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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合集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侧侧轻寒
王蕴从容微笑,说道:“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王爷既然有此雅兴,下官敢不从命?”
李舒白也不再说什么,示意他跟上。行不多久,前方便是敦淳阁,如今李舒白暂住的地方。
敦淳阁是当初玄宗为避安史之乱时,到蜀地后拟建的行宫。只是宫宇未成,他已被肃宗皇帝尊为太上皇,接回长安去了,剩下了尚在规划中的敦淳宫。蜀地便将它缩小了形制,修建完成后,改名为阁,成了蜀地官府园林。这回夔王驾临,官府赶紧将其修缮一新,供其临时居住。
王蕴随着李舒白进入春化堂内,奉茶完毕,所有人退下,就连张行英也被屏退。
宫灯明亮,照在他们身上,两人都知道彼此的心思,却都不肯说破,只心照不宣地谈论了一些朝中琐事。诸如同昌公主近日已葬陵寝,送葬队伍长达二十多里,朝臣也有人说葬礼逾制的,然而皇帝还是加封她为卫国文懿公主,又亲自与郭淑妃在宫门口哀哭送葬,自此再无人敢进谏了。
“众御医的家人呢?”王蕴问起。因同昌之死,皇帝迁怒御医救护不及,韩宗绍及康仲殷等多个御医被杀之后,又将他们亲族三百多人收押下狱。李舒白以大唐律令无此先例,大理寺不予处置,皇帝便转交由京兆尹温璋,让他必要连坐。
“御史台不敢进言,丞相刘瞻亲自向圣上求情,但被面斥而出,如今已被罢相,贬官岭南。温璋判了那三百余人流放,最近被人告发说是收受了贿赂所以轻判,我看圣上不会轻饶。”李舒白随意说了些事,他虽然身在蜀地,但自然比所有人都更早知道朝廷局势。
王蕴叹道:“朝廷大事,风云翻覆,种种波澜真是令人无法预料。”
李舒白随手取过茶盏给他点茶,微笑道:“如今朝堂之中,固然风云变幻,然而一切都还在我意料之中,唯有一件事,却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李舒白在京中引领一时潮流,点茶、蹴鞠、击鞠种种都是高手,点茶的汤花也是均匀而细腻,久久不散。王蕴以三指托盏端详欣赏着,问:“不知王爷所无法预料的,又是何事?”
“我还记得,三年前秋日,我成名不久,在曲江池边,我们初次见面。我当时还以为你会参加第二年的科举,谁知你却是打听到我要去塞外抵御回鹘,想随我从军。”
琅邪王家向来清贵,惯于以文出仕,李舒白当时也是十分诧异,问:“为何从戎?以你的家世和助力,在朝中必定如鱼得水。”
“我不想走别人替我铺设好的阳关大道,也许走一走先祖们刻意避开的那条路,会比较有趣。”
那时初秋的艳阳下,王蕴还是少年,面容上的神情却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一生终将到达的彼岸。
他上报朝廷的随行护卫中,多了王蕴的名字。仲秋时节,他们到了大漠边缘,在烽火台上远望千里边关。衰草斜阳之中,孤烟直上,长河蜿蜒。
他们纵马在沙漠之中行军,追杀来犯的回鹘军,有一次兴起追击直至月上,数十骑踏着夜色浴血回营。胡地八月即飞雪,天边残月尚在,沙漠之中已经纷纷扬扬下起大雪,铁衣寒光透骨冰凉。一骑当先的李舒白回头远望,放缓了自己驰骋的速度,解下马上的酒囊,远远地抛给王蕴。
一口烈酒下去,全身的血都开始灼热燃烧。寒气驱散,因为刚刚的胜利,一群人的精神异常亢奋,兴高采烈地在荒瘠的旷野扯着破锣嗓子唱起歌来。
王蕴与这些人唱和不起来,只骑马望天,一路跟着他们回营。营盘遥遥在望,营口那棵白榆树在雪中依稀可辨。王蕴拂去身上雪片,忽然心有所感,念了一句:“关山正飞雪,烽火断无烟。”
“所以,那一次击退回鹘,凯旋回京之后,我就再也不带你上战场了,”李舒白缓缓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地方,而你这一生,是盛世繁花中清贵的琅邪王家长子。一柄稀世宝剑,就算再锋利,在战场上也不如一把最普通的横刀。风沙与鲜血只会消磨掉它的锋芒,甚至折了这良才美质。”
王蕴默然垂眼,说道:“但跟在王爷身边那段时间,让剑刃开了锋。至此之后,我才走上这条路,即便是从御林军到左金吾卫,至少摆脱了父辈为我安排的那条路。今生今世……我都要感谢王爷的提携。”
“我知道你此言出自真心,但这世上,总有些事令我们身不由己。比如说,你既然接下了任务要杀我,就必须尽职守责,务要置我于死地。”李舒白神态悠闲,仿佛只与他谈论窗外夜色一般。
王蕴神情微微一滞,托着茶盏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一收。茶盏微倾,里面的浮沫还未散尽,有二三点溢了出来。
他将茶盏缓缓放下,抬头看着李舒白。
暗夜无声,桂香幽微。曲江池初见那一日,也是在这样的桂花香中,他对李舒白行礼,说:“琅邪王蕴,字蕴之。自今日起,愿随王爷驰骋天下,守护大唐江山。”
言犹在耳,如今他们静夜相对,却已经是这样境地。
王蕴将手中茶杯徐徐放下,抬眼望着李舒白,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意:“王蕴身为臣子,奉命行事,身不由己,还请王爷见谅。”
李舒白见他承认得如此爽快,便也还以一笑,说:“若我真在意的话,上次又怎会阻止梓瑕继续追问下去?我心知自己处境,也知道你的处境。吾所不欲,不施于人。”
王蕴默然点头。他的思绪在“梓瑕”二字上转了一转,听到他这样亲密地说出未婚妻的名字,他一时略有迟疑。但随即,他又了然,李舒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失言。
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李舒白淡淡说道:“你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便该知道这是一石二鸟之计。若我死,则朝廷除去最大隐患;若事情败露,则王家必受牵连。无论如何,设计者皆可坐山观虎斗,为下一步铺平道路。”
“所以王爷……压下了此事,不希望此事张扬,也是,不愿两败俱伤?”
“你难道不是吗?”李舒白声音微微一顿,又说,“我知道,纵火案不是你下的手,这种屠杀手法,不是你的风格。”
王蕴低声道:“我知晓此事……只是,也无法阻止。”
“你阻止不住的。所有妄想阻拦的人,都只能被碾得粉碎。刘瞻是,温璋是,你我也是。”李舒白那似乎永远淡定沉稳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一丝疲惫的神情。
他凝视着面前的王蕴,低声说:“如今你没有完成他交付的任务,又被我查知了身份,恐怕王家会有麻烦——但我可以帮你。”
王蕴缓缓点头,说:“王爷一言九鼎,必不落空。然而……我想知道,您要王家……或是我,做什么?”
李舒白默然许久。
更深人静,万籁俱寂。在这样的秋夜,夜色仿佛凝固了,一切美好与丑恶都消失在黑暗之中。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说:“放弃一场旧年婚约。”
旧年婚约。
十五岁时他因为羞怯,拉着李润一起去偷看的那个少女,她当时回头的侧面在他眼前一晃而过,如此恍惚。
那是他自小定下的婚姻。一张纸,两个名字,她是陌生人,也将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可如今,李舒白说,放弃。
他低下头,不由自主便冷笑了一声。他说:“夔王殿下可真是审时度势,算无遗策。你明知道王家如今的存亡就在我一句话之中,却还摆出这种让我自己选择的宽容姿态。”
“蕴之,此事是我对不住你,”李舒白默然垂眼,无意识地转着手中的茶盏,缓缓说道,“但你可曾想过,梓瑕当初曾揭发王皇后当年往事,她若嫁入你家中,日后如何自处?”
王蕴冷笑道:“她既是我妻子,我自会一力维护,何劳王爷操心?”
“那么,若我在你刺杀事败之后,直接上京面圣,事态又会如何?”李舒白不动声色问,“你们王家,可逃得过这一劫吗?你即使想要维护,又能如何维护?”
王蕴慢慢说道:“王家覆灭的概率,没有夔王府大吧?”
李舒白口吻冷淡:“夔王府有余力反抗,而王家没有。”
堂内又陷入安静,沉沉的夜色笼罩在他们身上,一室灯光明亮而压抑,他们都看见对方眼中的复杂神情,低沉晦暗,难以捉摸。
茶烟袅袅,在半空中勾出种种虚幻形状,随即又幻化为无形。
许久,王蕴才低声说:“既然王爷已经知晓一切真相,那么我也不再瞒你。你以为,这幕后人为何会在这个时候,不顾一切出手,要将一切自己难以掌控的东西迅速铲平?”
李舒白垂眼默然道:“或许是之前江南道地震,有人说,朝堂将有异变。此时动手,刚好顺应天时地利人和。”
“那么,王爷下一步准备如何打算?可曾想过梓瑕在您身边,会遇到什么事情?您觉得自己真能在这样的局势下,护得她安然周全?”王蕴盯着他,声音十分低沉,却异常清晰,一字一顿地说道,“固然王爷天纵英才,运筹帷幄,然而在家国之前,人命如同草芥,何况只是区区一个失怙少女。有时候,毫厘之差,或许便会折损一丛幽兰。”
“我自会护她周全。”李舒白低头望着小几上的琉璃盏。鲜红色的小鱼静静在水底栖息着,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望着他们,一动不动,恰如沉在水底的一滴血。
“有些事情,我必须去了结,让自己亲眼看到真相。但你说得对,也许我这一去,便再也无法回来。所以我会妥善安排,不能让她与我一起涉险。”
王蕴只觉怒气直冲胸臆,他欲反唇相讥,但最终还是沉住气道:“然而王爷早已做了决定,一开始便对我提出解除婚约的事情,看来——王爷似已成竹在胸?”
“不,实则我对自己的未来,并无把握,”李舒白的手指,在琉璃盏中的水面上轻轻一触,“我只是,想要让她自由。”
小鱼在水底受惊,鱼尾左右摇摆,想要逃离这危险动荡的涟漪。然而水波在琉璃盏中回荡,它身在其中,避无可避,唯有独自承受。
王蕴霍然站起,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王爷的意思,梓瑕在我的身边,不得自由幸福?”
李舒白沉默抬眼望他,看着这个如同春风般的男子,此时为了黄梓瑕,终于尽失素日沉静。他不由得笑了出来,叫他:“蕴之,少安勿躁。”
见他难得露出笑意,王蕴怔了怔,唯有悻悻重新坐下,生硬说道:“失礼了……请王爷恕罪。”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实则我只是想给梓瑕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无论她选择你,或者我,都不受拘束。而为了让你我处于同一天平……”李舒白含笑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缓缓转移到窗外。重重树影正静静蹲在夜色之中,如同潜伏的怪兽,如同食人噩梦的梦貘。“我近日将会返京,那一场刺杀将就此揭过,我并不知幕后主使和带头人是谁,王家也能消弭那一场风暴。”
王蕴垂眸不语,只是下巴微扬。
李舒白又给他斟了一杯茶,碧绿的茶水盛在青蓝色的瓷盏之中,灯光照在他修长的白皙手指之上,春水梨花,舒展优雅。
他微笑道:“蕴之,难道你对自己不自信?难道你觉得如果没有那一纸婚书约束的话,梓瑕就不会选择你?”
看见他如此悠闲自得的模样,王蕴只觉得胸口一阵灼热涌过,无法自抑地,他抬手接过李舒白那盏茶,说道:“愿王爷北上顺利,我会尽快处理好此间事务,以免王爷后顾之忧。”





簪中录合集 第四部 二 万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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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二 万水千山
王蕴并没有来黄家。
第二天,黄家的人接到了他身边人传来的口信,因事务缠身,无法赴前日所约,还望见谅。
“看他的意思,今日本该是来商议婚事的,据说还有王家几位族老过来……”黄梓瑕的堂伯父黄勇本来也召集了族中老人,兴冲冲地等待王蕴上门,结果他没有过来,让他们惊疑不定。
“该不会……王家对这桩婚事,又有了迟疑?”
“不可能啊,昨日王公子还遣人来商讨了一下仪程,看如何妥善地让我堂侄女入京完婚……”
“就算传说未婚妻杀亲出逃,王家也未曾对这桩婚事表达什么意见,何况如今已真相大白,更不可能有变的。”
几个族老纷纷表示,黄梓瑕嫁入王家应该还是很稳妥的,没有变卦的可能。
正在大家因为王蕴不到,要先散了时,外面却有人跑进,手中捧着一封信:“老爷,六小姐有信。”
在堂姐妹中排行第六的,正是黄梓瑕。黄勇顿时又兴奋起来:“是王家公子写给她的?”
“不是,”门房摇摇头,说,“是夔王送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想起,黄梓瑕之前,是在夔王身边做小宦官的。
“然而……她如今是我们家的姑娘,夔王又如何会给她写信呢?”他们心下大疑,等拿过信一看,封皮上写着:
夔王府宦官杨崇古放归留蜀事宜。黄梓瑕收受存档。
“还是夔王府的人做事妥帖,就算她如今恢复了女儿身,毕竟离开夔王府还是要走个程序的。”他们说着,都不敢拆夔王府的信,赶紧命人送到黄梓瑕手上。
“夔王府宦官,放归留蜀?”
黄梓瑕将信看了看,然后拆开来,抽出里面的纸张。展开纸张的一刹那,她看见抬头三个字——
解婚书
她默然将信又折好,将送信的人送出门,关好了门,然后将那封解婚书打开,又看了一遍。
琅邪王蕴,年幼聘得成都黄梓瑕。因二人年岁渐长,天南地北,心意相背,故立此书解之,今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
黄梓瑕怔怔坐在窗下,看着琅邪王蕴四字,又将信封拿起,看着上面李舒白的字迹。
他昨晚对她许下承诺,如今便真的帮她解除了婚约。
从此她与王蕴,再无缘分。
她将解婚书折好,塞回信封之中。手指触到了里面的什么东西,她将信封倾过来,将里面的东西倒在自己的掌中。
是两颗鲜红欲滴的红豆,晶莹剔透,被一条细长的金丝串在一起。她翻来覆去地看着,看它们在金丝上滑动,时而分开,时而靠拢,就像两颗在花蕊上滑动的露珠。
她握着这两颗红豆,凭在窗下小几上,将脸轻轻靠在自己的手肘之上。耳畔似乎又听到李舒白的声音,他说,放心吧,一切有我。
窗外秋日小园,万千黄叶纷纷扬扬飘落。
她靠在窗下,听着远远近近的风声,落叶沙沙掉落的声音,小鸟在树枝上跳跃的声音,握紧了手中的红豆。
周子秦每天都活得兴高采烈。
有案子就去查案,没案子就上街转转,看有没有小偷小摸或者有碍市容的。重点整治对象就是那个乱摆摊的二姑娘。
虽然之前被黄梓瑕捉弄而呛了好几口水,但他身体向来倍儿棒,今天也依然是活蹦乱跳的一天。照例又去二姑娘那里盯一下,吵了几句嘴,周子秦心满意足无比充实地转身一看,黄梓瑕正在站在街边,手中抱着一包橘子,正在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看着她的笑容在日光下莹然生辉,周子秦不知为啥觉得脸上微微一红,他凑到黄梓瑕的身边,拿了她一个橘子剥着,问:“今天怎么在这儿?”
“入秋了,皮肤有点干燥,来买点面脂和手药。”她说。
周子秦顿时精神一振:“别买了!我给你做!外间的面脂都是用牛髓作底的,我用鹿髓做,没有那种牛油气。而且我研究出一个方子,萃取白芷、葳蕤、丁香、桃花等精华溶在其中,绝对香暖细嫩,明后天就给你送来!”
黄梓瑕点头笑道:“好啊,那多谢你了。”
周子秦又转头看看二姑娘,有点迟疑。
“顺便多做一些吧,二姑娘每日这么早出来,必定也怕冻裂的。手药也可以多做些。而且——”黄梓瑕望着二姑娘笑道,“你要是给她送了东西,她以后肯定也会和你亲近一点,你说什么她也会听一听啦,对不对?”
“这倒是的,那我帮她也做一份。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香气的,又适合什么样的呢……”
“她喜欢桂花,然后体质略有燥热,你可以多加冬瓜仁,白芷和桃花少一点。”她看看二姑娘,又说,“她没有父母,下面有好几个弟妹,你别用瓷罐装,弄个漆罐吧。小孩子皮肤嫩,你加点貂油,她肯定会给弟妹用的。”
周子秦诧异了:“你认识她?”
“不认识,看她的模样,随便猜猜。”她说道。
“能不能猜得准啊……”周子秦嘟囔。
“那么我也猜一猜吧。”身后有个声音传来。黄梓瑕没有回头,已经知道来人是谁,唇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笑意。
周子秦回头惊喜道:“王爷也会相面?”
李舒白一身青色重莲绫,看似纯色衣服,但行动间衣上的狻猊暗纹便隐隐显现出来,衬着他清俊的面容,更显隽秀不凡,令旁边所有人都偷偷多看一眼,却不敢正视。
张行英忠实地跟在他的身后,面带笑容对着周子秦拱了拱手。
周子秦抓着李舒白问:“赶紧猜一猜,我看看是不是比崇古还厉害!”
李舒白打量着那个二姑娘,随口说道:“她应当出生于春天,父亲是屠夫,母亲娘家是蚕户。看她面相,父母早亡,大哥年少夭折,家中留下她和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她被人退过婚,因未婚夫家也很艰难,娶了她之后还要照顾三个年幼的弟妹,没法过日子。于是她就操起父亲旧业,在这条街上贩卖羊肉四年多,还供弟弟们上了私塾,学业都还不错。”
周子秦的嘴巴已经张成一个圆,面带着无比崇敬的神情望着李舒白:“这……这么清楚?王爷相面的本领果然非同一般!”
李舒白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说道:“最重要的是,她印堂发亮,眉生光彩,我敢肯定,不出几天,她将会喜从天降。”
周子秦半信半疑地打量二姑娘的眉尖,喃喃自语:“真的假的啊……”
李舒白与黄梓瑕相视而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已经感到旁边一阵喧哗袭来。有三四个打扮颇为体面的奴仆簇拥着个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男人过来,那男人一看见当街卖羊肉的二姑娘,脸上的肉顿时抖了抖,然后不顾肉案上的油,一把扑上去抓住了二姑娘的袖子:“你……你不是二丫吗?”
二姑娘呆了呆,问:“您哪位?”
“我是你四叔啊!你爷爷是我表叔!当年你爹小时候,你爷爷带着他到我家帮过祭祀,我和他见过一面的!你和你爹小时候长得可真像啊!”
“哦……是四表叔啊。”二姑娘的脸上不由露出“您眼神可真好,记忆也挺好”的神情。
表叔却毫不在意她的眼神,直接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家谱,翻到某一页给她看,“喏,你看,你太爷爷刘良尚,分家后到成都府屠宰谋生,生子刘家虎——就是你爹,是不是?你再看这边——”他的手指沿着长长的一条线拉过来,越过了无数陌生名字,终于停在了一个名字上,“刘喜英,就是我,按辈分算起来,可不就是你四表叔吗?”
二姑娘有些茫然,不知这个忽然冒出来的远房表叔是要怎么样,只能叫了一声:“表叔,请恕我无知,竟没认出您来。”
“哎,亲戚少走动了,就是这样,没事没事。”刘喜英直接将她手中的屠刀取下,丢在案板上,说,“二丫,四叔现在是绵州司仓,怎么能看着自己的侄女儿抛头露面当街卖羊肉?你赶紧跟我回家去,我收养你,再弄个风风光光的仪式,将你正式写入家谱中,以后你就是我刘喜英的女儿了!”
二姑娘眨眨眼,还没想出该说什么,后面的人已经拉了一辆青篷布马车过来,催促着她赶紧上车。
“别急啊,那也得等我卖完今天的肉啊。”她看了看他,又操起那把刀。刘喜英赶紧叫人:“把肉带上,直接拿到咱家厨房去。你爱吃羊肉吗?”
“不爱,卖不掉的都是我吃。”二姑娘说着,拿一根稻草绳捆了羊肉,丢给他们,“四叔,那这个就算是送给您的见面礼了,我得回家去,还要给弟妹们做饭去呢。”
“别啊二丫,到叔家里去……”
“得啦,我一卖羊肉的,能到您家里去吗?何况我还有弟妹得照顾呢。”
“叫他们一起来……”
周子秦看着这一场喜剧,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转头看看平静如常的李舒白,简直差点要跪下来膜拜了:“王爷,您是神人啊!简直是料事如神!”
黄梓瑕在旁促狭笑道:“每个人都会有个地位不错的亲戚,不是吗?”
“可亲戚这样过来寻访一个远亲的概率也太少了,怎么就被二姑娘赶上了呢?”
黄梓瑕笑着抬头看一看李舒白,李舒白还她一个微笑,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刘喜英偶尔听到了一个传言,说他的远亲二姑娘当初帮过在成都郊外遇险的夔王。他悄悄到敦淳阁打探肯定之后,就急不可耐地来了。”
黄梓瑕看着正奔过去打探消息的周子秦,不禁莞尔:“夔王真是热心人。”
李舒白垂眸凝望她许久,才淡淡说道:“只是不想再多一个对手。”
她微觉诧异,不知周子秦会在何处与他为敌,但见他已经转身往后面走去,便朝周子秦挥了挥手,赶紧跟着他往回走。
中秋过后,天气渐冷,无人行经的路边,树叶一片片掉落,黄叶堆积在他们脚下,踩上去沙沙作响。成都向来日头少雾岚多,阴蒙蒙的天色之中,因为这么多落叶而平添一分萧索。
她听到李舒白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缓缓:“我昨晚与王蕴谈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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