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中录合集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侧侧轻寒
“是,我马上去打探一下。”黄梓瑕说着,就要重回大理寺打听消息。
李舒白在后面叫她:“杨崇古。”
她回头看他,微带诧异。
“急什么。”李舒白微微皱眉,说,“天大的事情也要先吃过饭再说。再说,有个人必定会马上跑来的。”
黄梓瑕也觉得自己跑了这一天,真的又累又饿,只能默然跟着他上马车。
回到夔王府中,天色已完全黑了。
李舒白一下车,景祐便赶紧迎上来。
李舒白边往里面走,边对他说:“给我弄两把大铁锁,越大越吓人越好。”
景祐也不问什么用,应了一声就下去准备了。
黄梓瑕想了一想,顿时明白了他的手段,不由得咋舌:“王爷,这样会不会太狠了一点……”
“他们偷懒的时候,有想过自己太狠了吗?”李舒白瞄了她一眼,不为所动,“水道堵塞淹死人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有觉悟,这是会死人的大事,不是可以拿钱敷衍了事的时候。”
黄梓瑕点头,心想,让这位不好惹的主儿盯上了,估计明天开始,京城管水道这件事,就要从肥差变成苦差了。
她正在想着告退的事情,李舒白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就乖乖跟上去了——虽然这位主儿难伺候,但一起吃饭她还是很乐意的,毕竟她现在肚子真的饿了。
不过这顿饭吃得并不安生,才吃了几口,景祐已经进来了。他的手中果然捧着两把看起来就令人畏惧的大铁锁,黑黝黝的,十分沉重。
他把锁给李舒白过目,又对黄梓瑕说道:“崇古,周侍郎的小公子过来找你,就在门房处等着呢。”
“周子秦?”黄梓瑕和李舒白对望一眼,两人都看见了彼此眼中会心的意味——果然来了。
他挥手说:“让子秦直接来这里,看出了什么事。”
“当然是出大事啦!”
周子秦穿着一身胭脂红长衣,系着翠绿色腰带,头上戴着顶鸡油黄的纱冠,全身上下充满了刺目的颜色。
他本来就是一惊一乍的人,这回更是夸张,那种眉飞色舞的劲儿,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这句话最好的注解。
“王爷,崇古!下午啊,我在大理寺查看驸马韦保衡那件事的相关人口录——你看到过吗?”
黄梓瑕点头:“大理寺誊抄了一份给我。”
“哦,我坐在大理寺内看的。就在黄昏的时候,你也知道,大理寺的人都古古怪怪的,房子也阴森森的,所以我看了两遍之后,没看到什么有用的,就准备要走人了。结果就在此时,你猜怎么着,外面哄哄嚷嚷,说是死人啦!”
“死者是谁?”黄梓瑕在他一大堆废话中捞出唯一有用的内容,问。
“简直是让人意想不到,简直是石破天惊,简直是令我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啊!”
李舒白也终于忍不住了,皱眉说道:“长话短说!”
“孙癞子死了!”周子秦立即风格大变。
孙癞子,那个趁着滴翠昏迷而犯下禽兽不如之事的畜生,果然死了。
黄梓瑕琢磨着韦驸马的那句话,又问:“凶手是谁?”
“不知道!目前线索头绪……可说是一个也没有!”周子秦说到这里,才感觉到自己一路跑来口干舌燥,抓过桌上的茶水先给自己灌了一通。
黄梓瑕和李舒白无奈地对望一眼,各自按捺住性子,坐在案桌两边等着他说下文。
周子秦灌下了一壶水,才擦擦嘴巴,说:“不行,这个我简短不了,我一定得从头开始说起。”
“快说。”黄梓瑕简直无语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你们不要怪我太会东拉西扯,这事我真的不交代不行,不然你们不知道里面的人谁是谁。话说京城内有个钱记车马行,生意做得很大,老板名叫钱关索,估计你们是不知道啦……”
黄梓瑕和李舒白又默然对望一眼,黄梓瑕以一种复杂而奇异的口吻说:“知道,听说过。”
周子秦毫无察觉,继续说:“你们知道就最好啦。钱关索是长安最有名的车马商,官府很多马也都是他帮忙弄的。我见过他,一个矮胖子,整天乐呵呵的,果真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他从前年开始啊,生意不仅在车马上,还笼络了一批泥瓦匠、土木匠,甚至连京城工部通下水道的人都有几个在他那儿挂着职,如今京城修缮房屋、营建塘池之类的也都找他——哎,他还振振有词,说衣食住行四件事,前两样家中娘子管,后两样他管,这就叫……”
黄梓瑕听得真有些无奈了:“子秦,你能不能从那场杀人案讲起?”
“好吧。”周子秦颇有点挫败,“今天傍晚,近黄昏时,钱关索和手下一个管事的在西市酒肆喝酒,结果喝醉了就大骂那个管事。至于原因,周围的人都听见了,原来那个孙癞子本就在坊间被人唾骂,听说魏喜敏被天雷劈死后,觉得世间种种报应不爽,所以每日闭门不出。但那破门破屋的,他又怕被人破门而入害到自己,竟去找那个管事的赊账修房子。管事的也不知为了什么,叫了几个人花一下午给他修了门窗。钱关索喝酒时一听,火气就上来了,说这么一个人人喊打的混账,又穷得连修缮都要赊账,管事的是泥巴糊了七窍才答应吧。他骂了一阵,借着酒疯,带管事的直冲孙癞子家,说今日就算把他家拆了,也要讨还这笔钱。”
黄梓瑕对于他这样的叙述十分满意,所以点头,问:“他找到孙癞子,然后起冲突了?”
“不!当时酒肆内的人一看有热闹,老大一群人都跟着他走到孙癞子家门口。据说那门窗修得确实不错,加固的门,加固的窗,那窗户都是半寸厚实木板。他家门窗紧闭,简直就跟铁桶似的。钱关索一边踹门一边大骂孙癞子,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后面有人给他递了一把斧子,钱关索借着酒兴就把门劈开了,众人怕他拿着斧子进去会把孙癞子给劈了,赶紧把斧头夺下了,还给原主——你猜那个递斧头的人是谁?”
黄梓瑕摇头,周子秦又转头看连李舒白也猜不出来,顿时有点得意:“这人啊,出现在此处也奇怪,也不奇怪,正是吕至元那老头儿啊!”
黄梓瑕诧异问:“他怎么会在那里?”
“京城人修缮房屋,不是经常在壁上安那种放灯盏的托儿么?吕至元常和那个管事的合作,给人安灯盏托儿。这回西市的那个酒肆就在他的香烛铺旁边,听说是向孙癞子讨钱,吕至元大嚷说,孙癞子答应赔钱给他的,如今还不足额呢,可这个孙癞子有钱修房子,居然没钱给他。所以他一气之下,拿起劈蜡的一个小斧子就一起跟去讨钱了。”
黄梓瑕对于这个老头儿无话可说,只好又问:“然后他们一群人就把孙癞子给劈了?”
“不!孙癞子已经死了!”周子秦激动不已,一拳砸在桌上,力道大得连那个茶壶都跳了两下,“他们一群人踹开门,发现屋内破床上,那个孙癞子躺在床上,已经死得僵直。天这么热,屋内又紧闭着,整个屋内都已经有点发臭了!”
黄梓瑕皱眉追问:“当时情形呢?”
“当时旁人闻到臭味,都已经觉得不对劲,唯有发酒疯的钱关索扑上去,还抓着孙癞子的衣服想拎起来打一顿。正跟在他身后的吕至元赶紧上前将他拉住,但孙癞子的尸体已经被抡到了床沿,等钱关索被拉住一松手,扑通一声就摔到了地上,死得都已经僵直啦!吕至元蹲下去把地上的尸体翻过来一看,吓得魂飞魄散,拉着他赶紧往后跑,钱关索一看见尸体那扭曲的面容,也吓得往后连退。两人跌倒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旁边围观的赶紧扶人的扶人,报官的报官,叫里正的叫里正。等报到大理寺,已经快天黑了。我一听说是孙癞子死了,赶紧过去验了尸体,就跑来找你了。”
“孙癞子怎么死的?”黄梓瑕问。
“被刺死的!伤口薄而小,应该是尖锐的那种小匕首,宽约一寸半,而且凶手力气甚小,伤口并不深,对方也知道自己力气不大,所以在凶器上淬毒,扎了他两刀就跑了。现场没有留下凶器,应该是凶手带走了。”
“有挣扎痕迹吗?”
“没有,凶手应该是趁着死者在睡梦中行凶的。”
“伤在何处?”
“孙癞子当时背对着墙面对着门,侧身睡在一张窄床上,尸体就呈着那种自然睡卧的姿势。不过他浑身烂疮,验尸的时候简直没恶心死我。”周子秦说着,一边比划着自己身上,“伤口一处在左肩琵琶骨下,一处在肚脐右侧的腰上,伤口都是斜向下的痕迹,明显是孙癞子睡在矮床上时,凶手蹲在他的床边刺下的。”
“挣扎的痕迹呢?”
“没什么挣扎痕迹。”
“不合常理。”李舒白冷静道。
黄梓瑕点头:“是不合常理,并非要害,刺得又不深,死者至少应该有挣扎反抗。”
周子秦一脸委屈地看着他们:“我也不知道呀,我过去验尸的时候,尸体已经躺在床下了。但是按照当时打开门后众人的说法,孙癞子确实以睡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黄梓瑕微微皱眉,先抛开了这个疑惑,又问:“孙癞子具体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这个我可以确切无疑地断定,最迟不会迟于今日午时。他绝对是在午时或者午时之前死掉的。”
“也就是说,在吕至元和钱关索闯进门之前至少两个时辰,他已经死了?”
“对,就在刚刚修缮好的屋内,加固了门窗的那个铁桶般的房子里。门紧关着,里面上了门闩,钱关索当时重重踹了好几脚都没踢开。唯一的窗户是一整块的厚实木头,没有任何花纹,从里面上了窗栓。而墙壁都是夯实的黄土墙,连老鼠洞都没有。”周子秦一脸抓狂的模样,“所以,凶手从何处进来杀人,又从何处出去,并把门窗都从内锁好,不留一点痕迹呢?”
黄梓瑕微微皱眉,又问:“目前看来,物证是一点都没有了?”
“是,没有。但是……人证有。”周子秦说到这里,脸上又露出类似于牙疼的表情,“可是,可是……”
黄梓瑕示意他说下去。
周子秦皱眉,压低声音,说:“据坊间几位大娘证言,午时左右,她们在古井边树荫遮蔽下纳鞋底时,曾有两个并非本坊的男女,前后脚相继来到孙癞子家附近,似乎在徘徊观察什么,但是又好像没做什么,就离开了。”
“男女?”黄梓瑕皱眉问。
“是啊,一男一女。”周子秦烦恼地捧住脑袋,喃喃地说,“据说,先来的是那个男的,长得十分高大,一脸正气,腰板挺直,一看就是个好小伙儿,她们几人虽然年纪大了,又坐在偏僻处,也难免多看了几眼。但因为那些大娘们坐着的角度,看不见孙癞子家,所以具体不知道他去那里做了什么。”
“那个女子呢?”
“那个女子,一直埋着头遮遮掩掩的,看不太清脸,但身材纤细,年纪应该不大。她在男人离开之后过来,顺着他走过的地方转了一圈,也在孙癞子家附近徘徊了许久。”
“其余特征什么的,没有了吗?”
“有……”周子秦艰难地说,“她穿着一双软木底的青布鞋,左右鞋上绣了两朵相对而开的木槿花。”
黄梓瑕想起了今日下午在张行英家中见到滴翠时,她脚上那一双软木底的木槿花青布鞋,不觉脸上有点变色:“你对大理寺说了吗?”
“没有。但是我想,大理寺在各坊一查问,他们两人大约不久就会被查出来,到时候被叫去问讯了。”
黄梓瑕无言地看向李舒白,李舒白走到案旁,扯过一张纸写了一张文书,说:“今晚你们就赶紧去查探一下那边的情况吧,以免证据散佚。”
周子秦拉起黄梓瑕的袖子,赶紧说:“走吧走吧,我已经查探过了,孙癞子的房间绝对没有任何可以进出的地方,你赶紧帮我确认一下,看看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在这样的房间里杀人。”
“杨崇古。”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李舒白在后面低低地叫了她一声。
黄梓瑕赶紧回头:“王爷。”
李舒白的目光落在周子秦牵住的,她的袖子上,缓缓地说:“明日我们另有要事,你记得要尽早回府,不得夜不归宿。”
黄梓瑕赶紧将自己的袖子从周子秦的手中扯出来,低头行礼:“是。”
簪中录合集 第二部 十 尘埃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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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十 尘埃凝香
“你们明天有什么大事啊?王爷还特意要嘱咐你一番。”
黄梓瑕跟着周子秦前往大宁坊时,周子秦疑惑地问她。
“哦,是朝廷上的一些事。”其实我不去也没什么。她在心里默默想。
周子秦颇有点羡慕,说:“崇古,你真是厉害,能在夔王身边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真的很少。”
黄梓瑕点头,说:“夔王天赋异禀,太过能干,在他左右做事,压力自然很大。”
“就是嘛,今年年初,他不过去山陵拜祭母亲半月,朝廷几乎都乱了,各衙门找了几十个人都顶不下他的事情,最后皇上都不得不下旨,诏他早日回京。”
见识过李舒白在各衙门处置事务的黄梓瑕深以为然,默默点头,在心里想,一个人活在世上,总是该有点爱好什么的,可夔王看起来,什么都会,又什么都似乎没有兴致。不知道这个人活在世上,什么东西能勾起他的兴致呢?
左思右想,长久不离他身的,似乎也只有那一条小红鱼了。不知道这条小红鱼,到底关系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呢?连当今皇上都明言自己不能过问的,必定是一个足以倾覆天下的绝大秘密。
然而,一条养在琉璃盏中的小红鱼,两根手指就能轻易捏死的弱小生命,又能藏得下什么秘密呢?
她一壁催马跟着周子秦,一壁又忽然想起当日在太极宫中见到的那个男人。
站在窗内的那个男子身边,那个鱼缸之中,如同鲜血般艳红的小鱼,虽然离得远了,看不清形状,但让她总觉得,有些许异样——
总觉得,王皇后特意将自己召进太极宫,与这个遥望自己的男人,似乎有什么关联。
琅琊王家……王蕴。
想起上次他与自己相见时的情形,她觉得自己面临的处境更加复杂混乱,简直是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如今压在身上需要处理的事情,有父母家人的冤案,有四海缉捕不可见人的身份,有王皇后下令帮她重回大明宫的重任,有同昌公主这边的无头案……
还有,突如其来重逢的禹宣,和已经揭穿了她身份的王蕴。
她觉得自己头深深地疼痛起来,坐在马上神思恍惚,简直连挽马缰的手都开始不听使唤。
而周子秦忽然停下了马,说:“王蕴。”
她“嗯”了一声,下意识道:“王蕴也难对付……”
说到这里,她才猛然惊醒,周子秦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她,而王蕴正策马,从街道的另一边缓缓行来。
夏夜清凉,一种透明的墨蓝色笼罩住长安,王蕴向他们行来,在墨蓝色的天空之前,神情平静而柔和,依然是那个如濯濯春柳的大家子弟。
“长安即将宵禁,两位还要往哪里去呢?”
他声音温和,与往常一样,未语先带一丝笑意。他的目光从周子秦身上滑过,落在黄梓瑕的身上,笑意明显地加深了,唇角上扬的弧度也显得特别好看。
黄梓瑕想起上一次两人见面时,他最后说的话,做的事,望着他此时清朗如同长安月色的笑容,心里不由得升腾起些微的抗拒与畏惧,却又无法言表,只能默然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王蕴催马到她身边,低头轻声问她:“又要去查案吗?”
她咬住下唇,微微点了一下头。
周子秦在旁边赶紧说:“是夔王吩咐我们一同去的,王爷还有亲笔手书呢,你看……”
王蕴扫了一眼,笑道:“大宁坊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那边会不安定,我陪你们一起去吧。”
“太好了,我就知道王兄最热心了。”周子秦兴奋地说,“崇古,你说是不?”
黄梓瑕点点头。
王蕴与她并辔而行,似乎无意地随口提到:“明天日子不错,张行英会来司中报到。”
黄梓瑕这才赶紧说:“此事多亏王公子帮忙,改日……定当致谢。”
王蕴微笑道:“明日也可来我们京城防卫司看看,张行英在那边定然会如鱼得水,过得顺风顺水。”
“好啊,我最喜欢去你们那边蹭饭了!”周子秦立即来了精神,说起吃就是一个眉飞色舞,“说起来,京城所有衙门的饭我都去蹭过。蹭了一次就不想再去的是御史台,每次饭前都要训话并宣扬朝廷教化,你们说至于吗?最难以下咽的是大理寺,膳房墙上刷得雪白,全都是律条,不是斩首就是绞刑,要不就是流放三千里!而最喜欢蹭的饭,当然就是你们防卫司啦,年轻人多,口味也都接近,熟人多又热闹,比在自己家吃饭还开心!还有啊,你们那个厨娘,是我见过的,京城手艺第二好的女子!”
王蕴笑道:“不知第一位是谁呢?”
“当然是张二哥那位未过门的媳妇啦,她简直是厨中女圣手啊!”周子秦夸张地大嚷。
王蕴笑道:“真的假的,连酒楼里几十年的大师傅都比不上一个小姑娘?”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认为的,昭王、鄂王都如此说。崇古,你说呢?”
“嗯,比如木槿花,阿荻姑娘定然会一朵朵摘掉花萼,去掉残败的花瓣,但酒楼里可能会让人先备下,到用时才抓一把花瓣随手撒进去,可能有许多花瓣已经不新鲜。从这方面来说,自然是阿荻姑娘做的更胜一筹。”
黄梓瑕点头表示同意,但就在这一刻,她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件事,让她整个人忽然呆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来,那一日在张行英家中,他们喝着木槿花汤时,鄂王看见那幅奇怪的画,他当时那种奇异的神情,到现在想来,都让人觉得不对劲。
而她想着那幅画上的内容,却更觉得,心口巨震。
画上三团涂鸦,第一团,是一个人被天雷击中焚烧而死的模样;第二团,是一个人死在重重围困的铁笼之中……
不偏不倚,和这个案件中,那两件凶案的手法,几乎一模一样——
这难道,只是巧合?
而第三个,被空中降下的大鸟啄死的那个人,又预示着什么?
大鸟……鸾凤……
黄梓瑕的脑海中,不知为何,迅速浮现出同昌公主的身影。
她站在高台之上,述说着自己的梦境。她说,南齐淑妃潘玉儿,来梦中讨还她的九鸾钗。
九鸾钗……死于九鸾钗之下的人。
黄梓瑕坐在马背上,只是一刹那的恍惚,却已经感觉到自己背后一阵冷汗沁出,让她简直无法坐直身体。
“崇古,你怎么了?”王蕴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因为她摇摇欲坠的身影,他抓住了她的马缰,帮她稳住那拂沙。
黄梓瑕定了定神,挥开了自己不祥的联想,说:“没什么……天真的有点黑了,一下子竟看不清面前的路了。”
她抬起头,前方是不高的坊墙,坊门口悬挂着两个已经褪色的灯笼,上面写着大宁两个字。
三人在大宁坊下了马,周子秦见王蕴也跟进来了,有点诧异:“王兄……今夜不需要巡视各坊了?”
“长安这么大的地方,要都是我一个人去,那不是早晚累死了?”王蕴笑道,“其实我平时也大都是稍微转几圈就回去。今日正好遇上你们了。我还没看过公人查案呢,正好开开眼界。”
“尸体早就被抬去义庄了,还有什么眼界好开?下次有机会,我验个尸体给你看。”周子秦一边说着,一边向守坊的老兵们出示了李舒白给他们出的字条,带着他们向孙癞子的房子走去。
“孙癞子这混账原名孙富昌,因为一身烂疮,满头癞痢,所以人人叫他孙癞子。他没有兄弟姐妹,族人与他往来稀少,加上父母前几年相继去世了,如今孤身一人住在大宁坊西北角的破落院子里。”
周子秦带着他们靠坊墙走,西北角一排狭窄小平房,其中一间没有上锁,贴着官府封条。
周子秦伸手小心地把封条揭下,他干这事显然不是一次两次了,整张封条揭下来完整无缺。他把门推开,屋内久闭,里面一股霉臭夹杂着腐臭再加上其他各种乱七八糟的味道,熏人欲呕。
周子秦有备而来,早已取出两块洒了姜蒜醋汁的布条,给了黄梓瑕和王蕴各一个,捏着自己的鼻子说:“这什么怪味儿啊……臭气也就算了,还夹杂着说不出的一股龃龉,简直是比臭气还臭!”
王蕴蒙着那种布,脸上的表情也自难受,显然他不习惯这种味道,于是便解下来,说:“我就不占用你的东西了,这个还是给……”
话音未落,他默默地停下了,迟疑了一下,又把布蒙回去了,隔着布,他含糊地说:“子秦,崇古,你们真是不易。臭气加上香气,确是比单纯的臭气更难闻的东西。”
周子秦诧异地问:“什么香气?”
“你没闻见吗?”王蕴微皱眉头,即使蒙着布,手也不自觉地在鼻前挥了两下,“零陵香。”
黄梓瑕愕然问:“这破屋子中……有零陵香?”她未进屋就蒙上了口鼻,所以未曾闻到过。
“对,零陵香。”他十分肯定地说,“虽然已经很淡,而且混杂着各种臭气,但我对于香道颇有心得,绝对不会辨认错。”
“虽然大家都说你是京城香道第一人,我是很相信你啦。”周子秦皱眉道,“可零陵香十分名贵,怎么会出现在这样一间破房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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