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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为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篆文
毕竟,他才离开他将将半年光景,沈徽总不至于那么快就将他忘了吧。
心中安定下来,容与缓缓笑着,想起王此番上任必是带了家眷,遂向他建议,“你初来南京,我该给你接风的。我这里虽小胜在安静,改日请嫂夫人和孩子们过来坐坐,让方玉做些拿手的菜色,你我也好久未畅饮过了。”
听见有酒,王当即畅快笑道,“这个自然,你不说我也要来讨酒讨肉吃的,至于我这家眷嘛,正好有件事求你帮忙。”
“仲威那么客气,和我说话还用求字?”容与亦笑言。
正打算问他何事,忽听外面一阵脆生生的笑语,一个甜甜的声音问道,“爹爹,爹爹在哪里呢?”
容与起身,循声看去,只见方玉领着一个小姑娘摇摇晃晃地走进来,那小姑娘不过六七岁模样,梳着两个俏皮的双丫髻,白嫩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格外有神,让人联想起十多年前还是少女的芳汀,看来这个神情酷似她的小姑娘便是她的侄女,王掌上明珠了。
一见女儿,王立刻张开双臂,小姑娘跑了几步扑到他怀中,格格娇笑道,“爹爹和我捉迷藏么?害我找了这半日,林叔叔家的园子还真大呢。”
容与不由莞尔,王指着他,对女儿柔声道,“这便是爹爹常跟你提起的林叔叔,快来拜见长辈罢。”
小姑娘立刻转头,扬着脑袋盯着容与瞧了片刻,笑着蹲身一福道,“纤云见过林叔叔,林叔叔万福。”
容与笑着答好,从她脸上继续捕捉着熟悉的神情,那感觉多少有点奇妙,好像时光倒流,却也不禁让人生出岁月匆匆,沧海桑田不过须臾的胡乱感概。他想,他真是有些老了。
王搂着纤云,笑道,“我才刚说有事求你,喏,就是在说她了。她今年六岁了,在家时刚开了蒙,到底也没好好上几堂课,她母亲只怕她累着,一点头疼脑热就罢课,搞得西席先生都没了脾气。这回来南京走得匆忙,她的先生并没跟来。我想着,平生认识的人里头,属你学问最好,现放着你这么个先生还请旁人做什么。所以求你下这个女弟子,她虽淘气些,毕竟不同男孩子的顽劣,你大可放心。”
“仲威真不怕我教坏了她?”容与笑问,“我可是出了名的,巧言令色,佯装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王用手指着我,只笑而不语,半晌才了笑道,“我自然放心,我的女儿,你一定会当成自己女儿那般教导的。”
胸中一热,容与当即敛容,对他拱手道,“我自当尽力,不负仲威所托。”
打那以后,容与生活里多了一个新的乐趣。每日辰时,王都会派家人将纤云送来读书,风雨无阻,雷打不动,那份坚持很是让人佩服。
纤云的活泼劲不输当年的芳汀,因为年纪小,言语更为质朴天真。容与曾问她,父母为何取了这个名字给她,她便笑说,“我的生日是七月初七,爹爹说这日子就是透着一个巧字。因说起秦观曾有词云,纤云弄巧,飞星传恨。所以便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先生觉得不好么?”
容与含笑摆首,这名字很好。纤云弄巧,飞星传恨……只是千百年了,人们孜孜不倦的祈求金风玉露一相逢,奈何却总是被银汉迢迢所阻隔,天人尚且如此,何况人间痴儿女。
纤云对四书五经的兴趣远远比不上对诗词书画多,容与也不勉强她,只是将经义做为基础,余下的时间便由着她的兴趣来,给她讲李青莲,杜工部,陶渊明的诗作,有时也会带着她临写书法帖,教她一些基本的画技。
这日,她正临楷书千字文,便问容与道,“先生喜欢瘦金书么?这字虽好看,可写起来真难,尤其是它的侧锋,似削金断玉一般。不过我瞧先生写起来倒一点都不难似的,是不是要练很久?”
容与笑着答她,“形容得不错,很得瘦金书的真意。道君皇帝的这一手字,天骨遒美,逸趣蔼然,侧笔如竹如兰。我初时也练了很久,并不是每次都能写好。后来发觉唯有气定神静之时,才能写得淋漓尽致些。你现下腕力不够,只描个大概其就好。”
她点了点头,神情若有所思,“道君皇帝?他不是宋朝的一个皇帝么?我看其他的皇帝不都叫什么真宗,仁宗的?怎么偏他的称号这么古怪?”
容与答道,“因其人笃信道教,自号教主道君皇帝,另有一则原因,是他庙号里的字和当今天子名字重了,因要避讳,世人便这般称呼他。”
“先生是说徽字么?”纤云眨眼,小声问,“当今皇上的名讳可是这个字?先生能讲么?”
容与被她一脸神秘又好奇的样子逗笑了,于是告诉她,“是徽字。你心里知道就好了,不要把这个字讲出来。”
“那要是遇到非说徽字不可的时候呢?”
容与想了想,说,“你可以找其他相同意思或者音近的字来代替,所幸徽字么,平日里用的并不多。”
纤云认真听他说着,然后点点头,却还是皱着小眉头盯着他瞧,容与觉得好笑,问道,“为什么这般看着我?今日我脸上有花么?”
她一愣,瞬时瞪圆了眼睛,好像觉得适才这句问话说得颇合心意,便一个劲点头,眉花眼笑道,“是啊,先生刚才笑起来样子,真好像花开了那么好看,我还从没见过您笑得那么……那么……我也说不上来,就好像爹爹见了娘亲时的模样。”
“是么?我平常不是也常跟你笑么?怎么今天忽然这么说。”容与不解,也实在记不起自己适才到底呈现过什么样的笑容。
纤云认真颌首,歪着头十分笃定的说,“不一样,您刚才的笑很是特别,简直连眉毛眼睛都在笑,像是从心里一点点溢出来的。真的,就在您刚才说皇上的名讳,那个不能出口的徽字时。”
笑容在一瞬凝结,难辨悲喜。原来,光是念着他的名字就足以让人心中愉悦,笑容甜蜜。
那么此刻呢,为何他又突然觉得有些寥落,有些怅意。
第140章两茫茫
时光倏忽,画堂中的小女孩已隐约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天授二十年,纤云已快九岁了,两年的时光好像就在几幅字帖,几卷画作,几本诗集中平缓流过。
也许因为心中除了沈徽,并无其他挂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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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与倒是衰老的没有那么快,偶尔看看镜中的自己,依稀还是十年前的模样。只是他心里清楚,他的身体已不复当年。每逢雨季定会发作的腿疾,近些年更加重了,甚至有时晴日里坐得久了,再起身时,双腿疼痛得几乎难以站立,需要深吸气很久才能勉强迈出一步,而他也从之前的清瘦渐渐变为如今的消瘦。
这年秋天,在顽固疼痛的折磨下,容与整个人几近形销骨立,时常数日都无法合眼,而令他更为焦虑的,是沈徽已经许久没有回过他一封信了。
最终关于沈徽的消息,还是王带给他的,尽管那日他是来向容与辞行。
王脸上殊无喜悦,直言道,“今日才接的旨,调我去广西,升定国将军,三日后就要出发了。”
虽然知道他不会一直留在南京,但没有想到调令来的这么快,且还是去那么山渺水远的地方,容与心中不疑惑,“广西近年来小战事不断,但并无大战的可能,皇上因何调你去那里,我总以为会是山西,或是再派你回辽东。”
王苦笑,“我也以为……这并不是皇上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指派的。如今他是监国太子了,近期所有的调令和旨意都是他下的。”
心口猛地一跳,皇帝未离开禁中,且圣躬若无恙,则无须太子监国,难道……容与听见自己声音发颤,“皇上,他……如何了?”
“容与,你别慌。”王一手抓住他,安抚道,“暂时无碍。只是前阵子着了风寒,病了些日子。因罢朝太久,所以才令太子监国的。我才从部里衙门回来,听见他们议论,这几天似乎已好多了。你且宽心,皇上春秋还盛呢。”
茫然地点着头,容与忖度着,所以这就是沈徽无法回复他的原因么?心中再度泛起刺痛,那种尖锐的痛感远远超越了此刻膝头密密匝匝的酸楚。
他稳了稳心神,看着眼前的王,又觉得一阵难过。
故人沧海别,几度隔山川,又一次要面对别离,他问,“嫂夫人和纤云她们都一道去么?山高水远,那里的风土你也不一定习惯,务必珍重……”
纵有千言万语,到了这会儿皆成虚,最终也不过是道一句珍重。
王点头答应,握着他的手轻叹,“时间总是过的这么快。昨日纤云还说,今年冬天她要省下些炭,都留给你,让你春天下雨时也能烤烤火……容与,我既希望你早些回去,少受些身心折磨,你看你这些日子瘦得太狠了。可若真回去了,只怕才更是折磨。罢了,不提了,都是命……只可惜,你这么个人。”
他嗟叹一阵,被惋惜的人也无言以对,半晌他才振奋些,说道,“该说珍重的是你!等我回京述职路过这儿再来看你,那时可不许像现在这般憔悴。如果咱们能相逢在京里,那便更好了,届时再好好喝上一回。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我都不舍得灌你酒喝。”他拍着容与的肩头,复又笑道,“咱们来日方长了,我信那句俗语,好人总会有些好报。等着我,再见时,咱们一定要来他个十觞亦不醉,如何?”
容与咽下嘴边的话,对他真诚微笑,并郑重颌首。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这是二十年来的信任和感情。然而未来不可知,终是令彼此的命途应了那句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王走后,萧瑟的秋意令容与愈发消沉,心里还是放不下沈徽的事,便决定去御马监一趟,也许近日有从京里回来的人,可以带给他,关于沈徽的消息。
方玉找了车夫来陪他一道,近年由于腿疾,他已无法骑马,也绝少出门,踏出那方寸天地,看到红尘阡陌里的寻常烟火,竟让人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容与去的正凑巧,有刚从宫中调任至南京的内臣,三三两两围在御马监中闲谈。看到他进来,内中有不少人都一愣,随即面色各异,容与当即觉得,他们适才闲谈的话题,一定和皇帝有关。
很快便有好事者上来与他攀谈,然后装作闲话一般,说起宫里有大半年都为皇帝的身体忙成一团,那一场风寒过后断断续续竟是没好起来,且听说他拒绝太医问诊,只让那个叫玄方的道士在内闱伺候,吃了丹药时好时不好,偏他就是信那道士言语,近日又嫌宫里人多吵得慌,搬去了西苑行宫,自然也带着玄方一同前往……
容与顾不得他们一边说,一边窥探自己的表情,不想亦无力再做掩饰,明知道自己面白如纸,摇摇欲坠,心里的念头却越来越强烈和清晰,他要回去,他要尽快见到沈徽……
可是无诏,外埠内臣不得擅离值守,更不得随意入京,除非是有上峰指派前往办差。
容与于是去找御马监掌印,对方看着他,表情十分为难,“不是我不让你回去,可是你情况不同,让你闲居南京,又无事可管,回去述职也没个名目啊。容与,依我说还是算了罢,如今京里是太子殿下掌权,你贸贸然回去……殿下必然不会高兴。”
言尽于此,他也不能再给别人徒惹麻烦。一路惴惴不安,那点子失魂落魄终于让方玉无忍无可忍,她扶着他,清晰明确的说,“你就写个折子给太子,请求回京里治病,我不信他就能驳回。”
容与茫然转顾她,她再叹,摇头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成不成?”
一语惊醒梦中人!都到这步田地了,难道还忌惮沈宇借机整治自己不成,他对方玉道谢,突然像生出了力气似的,一径朝画堂快步走去,身后隐约传来她的声音,“若真不成,也该死心了罢……”
提笔一蹴而就,他迅速封好奏折,托方玉送出去。
之后便是数着日子在等待,他渐觉白天时光太长,几乎每隔一个时辰便去大门处张望,看那传旨的中官有没有飞马前来,又或者有来送邸报的中使,至少那上面也该有关于皇帝圣躬的只字片语。
青鬃马奔逸的蹄声,一记记都踏在了心上,令人神魂俱碎。可惜望眼欲穿之后,则是失望而归,现实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他,那些高亢急促的马嘶声,不过是南京城中的五陵年少在驰骋中释放他们自己的青春,和他,并没有一丝一毫关系。
天授二十年,在容与的等待中结束了。元月里,南京城一片喜气洋洋,就算足不出户,也一样能感受到万家烟火式的热闹。
正月里,十二监历来有自己庆贺新春的宴席,往年容与从不到场,今年在方玉劝说下,他终于还是换了她特意做的新装,去赴御马监的新年宴。
其实那也不过是因为旧衣服,他穿着已显得有些宽大了。
宴席自然是推杯换盏,喧哗吵闹。除了开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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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起身说着恭祝皇帝万年,太字千岁之类的吉祥话,之后便是一浪高过一浪的行酒令声。
外头起风了,今夜应该会飘雪。容与如今已不需看云识天气,只需感知自己腿上的痛楚程度,便可预知明日的风雨。
有人开始谈及近来京中新文,说道如今皇城内最得意的内臣是孙传喜,太子殿下不日就会将虚位了数年的司礼监掌印之位交给他。
于是又有人开始偷觑着容与的脸色,也有人堂皇得盯着他看。可叹这位正主却是面无表情,径自垂首喝着杯中酒。
另有人问起皇帝是否从西苑回宫,知情的人开始讲述,自他入住西苑,包括内阁辅臣的所有朝臣们一律不见,只专注于那道士的丹药,也不知道能有多灵……还有人说起,皇帝忽然笃信道术,是因为要为去了的废后招魂,这些年他忽然觉得对废后不起,心生悔意,想百年之后和秦氏在昭陵重逢,彼此间不再有芥蒂……又有人说,见过那道士的人都众口一词,其人长得颇为妖媚,尤其是一对妙目,简直不像是男人的眼睛……再接下去的话,众人便讳莫如深,暗笑着不敢多言。
容与听得昏沉沉,似有千斤重的物事坠在脖颈上,直觉头痛欲裂,想来是酒喝多了,看看天色不早,他也该回去了。
两条腿又像是僵住了,全无力气。他撑着桌子慢慢起身,对着众人尽力扯出一丝笑容,道一句新春如意,再艰难地转身向门口走去。
大门处刮来一阵风,嘭地一下,门被用力撞开,容与下意识定睛去看,一个穿少监服制的人一手扶着门,一手抚着胸口,气喘涟涟,大冬日里的却是跑得满头是汗。
众人猜测这是个来晚了的同僚,因年下气氛喜庆,掌印等人也懒得追究他冒失的行为,片刻安静之后,殿中再度喧闹起来。
容与朝门口再迈步,又一阵北风刮过,他不由打了寒颤。举目向门口望去,只见那少监站直了身子,环顾四周,蓦地里扯出最大的力气,向殿中欢乐的人群喊道,皇上驾崩……
风好像从四面八方涌进来,耳畔皆是嗡嗡的轰鸣,分不清是人声还是风声,震得容与晃了一晃,踉跄两步。
他盯着站在门口的人,压制住胸腔里一股躁动不安的液体,听着自己的声音被风撕扯得断断续续,“你刚才说什么?”
那人很惊诧地打量他一下,扫视众人后,充满悲戚却又吐字清晰地再道,“京里消息,万岁爷昨儿夜里,驾崩于西苑承明殿。”
容与看着他,脑子里重复着他的话,最后思绪落在承明殿三个字上,原来沈徽选择在那里离开了人世,离开了他,没有给他机会,再去看他一眼。
快要奔涌而出的液体,实在是无法控制了,喉咙即刻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他张开嘴,一口鲜血喷出,眼见着落在衣襟之上,一片猩红斑点。
那是他昏倒前,看到的最后一记画面。
第141章遗命
容与做了一个梦,梦里云山渺渺,烟水苍苍。他在一片温柔的轻雾中拾阶而上,山间有着他的小小桃源,门后有等待他归家的人。轻叩柴门,门缓缓打开,英姿勃发的面容一如二十年前,眼角唇边风情无限。他望着他良久,目光无法移开,忽然间笑容淡去,那注目里便有了种悲悯的味道,似乎在告诉自己,那个誓言没能实现,真是对不起……
他慌乱地伸手,只抓到一缕云烟,惊恐地四下摸索寻觅,茫茫天地间,却只有他自己。
二十年等待,二十年期盼,半生岁月,一世眷恋,最终都化为乌有。他终是只能独自一人,空对蒹葭苍苍。
蓦地睁开眼,枕边有一滴留着余温的泪,他转过头,对上方玉哀致的双眸。
“你……感觉好些了么?你呕了那么多的血……容与,”她抚着他的脸,“你别这样自苦,那人已经不在了……”
胸口一阵剧痛,他瞬间清醒,挣扎着坐起身,在她惊讶的目光中迅速站起。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飞奔出门,他要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那噩梦不会纠缠他那样长久。
推开门的一瞬,只看见漫天漫地的苍白,满地琼瑶,玉宇澄清的世界里,有高悬于屋檐下的惨白灯笼,和此时人间喜乐的新年节气十分不符,它的存在就是为了提醒他,那个梦是真的,那一口自胸腔涌出的温热碧血也是真的。
双腿一软,他扶着门慢慢地跪坐在地,膝上的痛楚如果能来的再猛烈些多好,这样也许才能让他忽略心里的惨伤和绝望。
“容与,你别这样,你不要吓我……”方玉试图扶起他,“先回去躺好,你需要休息。一切等你好了再说……”
还有什么可说的?他不过离开了他两年,两年的时光,一个强悍的生命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于人世,什么帝王霸业,千秋功绩,只是光阴荏苒里匆匆一瞥,最终胜利的只有时间,永不消失,永不停止,像奔腾东去的大江带走一切恩怨情义,不留一点痕迹。
可他心里余烬未消,他不甘心接受命运,虽然已被它摆布了两世。他忍了那么久,最终换来的只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怕是没那么容易。他沉下心来,冷静地想着,自己那封请旨回京的折子落在沈宇手里,毋宁说是导火索,倘若他真有后手,迟早要清算自己,他不能坐在这里等着新帝派人锁拿他回去。
看着方玉,他冷静地说,“去找一辆车,拾要紧细软,咱们即刻出城。”
“不行!你现在的身子怎么走得了远?外头雪那么大,官道上都封了……”
她还在说,容与已站起来,朝门外走去,她一把拉住他,又气又恨,“你,你现在回去有用么?人都不在了,何况你又没有旨意……”
她会错了意,容与挣脱她,一面解释,一面继续往前走。
“等等!”她凄厉地叫出来,令容与顿住了步子,她上前,挽着他的手臂,哀声道,“就算要走,我陪着你。可……你不能这样出去,你得……换上丧服。”
目光转到她身上,那一团惨白的物事刺得人眼睛生疼,容与转过头不看它,只对她沉默地点了点头。
上一次穿丧服,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那是为升平帝。容与猛然间记起他临终前,颤抖地指向自己的手指,是他最后的恨意……其实自己早在二十年前就该死了,沈徽欺骗了父亲,留住了他的性命,留了二十二年,然后呢,再撇下他,留给他半生无尽怀念。
“今天是第几天了?”他问。
方玉明白他的意思,叹气道,“第七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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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昏迷了五天,只能靠喂些汤水给你,你看看你自己,瘦得都快脱相了。”
容与不想看,倒是一口气提不上来,浑身无力。理智想想,就是要跑路也不能这么虚弱,他对方玉说,“我想吃点东西,麻烦弄点简单的就好。”
方玉皱眉听着,半晌笑了,化解掉脸上一丝怨气,几许伤感,为他能迅速振奋觉得欣慰。
她做得尽是清淡之物,反正容与此刻也只能吃得下这些。把自己拾干净,换上那件丧服,方玉已雇好了车,“我略微拾一下东西就走。”
话音落,一阵砸门声远远传来,方玉眼里顿时涌起惊恐之色。容与心里一跳,没想到担忧的事会来得这么快。
门打开的一瞬,冲进来一群身披白甲的侍卫,迅速包围了整个院落,从前报本宫的内侍总管邓妥疾步走上前,面无表情的对容与说,“有旨意,接旨罢。”
容与提衣,漠然跪下,听他用冰冷的声音宣读圣旨林容与欺君蠹国,罪恶深重,本当显戮。念系皇考付托,效劳日久,故革去其奉御职,着司礼监将其押解回京,再行审讯,其家产一律抄没……
清算得这么及时,连给他逃遁的时间都不留,可见是蓄谋已久。
容与无声笑了出来,眼见邓妥挥手示意侍卫们从速抄检,随后冷冷一顾道,“请罢,车马已在门外等候你了。”
转头再去看方玉,她已满脸都是泪。轻轻为她擦拭泪痕,容与说,“走罢,拾你的东西,去找阿升,他会安顿好你。你可以回故乡,也可以在江南寻一处小院子安稳的生活。从今往后,你是自由的了。”
“我不去,我说过要陪你的,我和你一道回去……”她哭得泣不成声,听上去让人肝肠寸断。
邓妥不耐地看了一眼,上前两步伸手欲拉开她,一面嗔道,“有完没完,耽搁了圣旨,你担得起么?要走就一块走,省着还得事再抓你一回。”
容与一把拂开他的手,将方玉揽在身后,“圣旨里只说拿我,不涉及旁人。一路之上山高水远,邓公一定不想出什么岔子,那么就请你不要为难我的人,放她离开。”
邓妥心下一紧,忖度他言下威胁之意,再想想皇帝务必要他拿林容与回京的死命令,心里自是怯了,只是这人早就不是昔日高高在上的内廷副主子,凭什么自己还要这般畏惧!正要呵斥两句,他目光忽然越过容与,看向他身后,脸上随即泛起阴鸷的笑,对着院中侍卫扬声吩咐道,“去准备个火盆,就地把那些东西都焚了,一件都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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