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九千里

    一本天不再沉思，他心已经有了决断，便又恢复那诡异的笑脸。

    “剑城的十九剑子，我奉劝你不要妄想着回去，更不要挑战鬼国，那不是你如今能够想象的。”

    “这样的话我已经听了无数遍，但是结局大都一样，这一次应该也不例外。”

    暮洛冷笑，他缓缓起身，春来荡漾出一圈剑气，紫月之下，那淡淡光辉覆盖在这剑子身躯之上，竟有一丝神明般的高洁与不可侵犯，但是一本天似并无杀意，他眼神微妙的凝望暮洛，眼中已有了丝丝不屑于怜悯。

    暮洛微微动怒，却无可奈何。

    毕竟这一战不可能短时间分出胜负，无论他与一本天谁能活下来，对其他异度空间的优胜者而言都是天大的好消息。

    这位剑子眼中浮现一丝纠结，这竟是在考虑这种大战之后的代价他是否能够偿还，不得不说，暮洛的性格很是对一本天的胃口，这位鬼仙微微一笑，道：“无需介意，毕竟连我也有些恐惧鬼国之内的传说，之所以用那目光看去，七八分因为你的无知。”

    这位黑袍男子罕见席地而坐，他淡淡道：“今夜休息，不杀人，不打架。”

    暮洛微微一愣。

    这位剑子也坐下。

    “乐意奉陪。”

    紫月缓缓坠落，天际的色彩从黑暗一直变为了微弱黎明，一本天口中呢喃，却不知诉说什么，暮洛时而蹙眉，时而沉思，渐渐露出震惊之色。

    “鬼国不是善地，看似妙用无穷，能活死人肉白骨，更是能让往生者重新复苏，让已死之人再度出现，但是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

    暮洛耿直的一声疑问让一本天失语，某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坐在地上与这位剑子论道是一件很愚蠢的决定，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一本天认定的事情，哪怕是一件蠢事，一件错事，也要一定坚持着做下去。

    “咳咳。”

    这鬼仙干咳几声。

    暮洛老脸一红，故作高深般叹息。

    他欲让这个尴尬的问题在紫月光辉之下消散，不曾想一本天却微妙一笑，道：“代价自然是天定的，就像是出生之后一定会迎来死亡，成功之前要遭受失败，凡人需要经历了一切，修行之人未必能够躲避，退一千步而言，我们都只是尘世之中的一粒棋子罢了。”

    “命运在自己手中。”

    暮洛蹙眉，又补上一句。

    “我看所有人都这么说。”

    “所以他们大都平凡，很多人终其一生追求打破命运，殊不知自己的一切作为都已在命运规划好的痕迹之中了。”

    暮洛微微一愣，有所了然。

    “命运让他们努力打破自己的命运？”

    一本天不置可否，道：“正是如此，蝼蚁不知千年，夏蝉难晓春秋，所谓人生大梦谁先觉，唯有顺应本心，顺应自然才能有所作为，但是……”

    这位黑袍男子眼神微微一变，暮洛感受到几阵阴风呼啸而出，化为无形天幕，遮掩了一切，甚至连呼吸之声都能清晰听见，甚至连一粒尘埃都难以飞入其中，一本天展现了惊人手段，他似乎造化出另外一片庞大的空间，让他与暮洛彻底和外界隔绝开来。

    “这就和我之前所说的一样，鬼国打破了自然，打破了本心，固然有一些亡魂能从那片土地之上苏醒，但这也许并非他们自己的意愿。”

    一本天面露疑惑之色，他仿佛也只是一种猜测，但是在这猜测背后，却有着无数诡异与惊险的因果，暮洛只是略微一思索，不觉头皮发麻，整个人犹如见到了厉鬼一般惊恐，他刚欲准备起身，以运转经文之力驱散这股力量，但却被一本天那微妙眼神死死盯住，暮洛强忍内心些许波动，面无表情的盘坐。

    “的确很可怕，只是稍微思索一下罢了，便已经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你究竟是在雨我论道，还是在摧毁我的修行之路。”

    爽朗笑声传来，一本天罕见正经起来。

    “剑子说笑了，你我本就是生死仇敌，何来究竟为什么的说法，若是开心便与你多说一点，不开心随手将你灭掉也是自然，方才所说那么多，无非是顺应本心罢了。”

    “那杀了我算是顺应自然？”

    暮洛微微一笑，显然开窍。

    一本天露出惊喜之色，赞叹道：“剑子果然聪明，无愧为十九之名。”

    两人皆笑而不语，时间慢悠悠溜走，这个夜晚显得尤为漫长，一本天少有多余的言语，但是你三言两语对鬼国的猜测，已是让暮洛震撼不止。

    那黑纱女子所苏生的大悲无生娘娘，难道已不是当初那个为了自己上位不择手段的小姑娘，难道说那一位位重新出现的鬼仙，都已是借尸还魂，不再是真正的自己？

    暮洛低头不语，身躯微微颤抖。

    若真是如此，那鬼国未免恐怖与绝情，这并不是真正的不死不灭，而是在利用昔日的鬼仙魂魄完善鬼国本身。

    某一瞬间，暮洛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

    “那鬼国的代价……”

    暮洛欲言又止，他看着不远处那对他似笑非笑的一本天，毫不怀疑他若是再敢多说一句话，此地很有可能爆发一场生死之战。

    “这一夜我从未见过一剑子，相信你也从未见过一修行界浪人。”

    一本天缓缓起身，东方既白，已有晨曦雾气弥漫，黑曜星临近高空，更是早早的出现了晨光，暮洛双眸闭合，已是入定。

    “天亮了，去杀人。”

    一本天恢复那怪物本性，嘴角扯出一丝危险的笑容，身形已如幽魂般飘散。




第五八四章：聚群而战
    深夜散去，东方的鱼肚白照片刚大地，灰黑色的土壤之上似乎充满了新的生机，暮洛沉吟良久，他盘坐在一处高山之上，虽面无表情，内心却犹如波涛汹涌一般的动荡。

    “不能深思，如果按照一本天所说，那鬼国的存在牵连了太多，甚至并不属于玄鬼宗该有的力量。”

    暮洛喃喃低语，一道虚幻身影在他身边浮现。

    夜令君也面容微妙，她虽一言不发，却比暮洛看的更为久远。

    “弱小的子民，我得问你一个问题。”

    这位古代王者露出一丝深邃，她脸庞之上并不感情波动，暮洛却能隐约感受到这个问题或许十分重要。

    “昔日的剑城与这云中剑宗比起来，你绝的哪一个才更为真实，亦或是说你究竟是剑城的十九剑子，还是云中剑宗的十九剑子。”

    夜令君将鬼国与云中剑宗联系起来，这两大宗门似乎都有一些微妙的变化，有着极为高深的手段，暮洛却微微摇头，道：“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剑城亦或是云中剑宗虽然变了，但是那十八位剑子并无改变，无论剑城还是云中剑宗，给我的感觉并没有太大差距。”

    “如此便好。”

    夜令君微微点头，她十分深邃，并未告诉暮洛内心的一些猜想，时间流逝，黑曜星人影稀疏，几日之后，一些异度空间的优胜者竟然选择了退去，或许是被那倒吊树梢之上的尸体太过骇人，亦或是普罗城高层的一些决定令人寒心，一些优胜者缓缓离去从黑曜星的大地之上消失。

    但是还没有结束，暮洛挺立一处高山之上，他面无表情，却依稀感受到大战之前的压抑，似乎空气之中有无形的杀机，铺天盖地的交织在一起，形成乌云般厚重的气息。

    “薇儿果然从格蓝家族拿到了一些好东西，这和阵法很类似，但不是阵法，更像是古代流传下来的阵图。”

    暮洛跃至一片高山之上，他俯瞰遥远之地，双眸深处浮现出璀璨金芒，他瞳孔中倒映出一幅巨大的画卷，犹如开天辟地一般的气息从纸卷之上扑面而来，众多身影站在这阵图之上，八个角落之上更是有几位气息尤为强大的优胜者存在，他们双眸闪烁，皆有凝重杀意浮现。

    阵图中央是一位妙龄女子，身姿卓绝，风华绝代，那不可方物的容颜之上却有死死冰冷薇儿身处阵图中央，她的气息不断攀升，似乎凝聚了方圆百里之内的所有气息，黑曜星的灰黑大地看似死寂，可实际上却有着极为强大的生机这一刻，无数生机朝着薇儿身躯之上涌去，这恐怖的力量让暮洛都为之震惊。

    “格蓝家族的底蕴果然也算是深不可测了，尤其是一些大主教级的老人手中总是会出现一些可怕的东西，这应是古代战场上留下来的阵图，按照阵图之上的规则排列队伍，能够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暮洛低语，夜令君倒是有一种见到小弟弟般的鄙夷，若是说阵图天知道昔日的楼兰净土之内深藏了多少，无论攻势阵图亦或是防御阵图，简直数不胜数，而且这在夜令君眼中都是小道，这位古代者似笑非笑朝着暮洛低声道：“弱小的子民，你可知道天下阵图各分多八类，其中唯独以东土仙唐、南朝庙堂、北宗神庭，西漠古庙为最，当然，这都并非绝对，这天下还有无数隐士名流，世外高人，其中一些乃是兵者诡道的极致高人，他们手中的阵图一但施展开来，上可捉拿日月星辰，下能吞没北海蛟龙，甚至屠神阵图也能运用到兵家的众多修士身上。”

    夜令君一口气说了太多，暮洛虽只是依稀听出一点感觉，可这一丝感触却让他犹如置身真正的古代战场，那金戈铁马，杀意森然的气息蔓延开来，简直让这位剑子有一种崩溃的冲动。

    略微稳定心神，暮洛不再思索夜令君口中的各种阵图，以他的天赋，闻三言两语便能管中窥豹，虽不能全见但也能略做推演，至少两三分杀意还是能感受出来的。

    “若是寻常修行之人遇到了那些真正的庙堂高手，从战场之上厮杀而来，从大漠深处饮血食肉而生的高手，估计一张阵图就能轻松做到以一敌百了。”

    暮洛感慨，夜令君又是轻柔一笑，道：“你还是太小看这个修行世界了，真正的庙堂高手，文能提笔安天下，三言两语的圣人言论一出，乃是能安天下，稳定民心，让庙堂气运绵延千百年而不断绝，庙堂武将杀人如麻，在战场之上经常一日杀敌千百万，这就算是一位百里上人穷尽一生或许也你不可能做到吧。”

    夜令君一番话让暮洛瞠目结舌，还不等这剑子有所准备，夜令君忽然抬手勾勒出一道复杂的图案，这似乎与薇儿所铺展开来的阵图有七八分类似，但是一些关键之处则是更为玄妙，更为难以理解，暮洛只是看了一眼便双眼发黑，险些晕倒。

    “这是东土仙唐一位大儒所画出的‘双龙飞天阵’，运用在战场之上将凡人士兵化为两条在天飞龙，一旦彻底运转起来堪称摧枯拉朽，将一切敌人横扫殆尽，实力绝对堪比顶尖行者的存在，然而这样的阵图在东土仙唐也只是最为普通，最为常见的一种。”

    夜令君似乎说的认真了，她也露出一丝感慨之色。

    “据说在各大庙堂深处的宝库之中，深藏着修行世界最宝贵的阵图，其中一些甚至涉及到了传说中的仙道与长生神药，乃至于让修行之人突破天地束缚，真正达到长生不老的阵图，但那些都只是传闻，历代庙堂人皇大都在晚年气血枯竭而死，很少见到所谓的真正不死之人。”

    夜令君脸色一正，她无意之中透露了自己的野心，但这似乎也并无所谓，毕竟到了一代王者的地位之后，天下无数修行术法脱手可得，天下无数神兵法宝应有尽有，唯一需要思考的，或许就是时间的流逝。

    “时间无情，岁月无情，流光逝去的时候，度日如年方知也是一种享受。”

    夜令君感慨，暮洛倒是浑然不自知，这剑子对长生不老倒是没有多大的追求，退一步说，南朝那四百八十庙堂也好，东土战无不胜的仙唐也罢，即使西漠深处的古代堡垒，也从未走出过真正长生不老之人，这是神话，虚无缥缈。

    “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能看出那圣灵血脉的阵图究竟有多少漏洞了，还真是不少，只是想要一次性击破却很难，要从八个方位之中至少四个入手，但或许有更简单的方法。”

    夜令君怔怔出神，她身为阵图大家，见过太多顶级阵图，薇儿手中的小图纸固然可贵，却根本不能入这古代王者的法眼，夜令君知道暮洛所说的都是对的……但是这也太惊人了，区区看了几眼罢了，就能将阵图的漏洞琢磨出来？这位古代王者有些汗颜，更有杀心。

    “换做楼兰净土的年代，你这样的人可活不久。”

    夜令君诡异低语，眼神斜向下四十五度角鄙夷暮洛。



第五八五章：阵图聚龙
    这似乎是一种无声的提醒，夜令君语气深邃，却发觉暮洛面无表情，只是用心凝望那远方的阵图，云霄之上，隐约有一股无形气息坠落，一直淹没入那阵图的八处方位，这是极为恐怖的异像，暮洛依稀感受到阵图之上众多优胜者的气息愈发强大，在这股莫测力量的加持之下，他们似乎突破了桎梏，达到了新的台阶。

    尤其是八处方位与中央之地，这九人气息高深莫测，犹如云雾般缥缈，让暮洛不住侧目。

    “变化实在太大了，如果从八个方位各个击破，必定会牵连到其他七处方位之上的高手，一旦没有选择好阵门，被围攻起来，说不定会落入陷阱，那么只有一个攻略的办法。”

    暮洛缓缓而坐，低声道：“正面进攻，彻底将阵图摧毁。”

    以摧枯拉朽一般的力量毁灭一切，无论哪个方位也好，只要拥有绝对的力量，就能打破一切，即使薇儿借助阵图之力提升了台阶，或许也不是无法战胜的，至少阵图的力量并不是她本身的力量，这是最大的破绽。

    “你刚才再说什么。”

    这一刻，暮洛才微微失神，他仿佛想起夜令君在低语，却不知说了些什么，这位剑子露出恍然之色，喃喃道：“你的意思是我会死？”

    “谁都会死，但是得看死法是什么，如果你一直这样走下去，紫月年代我不知道，当时在楼兰净土之时，一定会遭遇不测。”

    夜令君露出微妙之色，这位古代王者似乎在短暂思索之后改变了想法。

    紫月光辉朦胧，她微笑道：“但是现在未必如此，区区一个小城也能有阵图存在，那或许更大的地方还有比起强大无数倍的年少高手，所以继续努力吧。”

    “这是自然。”

    暮洛脸色不太自然，他听出夜令君话语之中的深意，或杀或打压，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更好的前行，王者手段并不高深，却给人莫名的感动，暮洛凝望黑曜星灰黑大地，隐约看见碧绿小草钻出来，吐出嫩芽，一片生机盎然。

    “这片异度空间不知为何没有原初生灵，也算是被早早的淘汰掉了。”

    暮洛感慨，昨日和一本天论道之时他便已经发现，黑曜星虽然有着生机，但是无真正的生命体，尤其是在一些优胜者被淘汰之后，这里更是死寂，毫无生气，这一战之后，黑曜星应该也会从盛会之中出局。

    “那个小女孩应该到了阴墟，希望能对深渊那边有所帮助。”

    赤眼少女很神秘，拥有不俗的战斗力，能够加入阴墟战场也是一件好事。

    时间流逝，阵图之内的气息愈发强大，终于在某一个深夜，那片阵图散发异样光辉，众多优胜者位列其上，达到了巅峰时刻。

    暮洛露出微妙神色，低声道：“我猜这个时候一本天一定会慌不择路的逃窜，没有谁真的愚蠢到会正面与这种力量抗衡，几乎超越了盛会的规则，这是远古战场之上才会出现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