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全集)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桐华
小夭漫步在凤凰林内,不停地有落花飘下,小夭随手接住,把花放到莲花盏内,不一会儿就装了满满一盏凤凰花。
月光下的凤凰花没有阳光下的凤凰花那么明艳夺目、张扬热烈,如果把阳光下的凤凰花比作一位舞步飞旋、美目流转的艳丽女子,月光下的凤凰花则像静静端坐、垂眸沉思的清丽女子。小夭像小时候一样,刻意放重了脚步,听落花枯叶发出的窸窸窣窣声。
走到秋千架前,小夭停住了。
虽然很久没用,但因为有颛顼的灵力在,秋千架并没被藤蔓攀爬,依旧干净整洁。小夭跳坐到秋千架上,双脚悬空,一踢一晃。她一边悠闲地欣赏着凤凰花,一边时不时从莲花盏内拿一朵花放进嘴里吸吮花蜜。
花蜜的甘甜盈满唇齿间,小夭想起了小时候的事。颛顼并不喜欢吃花蜜,却总会清晨练功时,赶在日出那一刻,帮她采摘带着露水的花,只因为她说日出那一刻的花蜜最甘甜,连花蕊里的露珠都是甜的。每天清晨醒来,小夭的榻旁已经摆好一盆鲜花,即使在她被九尾狐妖折磨时,不管再痛苦,只要想起朝云峰,总觉得嘴里透着甜。即使身处黑暗狭小的笼子,仍觉得美丽的凤凰花就在不远处,即使母亲父王都不要她了,可颛顼哥哥会要她。
颛顼踏着月光露珠,穿过纷飞的凤凰花,走了过来。
一袭黑色金绣的长袍,头发用墨玉冠束着,五官清俊,气态儒雅,乍一眼看去,倒像是一位与琴棋诗书做伴的闲散公子,江湖载酒、羌管弄晴、菱歌泛夜,看烟柳画桥、秋水长天。可真与他眉眼相对了,就会立即感受到他乾坤在握的从容、一言定生死的威严。
小夭很恍惚,竟然觉得颛顼的面目有些陌生,好像她从没有真正地仔细看过颛顼。一直以来,颛顼对她而言就是颛顼。欢喜时,可以一起大笑;累了时,可以让他背;生气时,可以让他哄;困苦时,可以倚靠他;危难时,可以交托一切。
在小夭心里,她和颛顼至亲至近,无分彼此,只要颛顼想得到的,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他去得到,所以从五神山到轩辕山、从轩辕山到神农山,但凡她所有,颛顼都可以拿去用,包括她的性命。她也一直以为,颛顼待她亦如此,但凡她想要的,颛顼必定会帮她争取;但凡她想守护珍惜的,颛顼也必定会视若珍宝。
可原来,一切都是她想当然了!究竟是她没有看清楚颛顼,还是颛顼不再是她心里的颛顼?
不过几日没见,两人却犹如隔世重逢,颛顼小心翼翼,轻声唤道:“小夭!”
小夭微微一笑:“知道我要杀你,还敢一个人来?”
颛顼说:“如果你没有把握我会来,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候?”
小夭淡淡说:“以前我觉得我很了解你,可现在我不知道。”
颛顼眼内一片惨然,笑问:“要荡秋千吗?”
“嗯!”
颛顼轻轻地推着小夭,小夭仰头看着火红的凤凰花,纷纷扬扬飘落。
静谧的凤凰林内,一个沉默的男子推送着秋千,一个沉默的女子荡着秋千,两人的脑海内都清楚地浮现——火红的凤凰树下。
秋千架越荡越高,秋千架上的小女孩一边尖叫,一边欢笑:“哥哥,哥哥,你看我,你看我啊!”
秋千架旁的男孩仰头看着,眉眼间都是笑意。
……
火红的凤凰树下。
秋千架旁的男孩已经变成了谦谦君子,秋千架上的女孩也变成了窈窕少女。
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推着秋千,秋千架上的女子侧头看着男子,一时荡几下,一时就坐着。两人说着话,话题并不轻松,他们的神情却都很轻松,一直含着笑,并不将前方路上的生死放在心上。
百年的光阴,也许让他们失去了幼时的欢笑声,却给了他们坚强自信,不管遇到什么,不过是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而已。
……
从小到大,他们有过无数次荡秋千的记忆,可在他们的记忆中,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
幼时的荡秋千就好像彩虹,明媚喜悦;长大重逢后的荡秋千就好像乌云中的太阳,纵然四周黑暗,可他们是彼此的阳光;但这一次的荡秋千却像是暴风雨前的黑夜,没有一点色彩,没有一缕光明,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颛顼的手越来越沉重,几乎再推不动。可是,他很清楚,这大概是他和小夭最后一次一起荡秋千,他舍不得停下,纵然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也愿意就这么一直推下去。
小夭把白玉莲花盏递到颛顼面前:“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在恨你,还是在恨自己,大概一起在恨吧!毕竟我一直都认定,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帮你去承担,你犯了错,我也有一半。”
颛顼从盏内拿了一朵凤凰花,轻轻吮吸花蜜。
小夭问:“甜吗?”
颛顼说:“很甜。”
小夭吃了朵花,说道:“外婆去世时,我们当着我娘、大舅娘、朱萸姨的面发誓会照顾彼此,不离不弃。我做到了,可你没有做到!哥哥,你没有做到!”
颛顼拿起一朵凤凰花,放进嘴里:“我知道我没有做到。不过,不是因为我杀了璟,而是……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不该把你当作棋子去利用,我不该为了得到涂山氏和赤水氏的帮助,就将你让给了璟。”
小夭说:“这段日子,外爷给我讲了一堆大道理,什么家国天下的。可是我不是我娘,我的心很小,只装得下我在乎的人,装不下天下万民。我以前装模作样地关心什么家国天下、万民苍生,只是因为你在乎,但我现在恨你!那些和我没有关系!”
颛顼笑了笑说:“那些的确和你没关系!”
小夭说:“所以,不管外爷说什么,我还是要杀了你。你杀了璟,我一定要杀了你,你明白吗?”
颛顼微笑着,温柔地抚了抚小夭的头:“我知道!”
小夭递给颛顼一朵凤凰花:“杀了你后,我会陪着你一起去死。”
颛顼说:“这样也好,留下你一个,我也不放心!痛恨蚩尤的氏族、紫金宫内的一群女人,还有禺疆那些忠臣……我实在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应对他们,还是把你带在身边最安心。”
小夭吃了一朵凤凰花,笑着说:“本来我想了好多好多残酷的方法,打算去折磨那个害了璟的人,但我没有办法用到你身上,所以想了这个法子,很甜,一点都不会痛苦。”
颛顼赞同地说:“是很甜。”他想再推一下秋千,可实在提不起一丝力气,他扶着秋千架旁的凤凰树,慢慢地坐在了落花上,拍了拍身旁,“坐地上吧,省得待会儿摔下去了,会跌疼。”
小夭扶着秋千架,踉踉跄跄地站起,步履蹒跚地坐下。颛顼爬了几步,伸手揽住小夭的腰,小夭想推开他,却难以掌控自己的身体,向侧面翻过去,颛顼用力拽了她一把,小夭跌进了颛顼怀里。
小夭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颛顼如同小时候一般,将小夭密密实实地抱在了怀里。颛顼问:“你常年浸淫在毒药中,体质应该会抗药,为什么你的毒发得比我早?”
“我比你服毒服得早,我坐在秋千架上等你来时,就开始给自己下毒。其实,你不该来的,你真的不应该来的,我虽然给你留了消息,但并不希望你赴约……”小夭的眼泪一颗颗滚落。
颛顼抚去小夭脸颊上的泪:“如果我不来的话,你就打算一个人死在凤凰树下的秋千架上吗?让我亲眼看到我究竟犯了什么样的错误!小夭,你可真狠!”
小夭笑起来:“我的外祖父是黄帝,父亲是蚩尤,哥哥是颛顼,一个比一个狠,你还能指望我善良?”
颛顼笑着说:“也对!总不能指望狼窝里养出只兔子。”
小夭一边笑着,一边眼泪不停地滚落。
颛顼轻声问:“小夭,如果璟杀了我,你会为我如此惩罚璟吗?”
“璟绝不会伤害你!璟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他宁愿自己受尽一切苦,也绝不会把我放在这么痛苦的绝境中……”小夭的声音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弱。
颛顼用力搂紧了小夭,亲吻着小夭的额头:“小夭,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自小到大,所作所为,只有遗憾,没有后悔,第一次他承认错了。
颛顼的眼角慢慢沁出了泪,在月光下晶莹剔透。小夭唇角上翘,微微而笑:“颛顼,哥哥……我……我原谅你!恨你,太痛苦了……比剜心还痛……我原谅你……”
颛顼眼角的泪滚落:“小夭,告诉我!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你刚回到五神山,我就牢牢地看住你,绝不给璟机会接近你,你会选我吗?”
小夭的眼前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思绪顺着颛顼的话飞回了一切刚刚开始时,极久远的过去,可又清晰得宛若昨日:“我被九尾狐关在笼子里时,一直想着你……你没认出我时……我就愿意用命救你……那时……璟……”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消失,小夭如睡着的小猫般,安静地伏在了颛顼怀中。
凤凰花簌簌而落,犹如阵阵红雨落下。
颛顼一遍遍喃喃低叫:“小夭!小夭……”却再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朝云峰上,白日嬉戏玩闹,深夜相拥依偎,一起送别亲人,一同承受痛苦……小夭说她的心变得冷硬如顽石,可他一直被小夭珍藏在石头包裹的最中间、最柔软的地方。当璟要先付出、先相信,去争取小夭时,小夭早已经为他做了一切,明明不喜欢权势斗争,明明不关心大义责任,却为了他,陪他回轩辕山,一直守护在他的身后……他一直觉得璟配不上小夭,照顾不好小夭,只会带给小夭伤心,可是他呢?
颛顼亲吻着小夭的脸颊,眼泪濡湿了小夭的脸,小夭却再不会搂住他,安慰他“不怕不怕,我会陪着你”。
如果再来一次,他一定会把小夭放在最前面,一定会先考虑她想要什么,而不是自己想要什么,只是一切都已迟了……颛顼搂着小夭,额头贴着额头,脸颊挨着脸颊,缓缓闭上了眼睛。
长相思(全集) 第十五章 心有千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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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千千结
颛顼睁开眼睛时,看到窗外烟霞萦绕、繁花似锦。他恍恍惚惚,只觉景致似熟悉似陌生,一时想不起自己在哪里。直到听到玄鸟清鸣,才想起这不就是承恩宫吗?原来自己在五神山。
不知不觉,已是看了二百多年的景致,可很多次,他依旧会以为自己还在朝云峰,以为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应该是火红的凤凰花,听见的是鸾鸟鸣唱。
颛顼轻叹了口气,他竟然已经漂泊异乡二百多年。归乡的路还很漫长,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朝云峰上的凤凰花,更不知道那个和他一样喜欢凤凰花的女孩究竟流落何处,小夭,她应该已经长大了吧!
也许因为心底深处太想回到轩辕山,也太想找到小夭,他昨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他找到了小夭,小夭陪着他离开了五神山,回到他心心念念的轩辕山,可是他却舍弃了轩辕山,选择了神农山,小夭帮着他一步步登上了帝位,他还统一了整个大荒,但是,他好像弄丢了小夭……真是一个噩梦!难怪他觉得十分疲惫,根本不想起来。
潇潇进来,恭敬地行礼:“陛下,王后在外面守了三日三夜,刚被侍女劝去休息了。”
颛顼惊得猛地坐起:“你叫我什么?”
“陛下。”
颛顼扶着额头,眉头紧蹙:“我是陛下?我什么时候是陛下了?王后是……”
“原高辛国的王姬高辛念。”
就如堤坝崩溃,纷乱的记忆像失控的江水一般全涌入了脑海——瑶池上,小夭一身绿衣,对他怯怯而笑;五神山上,小夭一袭华美的玄鸟桃花长袍,对他微微而笑:朝云殿内,小夭坐在秋千架上,含笑看着他;倕梁府邸前,小夭用身体挡在他身前,保护他;紫金宫内,小夭握着他的手说,不管你做什么,我只要你活着;泽州城内,小夭弯弓搭箭,两人心意相通,相视而笑;小月顶上,小夭双眸冰冷,射出利箭;凤凰林内,小夭伏在他怀里,渐渐没有了气息……颛顼分不清究竟是头疼,还是心疼,只是觉得疼痛难忍,惨叫一声,抱着头,软倒在了榻上。
潇潇忙扶住了颛顼,大叫:“鄞!”
鄞进来,查看了一下颛顼的身体,摇摇头,对潇潇比画手势,潇潇一句句读出,方便颛顼听到:“陛下的身体没有事,只是解毒后的后遗症,记忆会有点混乱,等陛下将一切都理顺时,头痛自然就会消失。”
颛顼强撑着坐起,急促地说:“小夭……小夭……”
鄞要打手势,被潇潇狠狠盯了一眼,鄞收回了手。潇潇说:“小姐没死。”
颛顼伏下身子,双手掩住了脸,身体簌簌轻颤,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莫名声音,似哭又似笑。鄞和潇潇第一次见到颛顼如此失态,跪在榻边,低垂着头,一动不敢动。
半晌后,颛顼抬起头,声音沙哑地问:“为什么我还活着?”
鄞用手语回答:毒药分量不够。以小夭精湛的毒术,不可能因为疏忽犯错,应该是小夭本就没打算要陛下的命,她配制的毒药虽然阴毒,却曾给我讲过解毒的方法。陛下中毒的药量,只要在六个时辰内找到陛下,就能先用药保住陛下的性命,在二十四个时辰内用归墟水眼中的活水清洗五脏六腑,就能完全解去毒。
颛顼喃喃说:“小夭,你终究是狠不下心杀我……”他分不清自己是悲是喜,突然反应过来,急问道:“小夭给我的毒药分量不够,那她呢?”他每吃一朵凤凰花,小夭也陪他吃了一朵,可小夭刚进入凤凰林时,就开始吃凤凰花了。
鄞回答:小夭给自己下的毒药,是必死的分量。
颛顼猛地站了起来,鄞快速地打了个手势,颛顼却无法理解:“什么叫没有死,却也没有活?”
颛顼对潇潇说:“小夭在哪里?我要见她。”
“陛下……”
“我说,我要见她!”
“是!”
归墟海上的水晶洞内,漂浮着一枚白色的海贝,海贝上遍布血咒,小夭无声无息地躺在咒文中央。充沛的水灵灵气汇聚在她身周,就好似蓝色的轻烟在萦绕流动,让她显得极不真实。颛顼伸出手,想确定她依旧在,却怕破坏阵法,又缩回了手,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潇潇说:“小姐给自己下的毒分量很重,我们找到陛下时,小姐气息已绝。可鄞发现小姐仍然有极其微弱的心跳,我们就带着陛下和小姐一起赶来了归墟。鄞知道如何救陛下,却不知道该如何保住小姐的命,后来是王后拿来了这枚遍布血咒的海贝,她说把小姐放在里面,也许有用。鄞观察了几天,发现这枚海贝的确有用,一直维持着小姐的心跳。鄞想找到用海贝设置阵法的人,可王后说,这枚海贝在五神山的藏宝库里很多年了,也不知是哪位先祖无意中收藏的宝物,连白帝陛下都不会清楚,她是无意中发现的。”
颛顼问鄞:“小夭能醒来吗?”
鄞打手势:按照小夭给自己下的毒,必死无疑,可不知是她的身体对毒药有一定的抵抗,还是别有原因,反正从气息来说,小夭已死,但古怪的是,心却未死,照这个样子,小夭很有可能会永远沉睡下去。我无法救醒小夭,不过,也许有两个人能做到。
“谁?”
鄞回答:一位是玉山王母,听闻她精通阵法,也许能参透海贝上的阵法,救醒小夭;一位是上一次小夭重伤,我判定小夭已死,却救了小夭的人。
颛顼说:“准备云辇,我们立即去玉山。”
潇潇和鄞对视一眼,都明白劝诫的话说了也绝对没用,却仍然都说道:“陛下刚刚醒来,身体虚弱,实在不宜赶路,不妨休息一天再走。”
颛顼凝视着小夭,面无表情地说:“半个时辰后,出发!”
潇潇躬身行礼:“是!”
昼夜兼程,颛顼一行人赶到了玉山。颛顼命暗卫报上名号,希望能见王母。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黑色衣袍的男子匆匆而来,长着一双风流多情的狐狸眼,一开口说话,声音难以言喻地悦耳动听,几乎令所有人的疲惫一扫而空。獙君道:“我和烈阳正商量着要去一趟神农山接小夭,没想到你倒来了。颛顼,哦,该叫陛下了!玉山不问世事,虽然听闻陛下统一了大荒,可总有几分不真实。小夭跟你一块儿来了吗?”
颛顼想笑一笑,但在阿獙面前,实在撑不住面具了,他疲惫地说:“小夭也来了,但……她生病了,我来玉山就是想请王母看看她。”
獙君看向侍卫抬着的白色海贝,神情一肃,说道:“跟我来。”
他边走边对颛顼低声说:“上一次,你和小夭来时,王母就说过,她的寿命不过一两百年了。这几年,王母已经很虚弱,记忆时常混乱,有时连自己住在哪里都会忘记,我和烈阳寸步不敢离。前几日,王母清醒时,和我们商量下一任的王母,我们都知道王母只怕就要走了,所以我和烈阳商量着要去接小夭,让小夭送王母最后一程。”
颛顼神情黯然,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常态,可看着自己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去,却总会有难以言说的荒凉感。
獙君道:“这会儿王母正好清醒着,先让她看看小夭。”
王母身形枯瘦,精神倒还好,听完颛顼的来意,命烈阳去打开海贝。
白色的海贝缓缓打开,静静躺在里面的小夭,就如一枚珍藏在贝壳里的珍珠。王母检查完小夭的身体,又仔细看了一会儿贝壳上的血咒,竟然是以命续命的阵法,真不知道颛顼从哪里弄来的这奇珍。王母挥手把海贝合拢,对烈阳吩咐:“把海贝沉到瑶池中去。”
颛顼大惊,挡住了烈阳:“王母!”
王母罕见地笑了笑,温和地说:“我再糊涂,也不会当着陛下的面杀了陛下的人,何况小夭是我抚养了七十年的孩子!”
颛顼松了口气,说道:“就是活人沉到瑶池里,时间长了,都受不了,小夭现在很虚弱……”
“我不知道这些年小夭究竟有何奇遇,她的身体……”王母想到颛顼完全不知情,不知是小夭不愿意告诉他,还是小夭自己也不知道。不管哪种原因,她都不该多言,王母把话头打住了,“我也说不清楚,但我肯定小夭的身体并不怕水。小夭气息已绝,如果不是因为这枚罕见的海贝,她的心也早就死了,把她沉到瑶池中,对她只会有好处。”
颛顼不再挡着烈阳,却自己搬起了海贝,向着瑶池走去。王母盯着颛顼,看他紧张痛楚的样子,心内微动。
颛顼按照王母的指点,把海贝沉入了瑶池。
王母半开玩笑半试探地说:“烈阳那里有一枚鱼丹,陛下实在不放心,可以下去看一眼。”
“好!”颛顼竟然一口同意,接过鱼丹,就跳进瑶池,潜入了水底。
岸上的众人面面相觑。
大半个时辰后,颛顼才浮出水面,跃到王母身前,恳切地说:“请王母救醒小夭。”
王母说:“我没有办法唤醒她。我只能判断出,小夭目前这个样子不会死,也许睡个二三十年自然就醒了,也许二三百年,也许更久。”
獙君和烈阳本来很担心小夭,可听到小夭迟早会醒,两人都放下心来。他们住在玉山,年年岁岁都一样,时不时还要闭关修炼几十年,感觉一二百年不过是眨眼。可对颛顼而言,却完全不一样,一二百年是无数世事纷扰,无数悲欢离合,甚至是一生。颛顼刚清醒就连夜奔波,此时听到小夭有可能几百年都醒不来,竟然身子晃了晃,有些站不稳,潇潇忙扶住他。
王母突然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烈阳化作白色的琅鸟,跟了上去。
獙君对颛顼说:“王母又开始犯糊涂了。我先带你们去休息,不过,玉山古训,不留男子,最多只能住三夜,三日后,陛下必须离开。”
潇潇不满地问:“那你和烈阳呢?”
獙君眨了眨眼睛,狐狸眼内尽是促狭:“我们不是男人,我是狐,烈阳是鸟。”
潇潇的脸不禁泛红,匆匆移开了视线。
颛顼对獙君说:“你给我的随从安排个地方住,我在瑶池边休息就好了。”
獙君愣了一愣,说道:“玉山四季温暖如春,睡在室外完全可以。距小夭不远处就有一个亭子,放一张桃木榻,铺上被褥,再垂个纱帐,尽可休息。”
深夜,颛顼迟迟未睡,一直坐在亭内,凝视着瑶池。突然,他含着鱼丹,跃入了瑶池,去水底看小夭。
扇形的白色海贝张开,边角翻卷,犹如一朵朵海浪,在明珠的映照下,小夭就好像躺在白色的海浪上休憩。她的面容沉静安详,唇角微微上翘,似乎做着一个美梦。
颛顼凝视着她,难以做决定。他可以去找相柳,很有可能相柳能唤醒小夭。他也不是答应不起相柳的条件,大不了就是让共工的军队多存活几十年。但他想唤醒小夭,真的是为了小夭好吗?
一路行来,身边一直有小夭的陪伴,不管发生什么,她都坚定地守在他身后,他想唤醒她,不过是自私地奢望着她能依旧陪伴在他身边。可是,如果小夭真的醒来了,会愿意陪在他身边吗?
他杀了璟!
在死前,他平生第一次忏悔道歉:“我错了!”不仅因为小夭,还因为他亏欠了璟。小夭亲口说:“我原谅你!”但是,她的原谅是建立在两人生死相隔之上,她无法为璟复仇,所以选择了死亡,以最决然的方式离开他。
颛顼很清楚,就算小夭醒来了,她也绝不会再留在他身边。与其让小夭在痛苦中清醒,不如就让她安静地睡吧!
漫长的时光,会将花般的少女变成枯槁的老妇,会将意气飞扬的少年变作枯骨,会将沧海变成桑田,会将平淡经历变作刻骨铭心,也会将刻骨铭心变作过往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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