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刘预后面的主力到底有多少兵力,到时候凭借自己这六七百残兵能不能守住这东安平。
东安平两易其手,现在的东安平城除了自己这些部曲,几乎就是座空城,就算想强抓一些壮丁都没有希望。
在看到刘预把淄水河上的浮桥彻底毁掉之后,沈侃更加绝望了,这浮桥没有两三天是搭设不起来的,也不知道自己到时候能不能守住两三天的时间。
很快,沈侃忐忑不安的担心,就变成了现实。
刚刚到下午,东安平城东就清楚的出现了大股的军队。
惴惴不安的沈侃在大略数过人数,发现足足有三千人之后,就明白凭借自己城中这残存的六七百人,就连城墙站满都不可能,是不可能守住这城池的。
东安平城失守只是快慢的问题。
在看到城外的刘预所部三千士兵,刚到达城外,就开始熟练的制作攻城器具的时候,沈侃的一颗心更是冰凉,这可恶的刘预看来是对东安平城势在必得啊。
监军的游翰,这时候开始不停的敦促沈侃,要他命令手下的士兵抓紧准备守城用的拍杆、钩枪、开水等器物,要给予城外的贼人迎头痛击。
沈侃和身边的士兵在听到监军游翰的催促后,都是一脸的心神不定的样子,他们从上到下都已经对刘预畏惧如虎。
东安平城外。
刘预在后面的三千步兵赶到之后,就命令赶制攻城的器具。
一直在观察东安平城头的刘预发现守军有些奇怪,在看到自己准备攻城之后,城头的守军并没有抓紧时间准备守城的器具。
刘预猜想多半是城中的沈侃对于守卫城池没有什么信心了,以刘预对沈侃之前的了解,此人以前虽然杀人越货、抢掠贪婪的事情没有少干,但对于自己的性命却是万分的珍惜,他投降晋军,多半也是因为于此。
虽然刘预自信对于已经丧胆的守军可以一击击破,但是肯定会消耗掉不少手下士兵的性命,这三千士兵中的每一个对于刘预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虽然不死人练不出强军,但东安平城中的沈侃恐怕连敌人都不太合格。
刘预叫过一名卫兵,低头吩咐起来,然后写了一封短信交给了他。
很快,这名卫兵就骑马举着一面白旗,跑到了东安平城下。
“我家将军说,你我同是东莱郡乡邻,不忍尔等丧命刀剑之下,只要开城投降,既往不咎,依然兄弟视之。”
随后,这名骑兵又高声大喊了三遍,然后用弓箭把刘预的劝降信射到了城头。
监军游翰也早在城头听到了下面骑兵的高喊,待听到是劝降的话后,他有些恼火的命令道。
“射死他,给我射死他。”
但是周围的沈侃部曲没有人射击,全都仿佛没有听到游翰的话一样。
一名沈侃的部曲,把射到门楼立柱上的信,给沈侃拿了过来。
沈侃还没有伸手拿到信,身边的监军游翰就突然一把抓过去了。
他冷笑着对沈侃说道:“叔衡兄,你不抓紧命人准备守城,还想再复叛回去吗?”
沈侃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其实他刚才听到刘预的卫兵高喊劝降,就已经动摇了,只是宁北将军派来的监军游翰还在身边,他一时之间还没有来得及下定什么决心。
看到沈侃犹豫的态度,游翰就知道,这个沈侃多半又想叛而复叛,他大怒道:“沈侃,你在临淄城中可杀过他们的人,如今再复叛回去,怎么可能有你的好果子吃!”
突然,一个黑影从沈侃旁边窜出,向着游翰的猛扑过来,把游翰扑倒在地,游翰的几个卫兵也都被旁边的沈侃部曲按到在地。
被结结实实压在地上的游翰,此时恼怒的破口大骂沈侃是“三姓家奴”,压制他的黑影人在几个人帮助下,把游翰五花大绑了起来,见他犹自不听的叫骂,一把扯过一块破头巾塞到了他的嘴里。
“让你再骂,你娘的幽州蛮子。”
第六十一章 迷途知返
“游将军,某也是没法子啊,手下的儿郎可不能再白白的死掉了。”
沈侃俯下身子,贴近被捆成了粽子的游翰,一脸抱歉的说道。
刚才在监军游翰呶呶不休的时候,沈侃就已经给身边的几个兄弟腹心打了暗号,突然发难把游翰和他的几个随从统统擒拿了起来。
“快,快打起白旗,三弟你去跟刘预说,我们愿降,已经拿获了幽州的帐下督。”
沈侃不再理会地上挣扎呜呜乱叫的游翰,转身吩咐身边的胞弟沈玄,让他亲自去跟刘预请降。
在见到打着白旗来投降的使者沈玄的时候,刘预这边的部众连一架长梯都尚未造出来。
在沈玄跪倒在地表示东安平城愿意投降后,刘预也已经认出来他确实就是沈侃的胞弟沈玄,此时,刘预确定城内的沈侃是真的投降,不然诈降的话,不可能派自己的亲兄弟来送死。
但为了保险起见,刘预还是派了两个亲卫先行入城查看,在得到两名亲卫在城头确认无疑之后,刘预才又派后续的部队入城接管了城防,并且把沈侃部的所有武器铠甲都收缴了起来。
在完全接管了东安平的城防后,刘预才骑着马率领剩余的部众由城门入城。
沈侃率领自己的宗亲部曲在东门外跪倒一片,表示出了十足的恭敬小心。
趴在地上的沈侃,低着头,听到走在最前的刘预到了自己的面前,嘎达嘎达的马蹄声也停了下来。
“将军,前番诸罪,皆是某一人之错,望将军念及乡邻之情,不要为难我的手下部众,要杀要剐都冲我来吧!”
沈侃俯首地上,言辞恳切的说道。
但是跪伏在地上的沈侃并没有听到刘预的回答,刘预的坐骑低下头在他的耳边突突的打了两个响鼻,让原本内心笃定刘预不会杀自己的沈侃突然心脏慌乱起来。
沈侃这时候猛然想起,刘预之前答应投降就既往不咎,自己也是因为相信刘预的为人,相信他不会食言才选择投降保命的。
可真的事到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刘预若是真的食言不认账,沈侃的脑袋可就真的搬家。
不自觉的沈侃额头上冒出了大颗大颗的虚汗,两条腿和手臂也开始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
“叔衡兄,难道你是觉得,我是言而无信的人吗?”
一阵压抑的沉默后,刘预终于开口了。
听到刘预的话,沈侃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了。
“不敢不敢,将军宽宏雅量,我早就钦佩已久了。”
沈侃连忙回答。
“我虽然答应对你们既往不咎,但并不是我能容忍你们的背叛,只是因为我能理解你们当时在临淄城中的绝望,我愿意再信任你们,把你们继续当成能相互依仗的兄弟,也希望你们能不辜负我的信任。”
刘预高声的对沈侃和他的部众说道,随后他下马亲自把沈侃扶了起来。
听了刘预的话,沈侃面带愧色,赌咒发誓的表示一定不会再做那些被猪油蒙心的混事,从今以后一心一意跟着刘预走到底。
对于沈侃这种久混江湖的老油子的话,刘预觉得每一个字都有水分。
不过充分把自己对他们的信任表现出来,对于以后分化掌控沈侃的部下是有大大的好处的。
在入城之后,沈侃连忙献宝一样,把像捆猪一样捆成粽子的游翰带了上来。
这位幽州宁北军的帐下督,此时的情形甚是狼狈,因为捆扎的太过结实,游翰的脸色已经被憋的通红了,被塞着步团的口中只能发出低声的哼哼声。
刘预见此,赶紧命令给游翰松绑。
“呸!反复无常的竖子!”
松绑之后,拿掉口中的布团,游翰对着沈侃就是狠狠的啐了一口,开始大骂起乱贼、道匪一类。
“呵呵,游君莫怪,叔衡兄与我等毕竟是乡党守望。”
刘预打了个茬,继续说道。
“如今惤公已经身死,临淄城也已经落入你们幽州兵手中。”
“要是我说,现在只想多收拢一些溃散的东莱儿郎,而后回归乡里,不知道青州刺史可否行些方便。”
听了刘预的话,游翰的心中甚是惊讶。
他原本以为自己落于乱贼之手,肯定要性命不保,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想着乞命求活,只想着临死之前不能被这些贼人轻侮,不能让他们看轻广平郡游氏的男儿,损了宗族的名号。
但此时,他从刘预的话中,听到了似乎自己的性命并无危险,而且这个年轻的东莱贼首,似乎还有求和的意味在话中。
“哼,宁北将军王公是再世韩信、白起一般的名将,诛恶平乱自是本分。不过对于迷途知返被胁从百姓,只要他们肯弃恶从善,王将军也必定不会吝啬自己的宽宏仁慈。”
游翰的话,在刘预听来似乎有些傲娇。
在入城之前,从到城外请降的沈玄那里,刘预已经确认了刘伯根身死的消息,而且沈玄还交代,在游翰和沈侃离开临淄的时候,青州刺史王滹给的命令是把东安平城中的物资全都转移到临淄城中,然后对于是否进军青州东部数郡,并没有后续命令。
而且在沈侃他们离开临淄的时候,也有一支幽州军准备要离开临淄,似乎他们的后方幽州或者冀州有了新的紧急战事。
所以,刘预猜想这个游翰应该知道内幕,决定试探一番虚实,果然从游翰的话中,幽州军似乎对于自己这些人没有什么斩草除根的打算,应该是幽州军后方确实有更重要的事情发生,让他们再顾及残余的东莱叛军。
当然,就算是幽州军大部分撤出青州,如今的刘预也不可能再去把临淄城夺回来,凭自己这三千人恐怕连城内翻脸的几家士族豪强都干不掉。
刘预只是想着如果幽州晋军无暇顾及的话,他就不仅要搬东安平城里的物资,他还想缓缓而行,把沿途的人口都搜刮搬迁到东莱郡。
西晋时代并不缺可以开垦耕种的农田,而是缺乏足够的人口。
青州中部已经被东莱叛军刮了一遍地皮,而且遍地都是浑身带刺的士族豪强。
面对之前数万人数的叛军,这些豪强才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刘预的几千叛军残余,要想在青州中部立足恐怕群敌立起。
所以,刘预想尽可能多的搬物资、人口回到东莱郡,要在那里徐徐图之。
“将军年少,难免迷信心怀叵测者的蛊惑,但迷途知返犹未晚也,以将军之勇,足以冠全军,乘轺建节,封侯拜将也未可知啊!”
游翰见到刘预对自己之前的话没有表示,不禁的劝说,唯恐刘预一横心反叛到底,那自己可就要真的尽忠国事了。
第六十二章 东归 一
“我叔父游统,乃是幽州王使君的司马,只要我修书一封,将军弃暗投明后,保管将军一个好前程。”
游翰不遗余力的继续劝道。
游氏是冀州广平郡的豪门大族,族中子弟多在幽州王浚的手下出仕,其中游统更是担任王浚的重要的司马一职。游翰如此肯定的保证招降的好处,一方面他借助宗族之力确实能办到的,另一方面他强烈的希望能把刘预招降,不然的话单单一个失陷敌手的罪责,就会严重影响游翰以后的风评品论。
“我并不想谋求什么高官名位,只不过是想把失散的东莱郡子弟带回家。”
刘预拒绝了游翰的招降。
“呃,那刘将军所说的让青州刺史行个方便是什么意思。”
游翰对于刘预的想法有些摸不准了,这个年轻贼首所说的行个方便不是投降换个官位,那是意图什么呢,总不会是想让青州刺史把临淄城让给他吧。
“我想向青州刺史借一千头牛马,当然要是有牛车就更好了。”
刘预笑容满面的说道。
“什么,借一千牛马?”
游翰听后,大吃一惊。
这哪是借啊,这种借以后能还吗,而且青州刺史怎么会借给东莱贼人一千头牛马呢?
“是的,就是一千头牛马,因为我需要用来搬运这东安平城中的粮食物资,仅仅靠人抗肩挑是搬不走的。所以就需要游君帮忙从青州刺史那里借出来了。”
刘预轻松的说道,仿佛这个要求是很理所应当的一样。
“这如何办得到!王滹就是得了失心疯也不一定答应,更何况他没疯。”
游翰生气的说道,他觉得刚才自己表现出的求生**,让刘预这些可恶的贼人看笑话一般,这才说出如此话语想要羞辱自己。
早知道如此,就应该一条心硬到底,破口骂贼而死,也省得受如此的羞辱。
“哈哈,当然不能说是我借的,青州刺史王滹不是要把东安平的粮食辎重都转运到冀州嘛,游君作为帐下督,负责东安平城转运事务,从临淄索要一些牛马车驾不是很正常嘛。”
刘预一脸轻松的解释道。
“这如何使得,到时候粮食和牛马皆失,如何向王刺史交代。”
游翰本来想直接拒绝,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知如何善后。早先鼓起的敢死之志,在看到生的希望后,就无论如何都找不回来了。
“此事简单。到时候就说东莱残余王弥,去而复返突袭东安平,为了不让辎重落入贼人之手,游君只得宰杀牛马、焚毁辎重。”
“这也太草率了,如何使人信服。”
游翰觉得刘预的说法极度不靠谱。
“那没办法,游君要是有更好的说法,当然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