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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八月薇妮
明澈笑道:“好东西的确吃了不少,像是百果蜜糕,梅花糕,龙须酥,海棠糕,方胜糕,茶油鸡,素千张之类,还有很多记不得名字了。”
苏美人不禁笑道:“听得我都饿了。”于是也拿了一块点心慢慢地吃了。
明澈察言观色,见苏叶仍是像是以前一样,并没有因为成了美人而矜持自傲之类,于是也乐得跟她乱说一起,单捡着在南边有趣的事件,人物,说给她听。
因说:“我还在三春茶馆里听了他们的评弹呢,只是我可听不明白……咿咿呀呀,弹着琴一男一女的唱,人物看着也没有多好看,可养谦舅舅他们说是最好的,嗓音的确是不错,养谦舅舅见我不喜欢那个,本还要请我们看他们的昆曲,说那个得合我的脾气……”
明澈说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停了下来。
苏美人正听得喜欢,见她忽地停了,忙问:“那昆曲是怎么样的?好看么?”
明澈道:“我也不知道,没来得及看呢。”
“这是为什么?”
明澈叹了口气,转开头去。
苏叶见她脸色沉郁,便问:“到底怎么了?”
明澈才回答:“那时候听说了南安王的事,又听说我爹去和什么谈……谁还有心情去看戏呀。”
苏叶愣怔,这才明白其中缘故,又过片刻,才说道:“姑娘不必难过,叫我看,吉人自有天相,范大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明澈意兴阑珊地站起来:“娘娘,我该走啦。”
苏叶正欲挽留,突然殿门口人影一晃,有太监道:“皇上驾到。”
第119章思念
众人忙都行礼,连苏美人也给宫女扶着起身,微微低头欠身见礼。
明澈心里记得琉璃叮嘱自己的话,也随着屈膝,却因为心里恼恨着朱儆,便暗中耸了耸鼻梁以示不满。
朱儆笑道:“原来小明澈也在这里,朕怎么听说你在太妃那呢?”
明澈瞥他一眼,不回答。苏叶笑道:“回皇上,是臣妾想念明澈姑娘,特叫人请她过来说话的。”
“怪不得,”朱儆也一笑,又走到跟前儿,亲自扶着苏叶的手叫她坐了,“既如此,朕打扰了你们叙旧了?”
苏叶含笑摇头:“皇上说哪里话。”
明澈在旁边瞧着,见朱儆同苏美人站在一块儿,倒也算是郎才女貌,十分匹配。
曾几何时,明澈心里还当朱儆是那个跟自己十分投契的小“皇帝哥哥”,却想不到,这转瞬之前,他已经有了后宫佳丽三千,且连自己的小孩子都要有了。
而且,原本她甚是敬爱的皇帝哥哥,却几乎要变成了她的“死敌”一般了。
明澈恍惚感慨的这瞬间,朱儆已经问过苏叶近来觉着如何,又听太医们说了一番,皇帝叮嘱:“务必要保重身体。”又命太医跟众宫人:“好好伺候,一点纰漏都不能有。”
于是苏叶谢恩,众人领命。
明澈回过神来,见这阵仗,无奈地叹了口气,就也顺势说道:“皇上,娘娘,民女也告退啦。”
朱儆听见她自称“民女”,想起上次她以“罪臣之女”自称,哑然失笑。
苏叶也笑道:“姑娘又玩笑了。何况你才来,何必着急要走?我听说太妃娘娘想多留你住两日呢。”
明澈道:“家里只母亲跟弟弟两个,我放心不下,改日再来给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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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跟娘娘请安既是了。”
苏叶便看向朱儆。
朱儆点头:“朕也要走,跟你一块儿吧。”不等明澈回答,又对苏叶道:“好生保养,得空就来看你。”
***
且说朱儆陪着明澈离开了永福宫,明澈心里很不自在,只想快点开溜,不料朱儆道:“你去了一趟南边,也没带什么好玩的东西回来?”
明澈听了,暗中哼了声,垂着眼皮回答道:“回皇上,这一次南行很不消停。他日若还能够南下去游山玩水,一定会带多些好东西的。”
朱儆笑笑,忽然说道:“朕却有个好东西,你想不想看?”
明澈虽想回答“不”,但毕竟好奇心作祟,就看着朱儆,有些怀疑他诓骗自己。
朱儆望见她黑白分明双眼里的疑惑,笑道:“不骗你。这个东西,你小的时候还跟我要来着呢。”
明澈哪里记得起来,便随着朱儆往景泰殿方向来,不多时进了门,朱儆转到书桌后,抬头见明澈还远远地站着,他便笑道:“你过来呀,难道我会打你不成。”
明澈道:“打我倒是不怕。”说完这句,又想起琉璃的叮嘱,便吐吐舌,紧闭双唇,人却跑到了桌子跟前。
朱儆见她走近,猛地抬手举起一物:“你看!”
明澈被吓了一跳,“哇”地叫了声,可定睛看时,却不禁笑了出声:“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东西。”
原来朱儆手中拿着的,竟是个有些简陋粗糙的布老虎,看着已经有些年头了,倘若扔在地上,多半会被人以为是破烂。
朱儆捏了捏那老虎歪了的耳朵,道:“怎么,你果然还记得?”
明澈道:“怎么不记得,当时我觉着好玩,跟皇帝哥哥要,你却宝贝的什么似的,还说要给我一只金老虎,玉老虎,就算是真老虎也使得,就是不能给这个。”
想起往事,心情格外高兴,明澈笑嘻嘻地说完,才又反应过来自己不该是这个“妥协”般的表情,可是“笑容”这种东西,已经毫无保留地展示了出去,是再难回来的。
明澈转念,无奈地叹了声,少打采地低下头去。
“好好的,怎么又不高兴了?”朱儆问。
明澈不回答。
朱儆想了想:“明澈,你知道我为什么宝贝这个东西吗?”
过了会儿,明澈才问:“为什么?”
朱儆说道:“因为这是朕的母后亲手做给朕的。”
他从来不曾说过此事,明澈不禁诧异。
朱儆笑笑:“还有一件小孩子穿的棉衣呢,那时候……傻傻的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一旦穿在身上,总有种十分熨帖的感觉,身上跟心里都舒坦的很,几乎不想脱下来,一直到穿的旧了,朕也长了个子实在是穿不下了,才……”
当时他还不知道温纯就是母后,更不懂自己为什么是那种欣慰入骨之感,明明那棉衣的做工布料都不如宫里的制品,但他就是喜欢那个。
明澈本打定主意讨厌朱儆,不跟他多言,可身不由己听到这里,听出朱儆口吻中的伤感跟怀念,明澈又知道“先皇太后”早在皇帝四岁的时候就薨逝了,此时心想:怪道他会把这些东西如此珍而重之,原来竟是先皇太后的遗物。
明澈若有所动,怔怔忪忪地望着朱儆,情不自禁说道:“以先皇太后之尊……竟肯亲手给皇帝哥哥做这些东西,可见她是真心宝爱皇帝哥哥的。”
朱儆眼中带笑,也有薄薄地氤氲。他摸着那绣着王字的虎头:“是呀,太后曾亲口告诉朕,她这一辈子最爱的就是朕了。谁也比不上我。”
明澈点头:“那当然啦。”
朱儆看着她:“当然?”
明澈道:“但凡是当人家娘亲的,自然都是最疼爱自己的孩子呢。”
朱儆眨了眨眼,忽然问道:“那、那假如当娘的有好几个孩子,那你说,谁是她最疼爱的那个?”
明澈道:“人跟人是不同的,就算每一户每一家之间也是不同,叫人怎么说呢。”
朱儆又想了想:“那……就拿你做比,夫人她,是最疼你呢,还是最疼明德?”
明澈微微愕然,继而说道:“原先自然是最疼我的,现在,只怕疼明德多一点。”
这个答案出乎朱儆意料:“你为何这样说?”
“这都想不通?”明澈用看“傻瓜”的眼神望了朱儆一眼:“因为明德最小呀!”
“何意?”
“在母亲心里,我跟明德自然是一样的,只是明德年纪小些,更需要人关心照顾,别说母亲,连我都想好好照顾明德呢……”明澈自顾自说着,又突发奇想,遂口没遮拦地说道:“假如以后母亲又有了更小的孩子,明德也大些了,母亲自然就多疼年纪更小的弟弟妹妹去了。”
朱儆给她这一番出人意料的答案说的微怔。
谁知明澈说完这句,突然想到范垣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心中顿时恼火感伤起来。
正朱儆迟疑地问:“那你……会不会觉着失望?毕竟你曾是母亲最疼爱的那个。”
“有什么可失望的,现在母亲也很疼我,”明澈皱着眉心,眼圈微红,又嘟囔道:“何况对我来说,只要父亲母亲都好好的,就算他们不疼我,他们最疼明德,或者别的什么人……我心里只觉着高兴呢,横竖比他们都不在了要好一万倍。”
明澈说到这里,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泪便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朱儆正给明澈这几句话说的魂魄惊动,突然见明澈落泪,遂顾不上细想,忙问:“怎么又哭了?”
“皇帝哥哥,”明澈抬起泪眼,望着近在咫尺的朱儆:“你为什么要害我父亲?”
朱儆一震,无法回答。
明澈问了这句,又吸吸鼻子:“母亲不想我问这个,不想我冒犯了您,可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很想父亲……我知道母亲也很想他,母亲也很不安,可是她怕吓到我跟明德,每天只是装作没事的样子,好哄着我们安心。”
明澈说到这里,无法忍受,哇地放声哭了起来。
朱儆将那布老虎放下,走到她的身边,把女孩子轻轻地抱入怀中,明澈挣了两挣,并未挣脱。
半晌,耳畔响起朱儆的声音:“我先前,很羡慕你跟明德。”
明澈愣怔,慢慢地停了哭泣:“羡慕我们什么?”
“羡慕……还有些嫉妒,羡慕你们……有父母疼爱,有至亲的骨肉陪伴。”
明澈屏住呼吸。
朱儆没头没脑地又说道:“也许,也是因为我嫉妒着,你们一家子相亲相爱,骨肉天伦,我却孤孤单单的……没有人陪。”
“我可以陪着皇帝哥哥啊。”甚至来不及细想,明澈脱口而出。
朱儆猛然松手:“你、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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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说完后,自己也愣了,毕竟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当初年幼无知,还说出什么进宫当秀女的话,如今却都长大了也懂事的多,已经不能再这样“童言无忌”。
明澈低头道:“我是说,皇上其实并不孤单啊,这宫里那么多的秀女,什么昭仪,婕妤,容华,美人才人……的,数不胜数。”
朱儆垂眸看了她半天,才笑道:“小丫头,你到底还是不懂。”
***
入冬,苏美人顺利生下一子。
于是满朝大喜,天下百姓们闻听,也莫不兴高采烈,举国欢腾。
苏美人也因此母凭子贵,被封为婕妤。
只是在举国欢悦之时,原本应该最开心的皇帝陛下,却暗中愁眉不展。
原来朱儆接到消息,琉璃病倒了。
太医院方擎亲自去看望,说是因为忧思过度,加上风寒外侵,竟是个内外交煎的症状,颇为棘手。
原本这种病若及早治疗,还不算为难,只是因为当时太医院以及整个宫内都关注苏美人生子去了,加上范府又没有对外声张,不耽搁了最佳时候,吃了几天的药都不见效,这才惊动了太医院。
朱儆听了方擎的回奏,起初还能不动声色,指望着太医插手便能药到病除,谁知又过了几天,仍是不见好转。
这天,彤云密布,一辆马车悄悄地驶过朱雀街,进了灵椿坊,最后停在了范府门首。
原先范垣在的时候,时不时会有人前来拜访,应接不暇。可如今偌大范府,却有些“门可罗雀”之意。
马车停下,先有一人跳下地来,范府门口的小厮定睛一看,吃惊道:“是郑尚书!”
原来这露面之人,生得面如冠玉,十分俊美,气质儒雅风流,竟正是郑宰思。
如今他已经荣升为吏部尚书,且在去年入了阁。
郑宰思一笑,范府的门人忙都行礼,又有人忙要入内禀报,却给郑宰思拦住了。
就在此刻,马车里又有个身披大氅头戴风帽的人一跃下地,这人便跟郑宰思一起进了范府大门。
两人往内的时候,里头却也正有人缓步出来,却正是那府里的东城,跟小侯爷苏清晓。
苏清晓先一眼看见了郑宰思,意外之余,并没留意旁边那人,只忙着招呼:“哥哥!”
郑宰思向着他使了个眼色,苏清晓一时没发觉,只顾说道:“哥哥也来探望夫人的病吗?方才养谦哥哥要送我们,只是她又咳嗽的厉害……”
东城双眼通红,显然是痛哭过,此刻泪眼模糊,哽咽说道:“难得郑大人盛情肯来,只是这会儿妹妹只怕见不得外人了,养谦哥哥应该也没心思待客,不如就先请回吧。”
郑宰思还没出声,他旁边那黑衣之人却低着头,疾步往内去了。
苏清晓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惊道:“那是……”
郑宰思向着他一点头,不敢怠慢,忙跟上去了。
这边东城发懵道:“这是怎么说,如何偏偏就跑进去了?”
苏清晓拉着他:“这不是咱们能管的,不要多言,还是先去吧。”
只说郑宰思陪着那人进了里头卧房,隔窗果然听见沙沙咳嗽声。
又听说是琉璃的声音,却气若游丝一般,断断续续说道:“这里……都是药气病气,不是你们小孩子呆的,快、快些出去!”
是明澈忍泪说道:“我不走,要陪着母亲。”
明德道:“我也不走。”
“哥哥、带……他们出去……”是琉璃在求养谦,话未说完,便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又喃喃道:“头、头很疼。”
养谦道:“妹妹别说话。”声音竟也悲戚难禁。
就在两人将进门的时候,“师兄,”是琉璃高叫了声,继而又含糊不清地说道:“师兄等等,别撇下我……”
这下,连郑宰思也不禁变了脸色。
第120章垂钓
郑宰思本想入内先说一声,身边那人却等不及了,早自行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里头,许姨娘扶着琉璃,给她捶背揉胸,泪落不止。
养谦正在安抚两个小孩子,心中痛闷交加。
原来先前温姨妈为照顾琉璃,自己也熬病了,如今在家里请医调治,而宣仪公主偏又有了身孕,不能来相助。
于是这府里,那府里的种种,里里外外,多半竟都要养谦奔走。
方才见琉璃不好,养谦五内俱焚,又不知她叫什么“师兄”是何意思,还当作是神志不清之下的胡话。
如今乍然看见个兜着风帽的陌生人闯了进来,养谦惊愕,正要呵斥,那人已经抬起头来。
养谦猛地瞧清楚这来者是谁,震惊非常,脱口叫道:“皇上?”
原来这突然闯了来的,竟然是小皇帝朱儆。
朱儆来不及同他说话,只是匆匆地点了点头就来到床边。
这会儿琉璃已经半是昏迷了,朱儆俯身看去,却见她脸容清瘦了好些,更是满面病容,看着竟是混沌奄奄的模样。
刹那之间,少年皇帝竟然失语。
此刻郑宰思也随着飞快地走了进来,养谦正不知道如何应对朱儆,见郑宰思现身,才似有了主心骨,忙道:“郑兄……”
郑宰思已经看见了朱儆之状,抬手示意养谦不要出声,然后快步走到跟前吩咐道:“叫这里的人都退了吧。”
养谦愣了愣,旋即便命在场众人皆都退出。
郑宰思又同养谦低语了几句。
养谦皱紧眉头,终于走过去,拉着明澈跟明德两个,也退出了房内,郑宰思看了一眼朱儆,自己也随着退出。
如此一来,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了琉璃跟朱儆。
朱儆凝目看了半晌,忙找到琉璃的手,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琉璃若有所动,似想睁开双眼,却只是眼睫轻眨,仿佛连睁眼这点子力气都消失殆尽了。
朱儆禁不住失声叫道:“母后!”
琉璃眉峰一动,眼皮轻轻掀动,两只眼睛的眼神却是涣散的,仿佛完全看不见朱儆在哪里。
朱儆见这幅模样,竟如万箭穿心,紧握着琉璃的手含泪叫道:“母后,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唬儆儿!”
半天,琉璃喃喃道:“儆儿?”气息一线,语声希微,像是最模糊的一声叹息。
朱儆就着在床边的姿态半跪半俯身下去,一边攥紧琉璃的手,一边望着她的眼睛。
眼珠转了转,琉璃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朱儆脸上,她怔怔地看了少年皇帝半晌,才道:“你……是谁?”
朱儆忙道:“母后,是我。是儆儿!”
“不要骗我,”琉璃慢慢地将目光转开,怅然而伤感:“儆儿……才四岁,怎么会……”
朱儆见她又咳嗽起来,急忙忍泪,起身将琉璃半扶半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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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无力地将头靠在他的肩头,闭着双眼,也不说话,仿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永远地睁不开眼,亦不能再跟他说话。
此情此境,朱儆竟又想起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
心中的痛楚翻江倒海,尽数化成泪涌。
朱儆情不自禁把琉璃的肩头拢紧了些,红着双眼说道:“母后,别离开我,别再离开我了,儆儿求你。”哽咽而泣不成声。
不知过了多久,琉璃才慢慢地说道:“别怕,儆儿。不要哭……”
她有些撑不住,却仍想安慰自己的宝贝孩儿:“母后、会一直都、都……陪在你……”
不等琉璃说完“你骗我,你骗我!”
朱儆哭道:“就像是上次,你也是这样说的,却仍是离开我了!”
琉璃听到这里,便又微微睁开眼睛:“上次……”
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来:“是了,我、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她挣扎着坐起来,转头细看朱儆:“你、你是儆儿。”
朱儆见她病的神志不清,心如刀绞:“母后……我当然是儆儿。”
琉璃盯着他看了片刻,眼神逐渐变得极为温柔,手抚上朱儆的脸颊,琉璃道:“我的儆儿,长大了呀。”
朱儆眼中的泪一涌而出,充满依恋地把脸颊靠在她的掌心:“母后。”
琉璃转头看看周围:“师兄……四爷还没有消息吗?”
朱儆听她突然提起范垣,脸色一僵。
琉璃望着他,忽然说道:“儆儿长大了,是真正的帝王了,母后之前糊里糊涂的,没什么值得称道的,一辈子最欣慰的就是有了儆儿。”
深深地吸了口气,琉璃抚过朱儆的头:“你的性子从来都不像是我,多半像是你父皇,这样才好,身为帝王,当然要英明睿智,难道要像我么,愚蠢糊涂的,总是会做错事。”
朱儆道:“母后并没有糊涂愚蠢。”
琉璃笑笑:“儿子当然是觉着娘最好,也最听娘的话了,是不是。”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儆儿,你能不能,向娘起个誓。”
朱儆忙问何事,琉璃咳了数声,才哑着嗓子道:“你向朱家的列祖列宗起誓,你会善待明澈跟明德,绝不会为难他们两个。”
朱儆猛然一颤:“您、说什么?”
琉璃力气不支,低低道:“有些话你不爱听,我便不说了,只是母后再糊涂愚蠢,却也知道,为人绝不能昧了良心,你容不下范垣,有你的道理,我不怪你,可却不能无动于衷,我上辈子对不起他,这辈子……又害了他,如今只能亲自去跟他赔礼了。”
“你、你说什么……”朱儆睁大双眼,过了会儿才总算反应过来,失声叫道:“我不许你这样说!”
琉璃笑望着朱儆道:“儆儿,你已经长大了,事事自有主张,已经不需要别人为你操心,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明澈跟明德,他们毕竟还小呀。你、能不能答应我,会把他们两个当成至亲一样友爱相待,不许、绝不许害他们!”
朱儆叫道:“母后!”
琉璃反握住他的手,枯瘦微冷的手正在发抖:“答应我,不然的话,就算我去了黄泉底下,也终究不得安生!”
***
这日,郑宰思护送少年皇帝回宫。
一路上朱儆始终一言不发,只在望寝殿而行的时候,朱儆问道:“之前从扬州传来的消息,真不真?”郑宰思道:“回皇上,派去的人还未回来,不过依我看来,那尸首未必就是范垣。”
“是吗?可有何凭据?”朱儆回头。
郑宰思苦笑:“皇上恕罪,并无凭据,非但没有凭据,据送上京来的那几件遗物看来,却的确是范垣的无疑。只不过臣觉着,范大人……不至于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外地殒了性命罢了。”
朱儆拧眉,喃喃道:“原来只是猜测。”突然又道:“这消息朕已经严命封锁不许外漏了,怎么她却重病的这样厉害,是不是也从哪里听说了风声?”
郑宰思道:“皇上虽下令噤声,但那些东西一路从南边送上京城,中间难有消息不密的时候……”
朱儆沉默,继而道:“但若如你所说,范垣并没有身死,那怎么这么长时间他都不见露面,如今纯儿生死一线,也不见他的消息,难道他竟能忍心至此?依我看来……以他的性子,只怕除非是真的死了,不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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