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到风景看透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香小陌
他哼唧着说:“我才不当着那么多人面儿脱裤子,我不脱。你也穿上,嘉嘉。”
陈嘉:“不想穿了。”
周遥小声说:“以后别当着那么多女的面儿脱裤子……裤衩都露出来了……别光着么。”
陈嘉:“光着挺好的……宁愿光着。”
“我说不成,你就是不准光着。我说话在你这儿能算数吗?”周遥的话音时而很严肃,时而已经像撒娇了,耐心地哄,“嘉你能听我的么?听我的话你就把自己包上。我光着膀子都挺冷的,我冷你肯定也冷啊,别这么虎逼别跟我赌气成吗陈嘉?”
“你还要让我也跟着脱裤子么,那我里面就剩一条秋裤了啊啊……我穿个秋裤,那么多人看着我……我不脱,我才不脱这个运动裤,就不脱,你快穿上吧。”周遥耍出三十六计之小男人撒泼了,跟别人他真的从不这样讲话。
他说:“你把牛仔裤穿回家去吧,下回出来玩儿咱俩再换过来。”
这招专门对付陈嘉,当晚经证实非常有效。陈嘉眼底的神情像是被蛊惑了……
瞿连娣站在远处看着,也像是被蛊惑了,觉着周遥这个男孩,怎么能这样好。
她赶紧捡了外套跑过去,把周遥大宝贝儿给裹上,皱眉说陈嘉:“你把秋裤又给我脱哪儿去了?白天出门又不穿秋裤你……咳……”
她后面站了一排大眼瞪小眼儿已发觉自己很没眼色也没面子的群众。围观的听不清言语对话,只能看到那两个男生,站在微微积雪的空地上,皮肤冻成通红,周遥还拽着陈嘉的手腕摇了好几下,笑呵呵地把人哄好了,毛儿捋顺了……
这种事,吃瓜群众心里都会有点儿小心思,酸不唧儿的。本来一群灰鹌鹑蹲在地上,各安其位相安无事,偶然竟有一只最丑最弱的鹌鹑飞上枝头,跟漂亮的锦毛雉鸡并排站在一根枝儿上了,这让其他鹌鹑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留在地上呢?
厂工会的人,一听这是周遥弄伤了,可不敢怠慢,工会主席蔡十斤和他老婆,亲自开着“金杯”面包把周遥送回家去。
不大的面包车里,足足装了八个人,簇拥着小周同学。因为医务室和行政科一群不相干的人都想露个面儿,都很想表现体贴细心和亲如一家的同志情谊,恨不得把周遥当成自家大侄子一般照看。
大家为什么蝎蝎的挺当回事?这多少也是个小事故,年关谁都很怕出事故惹麻烦。而且,在这种大工厂里,定是曾经出过几起类似事故的。
周遥那时是贼大胆,后来回家听他爸说的,这种大厂子的厂房,出事故非常可怕,有人被高压气浪打着了,或是有人被吸进去掉进去了,上千度高温下一转眼就化成白气,渣儿都找不着了。
机床厂后身的砖砌水塔也出过事,多年前有学生跑进去玩儿,不慎被关在里面了没出来,等到大人发现,已经缺氧窒息没命了……多危险啊。
这件事本来就过去了,随后,就在厂里准备放假的前一天,瞿连娣在办公室里接到个电话。电话就是找“瞿师傅”的,听声音极为温存委婉、礼貌客气,但她不认识。一问,就是周遥的妈妈。
周遥妈妈就是专程打电话过来道谢,谢谢陈嘉同学把不懂事的皮孩子周遥“救了”,没让周遥真出危险,就后脖子起了几个水泡没有大碍。电话里客气了两句,顺便给瞿师傅全家拜年。
瞿连娣还在办公室到了周遥妈妈拖人捎带过来的一盒大红柑子,说,“知道陈嘉是遥遥在学校的好朋友,送你家些橘子吃”。
周遥妈妈百忙之中肯定也不会亲自造访,打个电话送盒橘子,就是很客套的功夫了,很会办事。
但这盒橘子,也确实让年货的瞿连娣在办公室里“挺有面儿”。她们科室的科长都跑来围观一盒大红柑子,反季节的高档水果礼盒不知是从南方哪里运过来的。科长笑一笑,特意招呼一句“瞿师傅过年好啊,过年带你家陈嘉去哪玩儿啊”……
厂门口挂着大红灯笼,城市街道的道旁树上都布置了灯,鞭炮“噼啪”作响崩飞了上一年的霉气,喜迎新春,过大年了。
冬天在小平房里做饭也挺冷的,因为炒菜要在屋子外面炒。
她们家是在平房外面的屋檐下,又搭出半间房,里面置上灶和煤气罐。这半间厨房还是陈嘉家和邻居阿姨家共享,其实也属于两家共同挤占院子里的公共空间了。当然,大杂院里大家都这么干,穷到没脸皮了每一户都见缝儿打桩、乱搭乱建,给自己家扩大地盘。
瞿连娣在案板上擀着饺子皮,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那时候春晚负责煽情的主持人还是倪萍和赵忠祥,那时候牛群冯巩还在兢兢业业地说相声没有转行呢。
“周遥这孩子,真不错,懂事的好孩子。”瞿连娣由衷地感慨,心里喜欢。
为什么说人家“懂事”?
周遥家长打电话过来答谢,肯定就是周遥在家长面前叨叨的,夸陈嘉了,这就是“成熟懂事”的表现方式。
她自言自语,蹲在背后用炉子烤发面饼的小子都听着呢。
“学习好,品德好,长得也好看!”瞿连娣手里飞快地甩出三个饺子皮,“人家怎么养出来这么好的儿子。”
陈嘉:“…………”
这话简直像吐槽她养出来的臭小子学习也不灵,品德千万别提,长相更不能看……这也就是夸的周遥,但非是夸别人,陈嘉就要拿铁钎子划拉地了!
全厂现在都知道周工程师他们家有个很不错的男孩叫周遥,走在厂区回头率颇高。
”陈嘉,你以后……”瞿连娣说,“别随便带遥遥在厂子里疯玩儿,也别总是带来咱家里。”
“怎么了?”陈嘉吐出几个字。
“在学校里悄悄玩儿就行了,”瞿连娣垂着眼擀皮儿,“别显得咱们,显得咱们整天巴结着,你不懂人情世故。”
陈嘉眼里映的是炉膛里鲜艳的火光。他从来没觉着自己巴结过周遥。
俩人见面,时常互相甩个很的眼神,谁也没巴结谁,就好像不由自主的,出出溜溜地就吸一块儿去了……
春节各回各家过年,走亲访友吃喝玩乐,周遥直接吃胖了五斤,好不滋润,牛仔裤的裤腰都开始勒他肚皮了。
节后没两天也就开学了,佳节良辰转瞬即逝,在东北还能趁着雪大在家多赖几天呢。北京学校这个寒假太短了,吃玩儿享受都来不及,直到开学才惦记起,他还有位一起扛枪一起销赃的狐朋狗友名叫陈嘉。
结果,开学报道第一天,陈嘉就没有来,座位空着。
老师进来也没解释哪个同学为什么没来,直接就打开课本讲新课了。周遥一整天盯着旁边那空荡荡的一套课桌椅,特别闹心,琢磨着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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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在家被妈妈呲儿了?犯错挨打了?
甚至……交不起学不来了?
他中午从老师办公室门口经过,不会蠢到找老师打听,特机灵地上楼找到六年级的教室。
“哎你知道陈嘉干吗去了?”周遥看见唐铮从班教室里晃出来,“开学他不来?”
唐铮那天就对他很冷淡,第一声都没理他,沉着眼,从楼道里直不楞登过去了。
“哎?唐铮!”周遥说。
“自己去他家看啊!”唐铮走过去了,回了一句。
“怎么啦?”周遥问。
“前天晚上上吐下泻差点儿挂了,”唐铮哼了一声,“还是老子把他背到医院的,有你什么事儿啊。”
周遥:“啊?……”
当然的,周遥当天下午放学直接去找陈嘉了。就陈嘉这号人,“能直立行走的牲口”似的作风和体质,竟然也会生病的。
这事要从过年阖家团圆这事说起。
每逢春节,按国人的传统,一家人是要吃一顿团圆饭的。陈嘉的爸爸还是从学校回来了。不回来也不行,学校其他教职工和学生也都回家过年,食堂炊事员都放假了你也没饭吃啊。
大过年的两口子不会当着孩子面儿拌嘴,都心平气和维持着做父母的体面。瞿连娣做了一桌子好菜,有鱼有鸡还有从胡同口熟食店买的白水羊头。晚上睡觉是个麻烦,两口子睡大床,陈嘉就只能睡在临时搭起的小钢丝床上。
他爸爸说,嘉嘉,还是我睡钢丝床吧。
陈嘉说不用,他把棉被往头上一蒙,他睡钢丝床。
那时的平房小户人家,两代甚至三代人同居一室绝不鲜见,都是这样忍过来的,竟然也没有影响当代人口生产力的大跃进式膨胀。陈嘉这一晚上也没听到任何“恩爱”的动静或者“吵架”的动静。他爸他妈现在好像连吵架都吵不动了。而且,陈明剑还特意从学校扛回来一大摞《西方当代思想史》《苏格拉底的申辩》《第一哲学沉思集》什么的,几本书垫头,另几本书垫脚,在家里也埋头看书这摆明就是跟老婆没话说了。
也恰恰因为房子居住面积太小,那时的夫妻不和吵架,也不方便分房分居。谁想分居谁就出门右转,抱着煤气罐睡小厨房里去啊!
然而,陈明剑这次回家过年,却在家里造成了“蝴蝶效应”式的后果,还是影响了那娘儿俩。
阖家团圆的节日瞿连娣把菜一下子做多了,平时贴饽饽熬白菜的,这会儿一下子做了很多荤菜,他们家,却是没冰箱的。
以前有一个二手小冰箱,正好坏掉了。对于他们这样人家,平时做饭必须卡着饭量,只能做一顿,吃到盘光碗净,绝不能剩。就这回,陈明剑都走了回学校了,菜还剩着没吃完呢,哪舍得就倒掉?……
结果就那天夜里,娘儿俩一齐上吐下泻。
陈嘉比较严重,直接就歇菜了,全脸发白虚脱,路都走不了。瞿连娣是跑隔壁院子喊了唐铮帮忙,用板车拉着去朝阳医院了。
“闹肚子这么严重啊?”周遥这会儿前来探望病号,扒在床边摆弄陈嘉的脸,拍一拍,“哎,你脸都发黄了,蜡黄蜡黄的!”
“白菜帮子吃多了。”陈嘉说。
“哎呦,脸咋又红了呢?”周遥就是故意的。
“发现你过了一年长了一岁还是这傻欠傻欠的样儿,”陈嘉哼了一声,“老子立刻又活过来了。”
哈哈哈,周遥一乐。
“不会是老师派你来给我补课吧?”陈嘉警惕地问。
“别做梦了。”周遥双手撑在陈嘉身侧,“就你这种做题智商按本儿限量供应还缺斤短两的,爷爷我才不给你补课呢……我就过来看看你挂成啥样儿了!”
操蛋,陈嘉用手臂挡住脸也笑,俩人真欠。
这娘儿俩就是吃坏了肚子,拉痢疾了。
陈嘉很少这么虚弱,浑身娇软了似的,都拉脱水了,说话声音也轻了,骂人都骂不动,可真不像这个人啊。周遥就把书包里悄悄带的随身听拿出来,也躺进陈嘉的被窝,烧着煤的屋子特暖和。两人共享一个耳机、一个枕头,就靠在床头听歌,听齐秦式的嘹亮嘶吼:这是我的爱情宣言……我要告诉全世界……
周遥偶然间问:“你妈妈没事了?”
陈嘉说:“她吃的少。”
周遥说:“谁让你吃那么多,当然拉得厉害!还是直肠子的,上面灌下面走。”
陈嘉说:“剩下半只鸡,我妈舍不得吃。她就啃了个翅膀尖,其它部位都让我吃了。”
周遥说:“哦……那你家就赶紧买个冰箱呗?”
陈嘉没说话。倒不是没有攒钱准备买新冰箱,他妈妈单位里今年的冰箱票还没分配下来呢。
瞿连娣不在家,周遥在这个屋里就为所欲为了,听歌一时兴起,又跑出去在厂门口的副食商场买了一瓶啤酒,再来十串羊肉串。
这种羊肉串是比较小的,每串上就抠抠索索的几块肉,但也很便宜,周大款很豪气地一挥手就是“来十串”!这是在公交车站支个长方型铁炉子的新疆大叔烤出来的,头戴八角小帽,操着口音热情地吆喝,羊肉串上就撒点儿盐和辣椒粉,就特别的香。那时候社会上人心也淳朴,劳动也光荣,买买提们在北京街头还都是早起贪黑练摊儿挣钱的。
这阵势把陈嘉都给惊着了:“你干什么啊?”
“撸肉串啊!”周遥特内行的,“北京人都不吃肉串、不喝啤酒的么?”
“你一人吃这么多?”陈嘉说。
“给你买了五串,我自己的五串,”周遥坏笑着,“但是你肚子不好不能吃羊肉嘛,我就都替你吃了哈。”
“王八蛋。”陈嘉送给他名副其实的三个字。
瞿连娣在家时,周遥绝对不敢这样,在家长面前可能装了,“学习好”“品德好”“长得也好”的三好男生周遥同学!
他以前在东北生活的时候,和小伙伴们一起,就是这么混,那边哪个男孩不会喝酒的?刚才在副食店里,他问有没有“哈啤”,竟然没有,只能拎一瓶“燕京”回来了。售货员还以为这男孩是帮家里爸爸爷爷买酒来的呢,谁知道是给自己买的。
“‘燕京’太淡了,又酸,比水还难喝。”周遥吐槽,“但是在外面放了一会儿,有冰镇效果,像冰啤了。”
“太过分了……”陈嘉虚弱地窝在床上,只有双眼射出委屈又暴躁的光芒,瞪着他。
“凑合就当喝水了,这杯我替你喝了!”周遥笑呵呵地干掉一杯。
“你丫喝酒就像饮驴一样。”陈嘉只能斜眼看着。
“没事儿,一会儿撒泡尿就没了么。”周遥一笑。
“撒尿像灌溉。”陈嘉说。
哈哈哈哈痛快。周遥突然往床上一扑,伸手去咯吱人了,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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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秋衣往身上咯吱……陈嘉猛地一躲,俩人这动静就大了,被子都掀开揉成一团。
陈嘉说“快滚蛋别碰我”,脸色有点儿不自在似的。
好像没有被人咯吱过,都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有痒痒肉的。据说,有痒痒肉的才有人疼呢。
第二天,学校中午午休时间,周遥没有吃中饭,饿着肚子特意跑过来。
“你又干什么来?”陈嘉穿着一身秋衣秋裤从床上出溜下来,行动力仍很虚弱。
“你不是说中午要去医务室打点滴吗?”周遥说,“我带你去。”
“用不着。”陈嘉说。
陈嘉就是喜欢独来独往的,他妈妈带他去医务室打了一次点滴,他听着那一路唠叨,还有医务室里一群阿姨聊天,就浑身不对劲,宁愿自己一个人,不让他妈妈陪。
“怕你半道上虚脱了,”周遥说,“我背着你也成啊?”
“真烦……”陈嘉唇边甩出个笑模样,“我自己能走,谁用你背啊?”
周遥平时说话比较欠,但也懂得关心人照顾人的,更何况,陈嘉就是他最在意的哥们儿。
周遥帮这人套上裤子和外套,就一路扶着陈嘉,扶去厂子里的医务室。
打完点滴出来,再把人一路扶回家去。周遥笑:“你怎么软得像面条一样?我都不习惯你这样儿了。”
“我哪儿软了……”陈嘉走路慢悠悠的,膝盖有点儿晃悠,手脚毫无力气。
“以前硬得跟你们家掏炉子的铁钎子似的。”周遥说,“这两天你可真娇弱啊!”
“靠,”陈嘉低声说,“肚子还疼呢。”
“还去拉么?”周遥问,“我陪你去厕所?”
“不去。”陈嘉皱眉,“屁眼儿也疼了。”
“疼就抱着我啊!来,嘉嘉来抱紧我吧!”周遥走一路就在幸灾乐祸地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陈嘉没抱他,可也确实很狼狈,一手捏住隐痛的小腹。
经过侧门的时候,迎面又碰见唐铮那小子,胳膊肘里夹了个球往学校的方向走。唐铮抬头一指陈嘉:“啧,你看看你,你还没好利索?……走路脚还撇着,就跟怀上了似的!”
“去你的。”陈嘉就是脚发软。
“被谁糟蹋成这样儿的?”唐铮冷笑。
“你闭嘴不许乱说啊!”周遥说。
“别贱。”陈嘉哼道。
“我贱了么?”唐铮不错眼儿地盯着他俩,盯着他们走过去,摇头一乐,感慨了一句,“陈嘉,老子跟你这儿顶多是撩几句明贱。他,周遥这个小贱人,是对你暗贱!!”
周遥:“我……”
第10章献宝
以周遥那时年纪,他对于唐铮甩过来的一拨一拨浪言浪语,还不具备更深刻的理解力。他觉着唐铮就是嫉妒了,你就是嫉妒嘉嘉跟我要好么。
没两天,陈嘉得痢疾这事就过去了,身体痊愈,迅速又恢复了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糙德性。
一伙人还是回到之前那个吃喝胡混的状态,上课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搞“大串联”,放学就是踢球打牌看录像买零食。此外,尽管嘴上经常嫌弃,周遥还是帮陈嘉把落下一星期的功课都补上了。
周遥从学校回来,时常脸上带个疤,腿上磕块青什么的,一问,说就是在学校踢球太疯了,脑袋磕球门门框上了。
“你是踢球弄的吗?”他爸爸难得注意到了,悄悄问他,“不是有同学欺负你啊?”
“哪能么!”周遥满不在乎一笑,“谁会欺负我啊,谁敢么。”
“也是,在学校里有几个好朋友就行,能互相帮助着。”他爸点点头。
这是大实话,周遥在学校交了俩很铁的朋友,一个陈嘉,一个唐铮。谁敢欺负他啊?他们仨没合伙挖坑埋了别人就算不错了。
每次上下课间操,他就是跟陈嘉一起晃晃悠悠地下楼,走出教学楼,走上操场。下了操,踏着《运动员进行曲》的节奏步点,再一起走回楼道……
他想起来问:“你们家买冰箱了没有?”
陈嘉说:“还没呢,要买来着。”
周遥问:“冰箱不好买么?”
周遥以前还真没在意,电冰箱之类家用电器都是怎么买的。陈嘉给他讲:“听我妈说,前两天她们科室分下来那个电冰箱票了,但是她手气不好,没抽到票。”
“这玩意儿还看手气的?”周遥惊呼。
“我妈在我姥姥家打麻将,永远都是输的,她从来就手气不好,摸不到好牌。”陈嘉无奈吐槽。
“让我去帮阿姨抽啊!我手气就特好!”周遥是个乐天的,“我爷打麻将,上桌都是让我坐陪,让我帮他摸牌搬牌,说我是童子军阳气盛,我手壮!”
倘若是周遥家买电冰箱,需要工业券之类的票据么?也不用。毕竟进入九十年代之后,工业品供应放开了,市场上货源丰富了。兜里不差钱的人,你就自己花钱去城里电器商店买去;有点儿门路的,就自己托关系拿到票,去买你看中的更高档的品牌。
工厂里每年也有定量的工业券发放,由行政科再分发给各个科室和车间。有时候经常是,一个科里就分到一张电器票,却有几十个人眼巴巴等着抽签!国产大品牌大件家电都是凭票,假若想买进口品牌就更不容易,需要从“出国人员服务部”那种地方去买。
周遥家也不会缺票。周遥上回在家里都听见了,工会主席蔡师傅他媳妇,年后过来他们家串门走动,跟他爸妈说,“我这里有票,给你们家一张电冰箱票呗。”
工会主席他媳妇,恰好就是厂子里行政科的副科长。
官不在大,在于有用。专门卡在这种口儿上的小职务,可有用了,手里攥了一堆各种工业券、商品票以及单位里的政策指标,想发给谁就发给谁。可以用于提高自家生活质量,也可以用来贴补亲戚,当然更可以用来疏通关系结交朋友。
然而,瞿连娣就是手气烂,又不愿意低三下四去求人,结果就没拿到这张电冰箱票。
……
那礼拜的周末,周遥又过来南营房小胡同,就是有事来的,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方形小尼龙包。
这个小黑包拎在手里,就跟单位里下乡考察的干部似的,再背着双手溜达就更有干部气质了。用陈嘉的话形容:“周遥你就老是假模假式的,装吧你就,弄得自个儿未老先衰。”
他一路喜滋滋儿的过来献宝,结果陈嘉又不在家。瞿连娣倒是在家,热情地招呼他。周遥磨磨叽叽地一笑:“没……也没什么事,我找陈嘉玩儿。”
瞿连娣麻利儿地一指:“隔壁院唐铮家里呢,你过去找他吧!”
周遥心里说,靠……很滋润啊你小子。
在胡同口拐过弯,人来车往的大街边上,周遥就看到了那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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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和唐铮,大约是从附近这片胡同区搜罗了好多硬纸板子,或者大号电器和家具的纸质包装箱之类,再把包装箱全部折叠弄扁压平,打成一捆一捆儿,装在三轮板车上。
陈嘉把毛衣都扒了也不嫌冷,就穿了一件略旧的白色高领秋衣,口里呼出许多白气。洗得次数太多了吧,白色秋衣已经不是纯白,袖口磨破。
“哎你俩干什么去?”周遥赶紧过来问。
可能比较意外又碰见周遥,陈嘉把眼神一摆,你没瞅见啊?
陈嘉调开视线,说:“把这些卖了,换钱。”
平板车上堆成一座小山,唐铮家这一堆纸壳废品估摸着也攒了不少时日,打起捆来一次卖掉。然后,这俩人就一个蹬三轮车,另一个在后面吃力地帮忙推着,去几站地之外的公家废品购站。
周遥立刻转到板车后面,帮忙推车了。
唐铮骑在三轮车上,回头一瞅,特别嫌弃:“哎呦,周遥你就别推了,你也推不动,你靠边儿站吧!”
“不就推个车么,”周遥说,“我能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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