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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是女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罗青梅
…………
不一会儿,老仆过来给几人添茶送果子。
“怠慢诸位了,请诸位见谅。”
大家知道姚文达清廉,四壁萧条,一贫如洗,家中只有两个仆人伺候,如今姚文达病着,有不周到之处也属正常,忙起身回礼。
隔壁房里,姚文达嘶吼癫狂的声音断断续续透过薄薄的墙壁传到几人耳中。
陈葵等人有些尴尬,站在回廊里压低声音说话。
赵师爷神情自若,哪怕听到一墙之隔的姚文达咳得喘不过气来,他连眉毛也不动一下,自顾自吃茶。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老仆过来请几人去隔壁。
赵师爷让傅云英他们留下来,先独自去见姚文达。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老仆请他们也过去。
傅云英放下茶杯,等赵琪、赵叔琬和陈葵几人出了回廊,才跟上去。
傅云启摸不清状况,紧跟在她身边。
走了没几步,走在最前面的陈葵看到一个年轻人从石桥对面走过来,愣了一下,突然不走了。
…………
“怎么了?”
傅云启踮起脚伸长脖子往前看,呼吸一窒。
走在最后的傅云英皱皱眉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蓦地一怔。
树影斑驳,一个穿石青道袍的青年,站在石桥之上,俯视池中游鱼,风雅俊秀,长身玉立,眉宇之间沉静如渊海,秋日浸润了木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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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香的清风筛过浓密的树冠,轻拂他宽大的衣袍袖角。
他一动不动,袖袂翻飞,神色清冷淡然,不悲不喜。
像是遽然被抛到风口浪尖处,傅云英陡然怔住,手脚发凉,冷意入骨。
光影流动,秋风吹动庭中古树枝叶沙沙响。
这一刻所有的知觉无比清晰,她甚至能听到身体内血液流淌的声音。
风吹过,院内阴阴森森的冷。
她忽然站着不走,走在前面的赵琪有意无意扭头扫她一眼。
傅云英心口突突地跳动,垂下眼眸,眼睫交错,掩住眼底的惊诧。
她几乎是木然地继续往前走。
最前面的几个年轻学子议论纷纷,猜测青年的身份。
他就是刚才在病榻前和姚文达说话的年轻人。
有说他是姚文达的后辈,也有说他可能是学生。但看气度似乎不像,学生没有这样沉稳厚重的气度和不怒自威的威压。
傅云英认得他。
一晃几年不见,他一点都没变。
她前世的丈夫。
老百姓们交口称赞歌颂的崔侍郎。
她闭一闭眼睛,再睁开时,双眸没有一丝波澜。
身前传来赵叔琬吸气的声音,她望着独立斑驳树影中的崔南轩,痴痴道:“此情此景,堪可入画。这人是谁,好生俊俏!”
赵琪嗤笑一声,看一眼左右,压低声音警告她:“那可是崔探花,助皇上登基的大功臣,心狠手辣,铁面无情,连皇亲国戚也弹劾不误,我们的姑父沈阁老最喜欢的学生。你放尊重点,不然就是你爹也保不住你!”
赵叔琬的目光像是黏在崔南轩身上一样扯不开,“他生得好,我夸他几句怎么了?难道还要睁眼说瞎话说他丑不成?”
赵琪一声,不搭理她。
这时,姚家老仆躬身道:“这位是我们家老爷在京师的朋友,姓崔,是同安二十年的探花郎,特地过来看望老爷。”
一语激起千层浪,学子们登时惊呼出声。
崔侍郎之名随着新政的推行传遍大江南北,他们中的很多人不止听说过崔探花之名,还模仿过崔探花的文章,敬慕已久,没想到今天竟然能见到本人!
学子们摩拳擦掌,你推推我,我搡搡你,想过去给崔南轩见礼,又怕吵着他惹他不喜。
也有心思转得快的人低声询问:“崔大人不是在京师当差么?怎么到武昌府来了?”
刚刚还一片寂静的庭院,因为蠢蠢欲动的年轻学子们兴奋的叽叽喳喳声,顿时少了几分秋日萧瑟。
唯有石桥上的男人周身依旧幽静,仿佛连流逝的时光也爱慕他的容颜,为他停驻。
听到学子们的说话吵嚷,他抬起眼帘,浓睫下一双眸子灿若星辰,仿若皎洁月华潺潺流动,目光清迥。
众人被他的气势所慑,都愣住了。
傅云英下意识错开他的目光。
魏选廉素来喜爱崔南轩的人品风度,曾借用山涛赞美嵇康的句子形容他,说他“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丰神俊逸,遗世独立。
先帝初见他时惊为天人,夸他惊才绝艳,破例于闻喜宴上当场授官。
他并未做出什么惊人举动,只需要往那里一站,当年同榜登科的新晋进士全部黯然失色。
傅云英曾一度觉得傅云章很像崔南轩,不止冷清风骨像,年少早慧像,家世背景、少年时的遭遇也相似。
后来她发觉两人其实一点都不像。傅云章看似冷淡,实则温情脉脉,相处久了便能感受他的温柔和煦。而崔南轩温文尔雅,说话慢条斯理,面对处处为难针对他的姚文达也始终保持温和优雅,其实冷情冷性,淡漠疏冷,真正的铁石心肠,纵使一刀刀把心剖开给他看,他亦不为所动。
还记得成亲的那一晚,新房冷清清的,崔家家道中落,他上京时并没带多少银两,婚宴办得简单,前来贺喜的左邻右户散去后,喜娘说了几句吉祥话,扣上房门,只剩下夫妻二人独对,红烛烧得滋滋作响。
她心跳如鼓,手心里潮湿一片,悄悄抬起眼帘瞥身旁的他一眼。
一片喜气洋洋的红彤彤中,他身着青绿色婚服,眉目如画,刚吃过酒,双颊微染醺色。
他真好看啊!这么好看的人,应该会是个好夫婿罢?
她胡思乱想,心跳得更厉害。
他亦垂眸看她,目光淡淡的,神情平静,一点不像一个娶得娇妻的新郎官,唇角仿佛是微微勾起的,又好像没有。他双唇丰润,不笑的时候嘴角也有一点微微上翘的感觉。
直到如今,傅云英也不确定他当时到底是不是在笑。
只记得他清亮的眼眸,烛火映照之下仿佛有盈盈水光闪动。
她低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更晚了,但今天的字数多呀!
…………
会试是全国统一的,所以出现重复考题的可能性不大。
童子试和乡试就不同了,全国那么多地方,几年考一次,出题的范围就那么大,还要划掉一部分不适宜出现在考场的内容,学生又可以自由选择一经答题。一经出来出去也就几百道题目。
古代就这样靠猜题和背诵剿袭时文而高中的人还真有不少。
甚至明朝万历年还有人靠背时文考中进士了,从头到尾默写一个字都没改。
…………
考官们也发愁啊,有些考官随便从书里挑出没有关系的句子凑成考题,逼得考生们脑洞大开,不仅硬是要找到两者之间的关系还得写一篇慷慨激昂的文章来分析,比现代高考阅读猜作者在想什么要难多了。
☆、废后(捉虫)
陈葵等人踟蹰不敢上前之际,范知府走了过来,靠近崔南轩身侧,附耳低语几句。
崔南轩眉头轻蹙,淡淡扫一脸期待敬慕的陈葵几人一眼,转身步下石桥。几个长随打扮的人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簇拥着他离去。
他们一行人直接出了姚家大门不见了,生员们还站在原地望着门口的方向发怔。
微风轻拂,树影婆娑,刚才的优雅风流仿佛只是他们刹那间的幻觉。
傅云英目不斜视,抬脚从窃窃私语的赵琪和赵叔琬身边走过。
傅云启眨眨眼睛,下意识跟着迈腿,亦步亦趋紧跟着她。
最前面的陈葵恍然回神,回头和众位生员相视一笑。
“虽未能说得上话,能一堵崔侍郎风采,也是我们三生有幸啊。”
…………
姚文达和赵师爷正在吵架。
靠着松软大引枕而坐的姚文达气喘如牛,面色发白,指着赵师爷含含糊糊说着什么,不必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客气好话。
赵师爷坐在病榻前吃茶,头也不抬,一句句顶回去,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姚文达气得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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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
走到门口的陈葵等人面面相觑,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他们好像是来探病的吧?赵师爷怎么和病人吵起来了……
众人心中暗暗发苦,这要是把姚学台气出个好歹来,姚家人应该不会找他们赔命吧?
“来了,进来!”
理直气壮激怒病人的赵师爷听到生员们的嘀咕声,扭头朝陈葵招手。
陈葵起脸上的不赞同之色,走了进去。
生员们嘘寒问暖,态度恭敬。
后辈在场,姚文达神色略缓和了一些,和陈葵说了几句话,不知怎么又不耐烦了,摇手哄他们出去。
陈葵素知姚文达的脾性,倒也镇定,“万望学台好生保养。”
一行人又退了出来。
赵琪拿我行我素的赵叔琬没办法,把她拉到一边,劝她回去:“我们一群半大后生在这儿,你一个女孩子凑什么热闹?仔细堂姑姑骂你!姑母为人严厉,你好好跟着姑母学画,别当还是在家里,人人都让着你。”
赵叔琬皱眉说:“表兄看到崔侍郎之后就把我和八哥给忘了,我怎么回去?原本说好一起去裱画铺买鹅溪绢的,堂姑姑的画要装裱,表兄说要亲自帮堂姑姑选花样,他不在,我和八哥不好做主。”
“下次去不就行了?”听了她的话,赵琪暗暗松口气,他还以为赵叔琬是为了接近傅云才故意留下来的,“你和八弟先回范府,崔侍郎是京官,表兄身为地方官,自然要听他差遣,难道表兄还能为了你和八弟撇下他不成?”
赵叔琬撅起嘴巴,有意无意瞥一眼傅云英,似乎不想就走,赵八郎扯扯她的衣袖连声催促,她一跺脚,气冲冲离去。
“哟!”傅云启怪模怪样叫一声,凑到傅云英身边,“赵家小姐好大的脾气!英姐,你以后小心点,她老瞪你。”
傅云英没理他,撇下众人,找到姚家老仆,“请的是哪位郎中为姚翁看脉?”
老仆回道:“劳小相公挂心,托令兄的福,昨日张道长亲自过来给我们老爷诊脉,留下张方子,今天药抓回来,老爷吃了两剂药,神比前几日瞧着要好。”
姚文达时常卧病,傅云章临行前托仆人照应姚家,一应柴米油盐生活所需代为采买,姚文达从不治下分文,但心中认定他是自己的学生,便没和他客气。傅云英受傅云章嘱咐,搬来武昌府后,人虽未来,也三五不时着家仆过来看视。姚家老仆知道她是傅云章的弟弟,对她很是感激。
“那位崔大人……”傅云英话锋一转,漫不经心问,“是几时来的?”
老仆脸色变了变,探头左顾右盼,压低声音说:“老爷刚刚嘱咐过我,让我和小相公说一声,京中出了大变故,小相公记得去信提醒二少爷,进京以后,千万莫要前去拜望沈阁老!”
他顿了一下,弯腰说:“刚刚那位崔大人就是罢官了的,他可是侍郎老爷,官帽说摘就摘。这官老爷啊,不是那么好做的。”
傅云英神色不变,点头应下。
同安二十年的前三甲,状元姚文达被排挤出翰林院,挂了个提督学政之名,却处处受沈家掣肘,无法插手湖广学政之事。榜眼的仕途更为坎坷,早已不知身在何方。
当年的同榜进士云散四处,有的默默无闻,有的已经离世,有的闲云野鹤,有的连遭打击一蹶不振。
现在平步青云,大有成为沈介溪左膀右臂势头的探花郎崔南轩也折戟沉沙,罢官归乡。
官场局势瞬息万变,犹如航行海中,前一刻还是风平浪静,一帆风顺,转瞬间惊天骇浪,船毁人亡。
…………
从姚家出来,赵师爷径自带着傅云启和傅云英去贡院街,生员们要返回江城书院,赵琪急着往范府去打听崔南轩南下的原因。
大家拱手作别,各自散了。
“有把握得第一吗?”
回到家中,丫头们奉上温茶,赵师爷撩起道袍衣角,端坐于正堂前,劈头就问。
傅云启瞠目结舌,惊出一身冷汗,意识到赵师爷不是在问自己,偷偷瞟一眼傅云英。
幸好不是在问他。
傅云英接过茶盏送到赵师爷面前,道:“老师不是教我要戒骄戒躁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不若别人多矣。”
赵师爷捋须微笑,吃口茶,“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若考赋诗或是古文,你确实不及赵琪、苏桐他们。考帖经,做八股文,却都是你的长项了。加上这半个月我不辞劳苦的指点教导,你一定位列前十。”
入院考试比童子试简单,靠的无非是死记硬背的功力和对格式的套用,真正考文采的地方不多。
所以像赵琪、苏桐这样才华出众的学子很难在入院考试中出头,因为大家都答得差不多,纯粹比记忆力和底子扎不扎实而已。
大才子考帖经,一身才气无处使。
傅云英基础打得牢,擅于模仿,文思不如苏桐、赵琪,对文题的把握力和阐述论证逻辑却比他二人要强。而且她少年早熟,眼界比同辈学子更为开阔。
赵师爷信心十足,觉得她很有可能拔得头筹。因为她不仅准备充分,正好年纪比苏桐和赵琪小,又生得灵秀,这可是一大优势。
科举考试中有一条众所周知的潜在规则:考官一般会对年纪小、风姿出众的考生格外宽容优待。
比如金銮殿上那位万岁爷爷就毫不掩饰自己对相貌过人的官员明显的偏爱,喜欢招揽年轻贡生,也不管官员是否有真才实干,合眼缘的就拎到身边当差。先帝在位时也是如此,身边一众文臣个个俊雅斯文,崔南轩就是他破格提拔的。
属国使者来朝进贡,见到当朝几位内阁阁臣,为他们的风采所慑,呆若木鸡,辛辛苦苦学会的官话忘了个光,回国后特意上表表达倾慕之情。士子们引以为风雅之事。
别看阁老们一个个老沉持重,私底下也会在意自己和其他同僚孰美孰丑。
江南富贾之家为此专门挑选眉目清秀的娈童养大,供其科举,以待其高中后回报养育之恩。南方士子极为重视容貌风度,士子傅粉描眉,蔚然成风。至于不惜花重金添置华贵衣料装饰自己,打肿脸充胖子也要买几个清秀书童随身伺候,更不必提。
科举考试是士子们生活的重心,这种重视外貌、追求风度的风气自然而然也影响到学校书院。
年纪最小却气度沉稳的傅云英无疑占了很大的优势。
还有一点,傅云英的字写得好,有大家神韵。
这也是能获得山长、主讲偏爱的一大亮点。
“却不是我妄自菲薄,学问之事,向来难以论定。”傅云英平静道。
考都考了,最后结果看山长如何评判。
赵师爷一哂,撇撇嘴角,手指轻点傅云英前额,抱怨道:“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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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一样没趣儿。”
他的学生,就应该自信满满,潇洒不羁,最好头一个走出考场,当众鄙视其他学子,其他人恨得牙痒痒,也拿她没办法,还得赔笑脸找她讨教,这才好玩嘛!
傅云英笑而不语,她知道赵师爷在想什么。
考试的时候她确实如那天对赵琪所说的“尽力而为”,她不怕锋芒毕露惹来其他人的妒恨猜忌,少年人,当有少年意气。
虽然她心态上并非少年,但镇日置身于一群英姿勃发、朝气蓬勃的少年学子当中,不了被他们感染。
不过也要注意分寸,自信从容和自大自满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她记得陈葵说过,入院考试的前十名有特权,可以自己选择入住的斋舍和同住的舍友。她不敢肯定自己一定能排前三,但前十她还是有信心的。
傅云英瞥傅云启一眼。
但愿九哥能考进前三十名成为正课生,她这么辛苦督促他温习功课为的就是这个,和其他人住委实不方便,和自己的哥哥住最妥当。
傅云启捕捉到她的视线,挠挠头,嘿嘿一笑。
傅云英想起一事,打发他出去:“九哥,你去书房把今天考试写的文章默写出来。”
傅云启愣了一下,“英姐,今天也要逐字逐句讲解八股文?”
傅云英要求他每天练笔,写出来的文章不管通不通,结构一定要完整。夜里她看过文章,逐句逐段找出错误和不足之处讲给他听,让他回房修改。等修改得令她满意了,再接着做下一篇。
前些天为了应付入院考试,他每天早起晚睡,严格遵守她定下的时刻表,现在考试已经结束了,难道还要继续?
他都打算好了明天去苏桐租住的地方找他,然后一起到处逛一逛……英姐到底是什么托生的,比他们聪明就罢了,还这么刻苦!
仿佛能听懂他在腹诽什么,傅云英唇角微掀,眸中浮起几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九哥,写不写?”
傅云启条件反射,当即点头如捣蒜,“我写,我写!”
英姐的眼神太有威慑力了,他不敢不从。
…………
赵师爷含笑看着兄妹俩说话,目送傅云启出去,看向屏退下人之后还把窗户也关上的傅云英,“想问什么?”
傅云英轻声问:“老师,京师那边近来出了什么大事?”
赵师爷扬扬眉,放下茶盏,“要说大事嘛,无非是皇城里的新闻。皇后上书自请废后,移居观中修道,皇上允了,想趁机册封他宠爱的贵妃为后,大臣们一致反对。还有一件,礼部侍郎崔南轩因为触怒皇上被罢官了,今天你们在姚老家中见到的那个俊俏官人就是他。”
皇上还是皇子时就和正妃感情不睦,更为喜爱府中一名孙氏妾侍。孙氏为他生下长子,皇后却多年无所出,皇上登基时便想直接立孙氏为后,被大臣们以皇后是先帝亲封的皇子妃为由拦下来了。这几年皇上为了废后之事和朝臣们多次发生冲突,大臣们很有原则,皇上可以滥杀兄弟子侄,但皇后不能废!
皇后为人刚正,不是轻易妥协之人,皇上冷落她,她甘之若素,照旧能把吴贵妃压得死死的,突然自己请求退位让贤,满朝震惊。阁臣们措手不及,正约齐一起去左顺门哭谏,宫里传出消息,皇后已经脱下礼仪制服,换上一身道装,迁宫另住。
生米煮成熟饭,朝臣们无可奈何。
据说崔南轩就是因为不愿为皇上起草封后诏书而被罢官的。
听到这里,傅云英嘴角上扬,笑容淡漠。
果然如此,以崔南轩的手段,即使罢官,他也要讨回一点什么。即便如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出京师,他也不忘为自己造势,单凭反对立孙氏为后而丢官,他在士林中的声望必定又上一层台阶。
赵师爷感叹几声,叮嘱傅云英:“英姐啊,这几年京师不大太平,你二哥还在路上,也不晓得他如何了。你写封信给他,告诉他今天在姚老那儿看到崔南轩了。”他停顿了一下,“其实我觉得仲文不必急于应考,他自己也无意仕途,可惜他母亲望子成龙。京中情形不明,霍明锦和沈阁老斗得你死我活的,他这么早踏入仕途,未必是好事,搞个不好就可能卷入阁老和锦衣卫之间的争斗中去……”
傅云英神色微变。
她抬起眼帘,用平淡的语气发问,“我听二哥说,沈阁老是个权臣,非清流忠臣,也绝非大恶奸臣。这位霍明锦大人,又怎么说?”
赵师爷虽是沈介溪妻子的堂叔和启蒙老师,但却从不和沈家来往,而且十分看不惯沈介溪为了独揽朝纲不惜将反对他的阁臣诬陷致死。
赵师爷笑了笑,并不诧异于她的问题,这些天他有意无意培养她对官场之事的认知,也是为将来做准备,她不能做官,但有必要知道朝廷大致情形,以无意间得罪哪方的亲眷族人,士林之人和官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没有人能真正置身事外。关起门来死读书是为了科举应试,如果考中功名以后还和以前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不必做官了,趁早回家带学生吧!
“霍明锦本是个少年将军,霍家家祖是开国功臣之一,一门忠烈,簪缨世家,可惜他在海上失踪几年,回来后性情大变,竟甘为爪牙……”他叹息一声,摇摇头,接着道,“这次皇后被逼自请上书废后,就是他的手笔。”
按例,皇后的家人获封侯爵之位。本朝皇族后妃大多是平民出身,皇后娘家人穷了三四代,陡然富贵,得意忘形之下难干了些蠢事。霍明锦身为指挥使,掌巡查缉捕,抓住皇后家人的把柄威胁皇后,皇后为了保住家人才不得不主动让出后位。
简单说完废后之事的来龙去脉,赵师爷不无遗憾道:“追捕定国公后人,迫皇后让贤,和后妃联手……昔日那个战功赫赫,十二岁起便随父兄出征的少年将军,也成了一个媚上权臣。”
他言语之间颇多感慨,显然极为痛惜。
傅云英不置一词。
…………
夜色浓稠,数不清的萤虫在院子里飞舞,发出温柔朦胧的淡黄色光芒,犹如坠入凡间的点点繁星。
花木扶疏,夜幕中看不清花红柳绿,只能依稀辨别出墙角美人蕉丛静默的暗影。
傅云英刚洗了头,散着乌漆头发,穿了件长夹袄,凭窗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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