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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合集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侧侧轻寒
黄梓瑕无语:“子秦,多谢你有心了……”
虽然,她觉得小孩子还是骑竹马、扮家家酒比较好一些。
“不客气啦,咱俩谁跟谁呢?”他有些肉疼地拍着胸口道。
黄梓瑕微笑着点了一下头,示意下人帮她把箱子搬到屋里去。周子秦坐在栏杆上,一低头看见了几案上的纸,便拿起来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
阿伽什涅、符咒、鄂王之死、张家父子之死、先皇驾崩异象、陈太妃疯癫事。
周子秦诧异地问:“这是什么?”
黄梓瑕淡淡说道:“是我已经查知的事情。”
“什么?你都知道这么多真相了?”周子秦愕然将那几个事情看了又看,忍不住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激动得口水都快喷到她的脸上去了,“快告诉我啊!崇古,求你了,我要知道真相!”
“不,我不能告诉你,”黄梓瑕摇摇头,低声道,“子秦,此案太过可怕,你知道了真相,无异于引火烧身,对你有害无益。”
周子秦大吼道:“无所谓!我一定要知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不可以,”黄梓瑕抬手打开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子秦,我无父无母,自是已经不在乎。然而你父母兄妹都在,你若出了什么事情,万一连累到他们,你准备如何是好?”
听到父母兄妹,周子秦顿时呆住了,许久,才结结巴巴问:“真的……真的有这么严重啊?”
黄梓瑕缓缓点头,轻声说:“连夔王都被牵连其中,无法自保,你对自己,可有信心吗?”
周子秦倒吸一口冷气,只能摇头:“还……真没有。”
她叹了一口气,想了想,站起身到内堂去拿出一个卷轴,说:“你看。”
周子秦打开一看,精心装裱的厚实黄麻纸上,赫然是三团形状怪异的涂鸦。他顿时愕然:“这不就是……张老伯几次三番托我寻找的先帝御笔吗?”
“我想,应该是在夔王府,所以你去各个衙门都打听不到。”
周子秦瞪大眼:“夔王送来的?”
“嗯,我想应该是他。”她说着,又将卷轴迎着日光看了看。但在浓墨之下,厚实的纸张之后到底有什么,无论谁也看不出来。
周子秦抓耳挠腮:“这三个涂鸦的背后是什么,也挺让人着急的……我真的好想知道啊!”
“这个,你倒是真的可以知道。”黄梓瑕将这个卷轴又卷起来,递到他的手中,“来,我们去你那边,把上面的墨给洗掉,看看藏在下面的,究竟是什么。”
“……你不是说,这个东西很重要,不能毁掉吗?”他拿着卷轴,小心地问,“我上次说过的,在上面的墨被菠薐菜秘制的汁水消掉之后,下面被遮盖住的墨迹可能会显现出一刹那,但也只有一刹那而已,很快地,下面那一层墨也会立即被消融殆尽,丝毫不存的……”
“无所谓了,事到如今,毁不毁掉都已经没有意义,”黄梓瑕叹了一口气,到屋内去拿了一件斗篷披上,遮住自己的身躯,“走吧,我们把这最后的一层,揭出来。”
大明宫的佛堂之内,御香缥缈。木鱼声与诵经声交织,经幢香花掩映着盛放佛骨舍利的宝函,香烟袅袅中满堂庄严神圣。
王皇后走到趺坐在佛前的皇帝身旁,轻轻跪坐下来。待听得他诵完那一卷经书,洒过一次净水之后,才轻声道:“陛下休息一下吧。这三日来,陛下除每晚在偏殿小睡三四个时辰之外,每日都在佛骨舍利前祷祝。诚然这是陛下虔诚,但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毕竟陛下如今身抱微恙,佛祖洞察世事,自会体谅。”
皇帝放下手中经卷,转头看她,见她脸上满是关怀,不由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伸手给她。
王皇后赶紧扶住他的手臂,将他搀起。谁知他坐得久了,站起来时一个趔趄,几乎扑倒在地。
王皇后赶紧抱住他,和他一起扑在蒲团上,总算都没摔伤。周围的僧侣起身围上来,将他们搀扶而起。
皇帝正携着皇后的手笑叹:“这身子骨,真是不行了……”话音未落,忽然眼前一黑,便扶着额头倒了下去。
王皇后和身边人一把抱住他,发现他的面色青白,嘴唇乌紫,竟已经不省人事。她急得立即叫道:“传太医!快!”
身边人立即奔出,前往太医院。
王皇后抱着皇帝的身体,感觉他的身躯在微微痉挛。她心中咯噔一下,额头顿时渗出细细的汗珠来。她咬住下唇定了定神,缓缓抬手,取过旁边一枝灯烛来,拨开皇帝的眼皮照了照,却发现瞳孔涣散,收缩缓慢。
她的眼睛顿时在瞬间瞪大,直到强迫自己深呼吸数次,才勉强镇定下来。她将皇帝的头靠在自己的臂弯之上,转头缓缓地叫道:“长庆。”
她身边的大宦官长庆赶紧应了一声,俯头要听她说话。
皇帝却已经恍惚醒转,他无力地抓着王皇后的手,嘴唇动了几下,可声音虚弱无力,在周围的慌乱之中,王皇后一时没听清楚。
“陛下,您……慢慢说。”她俯下头,将耳朵凑到他的唇边。
他嘴唇蠕动,艰难地发出几个字:“夔王……”
王皇后点头,仰头对长庆说道:“召夔王进宫。”
皇帝又抓紧她的衣袖,嘴唇颤抖,如风中之烛。他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只艰难地以口型,做出三个字——
“杀了他。”
王皇后看着他的口型,微微点了一下头,转头叫住正在往外走的长庆:“免了夔王,你让御林军王统领去请神策军王中尉来。”
大明宫咸宁殿,在太液池以西,地势平坦之处。
王宗实与王蕴步入此处,已是夕阳西下时。女官长龄在前殿等候着他们,一见他们过来,立即将他们延请到后殿。
王皇后正坐在床边,双手紧握着皇帝的右手,默然出神。待长龄唤她,她才转头看向他们,抬手背擦了一下眼角,说:“陛下龙体不豫。”
王宗实走到床前看了看皇帝,见他面色淡黄,神智微弱,便俯身唤他:“陛下?”
皇帝只眨了一下眼,表示自己听到了。
王宗实站在床前,看向王皇后。王皇后神情已经恢复,只淡然说道:“陛下旨意,召夔王进宫杀之。”
王蕴神情剧变,不由得往前走了一步,看向皇帝。
而王宗实则将双手拢在袖中,慢悠悠说道:“也好,十数年前,我们就该杀了他的。”
王皇后握着皇帝的手,缓缓说道:“如今因鄂王之死,杀夔王是名正言顺。只是这个人,却不好杀。”
皇帝的目光,转向王宗实。
“近日,阿伽什涅正好产卵,这许多鱼卵,若赏赐给夔王一二,也是他身蒙皇恩,”王宗实皱眉思忖道,“只是,所谓师出有名,陛下仁德之君,处置一个人总该光明磊落。以奴婢看来,陛下可借佛骨而昭彰夔王恶行,令天下人皆知其可杀、必杀之处。”
皇帝唇角动了动,扯出一个微弯的弧度。
这表情在殿内已经渐暗的光线之中,显得狰狞而可怕。
一直握着他手的王皇后,因他这个诡异笑意,而不自觉松了一松手,但随即又握紧了。她转头问王蕴:“如今御林军在宫中的,有多少人?”
王蕴呆了一呆,才说道:“今日在各宫门当值有五百二十余人,若要不知不觉再调动人马进宫门的话,恐怕只能在酉时和卯时换卫时再调集三四百人,再多的话,或许就要被其他兵马司察觉,进而让夔王得了风声。”
“这么说来,是千人不到。若夔王没有防备还好,若有防备,恐怕不足用。”王皇后皱眉道。
王宗实神情平淡地说道:“无妨。等夔王进宫之后,我会立即调集神策军进宫,到时候即使夔王有所觉察,也来不及了。只要他人在宫中,还怕他飞天遁地而去?”
王蕴静立在他们的身后,身形一动不动。他沉默地看着面前三人,默然抿紧自己的双唇。
他想起自己对黄梓瑕的承诺,她已经答应与他携手此生,而他也答应过要帮她解救夔王。
如今她已试好嫁衣,准备与他一起南下成都。
而他却正在准备,杀掉夔王李舒白。
他只觉得心口冰凉一片,脑中嗡嗡作响。心里有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问,怎么办,怎么办?
杀了夔王之后,如何才能瞒过她,让她不会察觉到自己杀害夔王的事实?
怎么可能瞒得过?她是黄梓瑕,是轻易可以洞明他所有心思的人。就算他可以骗得她一时,夔王一死,天下人尽皆知,他又如何能骗得她一世?
只这一刹那,他只觉得全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忽然明白过来,无论夔王死或者不死,他既然被选中参与这个阴谋,至此,便已经背弃了黄梓瑕,他们之间将永无可能。
王宗实仿佛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抬手轻拍一下他的后背。
王蕴悚然一惊,立即想到,如今是皇帝弥留之际,王家今后几十年的气运皆系于此,他又如何能分心去管别的事情?
他勉强收敛心神,将一切都抛诸脑后,只专注地望着皇帝。
只见王皇后定了定神,俯身轻声问皇帝:“陛下对于储君,又有何示下?”
听她提起储君二字,皇帝的呼吸沉重,他死死地盯着王皇后,许久,又将目光转向王宗实,喉口嗬嗬作响,许久才挤出两个字:“儇儿……”
王皇后立即明白他是信不过自己,毕竟,太子李儇虽然是她一手抚养长大,但以前她与惠安皇后是姐妹,如今却已被戳穿身份,自己只是一个与王家毫无关系的人,与太子李儇的关系也已经不再亲密。
她握着皇帝的手,在床前跪下,含泪说道:“陛下放心,儇儿是我姐姐的孩子,朝中人尽皆知。他又早已立为太子,长我的杰儿五岁,自然比七岁的杰儿更合登大宝。而且,儇儿母亲是王家长女,只要朝中有王家在,他必能安然登基。”
王宗实见势,也点头道:“陛下放心,他是故惠安皇后的独子,也是陛下嫡长子,老臣等定当竭力,扶助幼主。”
皇帝这才出了一口气,他将目光转到王皇后的脸上,呼吸又急促起来。
王皇后看着他的神情,却不解他的意思,便凑到他面容之前,低声问:“陛下还有何吩咐?”
皇帝怔怔地盯着她,望着她明艳照人的姿容许久,才闭上了眼,缓缓摇了一下头。
王蕴骑马向着永昌坊而去,心事重重,一路沉默。
长安已经宵禁,千门万户一片寂静,只有他的马蹄得得敲打在街道的青石上,隐隐回荡。
他抬头遥望天际,下弦月细弯如钩,金红色的月亮在深蓝色的夜幕之中,就像一掐带血的伤痕。
他驻足望着这抹月牙,只觉得夜风吹来,身上寒冷至极。
王宅之中,人声已静,唯有黄梓瑕的室内亮着一盏孤灯。他轻扣门扉,隔着门问:“梓瑕,可歇下了吗?”
“还没有,你稍等。”里面传来黄梓瑕起身的声音,随即便过来开了门。王蕴见她衣衫整齐,头发一丝不乱,便知她未休息,便问:“怎么还未休息?”
“明日便要随你入蜀,正在点检东西,”她说道,“虽然常觉得自己身无长物,但不知怎么的,收拾起来却也颇有一些丢不下的。”
王蕴往屋内看了看,看见她收拾的两三个包裹都散开在榻上,里面有衣服与各式杂物,却并没有那个卷轴在。
他迟疑了一下,也不问,只说:“我正是想来跟你说一声,明日我们恐怕无法出发去成都了。”
黄梓瑕诧异地看着他,问:“宫中出事了?”
“不……不是,”王蕴立即摇头道,“只是明日正要将佛骨舍利送出宫到各寺庙供养,到时候估计又是一场忙乱。我始终还是无法顺利脱身,这不,今日被抓住了,让我明天非去不可呢。”
黄梓瑕端详着他强自露出笑意的面容,又转头去看天边的斜月,没说话。
王蕴见她只是看着月亮,便犹豫了一下,说:“那……我还有事,赶紧先回去了……”
“是和夔王有关吗?”黄梓瑕淡淡地问。
王蕴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什么?”
“没什么,随口说的——我在街上听说他从宗正寺出来了,还主持了接佛骨仪式。所以我想,你这大半夜还在忙碌,是不是与他有关。”
王蕴皱眉,下意识地矢口否认:“不,与他无关。”
黄梓瑕看着他的神情,只微微笑了一笑,也不说话。
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便又立即解释道:“其实我是在想,我才是你的未婚夫,你应该关注我才对,不然,我可是会吃醋的。”
黄梓瑕听着他戏谑的话,不由得默然低头,说:“是……”
“没事,开玩笑的。看你这局促的模样,”王蕴说着,轻轻握了一握她的手,说,“这几日外头迎佛骨,怕是有人会趁乱滋事,你在家中多休息。”
“好。”她任由手被他握着,乖乖地应了。
这乖巧的模样让王蕴只觉得心动,仿若扎手的玫瑰花终于被剪了下来,去除了所有的利刺,供养在水晶瓶之中。如今的黄梓瑕,也难得成为柔弱而温顺、安静站在他面前的女子。
他忽然之间起了侥幸的心理,心想,或许她不会知道的。或许如今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夔王的帮助,她已经知道人世风雨的可怕。所以她会放弃过往的一切,将那些案子和尸体抛诸脑后,选择一条安安稳稳的道路,陪着自己走下去。
或许她会对外面的一切充耳不闻,做一个相夫教子的普通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改朝换代了也漠不关心,就连旧主出了事,也不会生出太多嗟叹。
黄梓瑕送王蕴出了门,在黑夜之中伫立良久。
王蕴走到巷口,回头再看她。她一袭浅色衣裳,站在黑夜之中,朦胧的夜色侵袭了她的身影,只留下淡淡一抹浅影,就像是被黑暗遮盖的世间,唯一的留白。
他感到自己的心,怦怦地剧烈跳动起来。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让他想奔回她的身边,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但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他拨转马头,向着前方而去。
这些年来,关于她的一切,在他的心中如泉水般流过。从懂事开始知道的,自己那个早已定下的未婚妻;到十四五岁时,第一次听到她的事迹;十六岁那年他第一次见到她,看见她侧面的线条,与低垂的凌霄花一般迷人;十九岁时知道她为了另一个男人而毒杀全家时,羞耻又愤恨的心情;去年春日的重逢,即使她扮成小宦官,但他的眼中还是在瞬间将她的轮廓与记忆相融……
到如今,她爱过一个人,又爱上另一个人,却依然不爱他。
这个世上,最有资格得到她的他,却一直得不到她的心。
王蕴穿过长安夜色沉沉的街道,看着天空那轮血色残月,一瞬间忽然有个念头冒出来——
或许,只有夔王死了,自己才有机会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让他不由自主地猛地一勒马缰,仿佛自己也不敢置信。但随即,他的心口又猛然跳动起来,他深深地呼吸着,仰望着天空这轮血月,甚至连唇角都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想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肯定和皇帝当时那抹狰狞的笑容,一模一样。
然而这又如何。从此之后,这个世上,再无她心里那个人了。
“梓瑕,你不要怪我。我只是奉命行事,无可奈何。”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催马向着大明宫而去。他喃喃地自言自语,在这样的星辰夜空之下,只是口唇微动。所有的声音,还未出口,便已经消散在夜风之中:“无论如何,明日之后,你便只有我一个选择了。”





簪中录合集 第四部 二十 宿昔烟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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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二十 宿昔烟痕
长安。残月已降,星辰漫空。
初春的夜风凛冽无比,七十二坊万籁俱寂。
半夜响起的叩门声,让夔王府的门房们骤然惊醒,惊惶不已。不知道王爷好不容易回来了,又怎么会有人半夜叩户。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们打开小门,看向外面的人。
星光之下披着斗篷的身影,修长纤细。檐下的宫灯光芒淡淡,照在她的面容之上,映出她苍白的脸颊和明净的双眼,让门房们都骇得叫起来:“杨公……黄姑娘?你怎么会夤夜至此?”
“我来见王爷。”她低声说着,将自己的斗篷帽子掀下,往里面走去。
有人为难地看着天色,但机灵的已经赶紧往后面跑了,往里面通传进去:“黄姑娘求见王爷!”
今日净庾堂值夜正是景翌,他听到声音立即起身,整理好衣服跑了出来,竭力压低惊喜的声音:“黄姑娘!”
黄梓瑕向他点点头,轻声问:“王爷歇下了?”
“嗯,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而且之前宫里来了消息,陛下召王爷明日一早进宫。”
黄梓瑕走到门口,轻叩门窗。景翌看了看外面,机灵地拉着其他人一起煮茶去了。
只剩下黄梓瑕站在门前,还在想着要不要叫一声时,门已经打开。李舒白站在门内,静静地看着她。他只穿着纯白的深衣,无任何纹饰,连头发也垂在肩头,未曾梳起。门前悬挂的灯烛明亮,灯光流泻在他身上,使他周身似乎蒙着一层淡淡荧光,格外显目。
许是刚从梦中醒来,夜风徐来,廊下悬挂的宫灯微晃。他凝视着她的目光在水波般的灯光下,也缓缓荡漾着,水光潋滟。
黄梓瑕在门外向他敛衽为礼,低声说:“深夜到访,还请王爷恕梓瑕冒昧。”
他点了一下头,却没有回答,只看了她许久,才伸手去拉住她的手臂。
隔着衣袖,他感觉到她柔软的肌肤,微微的温热,才恍然而笑,自嘲道:“真是的,我还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黄梓瑕只觉得心口一跳,一种奇异的温热瞬间涌满了她的胸臆。她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轻声说:“这要是梦,也不错。”
李舒白微微而笑,牵着她的手往内走去。
黄梓瑕跟着他进内去,两人在榻上坐下。他随手拿了一根簪子将头发挽起,一边问:“怎么啦,宫里有什么动静?”
黄梓瑕点了一下头,站起身接过他手中的簪子,又拉开抽屉取过梳子,对着镜子帮他梳头。
李舒白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抬头看着她。
她若无其事地抽回自己的手,继续帮他梳头,慢慢挽成发髻,说:“王爷忘记啦?之前在蜀地,您受伤的时候,都是我帮您梳头的。”
李舒白从镜中凝望着她,明亮的铜镜映照出她低垂的面容,如一朵黄昏中低垂的莲花。而那双被睫毛半遮半掩住的眸子,便是花瓣上最清澈明净的露珠。
他情难自禁,低低说道:“那时你我朝不保夕,狼狈不堪,可现在想来,却是我此生最难得的一段美好时光。”
黄梓瑕睫毛微颤,抬起头从镜中望着他。
他们的目光在铜镜之中相遇,就像是在望着彼此终生的宿命走向般,久久无法移开。
许久,黄梓瑕才低头帮他束好头发,插上玉簪,轻声说道:“明日一早,王爷不要去宫里。”
“为什么?”
“王蕴今日过来通知我,明日我们无法启程去蜀地了,”黄梓瑕垂下双手,站在他的身后,缓缓说道,“理由是,明日他要将佛骨舍利送出宫到各寺庙供养,到时候会忙得无法脱身。”
“明日你们去蜀地的行程早已定下,佛骨舍利明日移交京城寺庙也是早已定好。怎么可能会忽然之间就无法脱身了呢?”李舒白不愿再隔着一层镜面说话,转过身,直接望着她说道。
黄梓瑕轻轻点头,说:“圣上早已病重,此次接佛骨祈福若再无起色的话,恐怕就会尽早……对王爷下手。”
李舒白看着她微笑问:“难道,他不顾振武军之围了?”
“王爷自然比我更清楚,回鹘多年来始终都盘踞在北方,每年冬季时缺衣少粮便南下劫掠。但他们自前次被王爷击溃之后便大不如前,如今恐怕极难威胁到朝廷,只是边关的几支散兵游勇而已——而如今朝廷所要面对的,却是整个天下。皇位的交托只在一夕之间,圣上病重,太子年幼,而夔王您,已经坐大。”
李舒白沉默地看着她,她望着他的双眼,满怀担忧与恐惧。他知道这全都是因自己而起,便微微一笑站起,轻拍她的肩头说:“别担心,我看局势不至于如此可怕。”
“王爷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对圣上太有信心?”黄梓瑕不由得急问,“难道您在朝中这么多年,还不相信兄弟阋墙、骨肉相残的事情?我不信您会如此天真!”
他缓缓摇头,微笑道:“放心吧,没有你想的这么天真,也没有你想的这么可怕。”
黄梓瑕一时语塞,连气息都急促了三分。她垂下眼睫,想要转身就走,但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王爷,请您一定要相信我这一次……”她走到他面前,屈膝跪下来,仰头看他,“毕竟,此事关系重大。我不想……不想王爷涉险,更害怕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没有帮上您。若您因我的原因而遭遇任何事情,今生今世,我定会留下遗憾,无法原谅自己!”
李舒白俯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她,唇角露出一丝浅浅的弧度,轻声问:“那么,你认为我该如何做呢?”
黄梓瑕抬手抓住他的双臂,仰望着他,急切道:“王爷天纵奇才,定然能替自己安排下最好的一条路,只要……只要不去涉险就好!”
“我就说,你太天真了。”他深深地凝望着她,见她的双臂还无意识地把着自己手肘,便笑了一笑,伸展双臂将她一把抱起,横托在臂弯之中,就像托着一朵云般轻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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