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尽的张爱玲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西风》创刊迄今,已经三周年了,辱承各位读者爱护,殊深感激。在一年多以前,我们为提倡读者写杂志文起见,曾经发起征文,把当选的文章,按期在《西风》及《西风副刊》发表,颇受读者欢迎。现在趁《西风》三周年纪念之际,为贯彻我们提倡写杂志文的主张起见,特再发起现金百元悬赏征文,并定简约如下:
(一)题目:我的
攀凡关于个人值得一记的事,都可发表出来。题目由应征者自定。如:我的生活、我的奋斗、我的痛苦、我的悲哀、我的恋爱、我的婚姻、我的好癖、我的成功、我的失败、我的梦、我的志愿、我的人生观、我的理想、我的世界、我的教育、我的职业、我的学校、我的家庭、我的父母、我的子女、我的兄弟、我的姐妹、我的丈夫、我的妻子、我的丈母、我的媳妇、我的女婿、我的爱人、我的仇敌、我的亲戚、我的朋友、我的教师、我的高徒、我的上司、我的下属、我的衣食住行、甚至我的头发、我的帽子、我的鞋子、我的只要值得记述。都可选作征文题目。内容要实在,题材要充实动人。
(二)字数:五千字以内。
(三)期限:自民国廿八年九月一日起至民国廿九年一月十五日止,外埠以邮戳为准。
(四)资格:凡《西风》读者均有应征资格。
(五)手续:来稿须用有格稿纸缮写清楚,于稿端注明作者姓名住址,附寄每期附印于征文启事中之三周年纪念征文印花一枚,并于信封上注明纪念征文字样。无印花者虽佳不录。每人所投篇数并无限制,唯每篇须附印花一枚。来稿请寄上海霞飞路五四二弄霞飞市场四号西风社编辑部。
稿件不论录取与否,概不退还。
(六)奖金:第一名现金五十元,第二名现金三十元,第三名现金二十元。第四名至第十名除稿费外,并赠《西风》或《西风副刊》全年一份。其余录取文字概赠稿费。
(七)揭晓:征文结果当在廿九年四月号第四十四期《西风月刊》中发表。至于得奖文字,当分别刊登于《西风月刊》、《西风副刊》中,或由本社另行刊印文集。
应该承认,《启事》所示征文规则是比较公平和公正的。从《启事》中可以清楚的看到,张爱玲回忆中关键的一点,即征文限定的字数并不是五百字。而是五千字以内,相差竟十倍之多!这则《启事》自第三十七期开始,在《西风》接连刊登了五期,照例张爱玲关注《西风》,既要应征,总不至于弄错征文字数,而她偏偏粗枝大叶,写了仅五百字左右的《天才梦》应征,否则,我们今天或许会读到一篇洋洋洒洒,更为精彩的《天才梦》了。
一九四o年四月,《西风》创刊三周年纪念征文揭晓。据该月一日出版的《西风》第四十四期编者的《(西风)三周年纪念征文揭晓前言》透露,共有六百八十五篇作品应征,可谓佳作纷陈。执笔者有家庭主妇、男女学生、父亲、妻子、舞女、军人、妾、机关商店职员、官吏、学徒、银行职员、大学教授、教员、失业者、新闻记者、病人、教会及慈善机关工作人员、流浪者、囚犯等,寄稿的地方本外埠,国内外各地皆有,社会上各阶层、各职业界、各方面、各式各样的人差不多都有文章寄给我们,可见会写文章或想写文章的并不只限于文人学者,同时也可以显示《西风》已经渐渐侵入了社会的各阶层。然而,也因此增加了评选的困难。
编者宣称是以内容、思想、选材、文字、笔调、表现力量、感想、条理、结构等条例为准则,以定去取的。他们自信确曾用着冷静的头脑。公正的态度,客观的眼光,把投稿者每篇心血之作详细阅读过,但在选定得奖的文章,以及决定名次时,还是觉得左右为难。编者坦陈他们有可能委屈了一些佳稿,最后决定在十个中选名额之外,另外定出三个名誉奖,以增加读者的兴趣,同时减少他们的歉憾。全部得奖名单也照录如下:
第一名 断了的琴弦(我的亡妻) 水沫
第二名 误点的火车(我的嫂嫂) 梅子
第三名 会享福的人(我的嫂嫂) 若汗
第四名 谁杀害了姐姐?(我的姐姐)绿波
第五名 残恶的交响曲(我的妹妹) 家怀
第六名 淘气的小妮子(我的同窗)鲁美音
第七名 无边的黑暗(我的回忆) 方菲
第八名 结婚第一年(我的妻子) 吴讷孙
第九名 我做舞女(我的职业生活) 凌茵
第十名 孤寂的小灵魂(我的妹妹)连德名誉奖
第一名 困苦中的奋斗(我的苦学生活) 维特
第二名 我的第一篇小说(我的小说) 南郭南山
第三名 天才梦(我的天才梦) 张爱玲
拿这个正式公布的得奖名单与张、水、赵三家的回忆相比较,不难发现三家的说法都有错讹。有必要指出的是,三名名誉奖的奖金额与第四至第十名的相同,即除稿费外,赠《西风》月刊及《西风副刊》全年各一份。所以,确切的说,张爱玲获得的不是《西风》征文第十三名荣誉奖,而是名誉奖第三名。吴讷孙(鹿桥)也确实得到了征文奖,但不是首奖,而是第八名。
大有争议的征文首奖《断了的琴弦(我的亡妻)》作者水沫来自上海,很可能是个笔名。此文在《西风》第四十四期上随评选结果一并刊出,系作者在爱妻去世后的第二十天所作,思念殷殷,感情深挚,是一篇感人的悼亡之作。全文字数刚好是五千字,根本不存在张爱玲所说的不讲字数,破格录取。那么,又怎么解释张爱玲先收到获得首奖通知,后又突然改为名誉奖第三名的指责呢?这极有可能也是张爱玲误记。她当时收到的该是获奖通知,而不是获首奖的通知。假定正如像她所说中途变卦,《西风》编者大可改授她第二名或第三名,或者授予她新设的名誉奖第一名。而不至于把她改为名誉奖的最后一名,这未免太不合情理了。较为合理的解释是,《西风》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授予她首奖,而只考虑授予她名誉奖。至于张爱玲所说的首奖作者用得着这笔奖金,故而《西风》编者帮他这个忙,是否根据确凿,还是当时张爱玲远在香港道听途说?因当事人均已下世,只能永远存疑了。
《天才梦》与名誉奖第二名《黄昏的传奇》名誉笑第二名公布名单时题为《我的第一篇小说(我的小说)》,但全文正式发表时题改为《黄昏的传奇(我的第一篇小说》,想系编者历为l一同发表于一九四0年八月《西风》第四期。平心而论,获首奖的《断了的琴弦》虽然文情并茂,毕竟只是中规中矩的抒情文,不像《天才梦》短则短,却是才华横溢,意象奇特,时有神来之笔,最后一句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出自二十岁的少女之手,道尽了多少人间沧桑,实在令人惊奇,也令人回昧无穷。但这是文学趣味见仁见智的问题,编者评选《断了的琴弦》为第一名自有其道理,不能苛求。何况这次征文得奖作品结集出书时,以天才梦为书名,可见编者对《天才梦》还是欣赏的。
其实名次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西风》藉这次征文提倡西洋杂志文体,企图在我国杂志界灌进一些新力量 张爱玲的《天才梦》在近七百篇征文中脱颖而出,首次在全国性刊物上亮相,意义非同一般。它昭示着一颗文坛新星已冉冉升起,张爱玲从此走上了职业写作的不归路。张爱玲晚年对此事的回忆也是耐人寻味的。回忆录最大的价值在于为历史保留下一些真实,因此,比较客观、坦然、真实地对待自己与历史,无疑是最为重要的。对《天才梦》获奖经过的误记,既表明张爱玲对自身文学才华的充分自信,也表明张爱玲毕竟也是常人,她再清高,再通达,仍很在乎自己在文学史上的地位。这是值得张爱玲生平研究者思考的。
(原2001年1月《作家杂志》383期)
张爱玲的画
张爱玲文、画双绝。
张爱玲不以画名。但在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上,像张爱玲这样在绘画上也有独特表现的杰出作家,几乎不作第二人想。
张爱玲自小就有绘画的天分,喜爱东涂西抹。她后来回忆自己八岁时创作了一篇类似乌托邦的小说《快乐村》,就自绘了c画多帧;到了九岁时,踌躇着不知道应当选择音乐或美术作终身的事业(《天才梦》),而文字生涯并不在她考虑之列。一l七年夏,张爱玲自圣玛利亚女校高中部毕业,在答复校刊《凤藻》的个人性格调查时,在拿手好戏这一栏填写的也是绘画而非其他。这多少有点出人意外。因为此时的张爱玲已在校刊《国光》上发表了备受赞誉的小说《霸王别姬》、《牛》等,开始在文学创作上迈步了。
张爱玲的绘画才华。从她弟弟张子静的回忆录中也可以得到证实。早在五十八年前,张子静就告诉我们张爱玲能画很好的铅笔画(《我的姐姐张爱玲》)。张爱玲驾鹤西去之后,张子静更在长篇回忆录《我的姐姐张爱玲》中写道,张爱玲中学时期,一到寒假就忙着自己剪纸、绘图,制作圣诞卡和新年卡,她还曾在寒假中自己裁纸和写作,编写了一张以我家的一些杂事作内容的副刊,同时不忘配上此c图。
也许读者想象不到,张爱玲最早在正式刊物上亮相,既不是小说,也不是散文,恰恰是她的绘画,这有她自己的有趣的回忆为证:
生平第一次赚钱,是在中学时代,画了一张漫画投到英文《大美晚报》上,报馆里给了我五元钱,我立即去买了一支小号的丹琪唇膏。(《童言无忌》)
从中很可以感受到张爱玲第一次发表画作时的雀跃心情。
青年时代的张爱玲仍痴迷于绘事。一九四一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时。张爱玲正在香港大学求学。在隆隆的炮火声中,她仍兴致勃勃地画画。对此。她后来也有具体生动的回忆:
由于战争期间特殊空气的感应,我画了很多图,由炎樱着色。自己看了自己的作品欢喜赞叹,似乎太不像话,但是我确实知道那些画是好的。完全不像我画的,以后我再也休想画出那样的图来。(《烬余录》)张爱玲还得意地提到教授日文的俄国教师看见我画的图,独独赏识其中一张,是炎樱单穿一件衬裙的肖像。他愿意出港币五元购买,看见我们面有难色,连忙解释:五元,不连画《流言》c图《风兜》框(《烬余录》)。可惜我们无法知道这笔画作生意最后是否成交。
张爱玲是如此酷爱绘画,她对于色彩和字眼同样极为敏感,假如她继续自己的绘画生涯,她将完全有可能成为一位优秀的画家。但她没有这样做,她最后还是把自己的拿手好戏放在了一边,选择了文字生涯。毫无疑问,张爱玲更钟情卖文为生而不是卖画为生。当她一九四三年春以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正式登上上海文坛,一举成名之后,绘画就成了她的业余爱好。她仍时不时趁兴涂上几笔,为自己的小说和散文c图,也为别人的小说和散文c图,还为自己的书和别人的杂志设计封面,但这已是煮字之余事,兴尽就罢手。五十年代以降,除了为散文小说集《张看》设计封面这个惟一的例外,张爱玲完全放下了手中的画笔。
尽管张爱玲画龄不长,发表的画作也不很多,但她的画和她的精美文字一样,在当时的上海文坛上广受注意和赞誉。
一九四三年五月。 鸳鸯蝴蝶派著名作家周瘦鹃慧眼识宝,在他主编的
大家闺秀《紫罗兰》杂志上开始连载张爱玲的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也正是在这一期《紫罗兰》上,周瘦鹃写了《写在(紫罗兰)前头》一文,文中追述了张爱玲向《紫罗兰》投稿的经过,在回忆张爱玲和姑姑专门为他举行的家庭茶会时说:
《流言》c图《大家闺秀》我们三人谈了许多文艺和园艺上的话,张女士又拿出一份她在《二十世纪》杂志中所写的一篇文章《中国人的生活与服装》来送给我。所有妇女新旧服装的c图,也都是她自己画的,我约略一读。就觉得她英文的高明,而画笔也十分生动。不由不深深地佩服她的天才。
《中国人的生活与服装》是用英文写的。周瘦鹃在钦佩张爱玲英文的高明的同时,对张爱玲为该文所作的c图也表示肯定,称赞她画笔也十分生动,虽只短短的一二句话。却是目前能见到的对张爱玲画作最早的公开评论。
第二位关注张爱玲画作的是柯灵。三个月后,柯灵在他主编的《
说不尽的张爱玲 第 9 部分
前能见到的对张爱玲画作最早的公开评论。
第二位关注张爱玲画作的是柯灵。三个月后,柯灵在他主编的《万象》第三卷第二期上发表张爱玲的小说《心经》,同时刊出了张爱玲的小说c图。在该期《万象》编辑室中,柯灵强调:
张爱玲女士在近顷小说作者中颇人注目,她同时擅长绘事,所以她的文乎也有色泽鲜明的特色。
柯灵不仅推崇张爱玲擅长绘事,而且首次把张爱玲的绘画成就与她的文字风格联系起来。
一九四四年五月,已经推出张爱玲《金锁记》、《倾城之恋》等名作的《杂志》月刊在第十三卷第二期发表胡兰成的《评张爱玲》。如果不因人废言,应该实事求是地承认此文是四十年代评论张爱玲的代表作之一,堪与迅雷(傅雷)的《论张爱玲的小说》媲美。文中在分析张爱玲的小说之前,别开生面地先讨论她的绘画,指出:
张爱玲先生由于青春的力的奔放,往往不能抑止自己去尊重外界的事物,甚至于还加以蹂躏。她知道的不多,然而并不因此而贫乏,正因为她自身就是生命的泉源。倒是外界的事物在她看来成为贫乏的。不够用来说明她所要说明的东西,她并且烦恼于一切语言文字的贫乏。这使她宁愿择取古典的东西做材料,而以图案画的手法来表现。因为古典的东西离现实愈远。她愈有创造美丽的幻想的自由,而图案画的手法愈抽象,也愈能放恣地发挥她的才气,并且表现她对于美寄予宗教般的虔诚。
她一次对我说,她最喜欢新派的绘画。新派的绘画是把形体作成图案。而以颜色来表现象征的意味的。它不是实事实物的复写。却几乎是自我完成的创造。我想,是因此之故,特别适宜于她的年龄与才华的吧。她曾经给我看过她在香港时的绘画作品,把许多人形画在一幅画面上,有善于说话的女人、低眉顺眼请示主人的女厨子、房东太太、舞女等等。她说是因为当时没有纸。所以画在一起的,但这样的画在一起,却构成了古典的图案。其中有一幅是一位朋友替她涂的青灰的颜色,她赞美说:这真如月光一般,我看了果然是幽邃,静寂得使人深思的。
她的小说和散文,也如同她的绘画,有一种古典的,同时又有一种热带的新鲜的气息,从生之虔诚的深处迸激出生之泼辣。
胡兰成对张爱玲为什么喜爱画画和她的绘画语言作出了自己的阐释。而且也把她的小说、散文与绘画放在一起比较考察,认为两者都有一种古典的,同时又有一种热带的新鲜的气息,确实颇具启发。
次年一月,许季木在《杂志》第十四卷第四期撰文评论刚刚问世的张爱玲散文集《流言》,文末特别提到了《流言》的c图:
《流言》中的画,共收了二十余幅,均为速写与素描,大半都只画得一个上半身或头部。与那些大品的名画,自然相差颇远,且并不属于同一范围,无从比较。我所能加的惟一的评语是:一些可喜的漫画,读来很是有趣。
刚过一个月,与张爱玲齐名的苏青在她主编的《天地》第十七期上推荐《流言》,也不约而同地赞赏《流言》的c图:
本书所栽各篇,思想巧妙,文笔幽丽,如溪水之潺缓,如月下梵和琳独奏,凄迷动人。附图多幅,亦饶有风趣,如《夫主奴家》诸幅,辄叹其构思之奇绝。
上述诸家对张爱玲画作的品评,也许有人会表示怀疑。因为他们与张爱玲同时代又大都有所交往。他们也都是非美术圈人士。可能溢美而不足以令人信服。那么,不妨再来读一位享誉海内外的艺术史评论家的看法吧。此人名鹿桥(原名吴讷孙),去年刚谢世。他当年与张爱玲一起在《西风》杂志征文中获奖,后来以长篇小说《未央歌》管领台湾文坛风s,复在美国执教中西艺术史多年。鹿桥并不认识张爱玲,直到张爱玲告别这个世界之后才读到她四十年代的这些画,立刻一见倾心,赞不绝口:
张爱玲画的一些上海女人的写真,这次在报上第一次看到。简直是好得出奇。素描、人体写生,科班的作品,我看得多了。怎么有如此传神,又是简单到没有一笔是多余的?写生比较容易,她这些是创意的。人体、面型、神气,甚至她们心上都想的是什么主意,都游走于三度空间之内。(《市廛居委屈冤枉:追慰一代才女张爱玲》)
张爱玲不是职业画家。综观所有留存至今的张爱玲面作,你就会发现张爱玲所厕的没有油彩俩,没有水墨画,没有大幅作品;她所画的全是速写、素描和漫画,全是小幅作品,甚至小得不能再小。张爱玲仿佛是不经意的随手涂抹,任意勾勒,不但《流言》c图是如此,《金锁记》、《倾城之恋》等小说人物画像也是如此。但神妙的是,就是寥寥数笔,或俩龙点睛,或形神毕肖,均构思奇特,谐趣横生。张爱玲的绘画语言是独特的,她的创意令读者过目不忘。因此:
与她的文字天才一样,张爱玲的绘画天才也是显而易见的。张爱玲的画与她的文字浑然一体,相映成趣。
张爱玲的画是她心灵的自由飞翔,
张爱玲的画是二十世纪中国作家绘画中的精品。
惟一的也是独特的 图典本《流言》编后记
距今五十八年之前的一九四四年十二月,张爱玲以个人名义出了散文集《流言》(委托上海五洲书报社经售),继小说集《传奇》之后,再一次让上海文坛惊艳。
《流言》的别具一格,不仅在于此书所收三十余篇长短散文干净利落、机警犀利的文体,诚实不伪、迥于传统女性书写风格的冲击力,还在于全书配有作者亲绘的二十二题精妙c图,使《流言》焕发出图文并茂的独特的魅力。
张爱玲自小就有绘画的天分,喜爱东涂西抹,她后来回忆自己九岁时就踌躇着不知道应当选择音乐或美术作我终身的事业(《天才梦》)。一九三七年夏,她自上海圣玛利亚女校高中部毕业,在答复校刊《凤藻》的个人性格调查时,在拿手好戏这一栏内填写的也是绘画,而非文字写作。也许读者想象不到,张爱玲最早在正式刊物上发表的作品,既不是小说,也不是散文,而是漫画。她中学时代画的一张漫画投到英文《大美晚报》,竟然刊登出来,换得五元大洋的稿费。在一九四一年太平洋战争的隆隆炮火声中。正在香港大学求学的张爱玲,仍痴迷于绘事。由于战争期间特殊空气的感应,她画了许多素描,由同学炎樱着色。张爱玲后来回忆道:自己看了自己的作品欢喜赞叹,似乎太不像话,但是我确实知道那些面是好的,完全不像我画的,以后我再也休想面那样的图来。(《烬余录》)连她的俄国老师都愿意出钱购买她的厕。
由此可见,张爱玲的绘嘲创作史几乎与她的文学创作史一样长,甚至可能更长。可惜她中学时代和大学时代的大量绘面作品,除了一幅发表于圣玛利亚女校《国光》半月刊上的漫耐《某同学之甜梦》,大都未能保存下来,刊登在《大美晚报》上的漫田也至今未见出土。
正是由于对绘4的强烈爱好,到了一九四三至一一九四四年问,张爱玲以一系列中短篇小说崛起于上海文坛,被誉为当时沦陷区文学创作最美的收获之一时。她又亲为这些小说精心绘制c图。据统计,《茉莉香片》、《心经》、《倾城之恋》、《琉璃瓦》、《金锁记》、《年青的时候》、《花凋》、《红玫瑰与白玫瑰》等八篇小说最初在杂志上发表时,均配有线条简洁、栩栩如生的c图,或为作者心目中的主人公形象,或为,说中某个重要的场景。当年柯灵在评介这些小说时就曾指出:
张爱玲女士在近顷小说作者中颇;人注目,她同时擅长绘事,所以她的文字似乎也有色泽鲜明的特色。(《万象》一九四三年八月号) 。
然而,不知为什么,后来海内外各种版本的《传奇》和张爱玲作品集。均未收入这些增加读者阅读兴味的c图,这不能不说是件憾事。
因此,当第一部散文集《流言》问世时,张爱玲再执画笔,亲绘大量c图,也就顺理成章了。《流言》中的c图有的直接为某篇散文而配,有的只再现某些人物或生活中的趣事。却都能与整部散文集浑然一体。每幅c图的文字说明也是画龙点睛。张爱玲对c图的迷恋,对c图与文字互动关系的刻意追求,在张爱玲的《流言》中更加显露无遗,比在她的小说c图中得到了更有力的映证。与张爱玲齐名的苏青在她主编的《天地》杂志上推荐《流言》时,就曾强调:
本书所载各篇,思想巧妙,文笔幽丽,如溪水之潺缓,如月下梵和琳独奏。凄迷动人。附图多幅,亦饶有风趣,如《夫主奴家》诸幅,辄叹其构思之奇绝。(《天地》一九四五年二月号) 。
张爱玲自己对《流言》的c图也较为满意,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十五日,张爱玲在致上海《力报》编者黄也白的信中就明确表示:
很高兴您喜欢我的画。有些实在不成东西,这次我要出的散文集《流言》
(原载1943年8月《万象》第3卷第2|)
应该指的是,像《流言》这样集;的展刁i作者的绘画才华,在张爱玲的绘创作史上是惟一的一次。以后张爱玲版作品,无论是小说集还是散文集,她都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流言》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惟一的一部由作者亲绘大量c图。凸现个人独特风格的散文:集。在为数不多的善于绘事的中国现代作家中,张爱玲无疑也成特别引人注目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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