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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是女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罗青梅
互道过好,赵琪拉傅云英入席,“别和她们这些太太、小姐一起玩,你生得这么讨人喜欢,她们一定会不停打趣你,过来我们坐一桌。”
傅云英应下,送上为赵善姐准备的寿礼,跟着赵琪走到屏风外面。
花厅里的小姐们望着她的背影,不约而同发出失望的叹气声。
赵琪拉傅云英坐在自己身边,为她引见范家和另外两家表少爷,她一一见过,记下每个人的名字。
今天知府范维屏不得空,由范家长孙打头为赵善姐祝寿,说过几轮祝寿词,赵善姐便叫开宴。
宴席散后,撤去残羹冷炙,媳妇请了几位唱弹词的女先生给赵善姐解闷,女眷们素日最爱听评弹,一边叫人准备铺毡子抹牌,一边问女先生今天要讲什么故事。女先生说了几个名字,赵善姐都不满意。
屏风外边,刚听见琵琶响,赵琪就变了脸色,“谁爱听那个?咱们去外边玩。”
一个表少爷道:“怪冷的,去哪儿玩?不如我们去垂钓?”
另一个道:“院子里的梅花开了,我们去联诗作对,以梅花为诗,如何?”
他话音刚落,十几个少年人同时撇嘴,“要去你去!”
争吵了一番,范小少爷搓搓手,笑眯眯道:“今天漕粮街那边可热闹了!要处斩一个逃犯,不如我们去漕粮街?”
半大少年正是喜欢调皮捣蛋的时候,听了他的话,蠢蠢欲动。有不想去的,怕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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耻笑胆小,也说要去。
“云哥,你去吗?”
赵琪回头问傅云英。
傅云英点点头。
她当然去,如果范小少爷没提起漕粮街,她也会想办法提起这个话题鼓动他们去。
…………
事情比傅云英想象的要顺利,他们不仅顺利出了范府,还直接登上漕粮街街口酒肆第二层正对着街口方向的包厢。
酒肆由官兵把守,兵士认得范小少爷,晓得他是知府家的公子,只盘问了几句,就让他们进了酒肆。
“我爹就在楼上,咱们小声点,让我爹抓着,我准得遭殃!”
范小少爷叮嘱表兄弟们。
表兄弟们咧嘴大笑,笑到一半,被范小少爷抓着胳膊踹了几脚,忙闭嘴,点头应下。
酒肆伙计送来致果菜,傅云英给了他几个钱,问他:“今天酒肆的客人怎么这么多?”
她刚刚打听了一下,霍明锦、崔南轩他们在四楼,酒肆虽然处处布置了兵士,但并不禁止老百姓靠近,三楼、二楼、一楼人满为患,处处喧哗。
比过节还热闹。
伙计点点头,答道:“咱们武昌府好久没处斩过什么恶人了,今天知府大人亲自监刑,到处张贴告示,街坊们全都拖家带口过来看热闹,一大早巷口就挤得水泄不通,连树上、屋顶都爬满人。不止我们酒肆,间壁几家茶肆也满了。”
傅云英眉头轻蹙。
公开处斩徐延宗是为了震慑老百姓,所以临时法场设在街口,但以锦衣卫的作风,不该这么随意放老百姓出入酒肆啊……
难道这是一个陷阱?
她压下心头疑惑,靠在窗前,环视一圈。
楼下果然如伙计人群挤满围观的百姓,还没到午时三刻,百姓们望着空荡荡的高台大声喧哗,闹哄哄的,一眼望过去,皆是比肩接踵的人流。
法场最外围站着几十名着对襟布甲、扎头巾的军士,军士们面容冷肃,严阵以待。十几个穿罩甲、佩弯刀的锦衣卫零散站在法场不同角落,看似漫不经心,那一双双冷漠的眼眸却像老鹰一样锐利,扫过人群哪个方向,哪个角落便会陡然安静下来,没人敢和他们对视。
赵琪几人等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吩咐下人取来双陆棋盘,揎拳掳袖,耍起骰子。
傅云英陪赵琪玩了几把,借口要去解手,撇下他们,出了包厢。
霍明锦在四楼,崔南轩也在四楼。
而她还不知道那个即将被处斩的少年到底是不是徐延宗本人。
她定定神,找伙计要了一筒桂花酒,仍然回到包厢,坐在窗前自斟自饮。
不一会儿,外面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楼梯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几十双皂靴同时踏在楼梯竹板上,气势慑人。
赵琪他们立马丢开骰子,挤到门口往外看。
傅云英也靠了过去。
外边的闲人都被赶走了,头扎布巾、手执弯刀的锦衣卫们簇拥着一个人上楼,那人穿织云肩通袖膝云罗曳撒,背影高大瘦削,腰背挺得笔直,显得人愈发清瘦,手里提了把薄剑。
虽然没看到正面,但仍然能感受到凌厉气势。
吱嘎吱嘎,随着男人拾级而上,楼梯发出细微的响声,仿佛不堪重负。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一声,目送男人的身影上了三楼。
脚步声持续了一会儿,到四楼才停下。
…………
听到脚步声靠近,四楼包厢里知府范维屏、同知李寒石和其他大大小小的官员慌忙站起来,迎到门外。
崔南轩也站了起来,不过没离开包厢,而是走到窗前,居高临下,俯视楼下的法场。
外面一片奉承讨好声,霍明锦踏进包厢,目光和崔南轩的撞上。
“见过人了?”他淡淡问。
崔南轩点了点头。
锦衣卫带他看过被关押起来的徐延宗,从定国公一家满门抄斩已经过去五六年,徐延宗长大了许多,不好辨认,但他以前见过徐延宗,记得他的眉眼,他仔细看了好几遍,少年的年纪、身量、相貌、口音都对得上。应该是徐延宗无疑。
锦衣卫抬来一张大圈椅放在窗前,霍明锦一掀袍角,手中长剑拍在桌上,坐于窗前,道:“准备行刑。”
范维屏应喏,吩咐左右,“把人带出来。”
…………
楼下又是一阵躁动。
锦衣卫推着一名蓬头散发的少年走进法场,人群里嗡的一声,先静了一静,然后响起一片吸气声,接着是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
二楼窗前,赵琪摇了摇头,叹了一声,低语:“看上去比我们还小……”
范家几个少爷默然不语,没有说话。
一旁的傅云英嘴角轻抿,双手慢慢捏紧。
从甘州一别,到如今复生为傅云英,她有好些年没见过徐延宗了。一开始锦衣卫推他出来时,看到那个身量高挑的少年,她还以为霍明锦抓错了人,但等锦衣卫揪着少年的头发逼他跪下,让围观的老百姓可以看清他的脸时,她知道,那个人就是徐延宗。
徐延宗生得像她嫂子,大眼睛,小圆脸,笑起来的时候带着几分天真活泼气,哭起来时格外惹人怜惜。
她往后退几步,趁赵家几个少爷不察,出了房间。
王大郎站在外边等着,傅云英道:“我有点不舒服。”
“这种地方一点都不好玩!”王大郎急了,低头在随身带的书袋里翻找一遍,“少爷,我带了仁丹,您吃一丸缓缓?”
傅云英推开仁丹,“我刚刚吃了几杯酒,有些醉了,你去找伙计讨碗醒酒汤来。”
王大郎答应一声,搀着傅云英坐到角落里,转身往酒肆后院跑去。
等他走远,傅云英立刻站起来。
…………
楼下,一名讨饭的叫花子把一封信交到兵士手上,“劳烦拿给崔大人。”
兵士嗤了一声,打发叫花子走。
叫花子道:“这封信很重要,是一位道长交给我的,耽误了崔大人的事,你可别怪旁人!”
兵士皱了皱眉,将信递给身后一个伙计,“送到四楼去,给崔大人的。”
伙计把信送到四楼,被锦衣卫拦下来了,他忙将信奉上。
一名主簿听到外边说话声,走出来看,听伙计说明原委,视线扫一眼信封,见字迹挺秀,不似寻常人的笔迹,咦了一声,怕是机密大事,忙接过信,回房送到崔南轩手边。
“大人,您的信。”
崔南轩皱了皱眉,接过信,漫不经心扫一眼,神色未变。
手指却骤然捏紧信纸。
这是他的笔迹,而这封信并不是他写的。
他素来谨慎,平时书写公文用一种笔迹,私下里书信往来却用另一种笔迹,他的书房看守得很严,谁能模仿他的字迹?
崔南轩定了定神,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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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锦就在一旁坐着,当着他的面藏信的话太过刻意。
他不动声色,拆开信,一目十行,飞快看完。
这回他没能克制住脸上的表情,目光闪了闪。
信上说知道他亡妻的尸身葬在何处,要他立刻前去宝通禅寺。
不管信上说的是真是假,崔南轩下意识冒出一个念头,这事不能让霍明锦知道。
霍明锦的心思,他很早就发觉了,早在霍明锦南下抗倭之前。
魏氏是崔家妇,她死了,也得葬在崔家祖坟。
…………
楼梯上方传来噔噔几声,不一会儿,石头领着三个人跑下楼,跨上马,往宝通禅寺的方向飞驰而去。
傅云英趴在窗前,看着石头几人的马跑远,叹了口气。
崔南轩果然没有中计。
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妻子于他来说无足轻重,哪里比得上眼前的大事要紧。
她原本也没抱什么希望,能支开崔南轩的随从也好。
崔南轩那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博古通今,洞察人心,但因为不屑于人情世故,对家务俗事几乎一窍不通,较真,执拗,常常让人哭笑不得。
崔家和魏家有婚约在前,所以他到了京师以后,不管旁人的闲言碎语,理直气壮找到魏家要求迎娶她,完全不因为自己一贫如洗而底气不足。一穷二白的落魄书生娶了翰林家的千金,京师的人指指点点,嘲讽讥笑,说什么的都有,他恍若未闻,大大方方穿着打补丁的鞋子拜访魏选廉。
她死了,以他的性子,一定会将她葬入崔家祖坟,哪怕两人已经决裂。
傅云英知道,若崔南轩发现她还活着,势必要抓她回去,他不在乎她在想什么,是他的妻子,就得待在他身边。
如果被抓回去,他不会再给她逃出来的机会。
她只能用尸身来试探他,上辈子她死在甘州,没有人找得到尸骨。
结果和她预想的一样。
崔南轩想找到尸骨,但他更在意自己的仕途。
宝通禅寺那边打点好了,石头他们找不到送信的人,他们只会找到让崔南轩坐立不安的东西。
王大郎端着一碗醒酒汤回来找傅云英,她接过碗啜饮几口,心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既然躲不过,那就主动迎难而上。
她努力自立,等脱离傅家以后,迟早还是会对上沈介溪的,既然如此,那么今天便不能置身事外。
让崔南轩怀疑也不要紧,为了救徐延宗,只能冒险一试,而且她了解他,有无数个办法把他的怀疑引到另一个方向去。
和落到崔南轩手里比起来,她宁愿先惊动霍明锦。
他们俩都和沈介溪有仇,她可以利用这一点打动霍明锦。
能给沈介溪添点堵,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还可以多一个帮手。
…………
快到正午三刻了。
此时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候,一般处斩犯人都选在午时三刻。
傅云英望一眼楼下跪在高台上的徐延宗,转身往楼上走。
她一步一步踏上咯吱作响的竹梯,忽然听见上方传来一句轻笑,“怎么是你?”
傅云英抬起头。
李寒石立在三楼和四楼之间,带着几个随从往下走,看到她,含笑道:“跟着过来瞧热闹的?这种地方可不好玩。”
傅云英笑了笑,拱手揖礼,“李大人。”
没想到李寒石会突然出来。
没有时间拖拉了,她直接道,“听说锦衣卫霍大人在此处,他曾对小子有恩,还请李大人代为引见。”
李寒石愣了一下,眉头轻皱,“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先下去。”
不等傅云英再说什么,他示意身后的随从拉开傅云英。
“不瞒李大人,小子有要事求见霍大人,请李大人通融一二。”傅云英正色道,踮脚在李寒石耳边低语几句,“小子刚才听见人群里有人用北方方言交谈,似乎是今天处斩犯人的同党。”
理由好编,到底听到什么由她说了算,先混进四楼再说。
李寒石神色骤变,知道傅云这人少年早熟,而且是湖广本地人,绝不会轻易拿这种事开玩笑,而且二爷吩咐过今天但凡有任何异常,不得惊动其他人,直接交给他处理。
沉吟了片刻,李寒石吩咐左右,“送他去四楼。”
四楼包厢里里外外守卫森严,角落里时不时闪过一道冰冷刀光。
锦衣卫个个人高马大,傅云英还没到他们肩膀,跟着进了包厢,飞快扫视一圈。
屋子里坐满穿青袍的官员,众人凝神望着楼下正在磨刀的刽子手,没有人注意到她。
只有崔南轩皱眉看了她两眼,旋即移开视线。
她屏息定神,一步步走到最当中的圈椅旁。
☆、做戏
霍明锦大马金刀坐于窗前,搭在扶手上的右手骨节分明,腕上绑了鹿皮臂鞲,手指微曲,按在长剑剑柄上,似乎随时准备和人交手。他面色平静,眼眸低垂,凝望楼下拥挤的人群,下巴颊边一层淡青胡茬。
锦衣卫弯腰凑到他身后,附耳说了一句话。
傅云英站在圈椅后面,还没整理好思绪,就见霍明锦听完属下的禀报后,蓦地转过脸。
冷厉的目光像刀尖一样飞快刮过她的脸,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她怔了片刻,对上霍明锦冰冷的视线,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离得这么近,能看到他眉宇间带了几分倦色,眼神阴鸷而空洞,仿佛隐于云端俯瞰尘世的神祗,高贵冷漠,没有任何感情。
“带他去间壁。”
霍明锦起身,淡淡道。
傅云英松了口气,能避开崔南轩当然最好。
她跟着锦衣卫转了个身,刚走出两步,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温和嗓音,“云哥,过来。”
是崔南轩。
傅云英眉尖微蹙。
这时候开口叫她,崔南轩一定是故意的。
霍明锦刚起身,听到崔南轩叫住傅云英,语气还十分亲近,眉头皱了一下,扫一眼神色为难的傅云英,“走。”
完全不将崔南轩的突然插话放在眼里。
房间里的官员们面面相觑。
知府范维屏眼珠转了转,不知道该不该出面打圆场。
傅云英垂下眼眸,拱手向崔南轩致意,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包厢。
崔南轩正襟危坐,目送傅云英跟着霍明锦走出去,倒也不生气,回头间,撞上范维屏探询的目光,坦然回望,“此子是江城书院的学生。”
范维屏回视线,崔南轩于江城书院讲学的事还是他牵的头,遂点头道:“原来是大人的学生。”
心里暗暗腹诽,傅云当着一屋子人的面这么对自己的老师,以后崔大人断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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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愧是舅爷爷的学生,脾气这么烈。
如果范维屏能读懂傅云英的心思,他就该明白,她根本不稀罕崔南轩的好脸色。
真的认下崔南轩这个老师,那么在世人眼中傅云这个人定然会被自动划拨到沈党一派,不管崔南轩和沈介溪现在是不是起了隔阂,他们利益一致,属于同一个利益团体。
她宁愿和崔南轩交恶。
可惜她没法改变傅云章的想法。
傅云章表面上温和,实则决断分明,从他平时的口风和他信上写的和沈党清流人物相谈甚欢的内容来看,他不仅喜欢崔南轩的文章,和崔南轩政见相合,还因为同是湖广出身的缘故,和沈党一派更为亲近。
虽然他无意涉足官场,而且帮姚文达传递消息,看似哪边都不偏向,但如果真要他选,他应该会选沈党。
…………
楼下人声鼎沸,嘈杂中仍能清晰听到刽子手磨刀的声音,一下一下,刺耳尖利,十分渗人。
间壁包厢是空的,傅云英低着头,迈进门槛。
里屋一阵,听到开门声,随从们钻出藏身的角落,迎上前,“二爷,没有什么异常。”
原来这四五个头戴毡帽、穿圆领中袖罩甲、作随从装扮的男人一直躲在角落处,监视酒肆周围的动静。
傅云英不由庆幸,幸好刚才那封信是叫花子送的。
霍明锦唔了一声,示意随从关上门,“把你听到的复述一遍。”
这话显然是对傅云英说的。
她抬起手,右手手指按住左手袖子,“霍将军……”
房里瞬时静了一静,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周围的随从横眉怒目,双手握拳,指骨捏得咯咯作响,怒视着她,嘶声道:“小子!”
她怔了怔,不明白随从们的怒火从何而来,好端端的,怎么就变脸了?
难道是为了“将军”两个字?
属下们动怒,霍明锦却平静如常,脸上没什么表情,摆了摆手。
随从们立刻低头退下。
一个毡帽帽檐压得极低的男人捧着一只竹丝托盘走上前,“大人。”
霍明锦端起青花红细瓷杯,掀开杯盖,动作漫不经心,眼睛望着傅云英,等她开口。
“霍大人……”傅云英忖度着改了个称呼,见周围随从安静下来了,心头疑惑,手指摸到藏在袖子里的一封信。
她抬起眼帘,目光不经意落到一双手上,眉头下意识皱了一下,心头泛起一种古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慢慢移开视线,她压下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有多想,接着道:“小子……”
话还未说完,脑海中遽然闪过一道雪白电光,霎时一片洞明。
她又是一怔,浑身一个激灵。
未出口的话硬生生吞回嗓子里。
霍明锦仍望着她。
傅云英低下头,放开昨晚连夜写好的那封信,垂目道:“小子也不知有没有听错,恍惚听见两个北方口音的人说了些很奇怪的话。”
她随意捏造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无非是一些为定国公一家惨死感到愤愤不平的怨望之语,其中还涉及到沈介溪。
霍明锦听完,不动声色,眼底一抹不易觉察的失望一闪即过,犹如电光朝露。
他扫一眼左右,一名随从走出来,给傅云英使了个眼色,拉她到一旁细细盘问。
她这两夜颠来倒去想过无数遍该怎么应对,字字句句反反复复推敲,自忖没有什么破绽,脸上故意露出惧怕紧张之色,在随从的再三逼问之下,先是从容应答,然后磕磕绊绊起来,仿佛被锦衣卫吓住了,但从头到尾都笃定自己确实听到有人讨论要想办法救徐延宗。
随从问了半天,觉得她没有撒谎,哪有人吃饱了没事干拿这种事骗锦衣卫,而且眼前这个少年谈吐不凡,衣冠整齐,一看就知是个诗书满腹的富贵少爷,不会轻易扯谎骗人玩。
“这是赏你的。”随从回到霍明锦身边复命,说了几句话后,折返回傅云英身边,掏出一枚银锭给她。
傅云英道:“但愿能帮得上大人们。”
推辞了几句,不敢往霍明锦那边看,转身出去了。
她感觉身后有几道目光一直看着自己的背影,放慢脚步,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往外走,直到耳畔传来“咔哒”一声,门轻轻扣上,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
少年出去了。
霍明锦枯坐了半晌,手中的茶已经凉透。
旁边戴毡帽的男子佝偻着腰,低声说:“里里外外都查过了,除了几个书生聚在一处痛骂沈阁老和皇上,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傅云我没见过,他年纪这么小,又是土生土长的湖广人,一口湖广话说得很地道,不可能是知情人。”
另一人走过来,拱手道:“二爷,傅云说的没错,围观的老百姓中确实有一群北方商人,来武昌府贩货的,他们也确实同情定国公,不过也就是口头上说说,吹吹牛皮而已,不敢闹事。”
也就是说,傅云小题大做了。
但真正小题大做的人,其实是他。徐延宗亲口告诉他,她死了,就死在那年冬天。
明知不可能,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抱着期望,然后一次次被现实打破希望,伤口溃烂再愈合,愈合再溃烂,永远没有结疤的那一天。
霍明锦闭一闭眼睛,茶钟扣回桌上,发出一声钝响。
“不过有一事,小的不知该不该说……”戴毡帽的男子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道。
霍明锦皱眉,“说。”
毡帽男子挠挠脑袋,“傅云是黄州县人没错,他有个妹妹却是从甘州接回来的,现在跟着张道长修道。”
“哪一年接回来的?”
毡帽男子忙将傅家接回傅老大的妻女一事细细说了,“这傅家只有傅云泰是亲生,其他几个少爷都是抱养的。上回在渡口……”
他顿了一下,才接着道,“上回小的差点害死的小姑娘,就是傅云的妹妹,傅家的五小姐,也就是二爷替小的救起来的那个小姑娘。”
霍明锦神情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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