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无常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温三
牵着小孩儿的母亲与老板讨价还价,最后将小孩儿喜欢的拨浪鼓买回来,小孩儿开心了,母亲却嘀咕了一句:“这么个破玩意儿还要那么多钱,那死老头儿做人如此小气,改明儿倒在路边也没人救。”
卖拨浪鼓的老头儿瞥着母亲的背影嗤了一声:“丑人生丑人,穷还非装阔。”
“买不起就别在我家门前晃悠,晦气都带来了。”
“呵!媳妇儿在外偷人了也不知道,还笑,傻子哟!”
一道道潜藏在这些人面下的心声仿佛穿过骨皮直达姜青诉的耳朵,她微微皱眉摇了摇头,眼前一片混乱,太阳逐渐下山,柳城也渐渐暗了下来,此刻还有许多商家没点灯,那与黑暗交错在一起的人脸,渐渐露出了丑恶的一面。
“烧死他!他是妖怪啊!”
“阿弥陀佛!佛族保佑!把这些妖怪都赶离我们的生活吧。”
“为什么要为他们祈福?若不是我们发现的早,就要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了啊!”
一道道嘈杂的声音夹杂着古怪的佛音随着风朝她扑面而来,姜青诉突然觉得脚下一软,往后踉跄了一步,倒在了个寒冷的怀抱中。
她微微侧身朝后看去,正好看见了单邪那张冷淡的脸。
“单大人?”她的声音有些哑,这才发现自己肩膀上的魂火不知何时又飞出来了,明明灭灭,有些衰弱。
单邪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一手轻轻点向了她的眉心,姜青诉这才觉得那朝自己冲过来的声音逐渐淡了下去,肩上的魂火也渐渐旺了起来。
她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才勉强站直,然而单邪的手却没回去。
姜青诉左右看了一圈,不知自己刚才为何出神,居然走到了柳城的广场中心,天色暗下来,她才能在这广场中心的地面上瞧见一层极淡的青光。
“这些都是……”
“二十二个弥留的怨灵。”单邪说。
姜青诉朝他看过去,手还不自觉地紧紧地抓着单邪的衣摆:“他们没有投胎转世?”
“恶念太深,怨气太重的鬼,与执念太深,爱意太重的鬼都一样,无非是不愿离开人间。”单邪道:“这而二十二个怨灵显然被人处理过,许是比我们还先一步过来的修道士,魂魄被走,留下来的只有一缕怨气,你被那些话引入了正中心才会心神涣散,他们想汲取你魂魄的力量增强自己,若非有魂火,恐怕魂魄早散了。”
“那我听到的那些声音,都是他们的?”姜青诉问。
单邪顿了顿,摇头道:“是活着的人的。”
姜青诉心口一跳,猛然想起来那些话的内容,每一句中都潜藏着一股恶意,或嫉妒、或嘲讽、或惧怕、或厌弃,夹杂在一起,叫人心口发闷。
单邪的手慢慢从姜青诉的肩膀上滑下,顺着她的后背落在了她靠着自己这侧,紧紧抓着衣摆的手,然后牵住:“你抓得太紧了。”
姜青诉愣了愣,立刻松手,却没想到单邪反而没松手。
“单大人这是……”她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眨了眨眼睛。
单邪道:“你若还想被怨灵纠缠,我可以松开。”
姜青诉刚升腾起的一股莫名情愫因为单邪这句话立刻降了下去,她摇头:“不……还是别松了。”
第52章戏子魂:十三
单邪叹了口气,拉着姜青诉大步离开了广场这处,两人瞧着过往人群的脸,姜青诉能在他们的手中看见一把红艳的火,就像是当初烧死别人而刻在灵魂的烙印。
“难道这个城中……就没有一个好人了吗?”她微微皱眉。
“处在两国边界饱受战争的人,心中如何生善念?那些吃斋念佛的,依旧有消磨不去的孽债,大火烧死二十三口人时,除了爱许凤遥的,无人站出来求情,老少皆是,他们或许觉得残忍,或许没有点着柴火堆,可不代表他们手中没有沾染血腥。”单邪朝姜青诉看过去,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脑袋:“没有付诸行动的怜悯与不经思考的善意,都是另一种形式的恶,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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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青诉朝单邪回去的手看了一眼,总觉得自己额头刚才被戳的地方有些发烫,不知为何,也因为他这句话,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那我还当真是走运了,生前做了那么多恶事,死后居然还能判定他人的善恶。”她咧嘴笑了笑。
单邪道:“有时,善恶不单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我们判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是守住这阴阳两界中,必须遵守的秩序而已。”
姜青诉顿了顿,看着单邪的侧脸好一会儿,突然问他:“单大人怎么会突然到这儿来?”
刚好在她……遇上麻烦的时候及时出现。
单邪微微抬起的眼眸睫毛轻颤,开口道:“只是凑巧而已。”
“骗人。”姜青诉直接点破对方的谎言,她微微抿嘴笑了笑:“沈长释与钟留都是男人,不够细心,但若与你相处久了可以发现,实际上你的心思虽然难猜,情绪还是很好看穿的。”
单邪略微挑眉:“哦?那白大人猜猜,我现在的心情如何?”
姜青诉晃了晃手,也学他挑眉:“心情不错。”
单邪瞥了一眼两人还牵在一起的手,动了动手指打算抽回来,姜青诉顺势放手抓在了他的袖摆上说:“你也别总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像显得身边无人一般。单大人既然能每每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出现,便代表你心中有我,别不承认,还摆出冷漠的模样。”
单邪没再说话,也由着对方牵着自己的袖子。
回客栈的那一条路再往前走便是许凤遥生前所住的戏园子,听沈长释说戏园子已经荒废了,不过莲姬还住在里面,只是有关于许凤遥的所有东西全都不在,大约是被朗争意给拿走了,她也只能守着空院子。
一到了晚上街市繁闹起来的时候,莲姬便从戏园子里出来,手中捧着也不知从哪儿来的酒,一边喝一边对着路边的人笑。她笑时疯癫,脸几乎贴着对方的脸,那双眼睛中仿佛有火,妄图看穿这些人的真心。
姜青诉与单邪站在客栈门口,看见了不远处的莲姬站在灯红酒绿的闹市中央,摇头晃脑地不知在哼什么曲子,越发冷的天,她身上的衣服从未加过,也没换过,长裙子破了一角,走路的时候还能看见偶尔露出来的腿。
姜青诉瞧见又有男子凑上去搭着莲姬的肩膀,那手揉着肩头,一股猥琐气息。
莲姬没有反抗,似乎已经习惯了般,她面朝男子笑了笑,虽说衣服不干净,但那张脸还是漂亮的,那包裹在衣服底下的身形依旧很曼妙。
男人道:“走,跟小爷去个有趣的地方。”
“有酒喝吗?”莲姬问。
男人道:“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莲姬立刻笑呵呵的仿佛得了糖的痴儿,然后便没有任何反抗地跟着那个男人走了,入了黑暗的小巷子里,姜青诉眉心紧皱,心里不是滋味儿。
她曾让钟留救过这女人一次,但这几个月中,她必然还遭受过数不清次数的入巷之事。
单邪也瞧见了,问她:“想插手吗?”
姜青诉顿了顿,摇头道:“不必了。”
既已知道这个女人的心,那么插手,她非但不会感谢,反而会徒增恨意,何必呢。
两人入了客栈,姜青诉忽然道:“我想吃东西了。”
单邪眨了眨眼,问她:“想吃什么?”
姜青诉朝他看过去,单邪略微挑眉:“糖葫芦?”
“单大人莫非以为这世间好吃的就只有糖葫芦?”她抿嘴笑了笑,然后松开了对方的衣袖,绕着桌子坐在了大堂靠着角落的位子旁,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单邪也坐下,然后道:“单大人,喝酒吗?”
单邪朝姜青诉看去,突然回想起上一次二人一起喝酒的场景,姜青诉拉他去了普陀寺,坐在大雄宝殿的屋顶上喝酒。她将普陀寺一棵活了百年的桂树花枝给折了下来,借着喝多了微醺的劲儿,与他说起了几个从沈长释和钟留那儿听来的笑话。
单邪是个没有幽默感的人,沈长释与钟留以往说的笑话他听了也就听过了,偏偏姜青诉说起来的时候,一句话自己先笑三次,最后用那桂花枝在大雄宝殿的房顶上敲,笑一下敲一下,惹得晚间出来赏月的小和尚们瞧见了,跪在殿前说佛祖显灵。
实则鬼差阴司都无法轰醉的,再多的酒进了肚子里,也只能是微醺而已,姜青诉在多年前第一个中秋夜里体会到了这种感觉,后来的几年就像是上瘾了一般。
再后来,他们错过了一年中秋,就没有一起喝过酒了,这事儿渐渐也就放下了,此时也不是过节,突然提起要喝酒,单邪摸不准眼前这人打的什么算盘。
姜青诉向小二点了一壶酒,又配了几样小菜,等摆上桌之后,她先是给单邪倒了一杯,再给自己满上。
姜青诉先喝,瞧见单邪没动,于是笑眯眯道:“单大人,喝呀。”
单邪端起面前的酒杯,杯中的酒略微有些泛黄,他只放在鼻下闻了闻,没有多年前喝的桂花酿味道好,姜青诉突然开口,压低了声音问他:“单大人应当是认得许凤遥的吧?”
单邪手中的酒杯贴着嘴唇,最终还是放了下来,一滴未沾。
“白大人为何会这么想?”他问。
姜青诉道:“只是感觉而已,单大人第一次在阴阳册上看见了许凤遥的名字时,表情就有些不太对劲,后来为了许凤遥破例带他回来人间,而今魂魄就在楼上,不制止他出去,由他跟着沈到处走,看上去像是不在乎,实则倒像是给足了自由。”
单邪听她继续说,姜青诉摸了摸鼻子道:“你与许凤遥之间好似有一样心照不宣,他知,你也知,只是我们几人不知,所以他总是拿目光看着你,虽然你并未看回去,但我都看在眼里……”
姜青诉顿了顿,不知为何,忽而觉得嘴里一酸,分明已经没有心了,又觉得心口仿佛被人捏了起来,她摇了摇头道:“后来我去查看了生死簿,发现许凤遥的生死簿果然有问题,问你的时候,你却早已知晓,又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故而我大大胆猜测,您早先就与他认识了。”
单邪的手还放在桌面上,食指有节奏地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细微声响,他每敲一次,姜青诉的呼吸就紧了一分。
过了许久,单邪才道:“是。”
“果然如此,所以你才不插手此次案件,不论我办多长时间也不管不顾,但又放心不下我的举动,便跟在了我身后看我都做了些什么。”姜青诉点了点头,解释到这儿,心里的不舒服就更重了。
她又仰头喝了一杯酒,桌上的小菜一口没动,忍了半晌还是嗤笑一声说了出来:“我当单大人是关心我,原来关心的,另有他人。”
单邪朝姜青诉看了一眼,这人邀他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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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幌子,看来是想借着这一点儿酒意,将方才安静回来这一路上所有拼凑在一起的猜测都一股脑说出来。
姜青诉喝完一杯,紧接着又喝了一杯,再朝单邪看过去,有些气恼这个人居然没有任何解释。
“那……”半晌后,还是她先打破了安静:“你与许凤遥是何关系?”
“没有关系。”单邪道。
姜青诉轻轻哼了一声:“单大人方才还说认得他。”
“只是认得,没有关系。”单邪说:“他并不知晓我,况且……”
“况且?”姜青诉心中一沉,见他有继续道:“况且我跟着你,并非因为许凤遥,或其他任何人、鬼,只因为你而已。”
姜青诉面上突然一红,眨了眨眼睛有些发愣,单邪敲击着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道:“白大人起先说我看中了许凤遥的美色,却忘了我原本就不觉得世间万物的皮囊有美丑之分,树木有皮,花草有皮,人亦如此,树死断根,花草干枯,人身腐烂,那才是我眼里能看到的东西。即便我认得许凤遥,也不代表我对他有多余的非分之想,他与沈还有钟留在我眼中无太大区别,唯一与这些有区别的,只有白大人而已。”
姜青诉此刻脸不光是红了,她甚至觉得有些发烫,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将杯子放下,垂下眼眸有些慌乱道:“单大人喝醉了吧?”
说完这话,她觉得不妥,单邪面前的酒碰也没碰,反倒是自己,一壶喝得差不多空了,于是摇了摇头:“不,不……是我喝多了。”
说罢,姜青诉站起来朝楼上走去,单邪看着对方有些逃跑意味的背影,眉心微微皱着,一直放在膝盖上的拳头这才松开,张开的掌心有些泛白,他慢慢将手心轻轻贴在自己的心口方位。
姜青诉上了二楼发现了沈长释与许凤遥,愣了愣问:“你们如何在这儿?”
沈长释眨了眨眼睛,其实他是来偷听偷看的,许凤遥是无聊跟出来的,不过他刚才也只是看到了,却什么也没听到,反而反问对方:“白大人与无常大人说了什么?怎的脸还红了呢?”
“关你什么事儿?”姜青诉稍微提高了点儿声音,推开沈长释就往房间里走。
第53章戏子魂:十四
单邪还坐在楼下,等到姜青诉已回到房间了,这才起身往楼上走,沈长释瞧见了立刻拉着许凤遥就往房间里躲,心里奇怪,怎么白大人的性格变了这么多?她究竟和无常大人说了什么了?
一直守在客栈窗户边角没敢进去的钟留将两个人后半段说的话都听进耳里了,从姜青诉与单邪说以为对方关心自己那句开始,一字不落清清楚楚地听完了。
等单邪入了房间,钟留才慢吞吞地进了客栈,伸手推开了沈长释的房门,沈长释问:“你方才一直在外头?”
钟留点头,他又问:“可听到了两位大人在谈什么?”
钟留撇了撇嘴:“谈……谈情说爱?”
沈长释立刻扬起声音:“什么?!”
后来一想不对,隔壁与隔壁的隔壁,住着的可是两位大人,于是捂着嘴,在许凤遥一脸震惊的眼神下,小心翼翼地问钟留:“你确定?他们已经跨出那一步了?”
钟留抓了抓头发说:“应该是这样的,我听见白大人抱怨无常大人不在意她,无常大人说即便像许凤遥那样的人在他眼里都不分美丑,只有白大人最好看,白大人就脸红了,然后上楼了。”
沈长释嘶了一声,张了张嘴:“原来如此啊,这是害羞啊!”
住在隔壁的姜青诉伸手揉了揉左耳,耳朵自从被单邪施了法,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总能听得到,隔壁沈长释的动静想来不光是她,就是单邪也都听清楚了。
她起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杯握在手中稍微紧了紧,看着烛火下泛着淡淡黄色的茶水,有点儿像今天倒入酒杯的酒,色泽差不多。
茶水逐渐在杯中平稳没有一丝涟漪,姜青诉的脸倒映在了里面,她看着杯中自己的脸,与二十多岁时一样,死后就再也没有过变化了。
她曾在朝为官时很注意自己的仪表妆容,毕竟每日都要面圣,那时的她心中除了龙椅上的人,再也装不下其他。但她死前的几个月,蓬头垢面,长衫染脏,又被午门斩首,全尸都没留,入了地府,换上了鬼差的服装,也只是干净了些,浑身素色,一丝装扮也不再有了。
姜青诉头上的玉簪陪着自己几十年,还是当时一个年纪轻轻死去的小姐见她发无装饰,从自己头上摘下来送与她的。
她不愿花时间在装扮上,反正于她而言,生死无差,身边也没有令她需要特别在意妆容的人,却没想到今日单邪的一席话,却将她说得仿佛比许凤遥还要美上许多分。
他究竟在想什么?
姜青诉不明白,自己在这个人的心中又算什么?
为何会说她与别人不同?不同在哪儿?莫非当真如沈长释与钟留说得那样儿,实则他对自己的感情不一般?他也懂男女之情?
这个想法一出,姜青诉不由地心神一震,烛火在屋内略微流动的风中轻轻晃了晃,倒映在杯中的她的脸在晃动的光芒下有些不清晰。她将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走到了窗台边上,单手撑着下巴将窗户推开一条小缝,今夜……恐怕又是不眠夜了。
回想起过去的各种感情,有些都已经记不太清了,毕竟过去了二十多年,若按照人间年龄来算,她已是年近半百,至少,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人已有五十岁了。
为官时姜青诉以为真情好比天上月,看得见却摸不着,从她被打入牢狱那一刻开始,她知道真情往往是水中月,就连看到的,都是假的。
到达地府瞧见自己生死簿的那一刻,她从不信世间有鬼神到成为一名真正的鬼差,中间不过只花了几个时辰而已,打那儿之后,她就认定鬼是没有心的,不管是天上月还是水中月,从今往后,都住不进她的心里。
但此刻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对单邪是过分在意了,她不在意沈长释每天在纸上写写画画些什么,不在意钟留在人间捉鬼拿妖最后能得到什么,却在意关于单邪的一切事情。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姜青诉的视线惯性地顺着对方跑,也不知是从哪一个案子开始,她总会在付诸行动之前问一问对方是怎么想的。
若说她对单邪无情是假的,即便对沈长释,这家伙突然脑子一抽要跑去投胎,她也会不舍,也会劝阻,搞不好还得拉着说教两天,直至对方轮回转世,心中还有些怅然。
对单邪的感情,便更加复杂了,她知道这个人除了地府,哪儿也不能去,就像是料定了他只会留在原地,变数最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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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自己,故而带着些许有恃无恐,不担心对方生气要赶自己,说话不太愿意去分轻重,往往以逗对方为乐趣。
从黑金符到酥皮月饼,从猫儿山的十里桂花到普陀寺大雄宝殿上的佛祖显灵,又从不花钱的糖葫芦到今晚这顿酒菜,她一直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打破,从一开始正经的共事关系,变成了整个儿地府也只有她姜青诉一鬼敢给单邪摆脸色。
这样的自己,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思去接近对方的?在她的眼里,单邪是同僚,还是朋友?亦或者是,超出这两种身份的特殊存在?
她此刻对单邪表露出来的,是天上月,还是水中月?
就连她自己都搞不清了。
姜青诉浑浑噩噩了好一阵,对着冷风吹了会儿,总算将身体里那一点儿足以让人微醺的酒给吹散了,这才舒服了些,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床上躺一会儿,即便睡不着,闭上眼睛休息也是好的。
方才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还是暂且抛到一边,她与单邪无生即无死,未来的日子还长,或许有一日,她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也不再与对方这么明明暗暗,不清不楚。
往床上一趟,姜青诉被子也懒得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身体逐渐放松,也不知为何,鬼无法入睡,她好似睡着了,鬼也无梦,但她却梦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我要为你种一棵树,等我们将来垂垂老矣,再砍去做口棺材,葬在一起。”
少年靛色衣袍,脸已经有些模糊了,只依稀有五官,笑起来的时候却又变得更加不清晰,但在姜青诉的记忆里,十一二岁的他们,才是最美好的年龄。
当时她回:“我爹说我还小,怎么就考虑死时的事儿了?我才不要呢,要死你自己死!”
“霏月!不许这么与五皇子说话!”不远处正在带小妹的女人听见这话,立刻回头对着还是孩子的姜青诉道:“五皇子是万金之躯,怎么能说死不死的?快道歉。”
“姜夫人,不用在意,我不怪她。”少年说完,趁女孩儿不注意,伸手往她脸上一抹,将漂亮干净的小脸蛋抹出了两条黑胡子。
女孩儿当然气,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少年:“赵尹!”
“姜霏月,尚书大人说了,你不许直呼我名讳!”少年还在笑,然后被女孩儿追着满院子跑,院子边上守着的太监与侍卫伸出双手,就怕少年没站稳摔倒了他们不能及时去接住。
后来……那棵树长成了,姜府遭殃的时候数已有半人粗了,再后来,她也死了,也不知那棵树究竟有没有被砍了给她做棺材。
“霏月啊,去了十方殿,多照顾好自己。”这是她在地府做了五年阎王殿鬼差后,阎王对她说的话。
第一次与单邪相见,便是在轮回井前的孟婆汤铺子边上,男人坐在那儿,一袭黑衣,头发纤长柔顺地贴在后背,几缕挂在额前,当时姜青诉就立刻察觉这人绝不好相处。
一晃眼又是十多二十年了,所有的记忆如盆中水,顷刻间覆出,她猛地睁开眼睛,姿势还是方才的姿势,桌案上的蜡烛燃烧才不过一个指节,短短的一刻钟,她居然又度过了一生。
房门被人敲响,沈长释站在门外:“白大人!”
姜青诉从床上坐起来,看向房门:“怎么了?”
“城主府烧起来了。”沈长释道。
姜青诉立刻愣住了,城主府不在她窗户所能看到的这侧,背对着她的房间,若要真烧到客栈这处都能瞧见,必然是火光冲天,姜青诉立刻打开房门,瞧见门外站着的三人。
钟留与许凤遥保持了距离,沈长释有些犹豫:“我们要去看看吗?”
“看,自然是要去看的,我要看看那邪气的楼阁是否也被烧了。”她道,然后往外跨一步,正准备下楼,忽而回头朝单邪的房门看了一眼。
“要叫上无常大人吗?”钟留问。
姜青诉顿了顿,想到自己对单邪那层微弱的感觉,于是摇头道:“不了,这么大的动静,该知道的他都已经知道了,此时不出来,必然是不想掺和,既然说全让我负责,便不用去打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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