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胡尘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寒闻冬
西域舞姬名叫康娜,本是一粟特商人准备进献给朝廷的,不料被威顺王部下怯薛丹所见,便强掳了回来献给了他。
康娜天生媚骨,相较于汉人女子的婉约,其举止之间的万种风情更加让久在花丛的宽彻普化垂涎欲滴,当即纳为小妾整日带在身边。
美人、美乐、美酒这些奢靡之物尽在军帐之中,其荒唐程度可想而知,以至于慌忙跑进来通禀消息的士兵进来以后都怔住了神。
“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你有几颗脑袋可掉?也敢扰了王爷的兴头。”坐在末位的一名王府幕僚呵斥道。
闯进来的士兵这才回过神来,焦急道:“大事不好了,小王爷被红巾贼捉去了!”
此言一出犹如雷霆贯耳,宽彻普化和一众幕僚惊愕不已。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小王爷坐镇中军,怎么会红巾贼所擒?还不从实说来!”
士兵本就紧张,在这些大人物的逼问下,突然口吃起来,“小……小王爷,他,他被……我,我也不,不知道……”
“废物!”
一名将官怒骂了一声,将他一把推开,掀开了军帐的门帘出去查看情况。
这时帐内的乐音已经止住,门帘被拉开后才听到外面人喊马嘶的声音。难道真是前线出了什么乱子?众人顿时面面相觑,紧张起来。
将官出去后揪住了一个慌不择路的士兵,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怎么突然乱成这个样子?”
正想着逃跑的士兵被他一拽险些摔倒,刚想问是哪个不长眼的挡着老子逃跑,结果一回头发现是管辖自己的将军,顿时惶恐不安,老老实实地回道:“将军,红巾贼眼看着就要打过来啦!”
“你说什么?”
将官的脸上布满了错愕,手上的力度就加重了几分,按着这名士兵追问道:“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士兵以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他,不知从何说起,但在眼角瞄到了奢华军帐撩起的门帘后便立刻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前线都已经十万火急了,这些大人物居然还在里面觥筹交错,真是可笑至极!
“说呀!愣着干嘛!”将官愈发着急,心道今天的人怎么都跟傻了一般,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小王爷亲作先锋带着部队与红巾贼正面交锋,结果被人给擒了去,现在红巾贼已经杀过来了,将军若是想活命的话也早些跑吧!”士兵知道形势危急,说完这番话见愣住的将官还不松手,咬了咬牙,骂了句“去你娘的!”后用力地推开了早就已经无法忍受的将官,撒腿就逃,待寻了匹马后扬长而去。
怎么会这样?这可如何是好?
将官站在营中呆若木鸡,此时哪还有闲心去追赶对他不恭敬的下属,失神间只知道应该赶忙回去禀告王爷。
待他回到军帐里禀明消息后,众人立刻乱作一团。
“红巾贼不过万人,小王爷带着一万怯薛铁卫,又领着几万当地官军,怎么能这么快便被击退?”
“是啊!几万大元勇士对战一群手无寸铁的乱民,怎么会战败呢?”
将官苦着脸道:“具体情况尚不知晓,但红巾贼眼看着就要杀过来了,我们战死事小,王爷千金之躯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啊!”
宽彻普化向来胆小,听到下属将官确认了此事更是心惊胆战,开始微微发抖。
名叫康娜的美妾也害怕起来,两只手拽着宽彻普化的胳膊央求道:“王爷,请您带着我逃走吧!”
“滚开!”
人在害怕至极的时候便会将其转化为愤怒,宽彻普化此时也是如此,大袖一甩将康娜推搡了出去,面前案上的金瓯也被刮倒,其中盛放的美酒立刻倾洒出来,散发出一阵又一阵醉人的醇香。
康娜不可置信地看着对她如此疼爱的宽彻普化竟然会这么对她,一时间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只是呆呆地望着洒出的美酒从翻到的桌案上缓缓滴落到地上。
“都愣着干嘛!还不快撤!”宽彻普化老迈的身体此刻突然变得轻盈起来,三步变作两步,飞快地冲出了军帐。
二百二十六章 血染沙场
“保护王爷!”一帮人借着个由头也都赶紧准备撤退,根本没有人愿意断后。
他们安慰自己的理由也很简单——别帖木儿带着怯薛军尚且败了,我们凭着这点人马又如何能够阻拦这群红巾贼?
胆小的宽彻普化拔腿便跑,哪里还顾得上两个儿子的安危,带着幕僚和亲兵一口气向西逃了几十里后才停住马匹,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儿遭遇了红巾贼的埋伏?”宽彻普化咽了咽口水,深吸了几口气,皱着眉头向身边人问道。
一众幕僚尽皆陪着宽彻普化吃喝玩乐,宽彻普化不清楚情况,他们自然也是不明就里。
见没人回话,宽彻普化立刻燃起怒火,想要训斥这帮下属。
正在此时,突然马蹄声大作,想要发威的宽彻普化立刻噤若寒蝉,紧张兮兮地戒备起来。
“前面可是父王?”一伙骑军转眼而至,为首之人赫然正是宽彻普化的次子答帖木儿。
没有比危急时刻见到亲人更值得欣喜的事情了。
宽彻普化看着立身马上的答帖木儿后顿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答帖木儿看到父亲这般,知道他定是已经知道了兄长被俘的事情,立刻翻身下马搀扶住父亲。
“父王,都怪孩儿无能,没能帮兄长战胜贼军。”答帖木儿此刻也难过至极,早知如此当时就算冒着被兄弟反目的风险也一定要阻拦大哥犯下此错,说到底自己也低估了这群红巾贼的作战能力。
宽彻普化泪流不止,悲痛地道:“本想让你们兄弟二人借此机会立些功劳,没想到……”
“父王,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红巾贼眼看就要追来,大哥已经遭遇不测,您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
答帖木儿还算理智,劝慰过父亲后,朝王府的一众幕僚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上马撤退。
别帖木儿大败,被倪文俊所俘,宽彻普化和答帖木儿又突然逃离,导致数万大军居然无人殿后,各部争相逃命,狼狈至极。
反观另一方的红巾军,在倪文俊的带领下孤注一掷,先发制人,一举擒获了敌军主帅,士气正酣。
一时之间,元军在前方丢盔弃甲,拼命逃窜。红巾军则在后面边追边捡,不过多时已经将手中竹矛木棍尽皆换成了精良的兵刃,有的甚至将头盔甲胄都盖在了身上几件。
倪文俊**着上身,棱角分明的肌肉上染了不知多少人的血迹,头上所系红巾映衬着座下枣红色的神驹分外引人注目,右手拎着把夺过来的铁矛,左手拿着邹普胜亲自给他打造的九环刀,眼神凌厉逼人,渗人的模样犹如杀神降世。
疾驰之间,刀身与铁环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摄人心神,无心恋战的怯薛铁卫再不是当年所向披靡的勇士,奔逃之间有如丧家之犬,胆小者竟然下跪求饶,渴求义军绕自己一条性命。
胜利的木衡倾斜后,单方面追杀的战场便如同屠场一般,四处飞溅的新鲜血液为大地披上一层又一层的红妆,哀嚎声、求救声、喊杀声共同交织出的天然乐曲有如冥府之音,配合着刀枪剑戟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珍贵而又轻贱的生命。
“别……别杀我!我求你了!”
一名年纪轻轻的怯薛歹跪在地上,他本是贵族人家的子弟,生来便可衣食无忧,此番来到前线不过是因为家中长辈的安排,想让他混些军功而已。
此刻他清隽的面孔因为恐惧而变得狰狞可怖,求饶间便把手中唯一可以依赖的钢刀扔了出去,亲手将自己未来的命运交给了面前对自己恨之入骨的敌人。
他求饶的对象是一名红巾军,准确的来说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名少年与其他杀红了眼的红巾军有些区别,例如他拎着竹矛的手依旧在瑟瑟发抖,冲锋的脚步总是不自然地比别人慢了半步。
少年努力地想要听清跪在地上的怯薛歹说些什么,可凑近了身子也还是听得模糊,疑惑之间便摸向自己的耳朵……
“啊……!!!”他蓦地嚎叫起来,叫声之惊恐不亚于如同白日见鬼。
“我的耳朵,我的耳朵呢!”他突然扑倒了跪着的怯薛歹,双手扼住他的咽喉瞪大了眼睛厉声质问道。
怯薛歹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挣扎之间抬腿将他蹬翻了出去,起身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少年翻滚倒地,裸露出来的手臂和手掌便沾得满是混着鲜血的泥土,猩红的咸味在空气中迅速发酵,飞速地钻进他的鼻喉之中。
胃中立刻倒转翻腾,一股目眩之感随之而来,少年恍惚之间眨了眨眼,却好似在手掌中看到了自己被砍下的耳朵,忽然重新感觉到了头部侧面的剧痛,便跌坐在地上捂着伤处嘶嚎起来。
“都疯了,都疯了……”怯薛歹恢复了少许体力后看着心神错乱的少年呢喃自语。重新捡起被自己扔掉的钢刀后,突然发现周围除了在地上哀嚎的少年以外已经没有了旁人。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朝蜷缩成一团的少年举起了钢刀,不知道是因为对红巾军的怨恨,还是对少年的同情,他觉得他此刻就应该杀了对方,尽管他不想如此。
怯薛歹没有杀人的经验,他不知道应该如何砍向比自己更加年轻的少年,心底存着的一丝怜悯和同情让他犹豫起来,并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如果还与方才一样,没有反抗能力的是自己,会想要对方如何结束自己的生命呢?被竹矛贯穿胸腹还是被刀剑割了喉咙?”
可惜命运来不及等他思考完这个问题便给出了正确的答案。一支坚韧的竹矛冷不丁地贯穿了他背部的薄甲,墨绿的茅尖混着他肺脏殷红的血液后变得发黑,从他的身前穿透而出。
怯薛歹喉咙一甜,无法控制地从嘴中咕咚咕咚吐出了几口鲜血,无力感瞬间从伤口处蔓延全身,手指逐渐无力,直至不能成拳,钢刀“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