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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全集)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桐华
小夭心神不宁,连地都种不了,在田埂边走来走去,问黄帝:“外爷,为什么还没消息呢?”
黄帝直起腰,拄着锄头,说道:“如何处置防风意映和篌,关系着无数人的利益,对璟来说只是休妻,可对家族来说,是一次利益的再分配,必定会有争执。身为一族之长,涂山璟必须小心行事,把对整个氏族的伤害降到最低。否则,一个氏族的分崩离析只是刹那。”
小夭知道黄帝说得很有道理,可实在按捺不住,每日都催问黄帝的侍从有关涂山氏的消息。黄帝对小夭十分纵容,于是,曾经缔造了轩辕帝国的情报组织开始为小夭打探涂山氏的家事,再加上璟的配合,每一日都能将前一日的情报送上。
璟回青丘后,并没有立即召集族中长老,而是先约了篌和意映,三人进行了一次私密的谈话,谈话内容密探没有打听出来,但小夭完全能猜到,肯定是璟想给篌和意映一条生路,结果却是有人纵雷火烧宅,企图毁掉狌狌镜,杀死璟。
璟并不是傻子,只是因为心存了一分良善,所以一再退让。这一次,璟早做了准备,篌和意映的反扑完全落空。
璟召集所有长老,公布了篌和意映的秘密,九位长老哗然,没有一个人相信,直到看完神器狌狌镜的记忆,他们震惊地沉默了。然后就是冗长烦琐的审问和争论。意映始终一言不发,什么都不愿说,篌却说出了一切。原来,他们在璟失踪后的第一年就开始私下来往,第四年有了男女之实,篌把一切过错都推给了意映,说意映难耐寂寞,主动勾引了他。
篌第一次说这话,是单独的审问,第二次却是在长老的安排下,当着意映的面。意映依旧一言不发,只是一直看着篌,一直看着,就好像她从来没有见过篌一样。当长老质问她“篌所说可属实”,她依旧一言不发,原本明亮的眼睛却渐渐地变得空洞,犹如失去了光亮的屋子,里面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因为意映不出声,长老自然认定篌说的就是真相。
在男女偷情这种事情上,男人本就更容易被原谅,当然也因为篌毕竟是涂山氏的血脉,九位长老把所有愤怒全部发泄到了意映身上,恨这个女人享受着涂山氏给予的荣耀,却做着羞辱涂山氏的事,更恨她将他们所有人玩弄于股掌间。九位长老召来了防风族长,面对女儿的丑事,防风族长羞耻恼怒,竟然一点不反对涂山长老的提议:秘密处死意映。只要不让女儿的丑事影响到防风氏,防风族长不介意将最严酷的刑罚施加到女儿身上。
意映听着父亲和涂山长老就如何处死她讨价还价,如果不是璟坚决不同意,只怕她早已经尝试了各种酷刑。自审讯开始就沉默的她突然笑了起来,众人都惊骇地看着她,她却越笑越大声,笑得软倒在地,依旧蜷着身子,滚来滚去地笑。
长老觉得意映疯了,命侍从把她拖下去。
璟去了拘禁意映的屋子,询问意映:“你愿意回防风家吗?毕竟那里还有你的母亲。”
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说过话的意映终于有了反应,幽幽地说:“那已不是我的家!如果不是放不下瑱儿,死亡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明白了。”璟转身离去。
意映问:“为什么?你才应该是最恨我的人。”
璟站在门口,回过身,看着意映。
明明他风姿卓然、高高在上,她满身污秽、萎靡在地,可他的目光一如往日,没有丝毫鄙夷。意映说:“以前,我不明白篌的感觉,现在终于明白了,我对你做了那么多事,你才是最有资格惩罚我的人,可我在你的眼里看不到一丝恨意,为什么你不同意用酷刑折磨我?”
“你已经在承受酷刑的折磨。”
意映愣了一愣,说:“是啊!我已经在被世间最冷酷的刑罚折磨!”
璟说:“不管大哥说什么,我始终认为,你喜欢大哥没有丝毫不对,但你不应该为了遮掩自己的感情,而杀了大嫂,你还记得她吗?”
意映喃喃说:“篌的妻子,我当然记得!”
“我母亲的所作所为已经告诉了我,恨永不可能终结恨。杀了你,并不是惩罚,只是泄愤,我不想我们之间的仇怨再祸及下一代,让瑱儿变成第二个篌。”
意映仰头看着璟,夏日的阳光从他头顶照下,映得他的眉目分外清晰,和篌相似的五官,却没有篌的诡秘飞扬,而是若清水皓月般坦荡磊落、平静温和,第一次,意映真正看清楚了璟长什么模样。意映微笑着说:“以前认定了你懦弱无能,今日才明白,仇恨并不需要智慧,那只是受到伤害后的本能反应,宽恕才需要智慧和坚强,可惜我做不到。原来是我配不上你!我还是喜欢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和篌倒真的很相配!”
璟说:“在你能照顾瑱儿前,我会照顾好他。”
璟离开了,侍卫关上门,意映蜷缩回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为了意映的生死,璟和九位长老意见相左,防风族长都已经同意涂山长老的刑罚,璟却坚决不同意,和九位长老相持不下。
一直跪在下方的意映抬起了头,说道:“我愿意以一身精血灵力为涂山氏祭养识神。”
众位长老愣了一愣,眼中露了喜色。在民间传说中,九尾狐既是和凤凰一样的祥瑞神兽,可也是吞噬人的凶猛妖兽,传得年代久了,人们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只是又敬又畏。其实,两个都是真的。人以兽为食,兽以人为食,并无正邪对错,都是天道。守护涂山氏的识神据说是一缕涂山先祖的游魂,享涂山氏祭养,佑护涂山子孙,意映是血脉纯正的神族,一身灵力修为不弱,若能得她精血祭养,自然对涂山氏大有益处。
璟要反对,意映仰着头,平静地说:“族长,求您允许!”
璟说:“你不是涂山氏的血脉,识神一旦得了你的精血,就会贪婪地享用,不会节制,你要受锥心之痛……”
意映重重磕头:“这是我罪有应得,求族长允许!”
执法长老道:“这倒也是个办法,让防风意映赎去一身罪孽。”
众位长老纷纷附和,璟却迟疑未决。
意映再次重重磕头,抬起头乞望着璟,眼中尽是决然。
她还要再磕头,璟说道:“好!”
意映的身子顿了一顿,依旧磕了个头,只是没有用力,慢慢地磕下,额头贴着玉石地,再没有起来,直到执法长老宣判完,两个侍从将她带走。
防风族长离开青丘,回到北地的防风谷。没过多久,从防风谷传出消息,涂山族长夫人防风意映重病,经防风族长和涂山族长商议,防风意映移居涂山氏在青丘山中的密谷养病。
涂山氏试图隐瞒,可大荒内依旧渐渐地有了谣言,说防风意映得的是癫病,一种类似人族的麻风病的病症,会慢慢侵蚀神族的身体,灵力会渐渐消失,肌肤会一块块干枯变形,到最后人甚至会变疯。
小夭唏嘘,世人以为自己获知了涂山氏企图遮瞒的家丑,却不知道那本就是涂山长老们有意散播出去的。意映用自己的精血灵力祭养识神,自然会灵力渐渐消失,身体干枯变形,若承受不了痛苦,也很有可能发疯。
几个月后,涂山篌去往高辛,表面上是为家族打理在高辛的生意,实际上是流放。所有长老签署的氏族内秘密命令是他终身不得返回中原,永不许再踏入青丘,但他依旧可以在高辛四处走动,依旧享受着涂山大公子的身份,相较意映所要承受的一切,他所承受的惩罚太轻太轻。
小夭知道璟其实心底深处是想成全篌和意映,可惜篌为了尽可能保全自己,将一切过错推给了意映,意映不发一言,默认是她主动勾引篌,承担了一切罪名。
小夭曾因为意映对璟的恶毒很讨厌她,但现在,小夭却对意映有深深的怜悯,当篌说出那些指责意映是荡妇的话时,意映承受的已经是千刀万剐。小夭不相信是意映主动挑逗篌,但她和篌之间的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当一切平静,已经是大半年后。
小月顶上飞舞着入冬来的第一场雪。
小夭站在竹屋前,看着璟一袭青衣,踏雪而来,从远到近,从模糊到清晰,站在了她身前。璟伸手为她掸去了落在大氅上的雪花,微笑着说:“小夭,我来了。”
小夭鼻子发酸,从高辛五神山的龙骨狱到今日神农山的小月顶,这一句看似云淡风轻的“我来了”,是七十多年的光阴。看似弹指刹那,可那一日日、一夜夜的痛苦,都是肉身一点一滴地熬过。终于、终于,他光明正大地站在了她面前。
璟摊开手掌,一枚晶莹的鱼丹紫在他掌心散发着美丽的光芒,璟把鱼丹紫为小夭戴上,郑重地说:“这一次不是诊金。”
小夭抿唇而笑,把鱼丹紫放入衣领内,贴身藏好。
小夭从荷包里拿出那枚璀璨耀眼的鱼丹红,放到璟的掌心:“很难得的宝石,可惜篌压根儿不在乎,意映已不想要了。”
璟轻叹了口气,暗聚灵力,渐渐地,红色融化在他的手掌中,一阵风过,点点红光被吹起,漫天飞舞,犹如红色的萤火虫。
璟和小夭看着它们一点点黯淡,直到一阵风过,全部消失在风雪中。
璟拢了拢小夭的大氅:“当心受凉,我们进去吧!”
小夭笑点点头,握住璟的手,相携向屋内走去。





长相思(全集) 第二章 此身出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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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身出何处
小夭在轵邑的陋巷开了个小医馆。已不是第一次开医馆,可这一次不像是在清水镇,用《神农本草经》上学来的半吊子医术混口饭吃,也不像是在五神山,用来打发时间,她是真正地用医者之心在行医救人。
小夭一边行医,一边学习医术,只不过不再去医堂学习,医堂里教授的知识已经不能满足她的要求,她让颛顼命轩辕宫廷内最好的医师来教导她。
颛顼笑道:“我身边最好的医师就是鄞了,只是他是个哑巴,交流起来不方便。”
小夭说:“没有关系,我可以学手语。”
鄞是个医痴,认为教小夭医术纯属浪费时间,但不敢违逆颛顼的命令,不太情愿地来了,可当他真和小夭相处后,却非常庆幸他来了。
论医术的扎实全面,小夭肯定不能和自小学医的鄞比,但小夭浪迹天下,视荒山野岭为家,浸淫在毒术中几百年,对药性的了解,远远胜过鄞,各种稀奇古怪的药草和药方随口道来,鄞常常觉得不是他在教导小夭,而是小夭在启发教导他。
还有两个月就是年底,新的一年即将来临。
璟如今虽然孤身一人,可身为族长,大事小事都落到他头上,辞旧迎新时肯定要在青丘。小夭想着等过完年,璟没那么忙时,带璟回五神山住上几天。
璟自然是愿意的,半开玩笑地说:“只要你父王不反对,我随传随到。”
小夭从璟的书案上取了一枚玉简,一边给父王写信,一边笑道:“父王……自然一切都随着我的。”
璟等小夭写完信后,说道:“最近,有一件事在大氏族内流传,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你。”
“什么事?”
“当年在梅花谷内设阵想杀你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人。”
小夭不在意地说:“这个我早就知道了,除了被外祖父处决的沐斐,好像还有三个人,馨悦说他们被哥哥秘密处决了,为了这事,樊氏、郑氏还和哥哥结了怨。”
璟的表情却很凝重:“谈起当年的事,所有人都会疑惑为什么这四个人会不顾大好前途,冒着被黄帝和俊帝千刀万剐的危险伤害你。”
小夭的身子一僵,梅花阵中,沐斐字字带血的话,她努力遗忘了,但并未真的忘记。
璟说:“这四个人只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他们都是被蚩尤灭族的遗孤,所以就有了一个谣言。目前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个谣言,可谣言一旦出现,只会越传越快,我想泄露出这个消息的人肯定会把一切指向……”璟停顿住,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表述那句话。
小夭笑了笑:“说我是蚩尤的孽种,对吗?”从小时起,这就是她最恐惧的噩梦,害怕被证实,甚至不敢回五神山和父王相认,以为一切已经过去了,可是,没有想到,噩梦追赶了上来。
“小夭,不要这么说自己。”
小夭望着窗外,目中尽是茫然,面对任何困难,她都知道该怎么办,可现在,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璟说:“当年知道这事的人应该很少,如果樊氏和郑氏知道的话,想泄密早就泄密了,不可能等到今日,那么只有丰隆和馨悦……”
小夭说:“不是丰隆,就是馨悦了,我羞辱了赤水氏,他们想毁了我,很正常。”
璟说:“馨悦更有可能。”
小夭心烦意乱,叹了口气,道:“算了,不想了。我们阻止不了谣言,我是谁的女儿不是我说了算,是我娘说了算,可我娘又不在了,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静夜在屋外奏道:“公子,珊瑚来接王姬了。”
小夭起身,将写好的玉简放入袖中:“我回小月顶了。”
璟陪着小夭,往后门走去。
门口停着一辆普通的云辇,一身男装的珊瑚站在一旁等候。
小夭停住了步子,看着墙角的一株藤萝,迟迟没有上车。
璟轻声问:“小夭,你在担心什么?”
小夭没有看璟,低声说:“万一,我是说万一,人人都相信了我是蚩尤的……人人都厌弃我,你……”
璟把小夭拉进怀里:“别问这种傻问题,在你把我救回去时,你,只是你,谁的女儿都不是,我可是那时就决定了要死缠着你。”
小夭忍不住把头轻轻地靠在璟的肩头,璟拍了拍她的背:“别担忧,一切都会过去。”
“嗯!”小夭冲璟笑了笑,快步上了云辇。
待云辇腾空,一只玄鸟飞来,落在珊瑚肩头,珊瑚问:“王姬,你不是说有信要给陛下吗?信鸟已来。”
小夭紧紧地捏着袖中的玉简。
珊瑚看小夭半晌没有作声,叫道:“王姬?”
小夭说:“没有,我还没有写信。”
珊瑚有些纳闷,却没多问,扬起手,放飞了玄鸟。
晚上,颛顼来小月顶时,小夭本想把璟告诉她的事告诉颛顼,转念一想,璟都已经知道的事,颛顼怎么可能不知道?既然他一直没有告诉她,显然不想她为此烦心,如果颛顼能把这个谣言压制下去,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她无须知道,如果颛顼不能把这个谣言压制下去,那么他现在告诉她,也于事无补。
小夭决定不和颛顼商量此事了,反正她无能为力,由着颛顼和璟去处理吧!
因为从小的经历,小夭看事历来很悲观,习惯从最坏的可能去预期,可这次,也许因为处理此事的人毕竟是颛顼和璟——黑帝陛下和涂山族长,即使向来悲观的小夭也不禁给了自己希望——谣言会被压制,一切都会平复。
但是,不到一个月,小夭是蚩尤孽种的谣言就在中原轰轰烈烈地传开了。
当所有人知道此事后,自然而然就分成了两派,一派相信,一派不相信。不相信的人斥责谣言是无稽之谈,最有利的证据就是轩辕王姬杀了蚩尤。相信的人也罗列着各种证据,曾经见过蚩尤的人回忆着蚩尤的容貌,绘制出了蚩尤的画像,判定小夭的确更像蚩尤。
渐渐地,所有捕风捉影的事都变成了言之凿凿。因为没有办法解释杀了蚩尤的轩辕王姬怎么会有蚩尤的孩子,竟然有人推测出是凶残的蚩尤奸污了轩辕王姬。
在高辛,因为对俊帝的敬仰,人们选择相信俊帝的判断,小夭是俊帝的女儿,可心里对这个不停地给俊帝和高辛带来羞辱的王姬很是厌恶,恨不得她当年没有被找回来。
在轩辕,因为对蚩尤的恨意,人们竟然越来越倾向于相信小夭是蚩尤的孽种。
蚩尤曾带领神农的军队,对轩辕攻城掠地,他屠城、杀俘,死在他手下的轩辕人的尸骨堆积如山,几乎每个轩辕氏族都有子弟死在蚩尤手中,轩辕的老氏族恨他入骨。
中原的氏族也恨蚩尤,他暴虐残忍,在中原也杀人无数,将很多家族灭族,就是中原六大氏都曾被蚩尤逼得摇尾乞怜,当年的屈辱全变成了对蚩尤的滔天恨意。
轩辕的老氏族和中原的氏族没有丝毫共同点,可在恨蚩尤这点上,完全一致。可以说,轩辕举国上下,所有氏族都恨蚩尤。蚩尤死了,恨没有了发泄的对象,纵然恨,也只能唾骂几句,可蚩尤的女儿出现了。人们的恨意有了具体的对象,所有平复的伤痛都被唤醒,他们把对蚩尤的恨转嫁到了小夭身上。
虽然,身居高位的人仍理智地看待这件事,可大部分的普通人都只顾着发泄恨意,他们没有胆子去刺杀小夭,毕竟不管小夭是谁的女儿,她都是黄帝的外孙女,这一点是铁打的事实,他们只能把所有的恨意都变成了谩骂。从酒楼到茶肆,到处是谩骂小夭的言论,甚至有张狂的中原氏族子弟聚集到神农山下,高叫“蚩尤的野种滚出神农山”。
各种各样的奏章也送到了颛顼面前,含蓄婉转的、开门见山的,目的都一样,希望颛顼顾全自己的名望,把高辛大王姬送回高辛。
小夭苦笑,既然是因为认定她不是俊帝的女儿才恨她,那把她送回高辛算什么呢?难道希望俊帝相信了谣言,杀了她吗?
旧的一年就要过去,新的一年就要来临,小夭却再没对璟提起要一起回五神山。
俊帝给小夭写过四封信,信不长,但拳拳爱意表露无遗,俊帝并未假装没有听到流言,他主动提起流言,宽慰小夭不必忧虑。
小夭把俊帝的信放在枕下,每个晚上枕着它们睡觉,就好似有了一份保护,帮她抵挡那些伤人的话语。
一年的最后一日,璟不得不回青丘,主持族里的祭祀仪式;颛顼在紫金顶举行宴会,与百官同乐。
小月顶上就小夭和黄帝,祖孙两人对着一案丰盛的酒菜,说说笑笑地守候着新的一年来临。
新旧交替时分,紫金顶上腾起千万道烟花,照亮了天空。小夭跑到窗前去看烟花,黄帝也下了榻,站在她身后,和小夭一起看着满天的姹紫嫣红绽放又谢落,犹如人世间最迷离的梦。
小夭的声音在震天的炮仗声中若有若无地传来:“外爷,我究竟是谁的女儿?”
黄帝的手放在小夭的肩膀上,迟迟没有说话。
小夭微微侧首,执拗地等着答案。在漫天烟花映照下,她的面孔时明时昧。
半晌后,黄帝说:“你是轩辕开国君王黄帝和王后嫘祖的外孙女,这一点永不会变,只要我在,轩辕永远是你的家!”
小夭叹息:“原来外爷也不知道。”
黄帝揽住了小夭:“不要管别人说什么,你永远是你!”
小夭仰起头,冲着天上的烟花笑:“这样也好,反正娘已经死了,真相如何,再无人知道,我认定自己是父王的女儿,那就一定是了!”
半夜,小夭已经睡下很久,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会儿后,寝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颛顼坐在了榻旁。
小夭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满怀心事、难以入眠,装着沉睡未醒,背对着颛顼。黑暗中,只闻颛顼身上传来浓郁的酒气,也不知道他到底被臣子灌了多少酒。
一会儿后,颛顼侧身躺下,隔着被子轻轻抱住小夭,低声说:“别害怕,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他们不明白,我所拥有的一切,也都是你的,神农山、泽州、轵邑……都是你的,没有人能让你离开。”
小夭咬着唇,估计中原的氏族又说了什么,颛顼的话中有隐隐的怒气。
醉意上头,颛顼分不清过去和现在,喃喃说:“别害怕,我已经长大了,绝不会让人伤害到你,我不会再让你去玉山……你会一直陪着我!”
“姑姑,我能保护小夭,你不要送小夭去玉山……”
“姑姑,我和小夭说好了一直要在一起……小夭,不要离开!姑姑,我害怕……”
颛顼醉睡了过去,小夭的泪无声而落,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究竟是在哭那个过去的少年,还是在哭现在的自己。
新年的第一个月圆之日,小夭主动提出要去轵邑城里看花灯,璟和颛顼自然都说好。
下午,璟来小月顶接小夭,身着一袭布衫,小夭穿上半旧的男装,戴了顶帽子,颛顼也换了布衣。三人出了神农山后,乘着一辆牛车,夹在赶往城里看花灯的人群中,晃晃悠悠地慢慢行着。
小夭看看璟,再看看颛顼,不禁笑起来:“你们说我们如今像什么?”
颛顼和璟对视了一言,璟笑而未语,颛顼笑道:“有些像在清水镇上时。”
小夭乐道:“可不是嘛!”
牛车后是扶老携幼的人群,有钱的坐着牛车,没钱的自己走着,可不管坐车的、走路的,人人都穿着簇新的衣裳,脸上带着辛劳一年后满足的笑容。一个骑在父亲肩头的小男孩叽叽喳喳地和父亲说:“阿爹,进了城要买糖果子啊!”父亲洪亮地应道:“中!”
小夭的笑容中掠过怅然。
牛车进了城,此时天已将黑,颛顼说:“花灯还没全点亮,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小夭,你想吃什么?”
坐得久了,身子有些发冷,小夭跺跺脚,笑道:“这么冷的天,当然是烤肉了,再来几碗烈酒。”
颛顼大笑,对璟说:“上一次说好了你请客吃烤肉,可半道上你跑了,这次得补上。”那一次三人相约去吃烤肉还是在清水镇,因为防风意映的突然出现,变成了颛顼和小夭的两人之约。
璟笑了:“你竟然还记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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