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胡尘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寒闻冬
年迈的彭莹玉也在重伤之后几近昏迷,况普天背起师父便向距离最近的屋舍狂奔而去。
泪流满面的周氏走过来拉起小沐英,用自己干净的衣袖去擦他满脸的血迹,越擦越是心疼,最后干脆坐到地上与小沐英抱头痛哭。
附近赶往山下的明教弟子听到况普天的呼喊后,涌过来不少人,大家七手八脚地将昏迷的沐冲和李乳娘的尸体抬到一旁的空旷处。
文显忠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老泪纵横,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
沐云,我愧对于你啊!
文瑄虽然同样难过不已,但也知道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
山外虎视眈眈的元兵,不知何人假扮的李教主,有叛教嫌疑的徐农,自己身上还未解决的噬心之毒……
所有问题悬而未决,这些迫在眉睫的事如果不能尽快解决,李乳娘这样的悲剧难保不会再次发生。纵是文瑄的心理素质极其强悍,但在此刻他也不免惴惴不安起来。
“爹,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
文显忠听罢点了点头,但却忍不住再次看向沐家母子,对抱着沐英的周氏道:“夫人,我与瑄儿还要赶往山下,这里暂且……”
周氏自然清楚声闻六顿所传递的紧急状况,止住泪水打断了文显忠的话,轻声道:“快去吧,这里有我在,你们不必担心。”
事已至此,只得以大局为重,毕竟已经见惯了生死,文显忠强忍悲痛决然地转过身,挺起脊背带着文瑄朝山下而去,将所有的怒火转向了进犯的元兵。
文瑄跟在父亲身后,在心中盘算了一番之后还是出声问道:“爹,您跟明教究竟是什么关系”
文显忠的身形微微一顿,凝声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文瑄轻声道:“既然有些事情我早晚都要参与,那早些知道总比晚知道要好,趁着眼下我脑子里还记着的事情不多,一股脑多装一些也没什么,也好早些捋清这些盘根错杂的秘事。”
文显忠盯着儿子坚毅的眼神,本想一口气讲出来,可一想到死去的沐云和李乳娘,无助的沐冲和沐英,又将心里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这些事情自有爹去处理,你只管安心……”
“可是您已经老了。”文瑄出言打断了父亲,然后苦笑着道:“彭堂主躲了乳娘整整十年,不也依旧酿成了这出惨剧有些事情终归是躲不掉的,我既然是您的儿子,那就理应帮您承担这一切。”
文显忠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儿子,没想到这一个多月之前还在因为执意作画而跟自己吵得面红耳赤的臭小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从前自己总是恨铁不成钢,巴不得他赶紧长大做个像沐冲那样懂事听话的好孩子,为文家祖宗争光,替江山社稷出力。
可当这个臭小子突然长大了的时候,自己又突然难过起来,希望他回到从前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不让他参与到这些诡谲权谋和生死争斗中来……
每个子女的成长,总是要将摄取父母旺盛的生命力作为代价。
就在这一弹指的时间里,满头白发的老人忽然间又苍老了许多。
“瑄儿真是长大了。”
文显忠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意,缓缓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将山外的元兵灭了以后慢慢讲也不迟。”说罢便转回身继续下山。
父亲不想说,文瑄也没法勉强,只能跟在他身后默然下山,眼睛却始终都盯在文显忠已经被压弯了的脊梁上面。
……
覆船山山
第三十九章 山外御敌(二)内斗不休
“若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潘五是你一手提拔上来的吧”青衣中年人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去扶徐农的意思。
徐农不满地嘀咕道:“林浩,我可不是叫你来看我笑话的!”
叫做林浩的中年人正是青龙堂角木坛的坛主,由于角木坛是距离总舵最近的分坛,所以林浩刚一得到元兵向覆船山开拔的消息后便立即带了手下精锐赶来,正巧遇到了只身下山的徐农。
二人虽然同为青龙堂的坛主,但林浩却是青龙堂里唯一的保守派,因而与徐农本无交情。
但眼下元兵来犯之事毕竟牵涉到总舵的安危,所以当林浩听徐农提到有埋伏元兵的机会时,当即便点头答应充当护教的第一队人马。
林浩的想法很简单,自己就算无法带着兄弟们尽诛元兵,但只要能为山内的弟兄赢得一些布置的时间,这些牺牲便是值得的。
林浩歪着脑袋道:“我可不会拿角木坛兄弟的性命开玩笑。”
徐农这时已经站起了身,看向林浩的眼中带着一丝敬意,认真道:“算我欠你的人情。”
林浩这才舒缓双眉,洒然一笑,反驳道:“是你欠整个角木坛的。”
说罢提起铁棍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倒提在身后猛然冲了出去。
巴雅尔能坐上这千户的位置自然也是有点看家本领的,双方短兵相接之后,他便抡起铁锤一马当先冲在前头。
身无盔甲的角木坛弟子哪能拦住这样的猛将,几个呼吸之后便有几人接连丧命在其铁锤之下。
巴雅尔高举铁锤狞笑着道:“看来魔教妖人也不过如此!”
“无名鼠辈也敢来覆船山放肆!纳命来!”
冲出树林的林浩立即将目光对准了不可一世的巴雅尔,双手高举铁棍悍然砸了过去!
巴雅尔轻蔑一笑,也不闪躲,单臂举起铁锤就迎上了砸下的铁棍将其轰退。
林浩一连退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整个虎口都微微发麻,心道这狗贼真是好大的力气。
“就你这种瘦胳膊瘦腿的货色也敢来找死去,换个能打的来!”巴雅尔无情地嗤笑道。
“休得狂妄!”林浩也是性情中人,哪能受得了这般羞辱,抓紧铁棍后身子一矮,将棍子横扫了半圈,向巴雅尔下盘攻去。
“雕虫小技也敢在你爷爷面前献丑。”巴雅尔冷哼了一声,倚仗着铁锤的万钧之力便于林浩斗在一起。
先锋部队遇伏自然非同小可,在后方压阵的乌力罕立刻坐不住了。
“大人不必担心,不过是一群不是天高地厚的妖人而已,怎能奈何得了巴雅尔千户”董抟霄在旁微笑着劝道。
乌力罕叹了口气道:“我总觉得这山林里有股说不出的怪异,希望是我多虑了吧。”
董抟霄眼睛一转,接话道:“若大人不放心,我便带人去看看只是我担心巴雅尔千户那里会怪我抢了他的功劳……”
乌力罕脸上略过一丝不喜,心道这些汉人果然肚子里都是花花肠子。
若自己允他前去,那这次的功劳免不了要被他分上一小半;若不允他前去,倘若巴雅尔不幸战败,则战败的责任也被他推了个一干二净。
于是冷声道:“我心中的有数,你做好分内之事便好。”
“既然如此,属下告退。”
董抟霄虽然心里早就知道这会引起乌力罕的不满,不过为了布局着想,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比任何一个在元廷中任职的汉人都清楚这个王朝中各项制度的弊端,可他对此无能为力。
若想要出人头地,他就不得不一步一步踩着别人
第四十章 山外御敌(三)水落石出
“放开他。”
黑衣教主的低沉声音再度响起,但文瑄却不买账,身体一动不动,继续掐着盛文郁的喉咙。
“瑄儿,松手吧,盛长老说的也不过是句气话。”
文显忠虽然见过文瑄力斩元兵的场面,但此时赤手空拳擒住盛文郁的样子无疑更令他心底惊叹,看来那彭和尚说的不错,我的确是生了个好儿子!
“我不管你是激进派的人还是保守派的人,是长老还是堂主,你都给我记好了。
我若再从你嘴里听见半句侮辱文家和沐家的话,便将你的嘴给缝上,我文瑄说到做到。”
文瑄说罢将手中的飞针缓缓地刺到了盛文郁胸前的衣襟上,然后才缓缓松开手放开了他。
可恶,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盛文郁虽然感觉屈辱万分,但也能够看出文瑄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气,思量之下还是将攥紧的拳头松开了一些,没有敢说什么狠话,将这口气忍了过去。
被文瑄踹倒的那名紫衣长老也已经起身站到了盛文郁的后面,两眼冒火似的盯着文瑄。
吃瘪的二人自知理亏,现如今又被凶悍的文瑄在气势上压了一头,只能将这口气咽到肚子里留到日后再报。
黑衣教主对激进和保守两派长老的明争暗斗早已司空见惯,只要他们不闹得太过火,也就不会强行干预。
有时候面对面拌两句嘴,甚至打上一架,总比在关键时刻背后放冷箭要强。
明教的长老们都还沉浸在文瑄的话语里没有回过神来,所以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文瑄返身回来的时候多绕了几步,以便能从黑衣教主身边经过。
文瑄走到黑衣教主身前的时候微不可察地用鼻腔深吸了口气,然后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深深地与面罩后的教主对视了一眼。
他从来都不是做事莽撞的人,之所以突然对盛文郁动手无外乎有两点原因。
其一因为曾经的自己软弱不堪,导致文家和沐家这些年受了不少的窝囊气,于情于理他都要光明正大地展露一些手段,使这些瞧不起文家的宵小之辈不敢继续放肆。
其二便是为了能够悄无声息地走近黑衣教主身边,闻到他身上的气味!
人可以隐藏自己的容貌、身份、性别,甚至是声音,但是身上的气味却是很难改变的。
盖因他在绝尘谷底昏迷之前闻到的那缕香气实在让人难以忘怀,所以当文瑄再次闻到同样的香气后已经可以肯定,眼前冒充明教教主李红瑶的就是那名神秘的黑衣女子!
石室机关、腹语术、女扮男装、噬心丹……当这一件件古怪的事情联系到一起时,答案自然也就浮出水面。
见双方已经冷静下来,黑衣教主看向文显忠道:“文老,彭堂主不是回山了么”
提到此事,文显忠的脸上又闪过一丝痛惜之色,然后将方才山顶发生的事情大概地讲了一遍。
“所以还望各位长老见谅,文某并不是有意要各位等候。”说罢文显忠再次向众人致歉。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等他了。”
黑衣教主转身看向众人道:“想必各位都已经知晓了小阜舍村的事情,我也就不再细说,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元兵已经知道了进山山口的位置,出动了三百多名披坚执锐的士兵向此处开拔。”
第四十一章 山外御敌(四)主动请缨
因为有着熟悉地形的优势,所以明教自然而然在选择战场方面占据了牢牢的主动权。
两派长老在教主敲定了计划后也不再吵来吵去,共同聚在一处商量计策。
在文瑄看来,被明教雄踞多年的覆船山根本不是区区三百元兵就能攻破的,而且他对行军打仗之事并不在行,这场战役究竟该不该打,该怎么打,都不是他想要操心的事情。
而且就算明教真的战败,凭他和沐冲的本事,大不了带上父母和英儿跑路就是。
因此文瑄也就没有参与到一群纸上谈兵的老头中间,而是安静地靠在一颗果树上饶有兴致地盯着黑衣教主看。
当知道眼前教主的真实身份就是那名救她性命的黑衣女子时,文瑄心中的忐忑与不安顿时烟消云散,紧绷着的心弦也悄然放松了许多,此刻将自己沐浴在落日余晖之中,懒洋洋地闭上双眼小憩。
也不知道她面纱后的面容究竟是什么样子
听她的声音,应该是个妙龄女子才对,至少不会是个老太婆……
而且声音这么好听,想必容貌也不会太差。
可她为什么要装扮成李教主呢
她既然随身带着噬心丹,该不会是跟那位韩教主有关系吧
这个明教,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一群人都急得火烧眉毛了,你倒在这里惬意得很。”
身着紫衣的盛文郁不知何时出现到了文瑄身旁,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嘀咕道。
由于他的嗓音实在太过阴柔,所以文瑄撇过头后下意识地瞄向他的下身……
这位覆船山里最年轻的长老登时气得七窍生烟,涨红着脸指向文瑄,身体颤抖之下都不知该如何指责文瑄的无礼。
抱着双臂的文瑄眉毛一挑,歪着脑袋调侃道:“你指着我干什么我不过是觉得你靴子上的纹样比较精致而已……怎么怕看啊”
盛文郁一甩自己纹着莲花图样的袖袍,恨恨地道:“你别高兴得太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盛文郁一定会找回来今天丢失的颜面!”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此光明正大的告诉别人我要报复你……文瑄突然觉得这个阴鸷的家伙好像没有看起来那么坏,反而是单纯天真得有点可爱。
正在这时,一名负责传递消息的弟子十万火急地冲了过来,拜倒在黑衣教主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禀教主!角木坛坛主林浩率领着百余名角木坛的弟兄已经与元兵的先锋部队战在一处了!”
“你说什么我明明吩咐林浩直接带人进山,他怎会如此莽撞行事”黑衣教主急声问道。
传信弟子用袖筒抹了把流淌到眼眶上的汗珠,喘着粗气回道:“是箕火坛坛主徐农,他说服了林浩坛主在山外伏击元兵!还有兄弟看见徐农亲手射杀了为元兵指路的潘五!”
“知道了,你先下去歇着吧。”黑衣教主立刻陷入了沉思。
各位长老听了之后神色各不相同,三两个凑在一团议论起来。
文显忠的眼睛再次眯了起来,他自然不会忘记李乳娘所说的奇怪伤势。现如今徐农自己身上的嫌疑都并没洗清,便火急火燎地跑到山外去诛杀叛逆……这个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一旁的文瑄则不禁想起了明王洞中徐农与铁牛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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