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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罗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想了想,荀攸似是一笑,低下头去,初度对我诚然:“草民定会如是禀告宗主,请他代陈太后娘娘。”
“有劳客相。”
我淡淡点头,扬手轻挥。荀攸依礼跪安,默睇如傲松挺直的背影,直待他从容走远,我侧首看向窗外。许是前事既了,泄了精神,顿起困意,起身想要回寝殿歇息,却感一阵晕眩,趔趄向前,却是冷不防落入熟悉温暖的臂弯。
“真是胡来。”
近来愈发健忘,似不记得几日前我冷然告警,绝不会原谅他的情难自禁。反若过去我每每不计安危,妄自任性,摘去面具的俊美面庞满溢无奈,扶我回座,罔顾我漠睇,轻拉下我疲乏的身子,让我枕在他的膝上小憩。
“你有没有出息?”
冷然仰睨,我讥诮,“不要以为行事越来越像秋,我就会把你当作他,原谅你对我做过的事。”
即使我故意拿苍秋激他,他只苦笑,顾左右而言它:“那人两度害你,就这样放了他?”
漠视片刻,我侧身向外,轻描淡写:“现在还不是动客家的时候。若要拿下皇位,也少不了他们的支持。”
几十年的宿怨根深蒂固,断无可能两讫。自不指望客平像归仲元那样倾一族之力,助我登极。只要睁只眼,闭只眼,不要千方百计地阻我夺位便好。轻声哼笑,阖眼,便听上方传来幽幽沉声:“何苦这样累着自己。”
步步为营,凡事算计,若成帝业,只有这般劳心劳神。冷漠一笑,忆起当年他苦口婆心,游说我回宫即储的情境,似染出言伤人的孽瘾,我冷嘲热讽:“当年费尽唇舌,劝我回来争皇位的人不正是你即莫寻、即大将军吗?”
他未有做声,偏首望去,便见早已被我伤得千疮百孔的男子淡睇映入蝶影纱的余晖,沉黯眼瞳只余凄凉柔情:“许是我当年存了私心的报应。”
不知真意,我冷睇他渐然归于沉寂的面庞,恍若未觉我压抑的怒意,轻抚我的小腹,恬笑轻说:“明日便要启程,好生歇息。”
毋须提点,适才听荀攸道说前尘,即使难以释怀他们助纣为虐,帮着茈尧焱一起害我家破人亡。可心里承着两个有缘无分的人的一辈子,沉甸无比。侧身闭眼,休憩疲累的身心,似无尽头的梦魇一如既往地冗长,直待明月当空,蓦然感知两道含怒的视线欲要穿过我的身,将我借之安枕的男子碎尸万段,睁眼便见黄袍天子负手伫立月光,见我醒转,眼里的暴戾渐然隐去,一如当初忌惮他手握双亲性命而碰我不得的苍秋,凛冽星芒隐约不甘绝望。
“皇兄深夜来访,定是有事要嘱。”
将他至此等境地,我颇是痛快,漠笑了笑,直起身子,看向枯坐几个时辰的男子,我敛声柔说:“你且先去梅蕊小筑看看旻夕,现在她定是闹着不肯安置,给她吹会儿笛子,等我和皇兄叙完话,就过去给她讲睡美人的故事。”
知我不过逢场作戏,故作温柔,他垂眸苦笑,起身朝茈尧焱淡淡施礼。待寞寥身影渐远,我正要开口,问帝王来此,有何贵干。毫无征兆,一只冰冷彻骨的手蓦袭向我的喉。虽是惊愕,可即使喉间的手渐然收紧,几要窒息,我却看向那双爱恨交织的狂烈眸子,笑意渐深。
从来都是将别人的性命玩弄股掌之上的男人,被个禁脔轻易左右情绪,许是他当初始料未及的恶果。渐柔眼神,和苍秋如出一辙的俊颜却是扬起扭曲的微笑:“朕倦了,不想再被你牵着走。”
我之于他,许亦是场游戏。些微与众不同,便生兴致,想要收归己有,玩弄一阵,待是没趣倦了,弃之敝屣。可人非草木,心永是意料之外的变数。即使行事有异常人,内里仍是血r之心,起初兴许只是不容我旁落他人,无所不用其极,方才手足相残,铲除他厌恶至极的孪生兄弟。只是将我深锁宫中,朝夕可见,却是事与愿违,在我身上未有应验喜新厌旧的无常性情,反是越陷越深,千方百计得到我的心。可一步错,满盘皆输,我断不可能对他动情,他却不慎付诸真心,在这本便无稽的棋局走了歧路,落子无悔,来时的路不再复见,退无可退,惟有毁了棋子,自欺欺人。
“你若死了,朕便可寻回往日的逍遥。”
见我无动于衷,他眸中杀意愈深,手劲渐大,直待我透不过气,微一皱眉,便见近前的男子欢畅一笑,可若思及什么,即又惨然:“该如何是好?朕可不能把你还给他……”似是讥诮,似是自嘲,唇角微搐,他笑渐癫狂,“惟有你,我不能还给那个孽障!”
原被他掐死,一了百了,反是痛快。可听他羞辱苍秋,积郁已久的愤怼汹涌而出。不共戴天的仇恨拖至今日,已是对不起惨死的丈夫和儿子。我紧攥起拳,孤注一掷,朝着近前男子的心口,费力抬起手……
拾肆章 · 锋煞 '一'
送来防身的暗器,最后却是用来s杀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怒极反笑,隐在袖中的腕弩对准他的心口,可喉间窒息渐重,乃至失了扣机关的气力,极不甘心,且是祸不单行,蓦感一股浓重杀气,艰难移眼望去,未央立身门前,许是在外听得动静,进里见我欲图行刺,毫未犹疑,朝我抬起手,隐约可见袍袖中物,我微扬起唇,果是主仆一心,手缚同样的暗器,即使怒火渐盛,可短箭亟亟而来,避之不得。我只得闭眼,暗暗自嘲至少从今往后,不必再看到这张可憎的面孔。可猝然不及,喉口骤松,我呛咳着睁眸,可因是眼前一片刺目明黄,须臾惊诧,抬眼却见孤清背影摇摇欲坠,怔愕间,他回首看我,不复适才恨入脊髓的杀意,似若安抚,朝我惨淡一笑,暗褐血丝渐自嘴角溢出,却是浑然未觉,只静静凝住我渐渐瞠大的眸,直待力不从心,颓然朝前倒去……
“皇上!”
未央飞身上前扶住茈尧焱,许是短箭淬毒,忙自怀里取出一个瓷瓶,给主子服下药丸。可不知缘何,仍是面色凝重,死死盯住茈尧焱腹部的箭伤,悔恨不已,亟道必须即刻宣御医施治,可冷不防被帝王紧扯住领襟:“不许把朕受伤的事告诉任何人……”
“可是微臣的箭淬了……”
“住口!”
茈尧焱气息顿急,强敛涣散眼神,有气无力地告警:“如果透出半点风声……朕……朕头一个……杀了你……”
未央剧震。只是君命难违,极是自然地怒瞠令他误伤帝王的罪魁祸首。可许是我未有幸灾乐祸,怔怔凝望半倚在他肩头的帝王,窒了窒,终是蹙眉低首:“微臣遵旨。”
得未央允诺,茈尧焱方才费力回眸,正要开口,却是一阵激烈的呛咳。我下意识绷紧身子,看向斑斑血迹的青石地,竭令自己冷静之时,便听气若游丝的讥诮:“朕和他一样……被箭穿了身子……这下……你该高兴了……”
即使未有亲见,耳畔响起那日贝辰翾所说惨景,我恨瞠向他,强挤一抹快意笑容:“给我丈夫和儿子报了仇,我自然高兴得很。”
只是相同的面庞如霜惨白,俨然看见临终前的苍秋,两手攥拳,即使竭忍心中酸楚,可仍不争气,眼眶微湿。许以为我为他落泪,茈尧焱神色微动:“朕只想要你……”
似怜惜,似祈盼,满眸深切自潮:“朕夺天下……只是想要你做朕……朕一人的皇后……可你只……只要那个孽障……不要朕……”只是自始至终,不过他一相情愿,即使心知肚明,仍隐希冀,“夕儿……你真的……不要我?”
我无言以对,低眸沉默,予他绝望。偌大的殿阁良久静默,忽闻一声凄凉浅笑,我抬首,茈尧焱已然背过身去,费力抬起轻颤的手。似知他意欲何为,近旁的未央探入他前襟,摸出一枚护身符,不顾我下意识推却,硬塞进我手里:“听人说起壬生寺的护身玉佛极是灵验,皇上前日微服出宫,求来给殿下护身。”
始料未及他夜访永徽宫的真意,我心中剧震,怔睇掌心玉佛,前尘往事交杂眼前。深恶痛绝,可又悲悯无奈,不知情何以堪,终只有一如往昔,佯作淡漠:“多谢皇兄关切。”
便听未央冷声一笑,似慨主子枉费心机,特地来送平安符,却是瞧见处心积虑夺他皇位的女人水性扬花,与其他男人温存,且在重伤之后,仍是不屑他的一腔炙诚,确是铁石心肠:“苍世子待你虽好,可比起皇上为你弃的东西,根本微不足道。”
我不语。即使确如未央所说,茈尧焱为我舍弃安逸,得不偿失。可造化使然,我和他早无可能。佯作无动于衷:“有时间在这里磨蹭,还不如赶紧回紫宸宫给皇兄疗伤。”
冷睇我一眼,未央愤懑交织:“总有一天,皇上会教你这没心的祸水给害死!”
背起昏厥的主子,他亟亟而去。我怔坐原地,直待外间传来打斗声,适才想起吉卓在外值守,忙是起身奔出暖阁,果见未央半抱着茈尧焱,持剑疾袭少年宫人。既已应承帝王断不透露风声,自然见者诛之,只是面对武功高强的佞人,吉卓虽是连滚带爬,躲得狼狈,可未央毫未手软的数招过去,皆是避开要害,有惊无险。许是迟迟未能斩杀一个不谙武功的宫人,实在有损他未大将军的颜面,便见佞人眼神渐厉,只是臂弯的负累不可轻易放下,y冷注视神色沉静的吉卓,举剑与肩平齐,似要全力一击。见状,我疾喝着奔至吉卓身前:“不准动他!”
千钧一发,凌厉剑风在我背后嘎止。近前少年惊怔,迅疾侧身看向几已触我后心的长剑,淡润眼眸遽尔冷厉。因是少年不曾露此隐戾眼神,我心中一颤,只得安抚笑笑,转首冷睨未央,便见佞人不以为然,轻嗤一声,似在讽我有胆弑君,没胆承下这诛连旁人的恶果。皱拢了眉,正要开口,身后的少年徐步而出:“明日德藼殿下远去送亲,皇上牵念,特来把酒饯行。”
闻言,我和未央俱是一怔,看向深低了头俨然醉酒的茈尧焱,为保吉卓性命,只有顺势粉饰太平:“既是醉了,劳未大人送皇兄回宫安置。”
深望了眼处变不惊的少年宫人,未央低首,佯作恭敬:“微臣惶恐。”
只是将茈尧焱背上身,未待离去,吉卓上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不待佞人发作,躬身施礼,双眸却是凝住帝王侧腹的伤处。我随即会意,令未央稍待片刻,进里取来一件貂氅,披上帝王的肩膀。
“德藼殿下身边果是藏龙卧虎。”
一个卑微宫人这般细致入微,防患于未然。未央半讽半真,最后冷望了眼数月前险些置其死地的少年宫人,扬长而去。待他走远,我强作的镇定须臾崩塌,不过一刻光景,竟是平生诸多变故,膝下一软,未有触地,便被一双细瘦却是异常有力的臂膀托住。回眸便见淡眸隐忧,我强笑了笑:“幸好你机警,否则大祸将临,本宫也难保你性命。”
虽非取而代之的时机,可一念之差,已然铸成大错,如若帝王有何差池,我便要提前动手。只是此刻宫门已闭,若无谕旨亦或将令,难以遣人前去归府报信。眼前浮掠未央适才始终凝惶的神情,恐是内有玄故,如果茈尧焱确真有个三长两短,没了顾忌的佞人许会玉石俱焚,策动紫麾军杀进永徽宫。如果只是擒我一人血祭他的主子不打紧。旻夕,即家兄妹,小宫人们,皆难幸免。还有我肚里的孩子……
我抚上已然隆起的小腹,被我这无事生非的混帐娘亲牵连,百合实在无辜,凝住地上怵目的罪证,未待意识,已然跪在冰冷的青石地,以袖使力擦拭血迹。
“殿下!”
吉卓见状,忙是上前来劝:“您现在有了身子,交给奴才清理便好。”
“不必。”
推开他来扶的手,我强自镇静:“现在你赶紧去梅蕊小筑找即莫寻,告诉他皇上受了重伤,今晚许会起变,令他赶紧去紫麾军见机行事。”
未央虽掌将印,可成事与否,但看另三位御守。回想即莫寻曾经提起的现任朱雀营御守岳博,我稍加定心,即使茈尧焱登极之初,曾经清洗紫麾军,肃清异己。可为稳军心,未有悉数诛贬,中规中矩的岳博便是即莫寻手下的一员旧将,当可说动他投效于我?





娑罗 第 38 部分
饩嗲逡旒骸?晌染模从邢な锉幔泄嬷芯氐脑啦┍闶羌茨笆窒碌囊辉本山笨伤刀缎в谖摇6闯铰q对我有何念想,心知肚明。如若今夜起变,最有可能两不偏帮。现在唯一的变数,便是白虎营御守宗荻。略忖片刻,我说:“请即大人代转宗荻,本宫如能登极,便恢复他父亲宗谦的名誉。”
先帝在位前期,因是碧翡国屡犯南疆,曾经主动发起一场战争。可当年因是掌南军帅印的亲弟弟端亲王染病在身,先帝亦然有意扶植得宠的愨妃家族,制衡客氏一门,便命愨妃长兄梵冲挂帅,率南军越境攻打碧翡。可此人虽是堂堂武试探花,精通兵法,却是纸上谈兵之辈,加之南域地形错综复杂,若不与常年戍守在此、熟知当地风土人情的将领配合,极难取胜。可偏生梵冲自视甚高,疏远原是端亲王麾下的副将宗谦,不听劝阻,贸然率领二十万大军深入敌境,却被诱进瘴沼之地,几乎全军覆没。为保主帅突围,宗谦自请殿后,最后被碧翡人至一处山谷,力战而死。只是这位宗将军忠肝义胆,最后却是未得善果,只因侥幸逃生的梵冲贪生怕死,事后买通底下将领,污蔑宗谦辅战不利,自己不过盲从听信,将战败之责归咎为之而死的宗谦,自是人神共愤。因而深知部下为人的原主端亲王数度上奏朝廷,可因是宗谦及其部众无一生还,死无对证,令得以身殉国的义将迄今沉冤未雪,乃至宗荻子承父业,青出于蓝,凭己之力,挤身藏龙卧虎的紫麾军,却因父亲之故,官阶犹不及南域蛮民出身的未央,位列紫麾四将之末。虽是不甚道义,以此理当平反的冤案用作交易筹码,可此刻已然容不得清高,只要不令当年幕幕惨境重蹈覆辙,我愿余生背负这弑兄篡位恶名:“皇兄如能度此险关,我便等到送亲归来,再做打算。”
茈尧焱若无性命之虞,便可止戈无形。可若龙御殡天,局势可会演变成当年世家内乱的情势,便要看荀攸回府后,客平愿不愿意接受合作。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即使我有北方六州的支持,可若茈尧焱性命垂危,客氏便可借口调动京畿重兵诛逆。我咬了下唇:“成败许是在此一举。”直起身体,对吉卓说,“皇兄若有万一,本宫便会昭告天下,当年他加害先帝、谋朝篡位的真相,然后登极。”
不论胜算如何,进退维谷,我惟有先下手为强。凝望目光渐深的少年宫人,淡淡苦笑,眼前浮现另个即要代我前往紫麾军斡旋的男子,片刻迟疑,说:“替本宫带句话给那人。”
不论之前他对我做过什么,皆难抹去他为我舍尽一切。清浅一笑,极是晦涩:“不论最后如何,本宫谢谢他这些年来为本宫舍弃名利安逸,出生入死。”
如若当真如他所愿,我们来世得以重逢,我便兑现承诺,和他结为夫妻。只是今生今世,我注定只能说声微不足道的谢谢。苦笑了笑,见吉卓皱眉,许是这番话在他听来,似若再无相会之期,令他代转遗言,顾左右而言它:“你机敏稳重,若有变故,请你和萤姬想法子将郡主送出宫去。”
原本前日便该将旻夕送去客晟府上,可刚至宫门,小娃儿忽然抱住我的腿,大声哭闹,不管是谁来劝,皆不放手。刚与她破镜重圆,便要分离,我本便不舍,看她仰着小脑袋不停落泪的模样,终是心软,打算我离宫后,再由萤姬和吉卓陪去客晟的宅邸。未想今日生变,早知如此,前日便该狠心将她送出宫去。可事到如今,追悔于事无补,见吉卓滞在近前,久未应话,我故意沉脸:“这是本宫的命令,你依命行事便是。”
适才未央欲置他死地,他从容应对。可眼下这等分秒必争的情势,反是有失分寸,挺直腰板跪在我面前,犟着冷脸,迟迟不愿离去。我阖了阖眼,不怒反笑:“也好……”看向半敞殿门,平声静气:“如果未央率紫麾军冲进这永徽宫,你便陪我一起去地下,和我苦命的夫君和洛儿团圆吧。”
闻言,冷容微动。他当是知晓我此刻四面楚歌,可迟疑不定,许是顾虑将我独留在此,安危难知。我淡笑:“本宫和永徽宫上下几十条性命全在你手,别再耽搁,去找即莫寻,越快越好。”
我复又弯身擦地,不再理会。片刻后,便听身后少年抑声称是,起身匆步而去。我微一苦笑,正要膝行向前,可有了身子确是不便,擦了不过片刻功夫,渐感不适,腰腹更是酸痛不已。怕是伤到百合,只得直起身跪坐原地,怔怔凝望染满血秽的白袖,竟是未察声息,直待柔荑轻搭在我肩膀,方觉莞菁到来,扯了扯嘴:“我真是个蠢人,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莞菁摇首:“事已至此,当是舍了恻隐,义无返顾。”
素来温婉,却是这般决绝劝诫,我微愕,即便苦笑确然如此,已是皇家人,断不可优柔寡断。正要俯身,却为莞菁所制,令我在旁歇息,低腰代我清理残血。我忙是抬手:“明天是你出阁的大喜日子,别沾晦气。”
即使做不成欢天喜地的新娘,亦不令碰此不祥秽物。可莞菁怅笑,轻推开我的手:“我本是薄命人,该沾的早便沾尽了。”
我闻言微愕,即又黯然。莞菁笑笑,低首见前方几处血污已干,起身出外,不消多时,端来一盆温水,手姿生疏地绞了粗布。即使冷落多年,可到底金枝玉叶,起居皆有宫女服侍,未曾做过这等粗活。望着跪在冰冷石地徐缓前行的纤弱背影,想起顾太医曾道她不可受寒,我怒己不争:“此去伽罗路途遥远,皇姐还是赶紧回去歇息,养足精神才好上路。”
可她恍若未闻,我屡劝未果,起身走到她面前,弯腰去扶,可小腹隐痛渐重,见我面露异色,莞菁方才亟亟起身,将我扶去暖阁,平躺一会儿,方才缓转。不由叹嗔:“就是不念自己的身子,也得顾念你肚里的孩儿。”
许是前世亦造冤孽,方才摊上我这时惹是非的晦气娘亲,轻抚小腹,我苦笑:“每次捅了篓子,都要别人替我善后,实在没资格为人母亲,为国之君。”
莞菁皱眉:“尚且不知皇兄安危,你若亲自出面,反可能弄巧成拙……”
提及祸福难兮的帝王,神色微黯,若有所思,“如果皇兄有何变故,你也不必兴师动众,到时一切皆会如你所愿。”
话中有话,我惘惑,可莞菁未再多言,我只得作罢,望向香炉袅袅轻烟,兀自出神。不论之前如何谋划算计,确如莞菁所言,只要茈尧焱未死,我便不能轻举妄动。可这般无所作为,枯等消息,亦是磨人煎熬。仿是看出我竭力不形于色的焦虑,柔荑悄覆彼此交握的手:“累了一天,适才又动了胎气,怎生歇息片刻。”
相识数月,却是屡生变故,累她不得安生。我愧然:“原想你出嫁前,得以过上一段安适的日子,到头来反是连你受累。”
莞菁淡笑,似若天经地义:“现在我只有你这一个皇妹,不顾你,我还能顾谁。”
心头一热,我更觉愧疚。明日远去和亲,今生今世,兴许难有机会报她恩情,松手起身,走到花梨木架前,取下一个描金彩绘妆奁:“昨儿个路公公从藏珍库里捎来这个,忙着处理奏折,给忘了交到你手里。”
即使贵为天朝公主,随嫁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可皆是用来昭显天威,尚且不如我这个异母妹妹亲手裁的一身保守旗袍,令她啼笑皆非,可亦欢喜不已。只是女儿远嫁,当是希冀双亲祝福,故而暗里请托帝王身边的路公公从藏珍库找出梵愨妃的遗物,借花献佛,当作母亲赠她的嫁妆。乍见已然褪色的陈旧妆奁,莞菁须臾恍神。可听我轻描淡写,嘱她赶紧带这意义非浅的妆奁回落英斋去,微抬美眸:“皇考虽未留下遗诏,可你是我茈家惟一可即九五的亲王,我断不容未央犯上忤逆,伤你性命。”
原想两国盟姻,莞菁名义上已是伽罗国的王后,即使未央兵变,亦可明哲保身,免受牵连。可她执意不听规劝,叠手覆膝,敛容正色。因是不曾表露的高贵气度,我微震,即又无奈一笑,暗慨近前的女子确是真正的茈家公主。
“好。”
我坐她身侧,彼此紧挨:“如果未央真吃了豹子胆,我绝不会束手就擒,成王败寇,和他拼尽最后一口气。”
莞菁闻言释颜:“这才是皇考垂怜的德藼亲王。”
过去未能破釜沉舟,绝然以对,方才家破人亡,沦落至此。现又重蹈覆辙,陷入一触即发的情势,我已非那时心存侥幸、希冀天无绝人之路的季悠然。既是皇家人,便不可心慈手软,顾念道义。即使他当真命在旦夕,我与茈尧焱之间亦是当初他们兄弟二人的命运。
同室c戈,有你没我。
“若真避不了,有姐姐陪你。”
身畔女子无躁亦无惧,潜移默化,我亦随之淡笑:“船到桥头自然直,至多给皇兄殉葬便是了。”
莞菁颌了下首。不论而今坐在乾元殿里的可是茈姓外人,到底她名义上的兄长。良久,轻叹了声:“若是皇兄殁了,你可会伤怀?”
眼前浮掠他以身挡箭的情境,我微窒,即又想起过往怀抱苍秋和洛儿遗骨时的刺骨冰冷,终是闭眼:“比起我丈夫和儿子所受的苦,已是便宜了他。”
莞菁不语,扶过我的肩,恬然静坐,分秒如年漫长,直待听闻一阵s动,皱拢了眉,因是远远传来令人厌恶的冷斥声,我眼神渐厉,可见近旁女子面不改色,从容沉静,确是不可自乱阵脚。我定了定神,默听两道脚步由远及近,冷睨佞人趾高气扬,引领帝王的另个爪牙昂首进里,淡讽一笑:“今儿个是皇姐出阁的大好日子。未大人和贝大人这般兴师动众,若是来讨喜酒喝,阵仗未免隆重了些。”
拾肆章 · 锋煞 '二'
说话间,我瞥了眼未央身后的男子。早已是对茈尧焱惟命是从的爪牙,我竟自恃一段未曾亲口明证的情感,断定他不会对我兵戎相见,果是我自做多情。眉峰轻扬,已然无谓贝辰翾立场如何,我起身挡在莞菁面前:“一人做事一人当。皇姐已是伽罗国的王后。望你以大局为重,莫要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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