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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是女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罗青梅
乌纱帽,旁边簪花,绯红圆领袍,素银带,站在几枝横斜的海棠花枝下,长身玉立,气度优雅,刚吃了酒,脸颊微微有些薄红,唇边一抹淡笑,淡黄灯光笼在那张浅笑的脸上,愈显温柔缱绻。
“二哥!”她笑着迎上去,看他穿着一身红袍,嘴角轻扬。
傅云章接过守在门前的王大郎手里抱着的斗篷,披到她肩上,抬手揉揉她的鬓发,“怎么不恭喜我?”
“今天恭喜你的人那么多,你没听厌么?”傅云英笑了笑,打趣他道。
傅云章扬扬眉,“顺耳好听的话,当然多多益善。”
说笑了一会儿,告诉她,“我这是运气好,今年南方那边的考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不大会说官话,一口乡音,皇上和他们说话时一句都没听懂。皇上力排众议点我为探花,许是要压一压南方的势头。”
南方有南方的官话,北方有北方的官话,天南海北的进士凑到一处,自然而然就形成以地域划分的团体。北方士子瞧不起南方士子,南方士子也看不上北方士子。双方经常隔空互骂,各种讥讽嘲笑。
湖广总体来说并不属于南方,自成一派,又或者说没有派别,因为虽然沈首辅是湖广人,可湖广人并不是都愿意听从他的话。他重用的主要是他的亲族、学生和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
皇上是故意的?
傅云英皱眉沉思。
额头突然被轻轻敲了几下,傅云章手指微微曲起,拍拍她,“别多想,这是好事,你该替我高兴。”
她仰起头朝他微笑,颊边皱起笑涡,“你考中探花,我当然高兴了!”
傅云章唇角微翘。
他喜欢看她高兴的样子。
殿试第二天便是恩荣宴,礼部设宴宴请新科进士。
宴上赐官的旨意下来,傅云章为翰林院修撰,和汪玫一样的品阶。
姚文达要傅云章立刻请病假,“翰林院你用不着去了,其他人也不会去的。王阁老和我说了,过几个月想提拔你去刑部见习。”
大家都觉得很诧异……傅云章这样的人品,把他扔到刑部去,好像有点不大合适。
王阁老看准了人,不合适也得合适。
律议之类的傅云章不大通,只得赶紧趁着翰林院清闲狠补相关的书。
苏桐殿试发挥得平常,国子监祭酒帮他打点,将他外放出去任知县,地方很不错,属于南直隶,和湖广离的很近。
走的那天他来找傅云英辞行,直接道:“我比不得二哥宅心仁厚,下手不会留情。你可有什么要嘱咐我的?我先申明一点,我不会伤及无辜。”
他那是杀姐之仇,傅云英还能说什么?
“你刚刚上任,一切当心,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别枉这么多年苦读。”
苏桐一笑,“你放心,我向来谨慎。”
如果不谨慎,这些年他怎么能在傅三老爷的监视中一步步壮大起来呢?
……
月末的时候,汪玫编写好的书送达御前,皇上龙颜大悦。
傅云章告诉傅云英,汪玫也即将去刑部任职,不过不是从底层做起,而是直接担任正五品的刑部郎中。
“他以后还会升迁得更快。”
这一点朝中人心知肚明,没办法,谁让人家当年太倒霉。
杏花落尽时节,庭院里的绣球、芙蓉次第绽放,有些地方连榴花都开始冒花骨朵了。
这天,太子随皇上去郊外行猎,百官随行,太子点名要周天禄跟随,傅云英和袁文两人得以在家休沐。
藤萝花开得正好,她想起以前吃过的藤萝花饼,让袁三和傅云启帮她摘花。
摘了一大篓,大家坐在廊前挑挑拣拣,门外响起一阵喧嚷。
王大郎直奔进院,笑道:“少爷,四老爷来了!”
四叔来京城了?
傅云英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拍拍衣袍上的落花,迎了出来。
走过长廊,听到那边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不由加快脚步,“四叔……”
对面的人看到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怔了怔,脚步没住,差点撞到她身上。
还好她及时在离他一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难掩诧异之色,忙行礼,干巴巴地招呼一声,“霍大人。”
来人一身利落的交领窄袖戎衣,眉宇轩昂,身姿高大,竟是阔别多日的霍明锦。
霍明锦回想扶住她的手,目光还在她脸上打转。
“云哥!都长这么高了!”
一声熟悉的嗓音,傅四老爷从霍明锦身后转了出来,拉着傅云英细细打量几眼,欣慰又感慨,忽然想起霍明锦还在一边看着,忙朝他赔礼,“怠慢霍大人了,好久没见着云哥,一时忘情……”
霍明锦笑了笑,看着傅云英,道:“无事。”
他也很久没见着她了。
傅四老爷一脸很感动的神情,引着霍明锦往里走,“霍大人里面请,难得来一趟,吃杯茶再走。”
那副感恩戴德的模样,热情得近乎谄媚,就这么把傅云英撂在一边,往里头走了。
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
傅云英一头雾水,霍明锦不是外出公干去了吗,怎么会和傅四老爷一起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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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里走,吩咐下人奉茶奉果点,好生招待霍明锦身后的随从们。
一帮人风尘仆仆,看起来是刚进城就过来了。
下人应喏。
傅四老爷把霍明锦请进正堂坐下。
傅云启和袁三都过来厮见。
霍明锦沉默寡言,气势凌人,身边两个缇骑手提弯刀紧紧跟着他,两人见了这架势,都有些拘谨,站在一边不说话。
傅家的下人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直打哆嗦。
傅四老爷频频给傅云英使眼色,要她给霍明锦斟茶。他太急于讨好霍明锦了,以至于傅云启脸色尴尬。
傅云英接过丫头送来的茶,送到霍明锦手边。
霍明锦接了茶,她看到他手腕上窄袖底下露出一截厚厚的纱布。
她没有多看。
“今天怎么没去东宫?”霍明锦喝了口茶,问她。
她答道:“太子殿下今天随皇上行猎去了。”
霍明锦唔了一声。
傅云英觉得他仿佛有话想和自己说,朝傅四老爷看过去。
傅四老爷会意,“云哥啊,你陪着霍大人说说话,我去灶房看看饭菜准备得如何了。”
站起身,拉着傅云启和袁三出去了。
他们刚走,霍明锦的缇骑们也默默退了出去,守在不用方向的路口处,以防有人偷听。
看其他人都走远了,傅云英立刻把霍明锦手里端着的茶杯接下来,放到一边的檀木桌上,“大人,您受伤了?”
霍明锦点了点头,道:“我现在不能回内城值房。”
连宫里都不安全,他这趟出去做了什么?
傅云英掩下疑惑,“晚辈能为大人做什么?”
霍明锦动了动,似乎扯着伤口了,皱了皱眉,说:“我是跟着你四叔回京的,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我回来了,刚刚进了院子,我才让随从脱下伪装。”
傅云英明白过来,他这是要掩人耳目,隐瞒自己回京的消息,“大人可先在这里住下,有什么吩咐的,您尽管说便是。”
想了想,又道:“晚辈家中的下人虽然老实,但难保不会走漏风声,大人最好让您的随从守着门户,以坏了您的事。”
霍明锦嗯了一声,抬了抬手。
立刻有个缇骑奔进正堂。
他吩咐了几句,缇骑应喏,出去了。
霍明锦看一眼傅云英,见她唇角轻抿,神色紧张,道:“过了今晚就好了,不会连累到你的家人。”
傅云英回过神,笑了一下,“大人误会了,我……”
她指指霍明锦的手臂,他抬手的时候露出更多纱布,里面隐隐有血迹溢出,“您的伤要不要紧?”
霍明锦怔了一下,听她问起,仿佛忽然变得娇气了,伤口果真隐隐作痛起来。
☆、杀良
窗前一架紫藤萝,开得清雅而温柔,虬枝盘旋,花朵密密匝匝,犹如瀑布一般,笼下淡淡的光影。
霍明锦坐在窗下的罗汉床上,衣裳脱了,赤着上身,筋肉虬结的后背上裹了厚厚的纱布。
郎中正为他包扎伤口,解开手臂上的纱布,里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傅云英站在一边帮着打下手,心想他一定很疼。
整个换药的过程中他面色平静,一言不发,但出了一身密密的汗珠,汗水附在肌肤上,顺着起伏的肌肉纹理凝结。薄薄一层亮光。
换好药,郎中告退出去。
霍明锦似乎累极,往后仰靠在床栏上,轻轻舒了口气。
他还光着身子。
傅云英迟疑了一下,不知该不该叫丫头进来伺候他。
她现在是男装打扮,用不着忌讳什么,夏季炎热时,江城书院的学生常常结伴去江边凫水,她看多了他们不穿衣服的模样,一点都不在意。
反正算是她占便宜。
“霍大人,可要传婢女进来服侍?还是叫您的随从进来?”
她轻声问。
霍明锦睁开双眸,看她一眼。
她站在窗下,逆着光,一身雪青色交领暗纹春罗直身,锦缎束发,肤色白皙如最美的细瓷,她倒是从不怕穿鲜亮惹人注目的颜色,好看得大大方方,态度坦然,因此反倒没人怀疑她的真正身份,只是惊叹她生得韶秀,像玉人一般。
他道:“你过来。”
傅云英答应一声,走到罗汉床边,拿起一旁他刚刚换下的戎衣,帮他穿上,动作小心翼翼的,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
霍明锦坐直身子,方便她的动作。抬眸间,能看到她快要挨到自己肩上的侧脸,肤若凝脂,眼睫又厚又密,微微垂着。
离得这样近,能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
他想起刚刚踏进内院时看到她那张带笑的脸……原来她笑起来的时候颊边有浅浅的笑涡,暮春初夏,满院繁盛春光,也不及那笑靥甜美。
傅云英低着头,手指绕过衣襟,帮他系上衣带,做完这一切,忽然觉得房里很安静。
静得诡异。
霍明锦刻意压抑的呼吸近在咫尺,她能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微微蹙眉,没抬头,回手指,退到一边,“您先休息,晚辈不打扰您了。”
却听霍明锦道:“我有些口渴。”
声音暗哑,说完,咳嗽了两声,牵动伤口,眉头又是一皱。
傅云英忙答应一声,端来茶盅,双手托着,喂他喝水。
他就着她的服侍喝完半盏茶。
这时,有人在外面叩门。
“二爷,药送来了。”
霍明锦哑着嗓子道:“进来。”
缇骑推门进来,手里托了只青地白花瓷碗,汤药滚烫,冒着热气。他笨手笨脚的,一边走,碗里的汤药一边往外洒,等他走到床边时,一碗药只剩下半碗。
他直接把药碗往傅云英手里一塞。
看来霍明锦身边的随从都是没照顾过人的,傅云英接过药碗,拿起匙子喂霍明锦吃药。
其实这么一碗药,让他自己拿着碗几口喝下去就好了,傅云启和袁三生病的时候就是这么吃药的,用不着一匙子一匙子地喂,不过他不是傅云启或者袁三,她没敢吭声。
吃完了药,随从把饭菜送了进来。
傅四老爷生怕招待不周,让送进来的都是鸡鸭鱼肉之类的大菜,还有一叠藤萝花饼,是刚刚做好的。刚才袁三和傅云启就在院子里摘花。
霍明锦的视线落到荷瓣型瓷碟里盛的藤萝花饼上,脸色微变。
傅云英察言观色,以为他不喜欢吃这个,刚要把碟子拿出去,霍明锦忽然按住她的手。
他仿佛在克制什么,双眸望着藤萝花饼,像是要从几只花饼里寻找什么,“甜的,还是咸的?”
原来他想问口味。
傅云英含笑道:“都有,您喜欢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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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的还是咸口的?”
霍明锦仍然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把她拉近了一点,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道:“你猜?”
傅云英记得他的口味,他喜欢甜的,一般人都爱甜的藤萝花饼。
不过这有什么好猜的?数来数去,也就只有两种口味。
“您喜欢吃甜的?”她试探着道,“藤萝花饼通常都是甜的。”
霍明锦唇角微翘,松开紧握着她的手,“咸的也不错,今天尝尝咸的。”
她哦了一声,拿起一双长竹筷,把咸的那两枚夹到他的碗里。
藤萝花饼当然是甜的,只有她口味古怪,有一年缠着嫂子给她做咸的口味,最好再加点肉糜,咬一口,咸香肥浓,那滋味才好呢!
只有她能吃得下咸口花饼,大家都笑她刁钻,不过往后府里做藤萝花饼的时候,嫂子都会记得特意给她做几枚咸口的。
今天她提出想吃花饼,灶房婆子自然就着她喜欢的口味做,咸甜的都有。
霍明锦面不改色地吃完两枚咸口的藤萝花饼,然后灌了三杯茶下肚。
味道真的很奇怪……难为她竟然喜欢这种口味。
吃过饭,霍明锦半靠着床栏闭目养神。他身上带着伤,快马加鞭赶回京师,一路上几乎没有合眼。
傅云英想出去见傅四老爷,看他好像睡着了,蹑手蹑脚退到门边,抬起头,霍明锦一动不动,日头偏西,窗前罩下一片朦胧的淡黄,他刀刻般的脸沐浴在柔和的光线中,四周鸦雀无声,静得好像一场梦。
少年时的他和现在的他渐渐重合在一处。
傅云英想了想,没出去。找了本书,坐在外间太师椅上翻看。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她也觉得困倦,一手托腮,直接靠着椅背打盹。
将就睡了一会儿,恍惚听到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她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
霍明锦连睡梦中也很警醒,比她醒得更早,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飞快扫一眼内室,眼神犀利敏锐。
目光落到她身上时,愣了片刻。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一阵的响动过后,接着是一道恭敬的声音:“二爷,证词拿来了。”
傅云英立刻就要出去,霍明锦叫住她,“你留下。”然后对外面的人道,“拿进来。”
门吱嘎一声开了,缇骑手捧一沓纸张走进房。
傅云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眼光私下里搜寻,发现味道是从那一沓纸散发出来的,那沓纸已经被浓稠的血污了一大半。
缇骑将纸交给霍明锦。
霍明锦挥挥手,让缇骑退到一边,眼神示意傅云英过去。
她忙走上前。
“这份证词不能用了,你今晚把证词全部看完,然后重新写一份。”霍明锦指了指那一沓纸,道。
她应喏,拿起纸细看,越看越觉得心惊,额前慢慢沁出汗来。
这份证词说的是辽东总兵李柏良放纵部下杀良冒功的事。
朝廷为了鼓舞士气,立下赏格,斩首一级可获赏银五两,将校军官也以获得首级多寡来决定升迁。寻常将士的军饷一个月才几钱银子,这还是明面上的,实际上到手的更少,因此五两银子对普通兵士来说足足顶得上大半年的军饷,功名利禄在前,沙场上的将士们自然会愈加勇猛。朝廷此举,本是为了奖励奋勇杀敌的将士,但总有人妄图浑水摸鱼。
杀良冒功就是其中一种投机取巧的法子。战场上太危险,敌人神出鬼没,很难找到他们的踪迹,有些军官急于立下战功,竟狠心将屠刀对准无辜老百姓,拿良民的脑袋作为战利品,向朝廷请封。杀良冒功屡禁不止,因为风险小,可以借机发一笔小财,而且有了战功,升迁得更快。
辽东总兵李柏良喜欢虚报军功,杀敌几十,他的战报上敢写杀敌几千。因他作战勇敢,胜多败少,辽东那边离不开他坐镇,朝廷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朝廷的纵容并不能喂饱贪婪的李柏良,为了谋取更多军功,他率兵抢劫边境荒僻的村庄,然后将整个村子的人杀人灭口,首级割下,作为领功的凭证。
证词上所写,短短几句,便道出边境老百姓的悲惨生活,几如人间地狱,让人触目惊心,不忍卒读。
试想每天像圈养的牲畜一样被官兵骑着壮马驱逐追赶,随时可能被一刀砍了脑袋,这哪里是人间太平治下!
血债累累。
傅云英手腕发颤。
霍明锦看着她,等她看完,问:“怕吗?”
她定定神,捏紧沾满血迹的纸,摇了摇头。
将士本应该保家卫国,守护边疆安宁。李柏良身为辽东总兵,竟然公然带领部下抢劫边境老百姓,滥杀无辜,以充军功,甚至连老弱病残和妇人都不放过,直接用妇人和孩子的首级冒充敌寇,丧尽天良。
霍明锦道:“那好,抄完证词后,你再根据这些证词写一篇弹劾李柏良的上疏,明天我会把它送到御前。”
他说完,让随从去取笔墨纸张。
觑着随从出去了,傅云英平复下心情,小声道:“大人,晚辈可以模仿笔迹,抄写证词,是照着抄一份不一样的,还是连笔迹也要模仿?”
霍明锦顿了顿,嘴角扯起一丝淡淡的笑容,“这样更好,笔迹尽量一致。”
傅云英应喏,随从把笔墨文具送了进来,她走到隔间,吸口气,坐下便开始抄写。
她抄的很认真,抄完后来来回回检查几遍,确认没有破绽,然后从另一沓纸里抽出几张青纸,酝酿片刻,开始写弹劾李柏良的上疏。
等她写好的时候,外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际云层涌动,放出万丈璀璨霞光。
她把拟好的上疏拿给霍明锦看。
霍明锦接过去细看,神色有些感叹,没有说多说什么,道:“天黑了,你先回房去歇着。”
傅云英猜他大概是有重要的事要办,自己不方便在场,朝他揖礼,退了出来。
她刚出来,等在廊下的随从们立刻抬脚迈进去。
门敞开了,两边回廊密密麻麻的藤萝花串,昏暗的天色下淡紫色呈现出一种飘忽不定的幽美,像流动的云霞,她自长廊走过,背影慢慢融尽一片朦胧光华中。
霍明锦目送她背影远去,握紧她刚刚写好的证词和上疏,吩咐左右,“明天由御史出面弹劾辽东总兵,今晚宵禁后,将李柏良和沈介溪这几年来往的密信全部送到蒋御史案头。”
周围的人抱拳应喏。
……
是夜,傅云章从京郊归来,给傅云英他们一人带回一只灰毛野兔。
他松开缰绳,翻身下马,在外面跑了一天,依然衣衫整齐,进门时笑着说:“我不擅长骑射,大半天都待在帐篷里,这些还是其他人送的。”
傅云英一笑,让下人去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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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回来的东西,小声道:“二哥,霍大人在家里,他暂时不能暴露行踪,要在我们家借住一晚上。”
又说,“四叔进京来了!他带了好多春笋和腌菜,已经拿去剥壳下锅煮,明天可以吃腌菜炒竹笋。”
听了前半句话,傅云章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来不及多问,听她提起傅四老爷,唇角一勾,拍拍她的发顶,“就这么喜欢吃笋?”
先去和傅四老爷厮见。
傅四老爷知道傅云章考中探花郎,以前就盲目地崇拜信任他,现在更是把他当成佛爷似的,听到他和傅云英说话的声音,大踏步迎了出来,看他一身圆领袍,渐渐有了几分官家威严,搓搓手,拉着他上上下下打量,要扶他坐到主位上。
傅云章失笑,轻轻回胳膊,请傅四老爷先坐。
傅四老爷嘿嘿傻笑,在他的一再坚持下小心翼翼虚坐,等他也坐下了,才把剩下半边屁、股也放到椅面上。
叙了些别后离情,傅云启和袁三也过来凑热闹。
傅四老爷旅途波折,今天刚到,说了一会儿话,打了好几个哈欠。
傅云章便道:“天色不早了,四叔先去安置,明天休沐,再和四叔详谈。”
傅四老爷抹去眼角泪花,站起身,又打了个哈欠,“好,我也不扰你们了,明天再找你们说话。”
各自散了。
傅云章给傅云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上自己。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正堂,往内院走。
廊下挂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晃动,灯光也跟着摇摇晃晃,时明时暗。
“霍大人怎么会过来?”傅云章问。
傅云英回答说:“他是和四叔一起进京的。我听四叔说,路上他们碰到流民□□,还好遇到霍大人一行才有惊无险,四叔说他很感激霍大人,厚着脸皮邀请霍大人一起同行,霍大人答应了。”
这是傅四老爷的原话,他当时鼓起勇气打听霍明锦是不是也要回京去,原也没想过能和锦衣卫一起走,只是想着远远跟在他们后面应该安全些,没想到霍明锦直接说刚好顺路,可以一起回京城。傅四老爷喜出望外。
“对了,二哥,这事不能告诉其他人。”
傅云英叮嘱一句,没提霍明锦受伤和辽东总兵的事。
傅云章唔了一声,轻声问:“霍大人住在哪儿?”
“客房那边。”傅云英指了指厢房的方向,“那个小套院伺候的人全挪了出来,给霍大人和他的随从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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