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有个小竹马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菜园子里种花
58、放心
“还会回来吗”钱如意扪心自问。猛然间心头就仿佛坠上了千斤巨石,明明还没有离开村子,离开家乡,无限乡愁似乎就要将她窒息一般。
在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手脚已经十分麻利的带着躯体从车里钻出来,望着相互依偎在门口的爷爷、奶奶高呼:“爷、奶,外头怪冷的,你们回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嚎完这一嗓子,横亘在胸隔间那块巨石,骤然消失。呼吸顿时顺畅起来。
远处传来奶奶叮嘱的声音:“到了人家,记得……”
“知道了。”钱如意不用听都知道奶奶要叮嘱什么。总结成仨词儿就是:自珍、自爱、自重。
从小到大这些话她听得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可就是那么奇怪,明明还是不耐烦的语气,此时听到奶奶的嘱咐,钱如意嘴上应付着,内里却像吞了一颗定心丸。
她有家呢,有亲人呢,有人牵挂呢。
车轮粼粼出了元宝村,过了元宝河,道路边茂密的蒿草地就是迷踪荡。
钱如意望着那一望无际的蒿草,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如果不是十岁那年在这迷踪荡里遇见那样一个人,她还不知道元宝村外有一个偌大的世界,有许多和元宝村的村民,完全不一样的人。
转眼间十来年就过去了呢。
钱如意轻叹一声,明明二十来岁青葱般的年纪,心头却忽然沧桑起来。
似乎自己是一个活过了经年岁月的老妖精一般。
马车忽然顿住。钱如意一个踉跄,脑门儿磕在车厢板臂上。砰的一声,顿时眼冒金星,泪水横流:“咋了”
“那个……”赵丰收的声音突兀的传来。
钱如意一怔,伸手掀开了车帘。只见赵丰收直直的站在马车前头。很显然,刚刚要不是那妇人停车及时,马匹早将他踏翻在地了。
一股无名之火,顿时从钱如意心底升起,瞬间蹿到了眼睛上。那两只眼睛似乎要喷出火一般:“赵丰收,你疯了”
“天冷,你还空着肚子……”他讷讷的说着,将一个灰不溜秋的小布包遥遥递向钱如意。
钱如意的火气顿时熄灭了一多半,冷着脸问道:“什么东西”
赵丰收垂下头,不说话了。
你说这熊样儿气人不气人。钱如意就问他包袱里什么东西,他就成这副德性了,跟个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钱如意被他气的胃疼,连连摆手,向那赶车的妇人道:“劳烦大娘赶紧替我把那东西接过来吧。要不然他能在那里挡路挡多半天。”
那妇人听了,应了一声。走去将那布包从赵丰收手上拿过来。
赵丰收依旧站在路当间不挪窝。钱如意瞪着他:“起开吧,这路有不是你家的。还不让人走是咋地”
赵丰收眼皮抖了抖,长长的睫毛微微抬起那么一点儿点儿,暗戳戳的瞄了钱如意一眼,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一向这样,每次钱如意都能被他气个半死。这次也不例外。钱如意柳眉一挑:“赵丰收,我叫你起开,你没听吗”
赵丰收重新垂下了眼皮,蜗牛一样向路边挪。
钱如意看在眼里,脑瓜仁都疼。好不容易道路被让开,她一叠声的催促那妇人:“大娘,走啦,走啦。”
那妇人将那包袱递给钱如意后,驱动了马匹。
车子从赵丰收身边驶过的一霎那,赵丰收眼里似乎有泪。
而钱如意回了他一个凶狠的眼神。赵丰收明显的一噎,眼神迷蒙起来。
钱如意捏了捏手中那个灰不拉机的包袱,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扑入鼻腔。
她嫌弃的皱了皱鼻子,将那布包打开,顿时一头黑线。
这包里圆溜溜,黑乎乎,散发着烧鸡毛味儿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就在她诧异的时候,马车忽然又来了个急刹车。
这次更惨,因为她手里抱着那几个乌漆麻黑的东东,没法借力。整个人随着惯性向前倾倒出去。崩的一声,比上次更响。脸和车板来了个亲密大接触。这下不光额头疼,鼻子、嘴巴似乎都不是她自己的了。
钱如意发誓,她长这么大,就没摔这么惨过。她胸中那口恶气,简直无以言表,怒吼道:“你没完了是不是……”
一抬头,赵丰收呢咋她看着拦住马车那个人,长得那么像陆子峰呢
陆子峰此时则完全处于惊愕状态。他万万没想到,钱如意会从车里直接跌出来。而且看样子跌得还不轻。
“那个……如意,对不起啊。”回过神的陆子峰手忙脚乱向这边走来。
大约是太过慌乱,左脚踩右脚,扑通一声,在钱如意面前来了个五体投地。
钱如意几乎想都没想:“陆师兄快快请起。如此大礼如意愧不敢当。”
陆子峰一向温文尔雅,仿佛山长的翻版。这一跤跌的,已经颜面无存,斯文扫地。听见钱如意的话,差点儿没一口老血吐出:“如意,你那嘴巴是把刀吗你这样的,到了那大宅门儿里只怕活不过三天。”
钱如意这会儿,头疼、鼻子疼,嘴巴疼,自然没什么好气儿:“我要是真的死了,也是你咒死的。少不得你给我收尸,披麻戴孝埋进土里。”
陆子峰吐着嘴里的泥土:“呸、呸、呸,好个刁蛮的利嘴。我拿你当亲妹子,你却这样骂我。”
因为,披麻戴孝是子侄们要干的事,所以陆子峰说钱如意骂他。
钱如意道:“你自找的。”
陆子峰道:“亏得我怕你没出过远门儿,巴巴的跑来叮嘱你。你却这样对我,忒是令人心碎。”
钱如意想笑,可是嘴角一动,扯的满脸都疼,眼泪刷刷往下掉。她指着自己的脸:“你心碎不碎没人看得见,我这脸拜你所赐,可是要废了。倘若毁容,你披麻戴孝能赎罪万一么”
陆子峰这才注意到钱如意被跌的鼻青脸肿,惊讶道:“这是怎么话说的”
钱如意指着他:“你想赖账。”
陆子峰惭愧拱手:“不敢。”
“那得了。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你也不必多说。天地为证,陆师兄你今天欠我老大一个人情,日后是要还的。”
陆子峰眸色暗了暗,沉声道:“那是自然。”
钱如意竖起一只手掌:“君子一言……”
陆子峰抬手和她击掌:“快马一鞭。”
他再看向钱如意时,目中深切缠绵之意,令人动容。
钱如意却发了个冷战:“你不要这样看着我,要是把我感动了,你会很麻烦的。”
陆子峰这才发觉自己失态,失落的垂下了眼眸。
钱如意伸长胳膊,哥们儿一样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放心,我是谁啊。”
59、你真的是钱如意吗?
陆子峰向后退了一步,十分郑重的向着钱如意抱拳一拱到底。
钱如意怔住,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陆子峰啊……”
陆子峰已经站起身来。
钱如意望着他诚挚的眼睛,底下的话忽然吐不出来,只能颓然道:“好吧,好吧。”
陆子峰闻言,眼底紧绷的神色稍稍舒缓,将身体向路旁让了让。
赶车的妇人会意,再次驱动马车。
车子走出一段之后,钱如意才猛然间如同大梦初醒,将身体探出马车,大声道:“陆子峰,你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可不要忘记了。”
笔直站在路边的陆子峰闻言,又向着马车弯腰一拱。
陆子峰自幼跟随在山长身边,虽然没有功名,但是身上颇有几分独属于读书人的傲骨。
他今日一而再的向钱如意弯腰,真的是十分郑重的托付了。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他这一番苦心孤诣,也只能在这荒村野店旁边,和一个村姑打哑迷罢了。
钱如意坐回车中,想起陆子峰的样子,不由摇头。这一摇动脑袋,扯动脖子以上,顿时痛得她眼泪汪汪。
她暗道一声:“倒霉。”想要止住泪水,可眼泪根本就不听使唤,硬是刷刷往下掉。
等马车到了长风书院山脚下的时候,她这副尊容顿时将来接卫如言的那些随从们,惊了个眼底朝天。
众人纷纷猜测,卫长风郑而重之请来陪伴小姐的,到底是何方妖孽。
唯有卫如言,听了钱如意叙述自己这一大早的遭遇,笑的状如癫狂,体面全无。
钱如意是疼的眼泪横流,她硬是把自己笑了个珠泪涟涟。
钱如意在她那辆宽大的车中找了个舒服的角落,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你再笑,我就恼了。”
她是个花架子,典型的小姐身子丫鬟命。昨夜一晚上各种折腾,今天早上又没吃饭,早就累的快散架了。
卫如言这辆车大约是京里来的,专程接她回家的。内里十分宽阔舒适。
钱如意往那儿一躺,困意就袭上了心头。恍惚中,忽听卫如言低低问道:“你有没有见到他”
钱如意含糊道:“谁”
“……”
卫如言似乎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又似乎没有。不过,对于钱如意来说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她睡着了。
“如意姑娘,如意姑娘……”一个刮躁的声音不停的在耳边唤着钱如意。钱如意睡意正浓,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略略清醒些,蹙眉道:“干嘛”
凝翠跪坐在她身边:“你都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再不醒就成睡神了。”
钱如意想要翻个身,但是浑身酸痛的厉害,于是果断放弃:“困死了……”
“如意姑娘,你怀里揣的这是什么东西啊乌漆麻黑的,还有一股子臭味儿。如言小姐都快被熏吐了。我帮你扔了啊。”
“不行。”钱如意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子力气,猛然睁开胶着的眼皮,劈手从凝翠手中将那布包夺过:“你个败家的丫头,这可是鸡蛋。我们庄户人家一年到头都舍不得吃一个的鸡蛋。”
“鸡……鸡蛋”凝翠目瞪口呆:“鸡蛋长这个样子”
“我家鸡蛋就长这样,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你要不要尝一个”
钱如意说着,拿了一个乌漆麻黑的蛋蛋就要递给凝翠。凝翠连忙摆手:“不了,不了。你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钱如意顺势将那鸡蛋收了回去,嘴上还卖乖:“这可不是我不让你吃,是你自己不吃的。”话音未落,她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声。
以她的水平,一顿不吃饭就能饿的手软脚软,两顿不吃基本全废。如今可是两天水米没打牙,还有力气在这里和凝翠卖乖,已经是她二十年人生历程中的一个奇迹了。
这会儿五脏庙告急,她顿时就萎顿了下去,哪里还有刚刚说话时是精神:“我快饿死了,不计什么赏口饭吃。”
凝翠还没有搭话,就听一旁是卫如言一声低笑:“你怀里不是有你家特产的鸡蛋吗”
“那是我的精神食粮,吃了就没有了。”
“什么”卫如言显然没听懂。
钱如意有气无力道:“我说……我留着做念想的。”
卫如言笑得更欢:“你这个念想倒是别致。”
“先救救我吧。”钱如意真觉得自己快要被饿的断气儿了。至于那被烧的黑乎乎的鸡蛋,除非饿死,否则她无论如何难以下咽。
凝翠拿了一块白糖糕递给她。
钱如意掀了掀眼皮儿:“好姐姐,我实在没有力气了,麻烦喂我一口。”
凝翠十分无奈:“好。”将点心递到她嘴边。钱如意咬了一点儿慢慢咀嚼:“这个做点心的师傅逃滑头。”
卫如言问道:“怎么说”
“没有以前好吃。”
卫如言劈手将剩下的点心夺过,隔着车窗丢了出去。
“哎”钱如意睁开眼睛,眼神随着那点心直飞出去:“干嘛扔了,那可是粮食。”
卫如言嘟起润泽的唇:“你不是嫌弃我做的点心不好吃吗”
“你做的”钱如意不可置信的望着卫如言:“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去下厨”
卫如言将一双秋水明眸微微一挑:“不行吗”
钱如意表示投降。她虽然生长在农家,做饭上头,生的做成熟的,只能保证吃了不会中毒。
虽说只是一块白糖糕,卫如言的厨艺真的已经甩她八条街了。
她举起手来,抱拳作拱:“五体投地。”说完两手一摊,贴在车板上。那姿势千真万确的五体投地。
卫如言望着她:“你还吃不吃不吃我全扔了。”
“吃,当然吃。能得佳人一顾,洗手做点心。撑死都得吃。”
卫如言翻了她一个白眼儿:“都哪里来的怪话”
“娘胎里带来的。”
“贫嘴。”卫如言说着,将一块糕点塞进了她嘴里。
钱如意眯着眼睛慢慢咀嚼:“凝翠,来口水。”她也想吃快一些,可是两天水米没打牙,口干舌燥咽不下去啊。
卫如言撇了她一眼:“你倒是会享受。”
钱如意将口中点心咽下:“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说着低低吟唱起来:“似这般姹紫嫣红,都赋予断壁残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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