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心灵那一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这时,街门一响出来一个瘦高的女人,拉长了本已是瘦长的刀条脸,瞪着小男孩低低地严厉地喝道:“叫你妈个死,别叫!”
小男孩呆呆地望着女人,脖子由于惊惧缩了半截子。女人冲着大队部方向恶狠狠地唾了几口,接着她挤出了一些似笑非笑的笑,脸上的神情有点莫名其妙,抱起了小男孩说:“听话,猛子,别跟他们玩,咱回家给你拿甜甜吃。”
小男孩一听吃甜甜——糖,,便乖乖顺从回了院里,这男孩正是过继给婶婶的建猛,那女人便是周玉香。
那从小道上离去的两个哥哥正是下了第二节课,课间休息时悄悄跑来看弟弟的建诚和建刚。小建猛跟两个哥哥玩惯了,一听到老爷庙传来课间活动的呼叫声就会一个人溜到门外瞭哥哥们。
这时,建诚和建刚跑到父亲身边。
“爹,那个那毒虫,不让我们跟建猛耍,哼!硬撵我们走。”建刚抓着张鸿远的衣襟首先告起状来,平r里听惯刘瑞芬她们称周玉香外号“毒虫”,所以也称婶婶“毒虫”。
其实张鸿远刚才也看到了建猛,他瞪了建刚一眼,似乎是责怪儿子说话没大没小,不懂礼貌,他说:“以后你们就少去。该不去就不去,建猛就安心了。”
“爹,没人跟猛子耍,猛子不想让我们走,真可怜。我们想猛子。”建诚的小眼中流着泪说道。张鸿远的四个儿子中,建诚最富有同情心,最仿张鸿远。
张鸿远的眼圈也红了,一语未发,搂着两个儿子,向老爷庙走去。
老爷庙座南面北,背靠大南坡,面朝前头沟和里头沟中间的界沟。
从登云山山脚下流出的河水经过松树垴穿过里头沟,在老爷庙前形成一个盘旋之势,环抱老爷庙。雨季来到的时候,沟里会滚下凶猛的洪
走过心灵那一端 第 8 部分
从登云山山脚下流出的河水经过松树垴穿过里头沟,在老爷庙前形成一个盘旋之势,环抱老爷庙。雨季来到的时候,沟里会滚下凶猛的洪流,洪水冲击着老爷庙西侧的高墙,砌墙的石头冲没了,只有一堵穹形土墙,墙上偶尔会长一些开着黄s小花的水草和酸枣丛。
老爷庙是文庙还是武庙,上学的学生都不知道。供奉在正殿的圣人早已被毛主席像取代了,人们找到了最现实、最贴切、最能带来好处和灵验的崇拜物和信仰了。传统的迷信和信仰已无法统驭这个时候的老百姓了。老百姓真正崇拜的偶像只有一种,那就是能够统治他们的君主或圣人:当他们的统治者开朗爱民,便将君主和圣人合二为一加以崇拜;当统治者昏聩无能的时候,便崇拜那些早已不在人世的被美化了的圣人,以安慰现实中痛苦的心。
这是个关王庙。现在武老爷关圣人早不知去什么地方躲起来了;大殿里所有能抬得出门儿的石碑已不见了,只有两块宽一米五、高二米多、厚达二十多公分的石碑被立放在大殿的南墙下和外檐下;大殿耳房、正殿、偏殿成了教室和老师们的办公室,武圣关帝的行宫成了当今孩子们的学堂,想必他老人家是不会见怪的。
圣人,是大公无私,爱民庇护天下生灵,肯定不会由于得不到供奉烟火等一己私利而发雷霆万钧之怒吧!
这时课间活动的学生们像花果山上的猴子似的,在庙四周坡上、田里、树上、墙头,你追我打,跳、蹦、拉、拽,乱作一团。张鸿远看着自己的儿子们汇入看欢快的游乐场,心中多少涌起一种快慰,当他转身要下台阶之时,只见台阶下的圆门旁一群稍大点的学生围成一堆,中间围着个人,那人是里头沟的吴志愿。
吴志愿,比张鸿远大一两岁,原名叫吴臭小,五二年参加志愿军赴朝鲜作战时,改名为志愿。战争结束时,吴志愿复原回村。吴志愿x格内向,认真心细,只是个子粗短,一只像被打扁似的大鼻子蛮不讲理地横在那张黑脸上,令人伤心地加重了吴志愿的丑相。然而,吴志愿却暗暗地看上了前头沟漂亮的姑娘张玉兰。但谁也不知道吴志愿心中恋上了张玉兰,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恋上了比吴志愿小五岁的大脸庞姑娘。
“大脸庞的姑娘人人都喜欢。”村里的人都这么说。当然也就不只是吴志愿一个人喜欢张玉兰。张玉兰脸大、眼大、嘴也大,修长的鼻梁,丰厚的嘴唇,丰厚的胸,对于到了成家年龄而还没有娶上媳妇的年轻人来说,张玉兰的长相和身段是一面魔镜。
然而,那年秋天张玉兰嫁到了山庄村儿,当天下午正在推着碾杆碾谷的吴志愿一言不发,双眼直视前方,泪水一串一串滚到碾杆上,那满是裂纹的碗口粗的灰s碾杆上湿了一大片。
从那天开始,人们才知道吴志愿得了相思病——疯了。从此,以红土崖至山庄村五里地之间为中心,以三五里不等距离为半径的圆形地带内几乎都能见吴志愿的身影:吴志愿不哭不叫、不蹦不闹,天天、月月、年年平静地不住气地四处游荡,走到哪吃到哪,睡到哪,而且还唱到哪,不知吴志愿是在寻找什么?还是在期待什么?
此刻,张鸿远看到吴志愿周围的学生们越聚越多了,庙前的平台上也站了不少学生。
这时,史吉来家的三牛小拿着一块糠面g窝窝片说:“志愿,唱一个《扒碾杆》。唱一个给你一块。”
吴志愿脸上挂着一种永不消失的笑。谁也弄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笑,既不是得意、愉悦、欢欣,也不是嘲弄、讥讽、尖刻,那是一种千军万马的笑中没有的笑,那是万古千年都不曾见过的笑,但那是吴志愿脸上被定格了的一种既有活着的笑意,也有死去的不朽的笑,特别的笑,属于他的笑,只有他才有的,因此也可以称为,伟大而永恒的笑。
吴志愿透过脸上黑乎乎的污垢,这么笑着,眼珠子转动了一下,那是饥饿感和糠窝窝片j汇碰撞之后出现的反映,接着吴志愿伸出了脏污污的手,三牛小将一块g窝窝片放在吴志愿的手里,吴志愿咬了一口,围着的学生们盯着吴志愿将窝片嚼碎并咽入胃里。
突然,一声脆亮优美的歌声响起来了:
吴志愿,扒碾杆
忽刹刹想起了张玉兰
想见你一面面儿真是难
哎呀呀
扑簌簌的泪儿滴了一碾杆
这就是吴志愿自编自唱的《扒碾杆》,十几里地周围的男女老少都听过吴志愿这段小曲。这段小曲久唱不断,九听不厌,人们会以欣赏山西晋剧团的名角唱段的那种热情和耐心来听吴志愿的小曲。
唱了第一段,接着会有人递给吴志愿一块g窝窝,接着吴志愿又唱第二段儿:
吴志愿好可怜
二十八守着一个光秃秃的炕
半夜里睡不着坐起来想
哎呀呀
想叫她补衣裳,我寻不见一根线
吴志愿小巧的眼中突然涌现出大颗泪珠儿,泪珠从耸立着大颗眼屎的眼角边滴下来,穿过脏兮兮的脸部没入杂草般的胡子中,于是吴志愿抬起左臂用袖口擦擦泪。也许吴志愿不是为了擦泪,因为他可能已不知道自己会流泪,或许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有泪,或什么叫泪,那个脏兮兮的几乎轻轻一扯就会碎裂的袖口,只是在为他蹭蹭痒而已。
这时又一块很小很小的g窝片放到志愿手里。为了让吴志愿唱完八段《扒碾杆》,一整块拳头大小的g窝片被分成四至五块,吴志愿只认块,不认大小——
吴志愿,扒碾杆
揪心揪r我好凄惶
哎呀呀
提起个念头呀,我小腿腿软
这时,又一块g窝片放到手中。吴志愿将窝片装进上衣口袋。
他身上的衣服是什么颜s,什么质地?谁也说不清。多少r子,多少种水:汗水、泪水、雨水、脏水……浸泡之后,他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味,说酸不酸,说臭不臭,并非真是恶臭——臭不可闻。让人恶心,那是一种被各种气味和水质中和了的,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种特有的气味,我们不妨称他的衣服为“百味衣”,这件衣服可防雨、防寒、防虫、防病。他吃百家饭,穿百家衣,也将他的笑和歌带给百家……
上课的钟敲响了,学生们一哄而散。
不知什么时候,张鸿远的眼中也噙着泪。这时不知谁叫了他一声,他一眨眼,泪珠竟滴了下来。
“远小叔……”
在大队部门前的堾边站着个姑娘在喊张鸿远,那是出纳员周小梅。她的声音像秋季的苹果般甜脆。
张鸿远走进会计室。小梅递过一份表说:“夜天后晌填的春种报表。清虎叔说下午送到公社就行了。你看行不行?”
张鸿远将表接过来。《春季播种费用支出预算表》一式三份,费用项目栏内写着:籽种、化肥、农药、用具等,均按要求填好了数量,单价和金额。张鸿远从抽屉里拿出那支白钢帽黑笔体的钢笔正要签字,只见表下边“会计主管”已签上了笔法流畅、体形优美的三个字儿——刘清虎,张鸿远心中一震,马上涌起恼怒,头一抬,瞪了小梅一眼。
“叔,是不是填错了?”周小梅一直注视着张鸿远,已觉察到了张鸿远面部表情的变化。
张鸿远含含糊糊地哼了一声,心中不由产生一阵慌乱,仿佛受到了敌人或对手的攻击而又一时不知该还手、还是不还手。会计主管是张鸿远,刘清虎怎么能随便签名呢?刘清虎自去年秋回到队部,总是悄悄地利用各种各样细小的机会和场面极力树立充当会计主管的形象:比如,开队务会,本不应有他参与,他会找借口溜进会场悄悄坐下;又比如公社来个人检查会计工作,他会主动帮着张鸿远招待,张鸿远让小梅给倒水端茶,刘清虎会主动替小梅全部包办。至于悄悄替张鸿远制票下账,签字报表,这还是第一次。
此时,张鸿远彻底看清了刘清虎的面目,他惊慌不安了。但他既恼怒又不安,还又怕小梅看出来,于是,故意装作核实表上的数字,打起算盘来。张鸿远是那种不善于主动进击、总是被迫应战、被迫作出反映的人。他虽然通晓古今著名战役,但也不会为了某个人某事件主动使用一种计策。
渐渐地,张鸿远镇静下来了,一旦镇静,便作出了应战的决定。他要用全部的经验,找出过硬的理由推翻这张表。推翻这张表有三种考虑:一是要打败刘清虎;二是给支书一个信号,因为支书在这张表上也签了字,他要试一试支书有什么反应,是站在哪边;三是在小梅面前树立起师傅绝对高人一筹、绝对有水平的形象。
张鸿远十分担心小梅会对他这个师傅失去信任和尊敬,甚至他有时觉得害怕失去这种师傅关系。
终于,张鸿远经过一番核实,检查到谷种的数量差了,少了五斤四两。报表是小梅按去年的亩数填报的,刘清虎在审核时没有考虑到红道弯新开垦的一亩三分地。张鸿远将谷物一栏的数量、单价、金额全抹了,重新填上他核实的数字,喜悦与自信从他的脸上泛起了潮讯。
“小梅,重填一份吧,清虎没有审核对数儿,亩数核错了。以后要认真点,会计就是凭数字说话,准确真实的数儿才能证明是合格的会计,清虎太毛躁了。”张鸿远语重心长地说。
小梅站起身接过表,冲张鸿远微笑着说:“我也是不放心,让你过过目就踏实了。清虎叔总是不能和你比的,还是你行,一拨算盘就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差,我甚时学会一点点你的本事就行了。”
周小梅的话充满了感激和恭维。
女x,尤其是未成家年轻女x大都把守住一个好工作与守住个人的名誉和前途当成一回事儿,生怕丢了好的工作,同时也丢了面子、丢了身份、也丢了前途。
周小梅尊敬张鸿远,甚至有些时候下意识地表现出少女的柔顺和娇媚之情以求得张鸿远的欢悦,张鸿远的心不知不觉跌入这个少女的“陷阱”之中,而不能自拨、也不愿自拔,当然,周小梅并没有有意给他布陷阱,陷阱是自己布,自己钻进去的,张鸿远乐意。酒不醉人,人自醉。
推翻刘清虎审签的报表,同时面对着天仙般圣洁美丽的少女,张鸿远的心情舒缓自得,y光仿佛突然变得温存暖洋了,屋里也有了生气和新意了,天空顿时也晴朗辽远了。
生活的空间有了许多值得欣慰的东西,身上战胜不幸和困难的信心和果断能力就会增强了。
张鸿远爱上这位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姑娘了吗?
她语言甜柔,面如三月桃花,身如春天细柳,举止温顺,气质非凡,张鸿远与她相处了两年多了,她的身上那种神秘、天真、纯朴、娇美的气质始终如一地令张鸿远沉迷和陶醉,然而,张鸿远决不敢说他在恋着这个姑娘,一旦有那么一点点念头朝这个方向接近,他便会产生一种可怕的天塌地陷般的惊恐,仿佛天打雷劈的惩罚要降临似的,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她是会不可阻挡地进入他的心中,她是一条让人神往和迷醉的河,而他会不由自主走近并深陷河中,他又不敢问这是为什么,决不敢。
纯真的爱往往就这么单纯,像爱蓝天。真的,爱蓝天,就是爱蓝天,谁能说因为爱蓝天,就以蓝天为情妇?笑话。
中午,快要到吃饭的时候了,张鸿远与周小梅几乎是并肩——差着一肩半肩的样子走上庙坡后向各自家中走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十章:刘瑞芬,爱子心切,却惹来妯娌之恨。张鸿远爱心飘渺,愁苦切实。
第十章:刘瑞芬,爱子心切,却惹来妯娌之恨。张鸿远爱心飘渺,愁苦切实。刘清虎与老婆的双簧小c曲……
男人心中的爱情不会只献给一个女人,因为男人的心中永远存在着一个他永远得不到却永远思恋着的女人,这是男人从不道破的秘密。
一个女人无法想象到男人的意识境界有多高多远,因为男子汉不能丧失理想和信念,对爱情和女人也是一样,他有自己的理想。
年近五十的张鸿远,已失去了耀祖扬宗g一番事业的恢宏之想。人生的三大支柱,只剩其二,工作和爱情。他对工作的考虑,更多的想法主要着眼于给渐渐成人的儿女们铺一条生存之路,安排一个较为理想的工作,有个好饭碗。毛泽东他老人家讲:“工作就是斗争”,但张鸿远是评论家和思想家类型的人物,而不是实g家和拼搏者,他不习惯面对面地跟人拼杀,也不习惯玩弄伎俩和权术。斗争不符合他的气质和x格,而常常令他苦恼。
年岁越大,烦恼越多。张鸿远心中的忧虑一天天在积累而无法得到排遣。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是妻子刘瑞芬,但最近的人往往在感情j流和相互弥补上最差劲、最有限。
夫妻就是夫妻,夫妻之间可以无话不说,但并不是无所不能,无所不足而不能弥补。夫妻关系,毕竟是一个人一生众多关系之中的一种关系。
夫妻生活多年,随着彼此越来越熟悉和了解,而成见和不可逾越的隔阂也会越来越大,越来越深,这些隔阂往往掩盖了彼此能够互相理解和支持的需要,而在某些方面使双方成为陌路人,这种隔阂r积月累,往往不是一个人轻易能消除,而这种不可消除的因素正是造成千百对、亿万对夫妻生活千奇百怪、千姿百态、千变万化的原因所在。理解万岁,正因为理解难以实现,所以才迫使向往幸福和欢欣的人们喊“万岁”。
什么最难得,人们会对什么喊万岁。
虽然,男人在苦恼的时候也需要力量和安慰,但能使男子汉获得勇气和安慰的不是别人的帮助和体贴,而是男人能从自己内心获得的一份感悟和寄托。然而对于张鸿远的感悟在哪?
有时,男人也会苦恼的时候将感情寄托给一个他所不熟悉的或非常神往的女人,以此获得安慰和解脱,此时的张鸿远就是处于这种境界吗?
而对于周小梅来说,远没有达到d察男人,尤其是d察上了岁数的男人的心事的高层境界,她无法理解张鸿远内心对她的钟爱。
年轻女x对成熟男人往往半是尊敬半是胆怯,在地位和身份较高的人面前则是半是恭敬半是奉迎。
一个女人只要她愿意奉迎一个男人,那么她的一笑一瞟,一举一动都会是获得男人高兴的武器。是的,只有在女人当中才能造就出类拔萃的奉迎天才,女人最善于将感情和目的柔和在一起,从而揉进每一个细节之中。
周小梅已看出刘清虎的意图,但她不能与刘清虎同流合污对付张鸿远,张鸿远是她的师傅,又是一位资历超群的人物,一旦张鸿远意识到她站在刘清虎一边,或者是保守中立,那么张鸿远也是会毫不客气地请她离开出纳岗位。张鸿远除了缺乏果断持久的攻击力以外,其它方面并不比村中任何一个人差,这一点周小梅心中是有数的。
然而,她并不愿让刘清虎觉察到她站在张鸿远一边,刘清虎年轻胆大,机灵好斗,而且跟支书吴培云的关系一天比一天亲密,也是极有希望获取会计主管位置的人,因此,当张鸿远推翻作废了经刘清虎审核的《春季播种费用支出预算表》之后,周小梅将经张鸿远重新审核的表格让刘清虎过了目。
“清虎叔,这个表好像什么地方有点问题?远小叔重新核实了一下,让我重报一份,都是我缺少经验,不知哪报错了。”周小梅像是被吓破胆子似的,眼中几乎都要流下泪来了。
是委屈,还是恐惧,还是无可奈何?说不清。
刘清虎仿佛突然遭到雷击似的,脸s极度苍白,双手拿着报表,用惶恐和失望的目光在纸上扑捉着,仿佛要抓到使他摆脱失望和惶恐的东西。
别看刘清虎已是三十好几了,还是没有那种镇定自若、处惊不变的功夫,而越是没有这种功夫的人越怕曝露自己的惊慌失张与缺乏经验。刘清虎看了一阵子,也弄不清张鸿远为什么将数字改动,但又不好深问周小梅,便一声不吭将报表又递回去。
此时无声胜有声。一言不发故作高深,刘清虎只好如此而已。
周小梅见刘清虎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只好将报表放起,她不急于将报表送到公社,再等等,再看看,她是个有耐心的姑娘,也是个极细心的姑娘。耐心和细心使她受益匪浅,是她的两宝,既能给她以应付自如的本领,又能给她出奇制胜的机遇。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人生的法宝,只不过是自己运用自如十分自然了,因此视而不见罢了。
刘清虎回到家,一进院门就听到了老婆吴所花在骂天骂地直嚷,从她的骂声里听不出是在骂老人还是在骂孩子,是骂家里人还是骂外人。刘清虎心中不愉快,气冲冲正要进屋里,却从正窑的窗玻璃见姐姐刘瑞芬正给母亲剪脚趾甲。
刘清虎的母亲解迎兰是山东人,嫁到刘家给刘顺德生了四女一子,由于儿子与女儿比例失调,刘顺德很是不高兴。刘顺德老弟兄四人当中刘顺德只有一个儿子,这使得刘顺德有一种让人瞧不起的感觉,为此有些恨解迎兰。解迎兰是个娇小温顺的女人,别看她娇小,却毫无怨言、义不容辞地承担了子女失调的重大责任,她有着温顺和善的外表,有着如柳似棉的身段,有着如春水似春风的心肠。她每隔两个月洗一次脚、剪一次指甲。
她七岁开始裹脚,赶在十八岁嫁给刘顺德时,那双脚被成功地裹成了非常符合标准的小脚——三寸金莲,加上她的外表与x格,刘顺德用十八块大洋的高额彩礼将这么个娇小美人娶进了家。因为给刘顺德娶媳妇花了大价钱,刘顺德与另外四个兄弟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种下了面和心不合,表面是兄弟内里是仇人的祸端。
此时,看看解迎兰那双脚吧,整天裹在又长又厚的裹脚布里,一年只有几天被放开——防风的时间,但那脚已经无法放开了,平r里不裹不行,不裹不能负重走路,反会疼痛难忍失去平衡。
可怜的小脚,畸形的小脚——看看这双小脚你就会懂得女人的过去和现在,也会明白男人、统治者的英明和伟大。过去的男人为了管束女人,竟然会想出这种办法——把女人的脚裹得与男人的心一样小,还美其名曰:三寸金莲。
心理畸形的统治者,必须造就畸形社会,而畸形社会,必定有畸形的产物。
刘清虎不管母亲的脚是四个指头卷曲,还是五个指头分叉,他看到了刘瑞芬便明白了老婆吴所花在骂谁。吴所花无法忍受别人在她家吃饭,她怕,她不情愿,不论是吴所花娘家人,还是刘清虎的姐姐妹妹及外甥们,只要吃她一顿饭,便会觉得像剜了她的心头r似的,所以,只要双方的亲戚一旦露出留下吃饭的意思,吴所花会在吃饭前一小时,不失时机地找到打骂孩子的借口,来一次敲山震虎。
“滚轮出去,没有一丁点眼s的死x妮,吃吃吃,饿死鬼转世的?不到吃饭时就都围在炉台上,吃你妈脚后跟上的风去吧!”吴所花边骂,边用手中捅火的柱在地上叩打,声音不但屋里的人能听见,就是走在门外,或者是走在河边马路上的人也能听得见。
这个时候,刘清虎非常巧妙地接起老婆的余音,骂老婆让人听:“嚷、嚷,就知道穷唠叨,不分个场合,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丁点记x也没有,连个讨吃要饭的也不如。”
夫妻俩人一唱一和,看似俩口子吵架,实际是在演一出,撵人不用推的戏——精彩的二人台。
今天,刘清虎敲打姐姐,实际上在敲打姐夫,他没想到一向对个人名利满不在乎的姐夫,会推翻经他刘清虎审签的报表。他意识到姐夫在反击,为此刘清虎既有点惊慌失措又有点气愤。刘清虎一点一滴地为他的计划和设想在奋斗,必须一点一点去扩大自己的影响,必须一步一步向会计主管的宝座靠近,决不能放过一点机会,也必须利用各种手段。坚定信念,抓住机会,使足了手段,便不会有实现不了的目标。听到儿子和儿媳的叫骂,解迎兰娇小的四肢在发抖,抖得不甚厉害。解迎兰知道儿子儿媳在骂谁,心里难受又不能表现出来,不能制止和劝导儿子和儿媳,也不会安慰女儿,而只能将苦楚咽到心头;一言不发,假装充耳不闻,只有这样才能让女儿不受更大的屈辱,才能使儿子和儿媳怒火平息。解迎兰仿佛是一块绵软的木头,表情如一块凝固的冰,但这木头是可以燃烧的,冰是可以化成水的。她以常人难以想象的从容和平静,使这个家庭产生了一种常人在一时一刻难以觉察的平稳和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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