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美意
作者:周祭酒
古代少年纨绔攻x冷面戏子受梨园竹马受视角古人云戏子无情却是不敢有情be
玲珑美意 分卷阅读1
书名:玲珑美意
作者:周祭酒
文案
突然想写成一个系列,全部都是从头到尾全身心都是你那种,我最大的萌点呐
少年纨绔x冷面戏子
老套到不能再老套的组合。
但我的纨绔不浑,戏子不软。
文案无力,截个原文
归根结底,我同景彦的孽缘要从那一场说书算起。
这话说的倒不是我与他曾在同一个茶楼听过书,四方的桌,桌上沏着茶,屏风那头的说书先生檀板一拍,我不甚走了神,目光恰恰遇上同样不甚走神的他,秋波一送,心意一通。
而是他大大咧咧靠在椅背上,摇着扇,喝着茶,两个小厮一左一右伺候着,该捶腿的捶腿,该捏肩的捏肩,实打实富贵病与富贵命的相得益彰。屏风那头的说书先生敲敲醒木,说到哪年哪月哪家公子在梨园养了个戏子,啧啧啧,那叫一个绝色时,景彦双眼亮了亮,对小厮道了句那便去梨园吧。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怅然若失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衾/景彦┃配角:柳云霈/燕老板┃其它:
☆、犹少年
(一)
归根结底,我同景彦的孽缘要从那一场说书算起。
这话说的倒不是我与他曾在同一个茶楼听过书,四方的桌,桌上沏着茶,屏风那头的说书先生檀板一拍,我不甚走了神,目光恰恰遇上同样不甚走神的他,秋波一送,心意一通。
而是他大大咧咧靠在椅背上,摇着扇,喝着茶,两个小厮一左一右伺候着,该捶腿的捶腿,该捏肩的捏肩,实打实富贵病与富贵命的相得益彰。屏风那头的说书先生敲敲醒木,说到哪年哪月哪家公子在梨园养了个戏子,啧啧啧,那叫一个绝色时,景彦双眼亮了亮,对小厮道了句那便去梨园吧。
纨绔多好骑马,鲜衣怒马风流少年,再加上道旁阁楼上倚着美人靠的美人,齐整的一套。景彦向来自诩纨绔,但可能是个易乏的纨绔,半天的书都没听到他却嫌困,于是晃着轿子悠悠向前,悠悠进门,悠悠伸手指了指当时正在台上的我。
再唱完两句唱词,就能下场的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景彦听个书都要折腾出这许多劳什子来,还照着它做。那若是听到某某起义的故事,他还能当场造了反?于是我认为,他可能有病。
他手一指,我心里顿觉不妙,唱完最后两句,照常回了后台,正卸着妆,镜中映出个人影来。
“我给你赎身吧。”他开门见山道。
那是我和他的初见,他蓦然犯了纨绔病,闲着无事做来梨园想挑个戏子养着,顺便看上了整个戏台上生的最好的我的脸,遂更闲得无聊来了后台,说是要为我赎身。而我最讨厌两种人,一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二是想要为我赎身的达官贵人,我看看他,两样占了个齐全,于是顺理成章厌恶上了他。
我嗤笑一声,过了许久才开口问道:“赎身做什么?”
他脾气不错,我这么说话也不恼,反而弯了眼道:“自然是喜欢你。”
(二)
景彦想要为我赎身一事,我自然没有答应。
打我正经唱旦角来,卸妆卸到一半,身后突然出现个人的情况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次次都是想给我赎身的。我这人性子不大好,用我们帮主的话来说,就是连茅坑里的石头都得给我跪下磕头,喊一声祖爷爷岂止是又臭又硬。是故每次遇到这种事,我还没来得及冷冷说上几句什么,帮主就已在后台现身,赔笑说上几句“能得贵人喜欢是我们宋衾的福分”“我们宋衾嘴笨,不会说话”“这下出戏马上就开始了,好茶也给贵人备上了,您看这……”诸如此类,他得罪不起达官贵人,在这几年旦角青黄不接的光景下,又怕我撒手不干,堂堂帮主竟混到了两头赔笑的地步。两头骂不得,他心里又不得劲,倒霉的就是刚入门的几个小孩子了。有时我看着心中不落忍,又知自己对着权贵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索性闭了嘴,让帮主来处置。
正如此次。
我一句“可惜我担不起这份喜欢”尚未出口,门口处长长的帘子就被掀开,露出帮主那张逢人三分笑的脸来。我适时装上了哑巴,任由帮主拿出那套他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说辞,与景彦你来我往,圆滑而又客气地拍拍马求求情,希望景彦能高抬贵手放过我。
可惜这次他那虚之又虚的客套话没能唬过景彦,后者笑着留下一句“你不信我,那我便等到你信”,跟着在他耳边低声报信的小厮走了。我自小进的戏园子,耳力和记性算是顶好,不甚留心,那耳语却直直传入我耳朵里
宫里有人来相府了。
我细细擦着头面,心下了然,原来这是相府里的小公子,景彦。
(三)
客套话听多了,猝不及防遇上有几分真的,对我来说倒是头一遭。
我原以为景彦说的等,是我在戏班子里常见的那种等三天打鱼,第四天连网都找不着了,说说而已。没想到他一天一天跟点卯似的,锣鼓一响,我一登台,稍稍瞧远点就能瞧见台下的他坐在雅座上,左手轻轻叩着桌,右手摇着见天换的扇子,身后站着个捏肩的,腿边还一侧蹲着一个捶腿的,就这么又捏肩又捶腿地从莺飞草长等到了浮瓜沉李。
通俗点说,也就是从初春时节等到了热得能让人驾鹤西去的仲夏。
我一到夏天脑子就容易昏沉,大夫说这是体虚所致。
在我为数不多、关于童稚时的记忆中,我自小身子便不是很好。那时候我还没被卖到戏班子来,三天两头地这病那病,病得多了就不怎么出门。我家后头住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小玩伴,大名记不得了,就知道两个字里有一个不是“文”就是“书”,总爱在每天傍晚骑在我家的墙头上,朝屋里喊我的名字。墙头正对着我屋里的窗户,我翻个身,从正对墙转到背对墙,他就晓得我听见他在叫我了。于是名字里揣着文或书的他,像个猴子一样从墙头窜到墙内的树上,再从树上跳下,颠颠地跑进屋里陪我玩。
可惜现在想想,记忆里只剩模糊的光和影,连他大概的轮廓我都勾勒不出来。
院子里蝉又在声嘶力竭地叫着,我用过午饭,睡意更甚,三两步走到床边,不肖多久便睡了过去。
神魂去见了周公,梦就跟着来了。大抵是我最近见景彦见得多了,他那张脸继映入我梳妆镜中之后,又晃进了我梦里来。
那是我第二次见他。
“在下相爷府景彦。”
就在说要为我赎身的翌日,景彦一大早就来了。想是他自觉上次忘了告诉我他的名姓,这会一见着我,便自报上了家门。我又是冷冷应了他一声,他依旧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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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嘻嘻的模样,而后也不管我有无搭理,自顾自在我身侧坐下,给我讲些志怪奇谈。
如此过了半月。
或许是我当时太过年少,又或许是夏天到了我脑子容易有病,看着冷面冷心像块冰,但实际上是块兑了热水的冰,好好捂上一捂,最外头那层就能化开。
所以在景彦来找我的第十六天,他同我说京中那些才子的趣事时,我破天荒没一路沉默到底,开口问了句:“这诗又怎的?”
他唇角一勾,双眼一亮。
我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四)
就在我第一百零八次叹道这天热得能要人命,那明晃晃的日头顶久了能晕过去之后,我就真的晕了。
那日我从书坊回去,马车行至一半蓦地停下,我掀帘一看,原来是前头杂耍的占了小半条道,看热闹的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又占了小半条道,是故堵住了。我本想着反正也无甚要事,等上一等也无妨。然下一刻,我目光一转,远远地就看见对面有一顶官轿向这边来,眼熟得很。凉凉一笑,我吩咐车夫赶紧调个头,从另一条路走,这边晦气。
却不想,在这条路上我遇到的顶多是晦气,等马车一拐,挪到另一条道上后,我直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身下的雕花大床,床旁的桌,桌上明显是官窑所出的花瓶,都在昭示着我是进了哪一座官邸。
靠床一端的窗户半掩着,泄进了大片柔柔和和的夕阳。窗户外头不时传来几句说话声,想来是丫鬟小厮们乘着午后已过,搬了小凳聚在一起,做活拌嘴,偷得浮生半日闲。
“咱主子一看就是对宋老板真上了心哩。”
“可咱这次都没跟主子商量,就贸贸然把宋老板药倒了抬进府里,回头主子不知道该怎么罚咱们啊。”
“没事的吧,主子那么喜欢宋老板,该赏我们的才是。”
“可宋老板不一定就……”
“听说长得俊的人面皮都薄,宋老板嘴上没说喜欢咱主子,可也没见过他哪回真赶主子走了不是?”
“可主子长得也俊啊,他不就……”
一群十来多岁的丫头小厮,有的声音听起来还是脆脆的,和我那群师弟师妹一般。
我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怒又怒不起来,反倒快被气笑。于是下了床走到窗边,我活动活动还没什么力气的手,将窗户朝外推开,边笑边道:“景、彦、人、呢?”
“……”
那一刻我从他们每个人脸上都看到了同一种表情,类似于,活见鬼的。
明明前两句话还说我长得俊。
小厮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使得我十分怀疑他们下一刻就要做鸟兽散。而打破这份怀疑的
景彦淌着光,从外头一道又一道门槛跨过,朝我而来,笑道:“听说你找我?”
窗外小厮们又重新坐了回去,看向景彦的目光像是看见了救苦救难的神。
我回身对上景彦的双眼,“是。”
不是我宋衾说话刻薄,不仅景彦有病,他府里的下人也有病,真的。
此时距我认识景彦已是四月又八天。
我对景彦早就没了厌恶,甚至允许他在我的心里排在戏园中那只猫的后头。猫的前面分别是,幼时玩伴,帮主,霈师兄,还有住在戏园旁的许婶。
如果他在心里认定我们是朋友的话。
只是朋友的话。
(五)
说到此处,再回头看看我伊始讲的那些话,只觉得自己大抵是该先去书塾念个几年“之乎者也”才有资格回来继续讲故事。明明要讲的是我同景彦的孽缘,说着说着却跑了偏,改成写自传了;明明是好好的一个故事,却被我讲的颠三倒四,想起什么便来几句什么,随性得让我自个儿都看不下去。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有师兄弟抱怨背唱词难,被师傅追着打了一顿,边打边骂道:“这夭寿的,还没让你去写唱词哩。”
又扯远了。
回到我被拐到相府那。
折腾了一个下午,不管是被药的,药人的,还是不知情的都累了。累了就该歇,只不过待遇不同。我和景彦坐着吃饭,那群药人的站成一排挨罚。
“就在我府上住下吧。”景彦挑了挑眉,笑着示意一旁绿着脸的丫鬟小子,“他们既怕你,你就住在这儿,多吓吓。”
我喝着冰镇的粥,头也不抬道,“我只是个唱戏的,道行浅,辟邪这事,我干不来。”
“这玩笑倒是我说的不对了,我的错。”景彦伸手将他那边的糕点朝我面前挪了挪,“尝尝这个,甜而不腻,这天吃着正好。”他顿了顿,又道:“前面那句不是说笑的。”
我一征,半晌才抬头对上景彦的双眼,“景彦,你知道的。”
“为什么?”他再次问道。
我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开口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车夫换条路走……我相府再不济,他一个尚书也不敢乱来。”
“宋衾”,他的眼里像是泛着粼粼波光,“别的我们都不提,我只是想帮你而已。”
“……好。”
一连晴了数十日,这天午时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
天色大暗,风不要命似的灌进屋里,我转头看窗外,没见着雨打残荷的景象,反倒是有脑袋从窗旁冒出来,朝着我笑。
“……”
我伸手关掉了窗,再一转头,景彦已然坐在了我的对面。
“在写字呢?”他看着我桌上笔墨纸砚四宝具齐的一套,伸了手想把宣纸拿过去,“听多了你唱戏,倒还真的没见过你的字。”
我拦住他,“书都不曾正经读过两年,能写出什么来。”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阿衾你……”说话间纸已被他调了个头,我那狗都嫌的字一个接一个蹦进他眼中,他罕见地没将一句话说利索,“那个……”
我被他略显惊恐的表情逗笑,追问道:“哪个?”
“你……可塑之才,绝对的可塑之才。虽说现在写出的较为……稚嫩,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你且看这落笔……”
“好了,别编了。”我笑着打断他,“难看就难看,实话么,我自己也嫌。”
“往后我可以教你啊。”他一转话头,“但今日这天,是用来喝酒的。”他拍了拍身侧,我这才看见桌上不知何时多了坛酒。
(六)
“阿衾,待会我和你说件事,你可别生气。”
一灯如豆,昏暗得仿佛已至深夜。景彦倒出最后一杯酒,随手将酒坛子倒扣在了桌上。
我疑惑道:“什么事?”
“我不懂戏,你知道的。”他喝下最后一口,“那我怎么会好端端地去戏园子听戏,还找上你呢?”
我抬眼定定看他,并未出声。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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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衾你别这么看着我。”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神色看起来略为心虚,“我那日上午不是去听了个书吗?他说纨绔最爱养个小戏子,我就……”
“……”我竟不知是要抄过灯座打他还是要拎起酒坛子砸他。
“我说,”我用一种十分替他遗憾的语气开口道:“可惜你听到的不是上古诸神,要不然你这会可能已经长生不老了。”
“……”他猛地被噎住,而后低声笑了。“阿衾,”他握住我的手,“你明白的,在见到你后,我都是真心待你,要不然……你也不会理我了。”
我愣了一下,想抽出手,却被他锢得更紧了。
“别动好吗?”他笑得有些自嘲,“一开始我是把你当朋友的,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是没什么朋友的。相府么”
他将自己的手指缓缓伸进我的指缝中,同我的手紧扣住,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十岁之前,我随着我娘住在临安。从记事起,就只有娘陪着我,所以我一直以为我没有爹。至于个中到底是因为什么我只问过一次,那次娘反问我,是否我觉得她待我还不够好,我摇摇头,后来再没问过。
“我们住在临安的一个小镇子里,镇上孩子多,也没京城里门户的讲究,年纪差不多大就能玩到一起。小孩子本就不安分,玩伴一多,更是要野到天上去,猴子似的整日上窜下跳,经常被大人好几条街地追着打。对了,我那时候摘果子可厉害了,常骑在邻里的果树上一摘就是一小筐。
“我也有读些书,我娘教的。她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读懂一本就能俊上几分。为了长成全镇最俊的少年,我把书坊里的书几乎全看了一遍。后来长得大了些,模样果真成了镇上同龄少年中数一数二的,别人一夸我长得好,我就笑嘻嘻地回一句多读书……”灯早灭了,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发自肺腑、真心实意的笑,“那阵我被好多人追着骂,我还疑惑,我把如何变俊的方法都告诉他们了,他们怎么不但不感激我反而还……
“后来我整整思索了一天才明白,因为他们不仅长得不如我好,文章写得也没我好。”
我笑出声问道:“你当年怎的没被他们打死?”
“我可是我们镇的门面,打死我了,他们找谁去?”他又拿了火折子将灯点上,“就算是追着骂,到底也是玩笑。谁对我好我还能拎不清?
“一直到十岁,我过的都是这种静则铺纸研墨,动则鸡飞狗跳的日子。然而突然有一天,京城里来了人,说我是当今左相景沉的儿子,要接我回去。
“我这才知道,我那十年没个声响的爹,原来是个这么大的官。我那时不姓景,姓阮,阮临书,自然不肯答应。京里来的人说‘你若是点头,舅老爷的绣庄就还在;若是不点头,那庄里的几百号绣娘就是你害的了’。我能怎么办?改了名换了姓,气得反倒要笑了,我想,这次真的是要认贼作父了。
“左相景沉,少年英才,我朝最年轻的状元郎,亦是最年轻的丞相。可惜所有的福气好似都耗在了仕途上,不管小妾抬了几房,儿子生了几个,没一个能活过五岁,夭折光了,于是他想起了被我娘带走的我。
“我娘是地道的世家小姐,更是景沉合过庚帖的正室。在他要抬第一房侧室进门时,我娘和他和离,还带走了还没学会走路的我。我娘总说,没有谁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下贱,除非他觉得自己就该那样。
“我跟他回京城,三年,我娘没了。我最庆幸的便是见到了她的最后一面。再回京城,景沉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什么的,再没管过我。至于朋友,皇城里的权贵你也知道……”
“阿衾,”他清棱棱的双眼像是要望进我心底,“我说了谎,什么别的都不提,我就是喜欢你啊。”
我躲开他的视线,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为什么一定要提这个,做知己不好么?”
“不好。”他又一次问出那三个字,“为什么?”
(七)
我想起刚入戏班子那天,我们一大帮师兄弟跪在祖师爷的画像面前,磕过头听师傅训话。
“唱戏唱戏,说浅点,唱的就是一个情字。不管你什么情,妆一上,锣鼓一敲,你就是在戏里了。不带情入戏的那不叫入戏,那叫瞎叫唤,丢的不仅是你的脸,还是整个行当的脸。但是”师傅将手上的板子狠狠敲在桌上,“脱下这身戏服,你就是你自己了,不该有的情别留着,不该信的话就当耳旁风。你再怎么唱,也不能把自己唱成杨贵妃,更唱不成虞姬。何况就是唱成了,她们落了个什么下场啊?”
那天是正月十三,难得没下雪,放了十天来的第一次晴。师傅用早已不甚中用的嗓子和我们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规矩,我跪在那不过脑似的连连答“是”,什么都只记了个大概,却唯独把这几句记得清楚,十年未忘。
我是那一群师兄弟里第二个成角儿的。
第一个是霈师兄,他功夫下得足,资质又好,像是天生就该吃这碗饭。他比我大三岁,亲兄长一般整整照顾了我八年,却在第九年元夕未过时,坐上一辆马车走了。
“你会后悔吗?”我问他。
“不会。”他抱住我又很快放开,眉眼间像是春雪初融,朝我笑道:“好好唱下去。”
我点头,看着被夕阳笼罩的马车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视野中。
情之一字真的太厉害了,厉害到霈师兄心甘情愿舍弃用十年苦功换来的一切,去换取一个虚妄的与子偕老。
“值得吗?”我一个人在戏园子门口坐了很久,“这样的事见得还不够多吗?”
入行这些年,这样的事见得还不够多吗?
又有几个……又有几个能在时隔数年后,故地重游,道一句我不曾后悔?
“景彦,”我开口打破沉默,“我不信,从来都不信。”
“阿衾,你知道吗?你的爱憎其实分得很清楚。喜欢什么或是厌恶什么,从不会与人道出其中一二三的缘由来。可刚才,你怔了许久,分明是……犹豫了。”他伸手替我理好被风吹乱的鬓发,“你是心底真的不信,还是,觉得不应该信?”
我偏过头,冷冷道:“你醉了。”
这天的夜似乎格外漫长。
我靠在回廊的柱子上仰头望天,无星,无月,但我伸出双手往空中一拍,再挪到灯下,鲜红的一点清晰可见有蚊子啊。
我扯扯嘴角,想要挤出一个笑来,随即又放弃了。
真是一点也不好笑。
我想,我该回去了。
(八)
次日天还是阴沉沉的,一大清早,景彦就叩开了我卧房的门。
“阿衾,”他揪住我的袖子,睁大双眼很是无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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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丫头们说,昨天下午我喝醉了,非要跟你学唱戏,还说要同你一起搬到梨园去住?”
我一时反应不过,“啊?”
“我都是说笑的,你可千万别应。”他顺势将我推进屋里,按在了桌旁的凳子上,还给我倒了杯水:“有小丫头说你在拾行李,吓得我赶紧来了。”他转转眼珠子,状似无意瞥到我摊开在床上的包袱,小心翼翼道:“阿衾,你不是真的应了吧?”
我垂下眼看杯中的水,心里渐渐回过味来。喉头突然有点发酸,又有点堵。
“那个……”景彦偷偷看我的神色,“就算你不顾及你宋老板在京里的招牌,也要想想尚书府的那一群豺狼虎豹啊……”
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梦中势若瓢泼的大雨,明明灭灭的灯火,疲倦的、难过的、眼中邃如深海的景彦,都只是我深更半夜睡去之后的一个梦而已。于他,无知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