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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情人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你有家,可是你却不回家。”埃达又说。
少年忸怩地站在那里,眼睛望着地下的水洼,似乎要说什么又犹豫不决。
“埃达小姐,你告诉我,我爸爸会杀死我的小狼吗?”他终于说。
“不会吧,为什么?”
“去年,我看见他磨刀,然后剁掉了小狼一只脚爪,是左后脚。小狼整整叫了三天三夜,弄得房里到处是血。后来我爸爸也哭了,我也哭了。他一边哭一边对我说,这一来,小狼就跑不掉了。你知道吗,小狼总想跑呢。”
他郁闷地蹲在水洼边,用一根g子去搅水中那些蚂蟥。埃达从上面注视着他那火红的、婴儿一般细软的头发,内心的震动无法形容。
有人将芦苇弄得沙沙作响,又是那东方女人,她闪了一下就不见了。
少年头也不抬地说:“那个女人没有家,我们叫她‘疯子’,她真可怜。有一回,她将一只鞋遗落在我家门口了,就那么赤着脚跑,当时可能是我家的小狼吓着了她。”
“你叫什么名字?”埃达这时才想起来问他。
“我叫小狼,我爸爸说,我们家里有两条小狼。”
“真好听。”埃达由衷地说。
小狼突然发怒了,他站起来,恨恨地说:“你这个女人,干嘛称赞我?我才不要你来说我的好话呢。”他将g子一扔,撇下她钻进芦苇。
埃达想,也许金夏经理一家人都是这么凶,里根先生既然找了他来做经理,必定是他身上的某种气质打动了他吧。住在被白蚁蛀空的木板房里,养着狼的这一家人,实际上对任何人都不构成威胁,只除了他们自己相互之间。里根先生从哪里把这个人找来的呢?想着这一家人的事,埃达的痛苦竟然不知不觉在减轻,真是灵丹妙药呢。她伸了伸长长的手臂,跳了两跳,感到肺里边充满了新鲜的空气。里根先生让她住在树下这一着真高明。
埃达停止了游荡,她感到自己想做些事了。
很久以前,当埃达还在老家的时候,她经常观看老家的人们用一种黄色的粘土做成砖,在烈日下晒干,然后盖房子。现在她所在的树林旁正好有这种土。她动手做了一个砖模,开始了辛勤的劳作。她的汗水滴在那些土砖里头,双手变得十分粗糙。每一天,在夕阳里头,她都听见山洪从她耳边呼啸而过。
“埃达,你不喜欢四处为家,住在露天里头吗?”劳拉问她。
“我是一只蜂嘛,你一定见过蜂是怎样做巢的。”
墙垒起来的时候,里根隔得远远地看着,心潮起伏。埃达的动作是那样协调,那样富于音乐性,好像天生就是熟练的建筑工人。原来的一截断墙现在成了她的新房的后墙,她的新房共有两间,一前一后。劳拉也参与了她的工作,劳拉做过木工,现在正在帮她做屋架,她们准备在屋顶盖杉木皮呢。
就这样,里根眼看着埃达将行军床搬进了自己盖的小屋。他知道简陋的小屋里没有电灯也没有自来水,连个窗户也没有,只有一张低矮的木门。中午,金夏的大儿子,那“狼孩”,总是来到小屋面前敲门。埃达伸出头来,发出热烈的欢迎的声音。但狼孩并不进去,他们在门口聊天,然后狼孩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里根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里根的家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在轮船上,而是在一辆废弃的拖车里头。阿丽每天为他送去简单的食物和水。
第十四章 埃达回到农场(6)
“埃达为什么一定要住在房子里头呢?”他问金夏。
“她要成为农场的见证人吧。农场不断扩张,边界变了又变,她心里对这事没底呢。”金夏说这些的时候,显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里根看见金夏的妻子端着一篮子衣服从摇摇晃晃的楼梯上下来,她是到后院去晒衣服。她那紫胀的双脚步履蹒跚,似乎健康状况不妙。金夏陪里根站在那棵树下,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眯缝着狭长的眼睛在心里头策划什么事情。里根心头掠过一丝不安,他想起关于他的某个流言。“不管怎么说,这个人的勃勃野心并不威胁任何人。”里根想道。
金夏的妻子在后院晒完衣服出来了。她上楼的时候,里根看见她的赤脚在流水,一步一个湿印印在楼梯上。
“我和妻子每天都在屋里妄想,她对我说,我们农场的领地有可能占据大半个国家,她要我发展多种经营。”
“我担心白蚁。”里根冲口而出,又有点懊悔。
拖车里头弥漫着一种令人恶心的味道,像是腐烂的海里的动物,里根不知道这种味道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他躺在沙发床上,在黑暗中张着眼,等待东方女人的到来。现在她改变了方式,她不再同他纠缠在一起了,她站在车窗外面,将头伸进来,用力呼吸着,发出陶醉的声音,原来她是喜欢车内的臭味。里根记起来,女人成天在烈日下走来走去,衣服上灰尘很多,但他同她纠缠在一起的时候,从未闻到过她身上有不好的气味。可以说,她身上什么气味也没有,连体味都闻不到。那么她身上是什么东西令自己冲动起来的呢?里根同她在一起时,没有获得过清醒的判断。她的r体像海里的鱼,清爽而柔滑,但在关键时分总是缺少质感。有一次,当里根被高c冲昏了头脑之际,女人的身体竟然消失了。他的全身迅速地萎靡下去,只觉得很恐惧。幸亏那种情形只延续了几秒钟,她复又现身,他又同她开始了那种饥渴的缠绵。她很少讲话,仅仅有一次,她告诉他自己来自太平洋上一个不知名的小岛,叫黄果岛什么的,里根没听说过的名字。而其他时候,她的话总是只有两三个字,“啊呀”,“想不到”,“看”,“爱情”,“走下去”等等,带着浓浓的外国口音,而且话里的意思里根猜不透,就仿佛她在练习,将那些词语说着好玩一样。
“海底,海底!”女人在窗口对他说。边说边用嘴吹气。
“亲爱的,到这里来!”里根呼唤着。
徒劳的渴望折磨着他,车内恶心的味道更浓了。里根感到诧异:像她这样素净、轻灵的女人,怎么会喜欢车内的这种气味呢?她停留在那里,似乎仅仅是为这种气味所吸引呢。里根的脑海里出现一个巨大的鲸鱼的骨架,那骨架上沾着一些腐r,海啸在推动着这个道具旋转。
他用力坐了起来,看见女人离开窗口往树林那边走去,那片树林则在冒烟。
“埃达。”他吃力地说出这两个字,回到沙发床上。
农场的领地在黑暗中向远方延伸,规模之巨大令里根疯狂。现在他进入了金夏那种发狂的思路,变成一只乌鸦在黄土地的上空盘旋,无法降落。他想确定一个边界,但那个念头成了痴心妄想。渴、饥饿、恐惧,他做圆圈飞行,做对角线的飞行,然后又做螺旋线的下降。他想,也许他停留在某一点上没有动。有一刻他瞥见一段防波堤,以为那是边界,但防波堤的后面不是海,却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金夏开展多种经营的实验地。
天色微明时,他听见金夏在同人交谈。那人似乎是一名警察,在询问金夏关于买土地的事。金夏吞吞吐吐,声音打颤,说了什么又马上否认,里根估计他已是脸色苍白,头上冒汗了。
里根走到窗前向外一瞧,发现只有金夏一个人站在树下发呆。
“金夏,你刚才同谁说话?”
“啊,没有谁。是我在自言自语呢。”他不好意思地说。
“自言自语?那外面的流言是怎么回事?说你受贿的事。”
第十四章 埃达回到农场(7)
“里根先生,告诉你吧,那是我自己放出去的流言。”
“啊!”
里根大吃一惊,半天无言。乌鸦在树上忽然一叫,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拖车里头的恶臭已经消失了,可是他紧张的神经还是没有放松下来,金夏说的情况太超出他的意料了。他想起了他家养着的那条狼,还有被白蚁蛀空而倒塌的半边楼房,浮肿流水的妻子,像野狼一样游荡的大儿子……里根走出拖车,他要和金夏谈一谈。
“金夏,你从老家出来多少年了啊?”
“我?啊,告诉你吧,我没有老家。我是出生在路上的,后来也一直在路上,是行军的队伍里……你看我的样子,像是有老家的人吗?”
他说话时目光一直盯着远方,里根朝他的视野看过去,看见那只鹰歪歪斜斜地从空中往下坠,开始还勉强可以维持平稳,后来就一头栽进了湖中。
“我没有老家。”他又说,“你的司机马丁知道这个情况。”
“马丁?”
“是啊。我是在野餐会上认识马丁的——一个服装考究的小伙子,风度翩翩,是他建议我到你的农场来。当时我在那边事业上正春风得意。马丁说我要到这里来才有用武之地,他还将你的农场称作‘荒原’。聪明的小伙子。这里风景特别美丽,尤其是绿色的夜空,让我大开眼界。”
过了一会儿,金夏对里根说他要走了。
“回家去吗?”
“不,四海为家。我们一家人要趁夜色离开。我已经找好了替代我的人,他原先是一名僧侣。”
“我太吃惊了。”
里根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他在湖边,坐在那张小凳上钓鱼,那男孩坐在他旁边的地下。
“小狼,你要走了啊?”
“是啊,里根叔叔,我这不是在和它们说再见吗?”
“谁啊?”
“水洼里头的蚂蟥们。我同它们是好朋友,每个星期,我让它们在我腿上吸一次血。你看!”
他捋起裤腿,让里根看那微肿发炎的小腿。
“我爱你,小狼,你真的要走吗?”
“我真的要走,里根叔叔。爸爸说再也不回来了。现在我的心已经飞到了那个地方,那是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山里,听说房屋都悬在峭壁上呢。我的爸爸是英雄,对吗?”
“是这样。你的狼也一起去吗?”
“嗯。”
他的情绪低落下来,他用脚不停地踢里根坐的小凳,踢得他都没法钓鱼了。里根不知道他为什么事不高兴,也许自己刚才不该提起那条狼?他始终不理解金夏为什么要把那条狼的腿弄瘸。他收起钓竿,同孩子一道坐在地上,拿过来他的小手,想同他谈谈。孩子的手十分枯瘦,令里根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记起这个孩子这些日子里一直在风餐露宿。
“里根叔叔,我会死吗?”
“不,不会,你是一个小孩子呢。”
“小孩子也会死。我正在想,房子悬在峭壁上,我们的狼一吼叫起来,房子就会掉下去。上一次我们家垮掉大半边,就是我们的狼弄的,根本不是什么暴风雨。我爸爸对外面说是暴风雨,他在骗人。里根叔叔,你看我该不该走?我想同我的狼留在农场里,我已经在那边树林里看好了一个地方,我可以在那里搭一间房和它住在一起,再不住那个白蚁巢了。可是呢,我又想,住在峭壁上不是更有意思吗,只要不掉下去。我想来想去打不定主意。我还是一个小孩子,我可不想死。我爸爸是一位英雄。”
里根怜惜地搓着孩子的小手,虽然心里明白这孩子一点也不需要怜惜。
“小狼,你也可以不走的。你可以同我一道住在树林里,你看怎么样?将来你长大了,你就像你爸爸一样,来帮我管理这个农场。”
“这里当然很好,可是我又想去那峭壁上住。里根叔叔,你说我怎么办呢?”他严肃地看着里根问道。
在月光下,里根觉得他的眼睛像两个深d,就像眼眶内没有眼球似的。里根心里掠过一阵寒意,一时说不出话来,有人在湖里游过来,哗哗地弄出水响,里根听出来不是埃达,是另一个人。埃达是有节奏的,那个人却是胡乱拍打,像在故意赌气一样。“是守林人。”小狼告诉他说。
第十四章 埃达回到农场(8)
守林人一丝不挂地上岸了,他的衣服放在堤上,他走过去穿衣。老头的侧影显得很矫健,完全不像白天看到的那副潦倒相。里根心里想:也许守林人认为这湖、这农场都是属于他自己的?瞧他多么自信啊,他的动作多么有风度啊。小狼一下子跑过去,搂着守林人,他俩亲热地说着悄悄话走开了。
里根不眨眼地看着那一老一小离开的背影,心里升起某种遗憾。不知怎么,他觉得守林人才是真正的地主,此地的一草一木大概都在他的梦里,而这个小孩则是一只飞来飞去的自由的鸟儿。据说守林人一家在这里住了好几代了,从前这里是真正的野地。忽然,他的视野里面出现了鹿的侧影,鹿在对岸的堤上,有一大群。以前他可从未听说过这山里有鹿。金夏叫来了一个什么样的僧侣替自己管理这么大一个农场呢?看着对岸这些忽然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鹿,里根感到前途茫茫。此时,金夏可能已经收拾好行李了吧。
他无精打采地回到拖车里头躺下,在臭烘烘的气味里闭上眼。
“里根先生,我今天要上任了。”守林人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你?”
“啊,一定是金夏这家伙没同您说,这个家伙!”他将车窗拍得直响。
“他说的是一位僧侣。”
“我原来就是僧侣嘛。这个家伙,故弄玄虚!”
“你进来谈谈吧。”
“不,我要去工作了。里根先生,昨天我梦见我们的农场扩展到了东海岸,金夏是个很有气势的人呢。”
又闭目想像了好久,里根还是不能将守林人想成一位农场的经理。这些年来,大家都将他看作一个肮脏的古怪老头,独自住在那片荒地里。在以往的那些年头里,有无数次他曾萌发了想同他谈话的冲动,但一走到他的门口就被恐惧慑住了。难道他里根不是一个掠夺者吗?这块地原来是野地,守林人的家人世世代代住在此地,而守林人自己,是那个家族惟一的后裔,他理所当然地是将这片土地看作了他的。现在里根将土地改造成了农场,让他做守林人,他心中还不知怀着什么样的歹毒的怨恨呢。从那扇敞开的破门那里望进去,里根总是发现桌子上摆着一把雪亮的三角刮刀。
多少年来,也许这个老头在同他暗中角力?有好多次,里根曾听人说他快死了,他奄奄一息了,看来这全是烟幕。这个怪人,就像是从大地深处控制着此地,他终于一点一点地蚕食过来,夺回了属于他的东西。金夏的虚假的扩张只不过是转移了里根的注意力而已。该死的金夏,他是从哪里来的、干了些什么?里根思来想去的,但他同金夏第一次会面的情景总是一片空白,什么也回忆不起来了。那似乎是在b城的某个地下人行道;又似乎是在家中的厨房里,在半夜时分,当他去厨房取白兰地酒的时候。是他邀请他来农场工作的,还是金夏自己要来的?或是某个第三者介绍他来的?现在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鲜明的记忆都是从金夏来农场之后开始的,都同山坡上被白蚁蛀空的木板房连在一起。现在判断起来这很有可能是一个y谋,是早就策划、串通了的y谋,同某些古老的再也难以追溯的夙愿有关,就连他的司机,那小伙子,也在这事件中充当角色,从一开始便如此……那么阿丽呢?想到这里,里根觉得自己成了溺水的人,像那个姑娘一样,只不过他没有穿制服,可以隔一会儿到水面呼吸一次。
阿丽悄悄地到车上来了,她在帮他准备早餐。里根心存侥幸地想:或许什么也没发生过?她是多么安详啊!
“新的经理不打算搬家,还是住在他原来的小屋里。”
阿丽终于说出了这个可怕的真实。怎么会是这样?!
他必须张开眼,必须起床,世界没有从他面前消失。他看见一只湿淋淋的乌鸦从窗口冲进他的车内,掉在洗脸盆里头。一股湿热的、动物的气味在车内弥漫。鸟儿半睁着眼,就像在凝视他。阿丽小心翼翼地捧起受伤的鸟(也许没受伤),下车走向草丛,将它放进草里头。她口里不停地说:“小家伙,小家伙,你多么莽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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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埃达回到农场(9)
“里根先生,你应该振作!”她在离开时这样说。
当他从窗口探出头时,暴烈的阳光使他发生了短暂的失明。
埃达走出自己的小屋,来到那个地方,现在,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他已经完全不是农场主的样子了,只不过是一个落魄的男人。他瘦得那么厉害,那套旧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他的身后是那辆拖车,黑衣女人的裙子在拖车后面闪动着,那女人躲在那里干什么呢?早两天埃达看到,金夏的那栋木板房完全倒塌了,几只野狗在废墟里头钻来钻去的,那一家人不知上哪里去了。
她想道:“今天的天空是绿色的。太奇怪了,怎么一大早天空就是绿色的呢?”她来这里的路上经过橡胶园,园里一个工人也没有。
里根先生显然看见她了,但是他的眼神那么空d,他沉溺在一种恍惚的境界之中。“里根先生!”埃达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车后的那女人不见了。埃达跑过去一看,车后根本没有人,再往车里头一瞧,只看见阿丽在打扫卫生。
“埃达,你看什么呢?现在一切都改变了。”阿丽头也不抬地说。
“我还不习惯,您能教我吗,妈妈?”
“你才不用我来教呢,这不是你一直盼望的吗,姑娘?你再试着叫一叫他,我想他会回答的。刚才他也回答了你,但你听不见。”
埃达冲着里根所在的方向又叫了一声,声音很凄厉。她突然感到无地自容,就抱着头跑起来。她跑到湖边,又跑过了小树林,直跑得两眼发黑倒在地上,她隐约记得自己是倒在一块空地上的。
“跑来跑去还在这块地方。姑娘的心是早晨的露水。”
埃达听见守林老头在她耳边讲话。他还是穿着那身衣服,打着绑腿,他怀里抱着一只野山j。
“里根先生将农场交给我了。我要把这里变成黑夜的领地,埃达,你的眼力在夜里那么好,你会大有用武之地了。”
他的声音从胡子里头嗡嗡地透出来,原来他已经蓄了胡子。
“我一大早就看见埃达朝我跑来,心里真是感动啊。”雪白崭新的胡子抖动着。
“但是我并没有……啊,今天早上的天空多么好看啊。我们的车队到哪里去了呢?平时不总在这路上来来往往的吗?”
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复活,她觉得自己急切地要做一件什么事。她站起来,伸展着身体,打量着守林人的小屋。
守林人爽朗地笑起来,大声说:“车队!车队……不会有车队了,亲爱的,只会有狼群在野地里奔跑。”
但是到中午的时候,工人们一大群一大群地出现在马路上。有一辆修路的推土机在南边推土,守林人站在机器下面指挥。埃达知道他要修一条新路出来了。原来这就是他说的狼群——那些工人。工人里头有新人也有旧人。埃达问其中一个小伙子他们住在哪里,他回答说是海边,睡在露天沙滩上。他还说现在的生活方式“意想不到地好”。埃达见他怀里抱着一只山j,就问他干什么去,他说驯养山j。“所有的人都要改行了,这是新经理说的。”
埃达想到里根的处境,她一会儿觉得是末日,一会儿又觉得是契机。她恍恍惚惚地来到海边。轻风吹着,海水的腥气令她兴奋起来。沙滩那里有很多人将身体埋在沙里头,只露一个头在外面。她走近他们,自己也选了一块沙地坐下来,开始掩埋自己。旁边的中年女人对她说,这样躺着就可以躲开山崩的灾祸,还可以直接同先人对话。“你压着我的手了。”她抱怨道。埃达感到奇怪,因为女人离她有两米多远,她的手怎么会在她的身子下面呢?
天上有好几只鹰在虎视眈眈,但它们不敢贸然行动,也许它们认为这些只剩下脑袋的人有些异样,说不定下面藏着什么陷阱。在长久的犹豫不决的盘旋之后,有一只灰色的大家伙朝一个少年猛扎下去。扭打和挣扎开始了,所有的人都在屏气凝神地旁观。埃达也想看,可是沙子迷了她的眼,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她听见那女人在唤她。
第十四章 埃达回到农场(10)
“埃达,埃达,我是你妈妈呀!”
“妈妈,妈妈!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呀!”埃达哭起来。
“不要紧,傻孩子,那一点都不要紧的。那一次山洪暴发的时候你也看不见,还不是逃出来了吗?看不见还更好呢。真惨,真惨,那孩子将老鹰的翅膀折断了,那么多的血。”
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在埃达的背部那里往上拱,拱得她很难受。她想坐起来,可又动不了。旁边的女人说,下面是一个人,是里根先生,埃达压住了他,他就出不来了,他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力气。埃达感到自己的眼睛在流血,那几粒沙像针一样刺着眼球。“里根先生,我爱你。”她说。于是那人就不再用力拱了。
“多么好啊,埃达找到了心上人!”那女人刺耳地说,“他还是个庄园主。”
埃达记起,里根先生的农场已经无偿地送给守林人了,现在他什么也没有了。可是这是谁告诉她的呢?他自己吗?
埃达在难以忍受的刺痛中开始思考。
第十五章 文森特和五龙塔(1)
乔已经在这样多的东方国家旅行过,现在他已经记不起自己身在何处了。他站在这座石塔的前面,石塔在高原上,在他的身旁,有一条本地的黄狗跟着他。他在一个小镇上住了一夜,这条黄狗就跟着他到处走了。也许它想为他领路,但是乔并没有目的地,他只是乱走,而黄狗也似乎很高兴这种方式,到一个地方就汪汪地叫一阵,很激动。
石塔内部有螺旋上升的、用来攀援的石阶,因为年代久远,石阶有的地方缺掉了,如果要上去的话看起来很危险。黄狗叫个不停,敦促乔赶快攀登。乔抬头向上看去,看见高高的顶部有很多圆d,是为了让人可以从那里将身体探出塔外而设的。他估计这个石塔大约有30多米高,那令人胆寒的石阶看上去也很不结实。他踌躇了一阵,决定离开。黄狗愤怒地在他身后叫了好久,他感到很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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