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鸾倒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夭九
鲍云海只一眼就知道燕清浩心里想的不是好东西,便不接话,只道:“你打算怎么办?”
燕清浩挑眉,“你说呢?”
燕清浩这一点和燕清海大不相同。燕清海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他自己有腹稿,再听取别人的意见,最后拍板。燕清浩就有些优柔寡断了,而且他向来藏着自己的心思,先问别人的意见,若是别人的好,便不会再提自己的想法。这是一种变相的推诿。
于这点上,鲍云海最是看不上眼。她淡淡道:“先等等看罢。廉王还没有进京呢,他一直闷不出声的,不叫的狗最会咬人。”
燕清浩颔首道:“那就先等等罢。老四此次进京,不仅带着廉王妃,连刘太妃也跟着来了。”
“刘太妃也跟着来了?”鲍云海面露讽刺,“看来这么些年过去,那老太婆还是没变。她可是个厉害的,这下京城可是热闹了。”
燕清浩对刘太妃也很是厌恶,闻言不屑道:“我不管老四带娘还是带媳妇,哪怕就是把全家都带来了也无所谓。若是老五回京,我倒还真有几分忌惮,可惜老五已经回不来了,我这心能放宽一半。”
鲍云海闻言双眸一沉,露出厉色。
肃王之死跟勤王可是大有关系。鲍云海有多恨慕容青,就有多恨勤王。
她想起慕容青的笃定,不禁疑道:“勤王真的出事了?慕容青可是笃定他还活着,而且至今还未发丧。”
“我派人去找过,若他还活着,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可我派去的人只找到一年多前他的踪迹,之后便是杳无音讯。他找死,跑去深山老林,那里头可是巫族住的地儿,别说巫族那些奇奇怪怪的阵法毒药幻术,便是那瘴气就能杀人。他不可能回得来!”
鲍云海心下稍安,若有所思。
燕清浩打了个呵欠,咕哝道:“时辰不早了,早些睡罢。”
鲍云海点点头,放下茶杯,吹灭宫灯,只余两盏亮着,然后换上自己的睡袍,上床靠着外口躺下。
室内一片黑暗,只两簇微弱的灯光,将纱帐上的蒲华花映成了金色。
鲍云海望着窗户,依稀可以看到零碎的月光。手指摩挲着睡袍上的蒲华花纹,思绪忽长忽短,回忆忽近忽远。
她自小喜欢蒲华花,蒲华花是大燕的国花,姿态最是雍荣华贵,她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此后,衣裳、鞋子、纱帐、家具等等,一一绣上雕上蒲华花。可她就算再怎么喜欢蒲华花,也无缘见金蒲一眼,更不能将金蒲绣到自己的衣裳上。金蒲象征着大燕皇室,更确切的说是象征着大燕最至高无上的人。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可以得到金蒲,可以在自己的衣裳上绣上金蒲的纹样,所以她嫁给了肃王。可到头来,她追逐的却一直得不到,而慕容青却是轻而易举地拥有了。当年没有人会以为燕清绝能登上皇位,她也没有想过自己可能连肃王妃都做不成。这似乎是命,就好像她的亲姑姑鲍妃一样。鲍妃深得先帝宠爱,深深地嫉妒慕容惠,可她觊觎了慕容惠身上的凤袍一辈子,到死也没能穿上。
人生苦短,她这次回来,必要拿到想到的东西。否则,她这一生,都只是个笑话。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天子和太后依旧在冷战中。
太后娘娘也越来越焦躁,时不时地问卫子衿一句:“他会回来么?”
而卫子衿总会温和耐心而且肯定地回道:“娘娘需要他,他会回来的。”
每一次卫子衿都是如此笃定,可太后娘娘每次问过之后不久又会再问起。
魏紫他们都知道太后娘娘问的是勤王。自勤王失踪起来,太后娘娘一直没有激烈的情绪,大家都以为她已经见惯了生死,没想到她竟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如今,随着危机的到来,她的负面情绪不停地反扑,使得她需要卫子衿一次有一次的保证勤王还活着。对此,魏紫几人束手无策,只得仰仗卫子衿的安抚。他们也只能心下感慨,勤王于太后娘娘来说,到底是不一样的。
太后娘娘的心思放在勤王身上,放在鲍云海身上,放在后宫上,自然没有多余的放到天子的身上。不过自恭王和鲍云海回京之后,柳总管经常往返于淑兰殿与乾仪宫,互通有无,也算是变相传达了天子的意思——一致对外。
眼见着进了十月,依旧没有勤王的消息。
淑兰殿众人心中都有些担忧,太后娘娘却已经平复了心绪,不再焦躁,不再向卫子衿询问保证。她沉静如昔,面对任何人都应对如昔,似乎已经恢复了原样。
这一日,只听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慕容青精神一振,放下了茶盏,在卫子衿的搀扶下来到了正殿,刚好见到乐公公进殿。见是小乐子亲自禀告,慕容青知道必是要事,她顿时有些激动,竟上前几步,语气急迫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淑兰殿众人都察觉到太后娘娘的急迫,扶着她的卫子衿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乐公公岂会不知自家主子的心思,可他要禀报的消息必定会让主子失望。即使如此,他却不能不开口。
“娘娘,是廉王殿下进京了。”
慕容青的隐忍的激动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卫子衿也感觉到她的手臂不再颤抖,脉搏也恢复了平稳。
不慌不忙地坐下喝口茶,慕容青才平静地说道:“到了哪里了?”
“已经进城了,想必不消片刻便会抵达宫门口。”
慕容青颔首道:“继续说罢。”
“打探的人回报说,除了廉王和廉王妃的车驾,还多了一辆规格不下于廉王的车驾。”
“廉王世子也跟着来了?”慕容青不咸不淡地问道。
“那车驾在廉王车驾之后,廉王妃车驾之前。”廉王世子还未成年,即便单独坐车,车驾也不可能凌驾于廉王妃之上。乐公公心中已有计较,但还是如实禀报。
慕容青想也不用想,便脱口而出:“刘太妃进京了。”
乐公公点头道:“奴才猜想也是如此。”
旁人还能勉强维持住面上的平静,珍珠却是忽然白了脸。
珍珠见过的先帝的诸妃之中,于她而言最可怕的不是肃王的生母——德高望重的明贵妃,不是心思歹毒的纤妃,不是嫉妒心重却非要装大度贤惠的鲍妃,更不是这些那些个美人,而是这位即将进宫的廉王生母——刘太妃。
颠鸾倒凤 第92章 风云诡谲(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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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各种角度来说,刘太妃都比慕容青更要像个太后。刻板的妃嫔品级服饰,像石头一样冥顽不灵的面瘫脸,平静无波的好似在死人墓里住了几十年的声音,举止有度到每走一步都距离相等、每次开口唇角都是相同的弧度,还有熟烂于心的大燕律例和后宫戒条,怎么看怎么都像一个严苛的太后娘娘。
这位刘太妃当年位列四妃,慕容惠在世时,她便协助慕容惠主持中馈。慕容惠死了之后,主持中馈的女人一变再变,唯独协助主持中馈的她一直稳稳地保住了那个位置。她对人才是真正的严苛,慕容青做了皇后后,她连慕容青的面子都不给,没少训诫过在她眼中非常不合规矩的珍珠。
刘太妃的性子在她是初入宫时已是如此,二十岁就老成得像五十岁。先帝对她非常不喜,却又碍于她的好出身,给了她九嫔之位,后来为了让她能名正言顺地协助慕容惠主持中馈,又擢她为贵嫔,不过也仅此而已。不知有多少妃嫔暗地里笑她品级虽高却无宠,每夜抱着虚无的封号入睡。
先帝虽然无心宠幸刘太妃,但有一次喝醉了经过她的寝宫,一时兴起冲进去抱人就上,也没看清楚抱着的人的脸。那晚先帝宠幸了九人,刘太妃正是其中之一。先帝酒醒之后,享受的不是温香软玉,而是刘太妃的死人脸以及毫不留情的痛骂。先帝的一点点愧疚就这么被骂得烟消云散了,回去之后就册封了其余八人,打了刘太妃一记响亮的耳光。到底有多少人笑过刘太妃,无人知晓。只是就这么一次,刘太妃竟怀了身孕,还诞下了皇子。诞下皇嗣有功,她本就出身极好,入宫多年不但没犯错,还有协助中宫打理后宫庶务之功,先帝无法,只得晋她为妃。此后,她虽然再无帝宠,却是凭着儿子和妃位在后宫站稳了脚跟。
先帝驾崩时,妃位以上已经陨落到只剩刘太妃一人。燕清绝登基册封之后,刘太妃便成为大燕仅余的两位太妃之中的一人。可以说,老一辈的妃嫔之中,除了太后娘娘,她就是头一位,身份还是很重的。
刘太妃的母族是楚州望族,先帝弥留之际,刘太妃深知廉王已经继位无望,便不停地向先帝请求将廉王的封地赐在楚州,可惜先帝看穿了她的用心,坚决不肯松口。
燕清绝登基后,刘太妃又三番五次地向燕清绝请旨。燕清绝那时候还是个小毛孩子,哪里知道其中的利害,险些就松了口。好在他还知道询问慕容青一声,慕容青桌子一拍,不行。廉王本来就是储君的热门人选之一,底子比燕清绝可要厚多了,若是再和楚州刘家勾搭上,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心腹大患。于是,勤王去了刘太妃心心念念的楚州,而廉王则被指去琉州的最西面,离楚州远远的,别说够不着,连看都看不着。
刘太妃背后有没有咬牙切齿或是大声咒骂,慕容青是不知道的。不过慕容青并非针对廉王一人。先帝的几位成为储君热门人选的皇子,按照热门的程度,封地一个比一个远,最热门的肃王直接远到了梁州去。那梁州以前可不是大燕的国土,瑞帝时期应王灭了梁国,梁国并为大燕的国土,改为梁州。曾经是另一个国家,可想而知梁州有多远。相比之下,廉王已经近得多了。
鲍云海虽然嘴贱外加没脸没皮,但却比这位刘太妃好应付多了。刘太妃乃是水火不侵的煮不烂咬不动咂不碎的一粒铜蚕豆啊。
见太后娘娘一直不吱声,领教过刘太妃厉害的珍珠不禁急道:“娘娘,刘太妃进宫,势必要来淑兰殿请安,依她老人家的位分,您少不得要摆上一桌宴席为她洗尘。您瞧,这……这到底怎么办啊……”
乐公公接着说道:“现在着手准备,整出一桌宴席来没有问题,只是规格上怕是有欠稳妥。太妃娘娘素来挑剔,怕是不好应付。”
“该怎么做,你就吩咐下去罢。催紧点,把哀家的吩咐告诉张妃,让她费心张罗,务必不要让刘太妃挑出刺来!”慕容青快速吩咐道。
乐公公应了一声,飞快地退了出去。
其他人已经打起了精神,随时听候慕容青吩咐。
“魏紫,你去张罗糕点茶品,按照规格来。”
魏紫应了一声,也飞快地退下去准备。
“姚黄,你去张妃身边提点提点,把刘太妃的忌讳详细地告诉她,还有这后宫也及时地整顿一下,别让刘太妃看了笑话。”
姚黄如前面两人一般,也飞快地退了出去。
此时,睡眼惺忪的赵粉和宋白二人进来了。原来是魏紫怕人手不够用,命人去把这二人唤醒了。
慕容青连忙又吩咐了二人一些事,二人立即清醒过来,施展了轻功,闪了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珍珠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慕容青的吩咐,不禁心中叫苦。娘娘莫不是叫她留着伺候刘太妃罢?不要啊,她宁愿忙上三天三夜,也不要伺候刘太妃啊。刘太妃离京都八年了,她早就松懈下来,必定入不得刘太妃的眼,还不知道刘太妃一盏茶要罚她多少次呢。
珍珠刚要装可怜,求太后娘娘把稳妥大方的魏紫换回来,就听慕容青吩咐道:“珍珠,你去无因寺走一趟,把明太妃请回宫小住。”
珍珠心中一喜,她怎么就忘了还有个明太妃在无因寺静修呢,还是太后娘娘想得周到啊。
她连忙应了声“是”,转身就走。
“慢着!”
珍珠脚下一滞,差点摔了一跤。她胆战心惊地转过身,可怜兮兮地看着太后娘娘,生怕太后娘娘反悔。
“若是请不回明太妃,日后就由你专门伺候刘太妃!”慕容青说罢,阴沉一笑。
珍珠顿时打了个寒颤,立即举手发誓:“奴婢一定把明太妃请回宫来,若是请不回来,奴婢……奴婢……”
“哀家就把你送给刘太妃,让她带着你去琉州!”慕容青打断她的吞吞吐吐。
珍珠闻言,顿时落了泪。我的娘娘啊,您这是一次比一次狠啊,刚刚您才说让奴婢专门伺候刘太妃,这下就已经变成把奴婢送人了。奴婢不要去琉州,最重要的是奴婢不要跟刘太妃共处一室啊。
没有丝毫犹豫,珍珠抹了泪,摆出视死如归的气势,定声道:“娘娘请放心,奴婢要是请不回明太妃,就直接在明太妃跟前自尽了事,还请娘娘通知奴婢的家人替奴婢收尸,娘娘可千万不要把奴婢的尸身送给刘太妃啊!”
“废话少说,快去!”慕容青轻叱。
珍珠跪下磕了头,抹了一把伤心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事情总算吩咐完了。慕容青刚刚喘口气,一杯热茶就送到了她的唇边。她抬头一看,卫子衿笑得一脸温和,玉树临风。
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慕容青淡淡道:“子衿可是好奇?”
尽管卫子衿永远一副温和的笑脸,可慕容青就是看出了他的好奇。
“肃王妃进宫之时,娘娘措手不及,却也没像今日这般如临大敌。”卫子衿语调平稳,语气温和,任谁也听不出好奇之意来。
慕容青轻笑,“鲍氏和刘太妃可不是一个等级上的。”
“子衿愿闻其详。”
“撇开阴谋诡计不提,单论人品。鲍氏只是一只被拔了牙的豢养了很多年的老虎,看似凶猛,实则只是披了一张虎皮。而刘太妃……”说到这里,慕容青忽然顿住了,似乎在想出合适的形容。
“太妃娘娘又如何?”卫子衿依旧微笑着。
慕容青撇撇嘴,嘀咕了一声:“虎姑婆!”
颠鸾倒凤 第93章 风云诡谲(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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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兰殿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慕容青也没有懈怠,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一丝不苟,堪比当年的封后大典。卫子衿得了慕容青一句“虎姑婆”的答复后并没有细问,能让慕容青如临大敌,这位刘太妃不是一般的不简单,他何必给慕容青再添压力。
乐公公不停地汇报廉王一行的最新动态,这会儿说是已经进宫了。
刘太妃怎么说都是皇帝的长辈,去不去拜见皇帝都不违背礼数,她大可一进宫门就直奔太后娘娘的淑兰殿,向太后请个安,然后心安理得地等着皇帝来向她请安。不过两刻过去还不见动静,慕容青估摸着刘太妃先去见皇帝了。
当下乐公公得了最新的消息,刘太妃果然是先去见皇帝了。
慕容青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笑道:“今儿个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随即眉目转冷,冷笑一声:“这虎姑婆如此下血本,不连本带利讨回去,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以慕容青对刘太妃的了解,先帝在时刘太妃就对燕清绝不假辞色,燕清绝登基时刘太妃依旧没对燕清绝低头,哪怕在琉州呆上几年,刘太妃也不会性情大变,舍得放下架子和矜贵去讨好燕清绝。刘太妃今日如此反常,只能说明她此行回京必有所图。
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裙摆上的褶子,慕容青淡声道:“刘太妃自持辈分,不会在皇帝那久留,想必很快就到了,吩咐下去,一切就绪。”
乐公公应下,连忙出去张罗。
趁着这档空闲,慕容青三分埋怨三分兴致三分冷厉一分厌倦地对卫子衿道:“虎狼之心,昭然若揭。”说着又显了几分无赖之色,“哀家一回到这燕京城,就再也没了清静,你总说这里好,依哀家说,这里哪里比得上离宫舒坦!”
卫子衿并不解释,虽然他从来只道寻个干燥炙热的地儿有助于太后娘娘养身,可没说这燕京城是唯一的地儿。
“离宫太过清静,娘娘本就是内敛的性子,终日郁郁,也不利于娘娘调理凤体。娘娘自回了宫里,比在离宫时要鲜活得多,有郁则发,于娘娘是有好处的。”卫子衿也不再提离宫阴湿,干脆换了个角度劝说。
慕容青自然不会与他较真,继续抱怨道:“哀家这儿子太不让人省心了,哀家这一把年纪的,还得为他擦屁股,真是成就了儿子,累死了老娘啊。”
卫子衿从来就没有吐槽的习惯,自然不会告诉慕容青她才二十有二,闻言只柔声道:“娘娘能人多劳,等闲望尘莫及!”
卫子衿说的话从来都中听,若是珍珠说同样的话,肯定会被贴上“拍马屁”的标记,可卫子衿拍马屁不叫拍马屁,他那是实话实说、肺腑之言。
果然,慕容青露出笑意,“子衿啊,你最懂哀家,从来都是捡最让哀家舒服的说。”
这是全淑兰殿的共识,卫先生最会帮太后娘娘把逆毛撸顺了。
卫子衿浅笑:“娘娘厚爱。”
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有内侍来报,说太妃娘娘已经往淑兰殿来了。
慕容青挑了挑眉,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就听内侍通报:“太妃娘娘求见!”
慕容青放下茶盏,顿时正襟危坐,战斗状态全开,矜贵得天下有地上无,连卫子衿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请她进来!”
房外的脚步声很轻,并不杂乱,可见刘太妃教导有方,连带来的人都十分沉稳。
眨眼的时辰,刘太妃就进了门,衣着装扮无可挑剔,也无可评价,因为她这一身是诰命的打扮。她微微低着头,倒有几分低眉顺目的意味,一丝不苟地行礼,没有丝毫的偏差。
刘太妃进宫早,得幸晚,如今也有六十了,这年纪足可以做慕容青的祖母。慕容青虽然占着太后的身份,但先帝在时有身份有资历的妃子向她行礼,她总归要给几分颜面的,大可免了刘太妃的礼,可慕容青却生生地受了全礼。慕容青不是小气的人,也不是迂腐的人,她不免了刘太妃的礼,是因为她深知她这么做不但不会得到刘太妃的感激,反而会得到一顿训。
慕容青冷眼看着刘太妃行礼,心道:一大把年纪了,倒还有气力穿上几十斤的诰命行头行礼。
慕容青今日虽然隆重,却也穿的是常服,区区刘太妃,还不值得她穿上几十斤的朝服。
卫子衿没有见过刘太妃,待得刘太妃起身抬头,他才仔细看清刘太妃的脸,的确是不年轻了,岁月该给她留下的痕迹一样没少。她的法令纹尤其深,可见平日少见笑容,多是嘴唇紧抿。她那张脸,怎么说呢,不算漂亮,不算丑陋,配着那副刻板的表情,好似一尊雕像。卫子衿这会儿倒是理解珍珠的说辞了。
待得刘太妃赐了座,慕容青客气道:“太妃连日风霜,辛苦了。”
“先帝忌日,臣妾自从回来祭拜,何来辛苦之说!”刘太妃字正腔圆,依旧颇具威严之势。
这说辞在慕容青的意料之内,她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一别经年,太妃似乎并无变化,风采依旧。哀家多嘴问一句,太妃近些年过得可好?”
刘太妃何止是没有变化,她几乎和十几年前是一模一样,这倒不是夸她年轻,而是她十几年前就已经早衰成现在这副模样了。姚黄可以大胆地预测,如若刘太妃长寿,二十年后她估计还是这副模样,这也算是变相地青春不老了。
谁都知道,太后娘娘摆出一副天下间她最矜贵的姿态,做出的事却是敷衍敷衍再敷衍。
可刘太妃却是一眼就看到了慕容青身后站着的卫子衿。她顿时眉头蹙了蹙,抿了抿唇,直截了当地问道:“这位先生是何人?”
慕容青顺着刘太妃的目光回头看了卫子衿一眼,笑道:“太妃聪慧,都已经猜出他是先生了。”
刘太妃不依不挠:“什么先生?”
“多年不见,太妃的性子一如既往啊。”慕容青感慨道。
刘太妃根本不吃慕容青这一套,继续追问:“还请太后娘娘为臣妾解惑。”
这强硬的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刘太妃才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呢。
慕容青并不计较,只笑道:“卫先生是杏林圣手,又是难得的才子,一是为哀家调理身子的先生,二是教导逊王读书的先生。不知哀家这么答,太妃满意否?”
刘太妃眉头蹙得更紧,“太后娘娘的凤体自有太医院调理,逊王的功课自有上书房教导,太后娘娘寻来这么个来历不明的男子任职,简直荒唐!”
淑兰殿里顿时鸦雀无声,魏紫和姚黄都有些惊讶,虽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是她们显然没有料到,在如今的形势下,刘太妃当真敢开口训斥太后。
慕容青闻言倒也不恼,只面上的笑敛了几分,“太妃离宫多年,对宫中之事想必不甚了解。小九性子顽皮,身子却弱,近来多在哀家宫里调养,并未去上书房,偏他又难得上进,哀家便请卫先生教上一教,也免得朝廷重臣们来回奔走。”
看得出来,刘太妃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但她到底还是有几分忌惮慕容青的身份,并未再深究,想再说几句,可慕容青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哀家听说廉王妃此次也一道进京了,怎么不到哀家这里坐坐?”
命妇进京,自然要来拜见太后娘娘,以刘太妃尊礼的性子,绝对不会犯这等低级错误,做婆婆的来了,做媳妇的却没来。
提到林开元,刘太妃蹙了蹙眉,但面色却缓和了几分:“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连日奔波,身子有些不适,臣妾做主让她稍作休息,晚些时候再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慕容青闻言露出喜色:“这可是大喜事,哀家可要恭喜太妃了。晚些时候等她进宫,哀家让太医为她把把脉,开些补药给她,也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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