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之龙

    埃德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反问他：“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然后他自己想到了答案“那条精灵的沉船在这附近”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海怪（上）
    埃德看向周围——船上并没有精灵。

    “这些船……”他指指海面上辛格尔的商船，问伯特伦，“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在得知灰羽号的存在之后，他写信给了父亲，请他挪出两条船交给伯特伦，招募合适的人去寻找那条沉船……或至少弄明白黑帆海盗们到底想从那条船上找到些什么。单凭独角兽号太过势单力薄，但他从未想过要让辛格尔家的水手们卷进来——远洋航船上的水手战斗力通常不会太弱，与海盗相比却还是差得远的。

    “只是恰巧碰上，顺便护送他们去隆迪岛。”伯特伦听出了他的疑惑，“黑帆海盗最近常在附近出没……你们家的船队，现在可成了他们首要的目标——他们把被迫离开怒风之门，以及在奈图瓦岛的损失全算在了你头上。”

    埃德哑口无言。

    他去怒风之门是因为他们抓了他父亲！而火山爆发的时候他根本不在奈图瓦！就算那座火山的爆发是因为他引起的海底震动导致的……不，引起那场震动的分明是九趾自己啊！

    “灰羽号也的确是在附近。”伯特伦回答了他的上一个问题，“但我们还是来晚了点……那片海域已经被黑帆封锁，虽然我们这边有几个不错的法师，可以强行突破，但想击败他们就不大可能了。那个叫柯瑞尔的精灵和他的手下带走了一条船，应该还在那附近徘徊……他不肯放弃，我也没法儿说服他，但看起来，他至少不是个会乱来的家伙。”

    “吉谢尔说那是个半精灵！”邦布早已经一溜烟地跑了过来，多嘴地补充，“他们还带走了泰瑞！”

    “泰瑞是自己要跟过去的。”伯特伦不轻不重地把他拍开，“有他在也的确更令人放心一点，如果有什么问题，他会尽快让我们知道……你要去找他们吗”

    埃德点头。他正考虑着要如何把那块石板在他手上的消息传出去，这可是个极好的机会。

    距离隆迪岛不过半天的航程，心怀愧疚的埃德还是先把自家的船队送到了目的地。虽然他无法决定能否在船队的旗帜上画条龙……但让一条龙飞在半空护送他们入港，使他们得以享受一下万众瞩目的感觉，还是可以做到的。

    隆迪岛特产一种极受欢迎的红宝石，由一百多年前因为得罪了法师国王道伦博弗德而不得不举族逃离的卡菲家族统治。海上交易对这个小小的王国至关重要，对商船的保护从来不遗余力，倒也还算安全。

    离开时他考虑着是不是该劝父亲最近不要再派船队出海……想来想去，默默地沮丧起来——父亲的确对不起母亲，可并没有对不起他，这二十多年，全靠着父亲的努力他才能衣食无忧，游手好闲……而他给父亲带来的却只有危险和麻烦。

    仿佛是回应他低落的心情，黑灰色的云层在天边堆积起来，被骤起的狂风驱策着，如浪般奔涌过整个天空。刚刚还在阳光下碧波荡漾的大海，眨眼间变得阴沉而狂躁，海浪间低沉的咆哮一声声相互撞击，在埃德心底激起不祥的预感。

    总觉得，像是某种警告。

    没过多久，大雨轰然落下，在天地之间连成无数条白线。闪电在云层中蛇一般蜿蜒，间或猛掷向海面，如神明从苍穹之上掷下的长矛，带着毁灭万物的力量，在视线中炸开一片片刺眼的白芒。

    埃德用力闭眼，又睁开，昏暗的视线之中似乎有一点微光掠过。

    “……伊斯！”他大叫。

    并不用他提醒，冰龙已经看见远处浪尖上闪过的几片白帆，像一只海鸟般瞬间脱离了海水，振翅从差点将其吞噬的巨浪之中疾飞而出。

    越来越阴沉的天空之下，那条船的桅杆上奇异地亮着一点光芒，微弱却坚定，如不灭的星辰。

    冰龙侧身斜飞过去，很快追上了那条落回海面的船。桅杆顶部的瞭望台上，小法师泰瑞在剧烈的颠簸之中稳稳地站着，挥手向他们示意。

    “……后面……海面之下……”埃德喃喃低语，努力辨认着那水手们常用的手语，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海怪”

    甲板上，已经浑身湿透的半精灵柯瑞尔吹出几声尖锐的口哨，穿过海浪和狂啸的风声传到他耳边，证实了他的猜测。

    冰龙稍稍飞高一点，在船尾盘旋。翻腾的黑色的海浪之下，即使是它的双眼也看不出有什么潜藏的阴影，敏锐的直觉却在它脑海之中发出越来越危险的尖啸。

    它在半空中突然下坠，翻滚着连转了两圈，在接近海面时又急速地拉升起来，发出一声咆哮。

    埃德并没有掉下来。他早已经聪明地把自己“捆”在了冰龙的脖子上，但这一连串的动作让他晕得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已经被甩出去了一半，差点又吐出来。

    “你到底……”他喘过一口气，一句话还没有问出口就被堵回了喉咙里。

    他看见一条巨大的触手，软软地在他眼前舞动。

    巨大……但并不狰狞。那触手是一种半透明的粉蓝，表面光滑得像是在幽幽地发着光，不仅不可怕，还有点梦幻般的美丽，让人几乎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

    只一眨眼，那触手便消失了，但雨幕之中却似乎还留着隐约的影子，散出朦胧的光芒。

    “那是……它会……”埃德张口结舌。

    “会隐形。”冰龙说。

    这会儿它已经迅速地冲到了更高的地方，向下望去，那所谓的“海怪”，竟仿佛是盛开在海面上的、一朵隐隐发着光的花，无数条细而软的花瓣慵懒地展开，轻轻地飘舞，时隐时现，恍恍惚惚，在狂风暴雨和汹涌的海浪间，竟显出一种令人心醉的静谧和优雅。

    “这是……”埃德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到这东西到底像什么，十分艰难地说出口：“这是一个……大海葵”

    虽然是大得有点离谱……但这跟他想象中的“海怪”，也差得太远了吧！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海怪（下）
    “这到底是什么”他问。

    泰丝他们从博尔特矮人的洞穴里扛回来的那幅巨大的地图上画了许多怪物，每一种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没有一个长成这样的

    连“见多识广”的冰龙也没能从它的记忆中找出答案，只能依靠它的直觉回答“反正，最好不要被那些触手碰到。”

    海浪翻涌，那巨大的海葵缓缓沉入水面之下。风雨之中，精灵们乘坐的那条船依旧在拼命奔逃，像一条在浪尖飞窜的小鱼。那半透明的触手再一次探出海面时，几乎将整条船都包裹在其中，却在碰触到船身的那一瞬又猛缩回去明亮的电光在船身周围一闪而过，勾勒出清晰的符文。

    “好厉害”埃德赞叹不已，简直想跳起来为小泰瑞欢呼几声。

    然而那坨“海葵”并没有放弃。几次攻击之后，围绕船身的符文显而易见地黯淡下来。

    冰龙再次俯冲下去。

    它依旧在船尾徘徊，只是距离一点点拉远。埃德立刻明白过来，它想把那不知名的怪物从船下引开。

    他高举起永恒之杖，柔和的光芒从杖首漾开的水波间散出，越来越明亮，如刺破云层的阳光般照亮那一方天地。

    他原本只是想要吸引那怪物的注意，却照出了让他难以置信的东西那海葵已经够大，然而海面之下，却隐约有一团更大的阴影，像条鱼，只是边缘如波浪般变幻不定，难以分辨出准确的形状。

    “你看见了吗”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发着颤。

    与那坨海葵相比，冰龙已经小得像条小丑鱼，而与那片阴影相比他们小得就像只虾米。

    “海里的怪物多半都挺大，”冰龙倒是十分淡定，“但多半也挺蠢。”

    这大概是真的，因为那怪物显然已经放弃了那条船，转而追向他们即使他们飞在它难以企及的半空。

    冰龙时高时低地飞着，将它引得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条船直到远离航道。

    然后埃德熄灭了永恒之杖的光芒，冰龙直冲向高空。

    怪物浮上了水面，仿佛在惋惜它未能到口的食物。那奇异的花朵又一次绽放在幽暗的海面之上，花朵之下的身体却仍未露出。当它沉入海中时，埃德甚至有些遗憾，也不知是遗憾没能与这难得一见的怪物来一场惊险万分的战斗，还是没有看够那柔美而神秘的幽蓝。

    他们追上了精灵们的船。桅杆顶端的星光亦已熄灭，依旧猛烈的风雨之中，泰瑞坐在望台上向他们挥手，笑得灿烂无比。

    “你们没有切下一根触手来吗”

    当埃德落到甲板上，柯瑞尔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抹着脸上的雨水笑眯眯地大声问着“我听说那东西拿来煮一煮又鲜又脆，十分美味呢”

    埃德想了想，露出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让他放声大笑起来在好不容易脱离了危险之后，这个小个子的半精灵不但没有半点疲惫的样子，反而精神十足甚至精神得有点过了头。

    “你们找到那条船了吗”埃德猜测。

    “没有。”柯瑞尔摇头，依旧忍不住笑，“但我猜那群海盗也得有好一阵儿不敢下水啦在刚刚那朵大海葵吞了他们好几条船之后。”

    看着他得意洋洋的笑容，埃德脑子里冒出个大胆的猜测“那东西是你们故意引出来的”

    柯瑞尔点头“这个，还得感谢你的朋友们呢”

    风暴快要平息的时候，独角兽号终于追了上来。被感谢的伯特伦对半精灵近乎疯狂的大胆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默默地给了他一个拇指。

    那巨大的海怪是独角兽号几年前在一次冒险中发现的。虽然大得可怕，某种意义上，却其实相当无害。

    “你见过海蛞蝓吗”伯特伦向埃德比划，“一般只有这么长，色彩多半极其鲜艳，虹弯岛有人拿来养着玩只不过，一条正常的海蛞蝓，你们看着像海葵的那一坨，应该是围着它排泄的地方长的，那怪物却长在了头上，中间就是它的嘴，翻开来有一圈一圈的利齿，吞条鲸鱼进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那些触手有毒，被抓住根本无法挣脱”

    当他们在海底看见那怪物的时候，它正慢条斯理地把一条鲨鱼往嘴里送，并没有理会他们这些小得连牙缝都塞不满的家伙。海底满铺着各种鱼类的骨骼它显然不怎么移动。它所栖息的位置远离航道和岛屿，也很少有渔船会跑到那么远，因此对人类并没有多少威胁或许也是因此才能生存下来。

    伯特伦当时其实有点想要试着消灭它，为了“消除隐患”，也为了满足身为冒险者的骄傲或虚荣。但和他一起潜入海底的詹西十分坚决地阻止了他。

    “它并没有伤害我们，甚至都没有妨碍我们。”后来布里人这样告诉他，“长得太大可不该是任何动物被无端杀害的理由。”

    伯特伦看一眼柯瑞尔，一字一句的复述意有所指，已经领教过詹西令人自惭的坦率与正直的半精灵讪讪地避开他的视线，有点心虚地分辩“是那群海盗自己惊动了它”

    但也的确是他在听到泰瑞随口提起“附近有个大家伙”之后，把那群海盗引到了它的栖息之地。

    其实他也不知道那群海盗到底做了什么，那巨大的怪物似乎被彻底激怒，在吞掉了几条海盗船之后仍不肯回到海底，对剩下的船穷追不舍于是，黑帆把它引到了通往隆迪岛的航道之上。

    那是条极其繁忙的航道而那怪物并不能分清黑帆和白帆有什么不同。

    柯瑞尔不得不收拾他的胆大妄为惹出来的麻烦。为了把那怪物再一次引到无人之处，泰瑞想尽了办法，骤起的暴风雨却让他们自己也差点成为食物。

    “也算是相当难得的经历呢。”半精灵说。

    在他周围，他的精灵伙伴们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眼中却也藏着隐隐的笑意。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荒城
    当他们进入船舱，埃德拿出了那块石板，低声叙述他是如何得到它。柯瑞尔拿起那枚秘银戒指，在蛇头精致的纹路中找到了隐藏其中的徽记。

    “肖普尔家族。”他说。

    “是佩恩派出的那位精灵战士吗”埃德轻声问。

    柯瑞尔摇了摇头。

    “休格肖普尔，”他说，“是当时踏上灰羽号的精灵之一。”

    他记住了那条船上所有精灵的名字和来历。

    肖普尔是个不大不小的家族，休格也是个不怎么起眼的精灵，谁也猜不出为什么是他带着这块石板流落到了赫特兰德而照梅因所描述的那个洞穴中的情形，他很有可能爬进去就倒下，再没能醒来。

    他没能留下只言片语。

    埃德犹豫了一下，轻推石板。

    “这应该是属于精灵的东西。”他说，“如果不是在灰羽离港时带上去的，就很可能是原本放在你们的圣岛上的。”

    柯瑞尔用手指轻轻抚过石板的边缘，抬头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埃德点了点头。

    “而我不知道。”柯瑞尔笑了笑，“从来没有听说过，上面这些符号我也一个都不认得我，不谦虚地说，学识已经算是相当渊博。”

    他把石板推回给埃德“我会告知银叶王在他做出决定之前，这东西还是你拿着吧。”

    这的确是埃德想要的结果。不用努力说服对方就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得到，让他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还有件事。”他说，“如果黑帆想要找的就是这个能漏点消息出去，让他们知道它现在已经在我手上吗”

    柯瑞尔歪着头看他，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你想引开他们的注意”

    “主要是九趾。”埃德承认，“那家伙和他的船，实在有点危险。”

    半精灵的笑容让他又有了一点不妙的预感。

    “那么，这样如何。”他说，“我可以放出消息，让他们以为这块石板在我手上。”

    他抬手阻止了埃德的反对，姿态随意却又不容拒绝“这不是更合理吗我们最近一直就在他们周围转来转去，如果说我们趁他们被那只海怪追得屁滚尿流的时候潜入海底找到了这个，听起来不是更可信吗”

    “可是”埃德开口，却又一次被打断。

    “要是他们因此而找上我们说真的，那可是再好不过。”柯瑞尔叉着腰，笑容灿烂，埃德却从其中读出了十分危险的意味。

    那些海盗是真的激怒了他。

    埃德总觉得有点不安，还想说点什么，柯瑞尔却摆摆手，强行改变了话题“说起来，我几天前收到消息，肖恩弗雷切，和师塔的法师，在斯顿布奇差点打起来我觉得，你也许还是尽快回去看看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