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交错1998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扁担长板凳宽
正对堂屋房门的墙上,挂着一张市杰出人物和市领导的合照,拖着一条腿的狗子,将目光从坐在领导身旁的自己移开,问身旁的村长道:“哪个是金龙”
另一旁的孔家老二指着照片上,站在后排角落的西装笔挺的中年人,呵呵笑道:“狗子兄弟,这不就是我家老大,金龙么!”
“啊,这个就是金龙!”
孔银龙呵呵道:“可不是,都说他厉害,可也只是站在角落,哪像你,可以坐领导身边。”
“金龙这几年在外面可是发了大财,谁提起他,不竖大拇指。”
变换着步调,跟随在孔银龙身后的村长,翘着大拇指向狗子赞道。
酒宴上,狗子起身望着刚敬完他一杯酒,就急急告歉,要提前离开的村长道:“村长,你不在喝几杯”
“要去乡里开会,你们喝,你们喝!”
“狗子兄弟,我大哥早就想拜访你,可一时脱不开身,就让我先替他,敬你几杯!”
三角架前,戚建看似老神在在的坐着,可心里却急不可耐,正在拍摄的这段长镜头爆发戏,在整部电影中能排进前五。
“金龙市里的生意做的很大,生意一大,老板要求就高。这不,有两外地老板想要几棵直木当家里的顶梁柱,可也真是奇怪,这树别的地方没有,光长我们这!”
孔家老二的一番话,让狗子一天的扬眉吐气刹那间消散,见到熟人,饱含喜悦的双眸,重新耷拉了下来。
他搓了搓脸,劝道:“银龙,树真的不能砍咧,砍树是要坐牢的!”
“狗子,你他娘是不是不给我大哥面子!”
孔银龙身旁的孔玉龙,脾气火爆的拍着餐桌指着他,传出的声响,惊动了外间吃饭的桃花、秧子。
“好好的,你又犯什么驴脾气!”桃花拉扯了下,低眉顺眼坐在餐桌前的狗子,继而训斥道。。
家人、村民、孔家的一次次逼迫,让他憋屈,憋屈的神色开始变得扭曲。
刚喝了两口的白酒,被他缓缓拿上,倒满桌上的三个印花玻璃杯,向着孔家兄弟轻微一点,他一仰脖子。
三两白酒下腹,让他的神色越加扭曲,几人面面相觑时,整个面颊已经扭曲的不成人形的狗子,望着孔家兄弟,用恶狠狠的语气,低声诉说道:
“记得有一回,我和我的战友攻了一个高地两天两夜,始终打下来,我们连长当时就急了,指着高地问,同志们,前面那个山是谁家的”
同志们都喊:“华夏的!”
连长又问:“山上的林子是谁家的!”
同志们咆哮:“华夏的!”
“咕咚、咕咚”
又是一杯白酒下肚,甘韬双眼赤红,一直矗立在他身旁的李圆圆,下意识的抽了抽鼻子,周围酒精味扑鼻。
“高地拿下了,可我们连,也只剩下六个同志。”
他恶狠狠的一拍伸不直的右腿,咬牙切齿道:“我命好,就丢了一条腿,你们是不知道,我是真想把命丢在那,和同志们一起,一起埋葬在曾经并肩战斗过的地方!”
肖峰、戚建、周围的工作人员、演员,在这一刻都已知道,瓶中的白酒是真的,甘韬也是真的干了两杯白酒,整整六两。
很多人在惊叹他的酒量。
可摄影师老郝、导演戚建、参与此镜头的演员,都在惊叹他的专业能力。
惊叹他的狰狞表情,和丝毫不破音的,压抑在嗓子里的清晰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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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天狗》杀青
“啊!”
“啊!”
山中的一条峭壁旁,被无边黑暗整个包围的狗子,向着山下灯火通明的小村,撕心裂肺的喊着!
陷在眼眶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干裂的双唇又多了道血丝、身后是被人砍掉头颅的羊羔,还有早已干枯的斑驳血迹。
自始至终一直端着摄影机的戚建,听着依旧在山中回荡的呐喊,心突的揪了起来。
无奈、凄惨、痛苦、害怕、无助,各种负面情绪仿佛扑面而来。
他知道,扮演李天狗的男演员甘韬,彻底入了戏,而且还能更夸张,已经人戏不分。
甘韬就是李天狗,李天狗就是甘韬!
作为导演,这样的演员是梦寐以求的。
他可能没资格和孔丽、张子怡,又或者张漫玉、梁潮伟等以演技成名的演员合作,不清楚他们的实力。
但此刻,他敢讲一句,就是上述几人全在这,也未必能超过悬崖边,那个全身上下流露出孤独,用呐喊耗尽了身体全部气力,佝偻着身子的甘韬!
在电影届,他是那么的默默无闻。
镜头结束,从不抽烟的戚建,默默的向摄影师老郝做了个抽烟手势,无边的黑暗多了丝光亮,也多了双不想被人发现,早已满布泪水的眼眶。
一声抽噎打破了呐喊后变得寂静的峭壁,“回去,继续。”戚建发话道。
“韬子,走,回去,别的我不敢保证,可要是这部戏不给你换个最佳男演员回来,我就和一帮老家伙拼命!”
戚建咳嗽着扔掉香烟,站到甘韬旁边,拍着他肩膀信誓旦旦。
烟头下落的瞬间,他貌似看见男演员,细微的向着悬崖踏前踏了一步,不由魂飞魄散的一把抱住甘韬的粗腰,大叫道:“别!”
“他可能想轻生,麻痹的,快拉回去!”
戚建头晕目眩的望着黑漆漆的悬崖下方,大吼着冲后面工作人员吼道。
七手八脚的将两人拉着远离悬崖,戚建翘着眉,直愣愣的瞅着坐在地上,低眉顺眼,蜷缩着身体的甘韬。
皱眉轻轻拍了拍甘韬的左脸颊:“韬子,韬子,你是不是病了知道我谁不”
地上的人点点头。
戚建颔首:“还行!还能接着拍不”
地上的人点完头,双手互塞进棉袄的两只袖口,低头瞧着地面的双眸,又变得迷蒙。
“导演,晚上还拍不”老郝见男演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低声问。
戚建起身向着地上的甘韬一努嘴,轻声道:“拍,今晚拍完,就剩最后两场戏,赶紧拍完结束,我觉得他的状态不太对劲。”
老郝点了根烟,瞅了瞅背着众人,坐在地上的演员,将戚建拉到一旁问:“听说过抑郁症”
“什么意思”
“我以前听香江的一位同行讲过,说是有一种病叫抑郁症,这种病不是身体毛病,是脑子毛病,得这种病的人,整天就想寻短见。”
戚建听完,不由吓了一跳:“老郝,你可别吓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真得的什么抑郁症,可全是剧组责任。”
老郝指着满是孤独的背影:“我也不敢确定,要不,你找个懂的人来瞧瞧”
“这会到哪去找人,我连这种病都没听过。”
戚建双眉紧锁:“先下山吧,让肖峰找找看。”
村里,剧组住所。
肖峰听完前因后果,楞楞的看着戚建:“抑郁症真的假的”
戚建点点头:“我刚从老郝那边过来,他联系了那个同行,确实有这个病,而且所说的症状和甘韬非常像,情绪低落、不爱交际,严重的有轻生倾向!”
“而且,我怀疑他的病因来源就是因为这部戏,因为李天狗这个角色,是因为这部戏的整体剧情太沉重、太压抑导致的!”
肖峰啪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戚建,你可别乱讲!”
床边的戚建不做声,默默将肖峰放在床头的烟点了根,那样子仿佛在说,“你自行体会我这个动作是啥意思!”
“你还要几天时间”肖峰问他。
“一个星期,他已经完全入戏,状态好的很,可以这么讲,他现在就是李天狗,不是甘韬!”
肖峰随着戚建后面点了根烟,皱眉道::“我明天就联系你说的什么心理治疗师,顺便联系甘韬的助理,赶紧让人过来一趟。”
……
“狗杂,你到底走不走。”床沿上,披头散发的桃花,哭泣着问狗子。
狗子埋着的脑袋摇了摇。
“好,你不走就离婚,秧子以后也是别人的种!”
“啪。”桃花的脸上多了五道鲜红的手指印。
妻儿哭泣着下了山,独留下站在门外,一直遥望着的狗子。
“村长、村长!”
家里没人,狗子刚退出门外,后背便中了一下铁锨的拍打,跌倒在地的他,接着便是一风骤雨般的踢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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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亲人离去
通往《天狗》剧组驻扎的小村道上,一辆客车风驰电掣,直颠的五脏六腑如散了架的周晴欲痛骂司机一顿,可一想到接二连三的电话、信息,她只好强忍着屁股的疼痛,和错了位般的五脏六腑。
一路颠到小村,望着村里原本居住着甘韬的那户人家空空如也,她拦住村里一妇人,询问后,才得知,剧组已经离开两天,她不由扯开嗓子骂咧了肖峰、戚建两句。
“喂,戚导,剧组离开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你们离开,我哥呢”
“什么,医院哪个医院,我马上就到。”
“艹,难怪一直不联系我,拍个戏,把人拍到了医院!”
得知甘韬住进了市里医院,她终于安耐不住,骂出了一句许久没骂过的脏话。
一番折腾,天黑赶到市里医院后,等她瞧见那个吊着退,脸色黑不溜秋,眼角含泪,眼珠怔怔望着天花板的“哥”时,她整个人不由懵了。
“哥!”
“哥!”
她一连叫了两声,床上的甘韬双眼睁的老大,可就是不瞅她一眼。
病房外,她压下心中的怒气,紧咬着牙关问两人道:“肖制片,戚导演,这到底咋回事,我把好好的人交给你们,现在怎么变成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了”
肖峰歉意道:“剧组没照顾好演员,确实要副一部分责任,可他这是入戏太深,我们也是所料不及。”
周晴再次咄咄逼人:“入戏太深先不提,可腿又是怎么回事,你们拍戏总不至于要动真格的吧,演个瘸子就得真瘸”
“腿上的伤我们确实不知情,也从未想过,有演员会用出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扮演角色,我只能说,他真是个戏疯子!”戚建接话道。
戚建讲完,肖峰踌躇着开口道:“而且,还有个麻烦事。”
周晴问:“什么”
“他可能因为入戏太深,得了抑郁症!”
“什么!”周晴一脸震惊的望着两人。
抑郁症患者她虽没见过,但周易公司里来自香江的员工很多,平时闲聊,边边角角的,她也听过一些关于抑郁症的病,知道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病。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要完全击垮一个人,就必须先击溃一个人的心灵。
而甘韬此刻的心,就是被一个戏中角色给击溃了。
如果目光能杀人,面前的两人,绝对会惨死于周晴锐利的目光下。
“叮铃”声再次响起,她懒得在理两人。
总之,如果甘韬有个三长两短,她相信,甘韬的家人倾家荡产也会找上他们的。
“喂。”
她只“喂”了一声,电话另一头的甘军就迫不及待,“周助理,你到我弟那了吗,如果到了,现在就让他回来!”
周晴满脸苦涩的“嗯,嗯”了两声。
轻轻推开房门,瞧了瞧腿上的纱布,具体什么情况,她也看不到,只能轻轻在床沿坐下,又轻轻唤道:“哥,你家里让你赶紧回去呢。”
床上的人依旧没动静,她没来由的鼻子一酸,继续道:“哥,叔叔怕是快不行了,你家里人,让你赶紧回家!”
动也不动的甘韬,到底让她吼了出来,“甘韬,你爸甘国华快不成了!”
哥、叔叔、家里人,这些名词对床上的甘韬而言很是陌生,他脑中只有那个远离人烟的小山村、有高耸入云的树木、有当他如仇寇的村民、有让他可惜的孔清河、还有可恶又可憎的孔家三兄弟。
可当他听到“你爸甘国华快不成了”,他脑中紧绷着的那根弦、那根停留在小山村人和事上的弦,仿佛被人向着一个方向拉的笔直,然后狠狠松开,将他脑子震的一阵嗡鸣!
“爸。”皱眉一声低唤后,他突的接连叫道:“爸、爸,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吊着的腿放下了,手背上的点滴拽掉了,他拖着那条受了伤的腿,穿着病号服就往外冲,磕磕拌拌的如走山路,引得后面的周晴频繁抹着眼角。
坐着剧组的面包车,七拐八绕赶到最近的机场,周晴一路陪着他飞到海市,到海市又坐客车,好在他还一直记着回家的路。
第二天的半夜,周晴搀扶着他,在灌溉渠旁兴复镇大牌匾下,下了车。
急促的铃声再次响起。
周晴微弱道::“喂,我们到了,现在我正跟着他往前面走,那个,他状态很不好,拍戏时,受了些伤!”
他丢开一直搀扶着他的周晴,拖着腿直往前冲,他瞧见了记忆中的白炽灯,发出来的白色光亮,那束光在漆黑的深夜里照的很远,很远。
仿佛是在指引着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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