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系列3 恶之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米洛
“您莫要生气,我只是来探望云哥哥,听说他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娇弱的声音,纯正的京腔,一听就知道到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那也不关你的事。”纪甫祥依然拒人千里,冷漠地道:“你快走吧,云梨需要休息。”
“少爷,我醒着呢。”云梨朝屋外说道,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静默了片刻后,纪甫祥有些不快地带着两个陌生女人走了进来。
说是女人,年纪很轻。走在前面的约有十八、九岁,发髻斜坠,眉纤入鬓,长相很是娇俏艳丽,身上穿的是上好的丝缎旗袍,墨黛底色,暗红的花,有种暗香弥漫的风韵。
后面跟着的大概是侍女,大约十五、六岁,俯首低眉,只见她盘着麻花辫子,手里提着一个红漆食盒,衣着严谨,绣花鞋一尘不染。
这对主仆让人想起了宫里头的人,纪家并不是第一次招待皇亲国戚。
“您是……”云梨望着为首的女孩,问道。
“我来自端王府。”女孩上下打量着云梨,清脆利落地说道:“哥哥,叫我芩兰就行。”
“他不是你哥。”纪甫祥毫不留情面地说道:“别叫得那样亲热。”
“少爷,别这样。”云梨无奈地看了少爷一眼,说到端王府,云梨就知道她是谁了,端王府在皇城玄武门太平湖边上,府内有一位阿哥和一位自小长在皇宫里的格格。
这位千金想必就是端王爷的掌上明珠芩兰格格,也是纪甫祥未来的妻子,而今天的客人,应当就是瑞王爷和芩兰格格了。
难怪少爷很快就回来了。
“芩兰格格,承蒙您看得起我,愿意叫我一声哥哥,但我是庶民出生,实在担当不起。”云梨朝她低头,行礼道。
“可是……”芩兰瞄了一眼纪甫祥,见他一脸冷漠,只好说道:“罢了,你们见我,都是这样生分,因为我是格格吧。”
“没有的事。”不管如何,礼数还是要的,云梨明白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少爷,所以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梨,你不用和她客套。”纪甫祥却说道,走到床边,毫不避讳地握住云梨露在被面外的手,“是她打扰了你休息,还不自知。”
“少爷……”云梨有些着急,少爷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未婚妻。
“我这就走了,阿玛和额娘还在古梅轩等我。”芩兰有些哀怨地看纪甫祥一眼,但看着云梨病恹恹的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吩咐侍女,把糕点留下,然后说,她还会再来看望云梨。
“别再来了,这里不欢迎你。”纪甫祥的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冷酷与坚决,就连云梨的劝说也听不进去。
芩兰和丫环走了之后,纪甫祥眉头紧锁地说道:“我以前就说过,凡是会分开你我的事物,我都不喜欢,就算她是格格也一样。”
“少爷,您不能……”这么强啊,总有一天……我是会离开您的。
对此,云梨只能深深叹息,爱愈深,心也愈痛,他希望少爷能代替他活下去,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而这,只有那位芩兰格格可以办到了。
尾声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尽管纪甫祥一直没给芩兰格格好脸色看,还明说不会娶她,让她另找人家,但是芩兰却越挫越勇,并且从北京搬迁过来,在离纪家不远的地方,造起了王府大宅。
云梨看在眼里,心里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有人对纪甫祥一往情深,忧的是,纪甫祥对她的霸道很是反感,毫无感情可言,但他们已经注定会成为夫妻了。
纪老爷在某些场合里,会直接称呼芩兰为儿媳,态度十分亲切。
同时,云梨心里还暗藏着羡慕与嫉妒,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会是何等的幸福啊。
“云梨。”
纪甫祥的叫唤,打断了云梨的遐思,他抬起头,看到纪甫祥和芩兰格格站在厢房门口,两人郎才女貌是如此地登对,云梨由衷地感到高兴,但也隐隐心痛着。
自从芩兰时时刻刻在纪甫祥身边出现以来,这些自相矛盾、自我唾弃的感受,总是在折磨着他,比病痛还要难捱。
“怎么了,少爷?”云梨脸上在笑,心里却在淌血。
“芩兰说,她的阿玛认识一位西藏喇嘛,德高望重,愿意来纪家为你祈福,让病魔彻底远离你。”纪甫祥很高兴地说。
“呵呵,多谢格格心。”云梨起身感谢道。
“云哥哥,身子早些好,甫祥才会开心起来。”芩兰直呼纪甫祥的名字,也坚持称云梨为哥哥,一点点地拉近与他们的距离。
“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陪云梨说会儿话。”纪甫祥说道,他只喜欢和云梨独处。
“是,那我明日再来。”芩兰永远是乖巧柔顺的样子,她知道云梨是纪甫祥的侍寝,但似乎毫不介意。
待芩兰走后,纪甫祥就在床榻边坐下,含情脉脉地看着云梨。
“您想休息一会儿吗?”云梨微笑着问。
“好。”纪甫祥脱下丝绵外衣,云梨便让开一些,让少爷躺进来,“呵呵,好暖和。”
“是您太冷了,外边的风很大吧?”都已经冬至了。
“是啊,院子里的草全枯萎了,看样子也快下雪了。”纪甫祥低声说着,伸长手臂拉过云梨,抱在怀里。
“纪府的雪景,会很美的。”云梨聆听着纪甫祥的心跳,喃喃说道。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打雪仗吗?”纪甫祥轻声笑着,“你把雪团子扔进我的脖子里了,让我一个劲地原地乱跳。”
“呵呵。”云梨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以为你会躲开。”
“我怕我躲开了,你会不开心。”纪甫祥说出实情,“而且我喜欢被你扔中,看你咯咯大笑的样子。”
“少爷……”云梨正要说什么,胸口又剧烈疼痛起来,似肺部快要裂开一般,他克制着咳嗽的冲动,紧紧地握住少爷的手。
“我哪里都不会去的,云梨。”纪甫祥在他耳边低语道:“我会一直这样紧抓着你,所以……你别离开我。”
“是的,少爷……”云梨气息微促地说,因为拼命忍耐着痛楚,他把嘴唇都咬破了。少爷一定会信守承诺,紧紧抓着他的,就像少爷当初一直抓着那只……白色的纸鹞。
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云梨听到窗外呼呼的风声,苏醒过来时,外边已经是乌云密布,少爷睡得很沉,依然搂着他的腰。
云梨微微一笑,挪开身子,拿起外衣披上,轻手轻脚地起身,打算去把窗户关上。
可是,当他抓住窗框时,有什么冰冰冷冷的东西,落在他的脸颊上,云梨不由一愣。
接着,又飘下来第二片。
“雪?”
云梨惊喜地仰头,漫天飞舞的雪花,在纪府灯笼的照射下,宛如纷飞的娇艳桃花。
云梨不觉走出长廊,风在吹,雪在飞,很快,麒麟殿的院子里就积起一片薄薄的白雾。
果然很美,下着雪的纪家庭院,如水墨画一般醉人,云梨想起来,纪甫祥曾经对他说过,他讨厌纪家,因为侍寝的规矩,太过残酷无情!
但是云梨却不反感纪家,相反,还很感激纪家严苛的家规,要不是有侍寝这个传统,他这辈子都不可能遇见纪少爷,更别说与他相亲相守二十年。
在纪家,尤其是在麒麟殿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存有一段他和纪甫祥玩耍的美好回忆。
打雪仗……就是那里吧?湖心的亭子旁。
云梨心想着,快步走过去,他已经好久没像现在这样,可以顺畅地走完一段路了,完全不需要停下来喘息。
湖心亭里,六根朱红的柱子稳稳地矗立着,云梨回望着曲折长廊,仿佛看见了两个一高一矮的孩子在畅快地奔跑、笑闹,互相投掷着雪球。
高个的孩子快乐地叫着:“梨,快点,来抓我!抓到就给你吃桂花糖。”
“等等我,纪哥哥。”
他们从云梨身边擦过,很快跑向另外一边,继续追逐嬉戏去了。
“少爷……”两行热泪,从云梨苍白的下颌滑落,渗血的嘴唇微微翕动着,“我无法陪您度过一生,但是……我用这一辈子,爱着您。”
是的,他这一辈子都爱着少爷,至死不渝。
“用一辈子爱着您……梨留。”
这句表白,被云梨偷偷地刻在了湖心亭的圆柱上,拿着装裱着桃花的玻璃片儿,用心地一笔一划地刻了上去……。
等到纪甫祥发现云梨的时候,云梨已经吐了很多血,横卧在雪地里,昏迷不醒。
“雪梨,你别走!你答应过我,快醒过来!”
“还有喇嘛呢!他还没给你祈福呢!梨!”
“大夫呢?快!叫大夫来!”
纪甫祥像彻底疯了一样抱着云梨,在病榻边守了两天一夜,声音嘶哑地呼喊着他,可是云梨始终都没有醒来,在纪甫祥的臂弯里,在甜甜的睡梦中停止了呼吸。
寒冬腊月里,云梨的葬礼简单又低调,只有管家和芩兰出席,而纪甫祥亲手挖了坟,刻了碑,就竖在枝叶雕零的桃树底下。
可是被埋葬的岂止是云梨,还有纪甫祥的灵魂,他变得魂不守舍,如同孤魂野鬼一般。
纪老爷给了他一年的时间,纪甫祥依然丝毫没有改变,整日思念着云梨,芩兰并不介意,依然在父母的撮合下,和纪甫祥结婚,虽然就连拜堂,都是纪老爷找来人顶替纪甫祥的,以他在婚礼上丢人现眼。
芩兰一直很积极,她抱着冲喜的念头,嫁给纪甫祥,每晚积极伺候着纪甫祥。纪甫祥依旧是个木头人,只有在给云梨上坟的时候,才会流露出哀伤的神情,喃喃念着:“梨,春天了,我带你放风筝去吧……”
大家都以为纪家完了,虽然纪老爷专横独断,是一个厉害人物,但是继承人如此扶不起,纪家还有什么值得期待?
一时间,谣言四起,纪家就要垮了!
就在这时,芩兰意外地有了身孕,纪甫祥总算有了一些反应,他就要当爹了,云梨曾说过,希望他能有孩子。
纪甫祥对待芩兰的态度,有了改善,他认为自己亏欠着芩兰,就连洞房花烛夜,他也是一个人在云梨的坟前度过的。
所幸芩兰的怀胎很顺利,但在生产之时,有一些小折腾,隔了半天时间,生下了一对孪生子,纪甫祥给他们取名,孝森、孝和。
希望他们可以孝顺自己的母亲,并且兄弟之间和睦相处,对于长子孝森,纪甫祥寄予着厚望,他是纪家的传人,只要他能守护纪家,就可以保卫云梨的墓冢。
而现在,越来越混乱的局势中,可以撑起纪家的,只有他的父亲纪鸿晔了。
纪甫祥在为人之父后,纪鸿晔就宣布隐居,由纪甫祥掌管纪家,他是想让世人知道,纪家会千古流传。
但是重要的家族会议,最后有决定权的人还是纪鸿晔,纪府上下都对他俯首贴耳,纪甫祥始终只是一个傀儡,看着他的眼色行事。
但是纪甫祥从不介意这些,对他来说,纪家就是一个牢笼,禁锢着他对云梨的爱。
很快,纪孝森、纪孝和的百日诞到了,按照惯例,纪家会去祠堂祈福,并把婴孩的名字写下来,用红纸包上,贴在神楼的墙上,请求祖先庇佑。
能做这个祈福仪式的只有纪家的祭祀和成年男性,芩兰只能在祠堂的偏厅等候,闲来无事中,芩兰和管家唠嗑。
“康总管,你也好大岁数了吧?”芩兰问道,今天是一双麟儿的百日庆贺,她穿着大红丝绸衣裳,从头到脚都戴满着长辈们送的金银翡翠,看起来像新娘一样喜气洋洋。
“老奴今年五十有三了。”管家讨好地赔笑道:“托夫人洪福,身子骨还算硬朗,没病没灾。”
“没病可是福气,不过……”芩兰笑着说,突然想到什么,一脸嫌恶地说道,“有的人,还是死了的好。”
“您说的是……?”管家面露惧色地问。
“雪梨。”芩兰毫不避讳地指名道姓,“他死了,不是让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
“这……”
“你也别装了,我知道老爷和夫人,都盼望他早点死,我自然也是,只有他不在了,甫祥才会喜欢上我。”
“是的,夫人。”管家不便多说什么,只有唯唯诺诺地点头。
外面的人不清楚,以为是老爷不肯让位,所以纪甫祥不结婚,可是本家的人都知道,纪甫祥是离不开云梨,所以才不愿意成亲。
他们正愁这事怎么解决,云梨就病倒了,他的病情,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但是真正关心云梨的,大概只有纪少爷吧。
想一想,云梨还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老管家在心里闷叹了一口气,拿起铜茶壶,打算给芩兰添茶,却万分惊愕地看见,纪甫祥正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老、老……”管家脸色青白,话都说不出来。
“甫祥……我、我……”芩兰也起了那张恃宠而娇、泼辣蛮横的嘴脸,惊恐万分地看着他。
但是纪甫祥没有大发雷霆,当管家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纪甫祥已经转身走掉了。
“云梨……”纪甫祥站在云梨的坟墓前,手里紧紧拽着那块嵌着桃花的菱形玻璃,血溢出拳头,把刻着“此生挚爱云梨”的墓碑,都染红了。
“我不会原谅纪家,永远不会!”纪甫祥在云梨的面前发誓,那种冷血的家族,应该遭受灭亡!
纪甫祥连夜离开了纪家,有人看到他在花街柳巷里出现过,酩酊大醉,而本家少爷出现在青楼妓院,是绝对不允许的。
也有人说,那不是纪甫祥,因为他老早就去了上海,开了一家纺织厂,专门和纪家抬扛抢生意。
对于此,纪老爷说,那都是子虚乌有,纪甫祥很好,无须大家牵挂,但又不肯让儿子出面,回应这些质疑。
真亦假时假亦真,大家迫于纪家的权势与威信,逐渐地接受了纪老爷的话,认为纪甫祥在本家好好地待着。
然而事实是,纪甫祥在离开纪家以后,去了云梨的家乡,云家在云梨死后,得到了纪家给的一笔丰厚的慰问金,用这笔钱扩建了祖屋。
纪甫祥在云梨小时候住过的屋子里,住了一段日子,便又失踪了。
等纪家的仆人再找到纪甫祥的行踪时,发现他酗酒、抽烟、失魂落魄,过着犹如流浪汉一般的生活,然而当他有一日昏倒在沟渠边的时候,被一位日本艺妓所救。
听说那位艺妓名叫桐杏,有着和云梨十分相似的清秀面容,纪甫祥在意识涣散时,一直向她说着:“对不起,我爱你”。
艺妓温柔地对他说:“好好活下去。”
纪甫祥的命运在那一天发生了转折。他戒了酒,重新振作起来,开始经营生意,做干花首饰,销往全国各地,因为他做的干花饰品价格公道,品质上乘,很是风生水起。
纪老爷原本想隐瞒此事,但是纪甫祥的生意越做越大,连洋人都夸赞他儿子心思独特,做出来干花水晶项链,深得女王殿下的喜爱。
纪老爷只好对外说,纪甫祥是他派遣出去的,在外地帮忙打理纪家的生意。
这事情,没过多久就传到纪甫祥的耳里,他感到非常愤怒,并且结束了经营,打算去日本生活,一直陪伴着他的桐杏也会跟去。
桐音,他与桐杏的儿子,才刚满五岁,一直由公馆里女仆照顾,对于他,纪甫祥有一种痛苦的感觉。
他实在是太像云梨了,看着他,就仿佛看到云梨在眼前,却也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云梨已经死了。
纪甫祥对亲生儿子的疏离,桐杏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知道纪甫祥的过去,虽然感到难过,但也体谅着纪甫祥,提议把桐音交给纪家抚养。
纪甫祥原本不同意,但他们去日本,路途遥远,恐有意外,而且就算到了京都也是前途未卜,桐音年纪太小,经不起舟车劳顿和挨饿。
出于此,纪甫祥才点头答应,再怎么说,桐音也是纪家的孩子,纪家对于后代,一直是十分重视,并且悉心养育的。
桐音是无辜的,他不应该跟着自己受苦受累,纪甫祥努力说服自己,并写下一封交待桐音身世的信件。
纪甫祥知道纪家一定会阻止他出国,于是,在仓促的离开之后,他才让人通知管家,去公馆接桐音。
管家根本来不及告诉老爷,等他赶到公馆时,整个地方都变了样,仆人都走了,地上散落着报纸、麻绳,桌椅沙发全都没了,只有一个怯生生的孩子,拿着包裹和信,站在空落落的屋子里,管他叫“爷爷”……
纪甫祥站在渡轮上,望着渐渐运去的码头,心里想着桐音,这个时间,康总管应当顺利接到桐音了,他那么乖巧懂事,大家会喜欢他的。
还有纪孝森、纪孝和,不知道会不会照顾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对于这两个儿子,纪甫祥感到万分抱歉,从未有关心过他们。
因为反感纪家和芩兰,没有给过他们只字片语的关怀。
以后,这三兄弟会相依为命吧?
“唉……”纪甫祥知道自己亏欠儿子太多,就算被他们怨恨、仇视,也是天经地义的。
嘟呜!
轮船的汽笛鸣响,惊天动地,像在泣别着什么似的。纪甫祥抚摸着自己的项链,那朵桃花已经干枯得不成样子,玻璃也损毁了,现在装在一个银质小相框里,打开就能看到。
纪甫祥取下了它,亲吻着它,久久地伫立着。
嘟呜!
在哀鸣的汽笛声中,纪甫祥把手伸向栏杆外,缓慢地松开了手,项链连带桃花一起,飞向了大海。
桃花在风中飞舞着,又充满了鲜活的力量,仿佛云梨得到重生一般。
“梨,我爱你。”纪甫祥流着泪,“下一辈子,定与你再续前缘。”
特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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