗?这么多斩钉截铁的见证告诉我,性自由会有怎样的结果:我将落得独自一人,没有人爱我,也没有婚姻和孩子,成为饱受指责和同情的对象,连信仰的慰藉都将失去。
《爱情芥末酱》7(3)
于是,跟亨利上床后的早上,我独自一人地醒来(因为他已经离开),没有人爱我(我感觉没有人爱我,这个说法比较抓不出语病),我不得不自问,教会说的哪一点没有实现?
我发现在说明个人的信仰时,几乎全都集中在性的议题。我相信你一定在想,圣保罗、汤姆斯?阿基纳、马丁?路德留下来的精神教诲肯定不止这些。那当然。但是,那些理论太无聊了。事实是,我对这整件事的感觉非常复杂,有些很负面,比较不负面的也很难用文字来形容。
我在想,如果我生在基督科学教派基督科学教派(christian stist),其信徒拒绝使用现代医药。的家庭,这些疯言疯语会围绕着完全不同的领域打转,例如要不要去看医生。方式会是这样的:我很久都不肯去看医生,一直到我因为怀疑、好奇或病到快要死了而不得不去看医生的时候,才终于去看医生。一旦看了医生,我发现世界并没有因此而停止运转,于是我更加怀疑看医生的价值,于是我把所有的时间都拿去看医生,于是我就再也不是基督科学教派的信徒了。我当然看得出这其中的荒谬,虽然,看出自己的荒谬其实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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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芥末酱》8(1)
那个星期六早上我醒来的时候,亨利已经离开了,我在床上又躺了一下,想要感觉我的感觉。这是我做心理治疗后养成的习惯之一,然而最近却出现了一些问题,每次我坐下来感觉那些感觉,就想吐。我开始回想贾尼斯?芬克尔教我的方法:让感觉像海浪般冲刷而过,以看白云飘过的心情,旁观感觉飘然而过。
算了,我坐起来,决定不再大惊小怪。它是一夜情,笑一笑让它过去吧。我起床进入浴室,突然看见他留给我的字条竖立在洗手台上方的镜子前面。我立刻拿起电话,找考狄利娅。(碰到这种情况,我会找考狄利娅,而不是邦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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