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有个小竹马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菜园子里种花
“唉……”慧雅郡主长叹一声,仿佛陡然间苍老了许多岁:“我们家,就剩我自己了呢。”
似乎有无尽的悲凉,从她骨子里散发出来,将站在她身边咫尺的钱如意,一并淹没。
虽然钱如意距离慧雅郡主只一步之遥,隔着那凄凉,却仿佛隔着遥远的时空。慧雅郡主是那么的远,仿佛她处身之地,是一座外人永远无法到达的孤岛。
“郡主。”钱如意心软病又发作了,她想温暖眼前这个孤独的女人。她也那样做了。
她张开臂膀,在慧雅郡主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一把抱住了她。
慧雅郡主先是浑身一僵,继而再次珠泪双垂:“谢谢你,孩子。你一定是佛祖送到我身边,助我脱却困厄的福星。”
钱如意道:“五小姐不是在您身边么您要是寂寞,怎不叫她来陪您”
111、于事无补
慧雅郡主脸上露出苦涩来:“她并不是我的女儿。我的丈夫,从未走进过我的屋子,我又哪里来的儿女呢”
“啊”这次发出声音的是凝翠。她惊讶的望着慧雅郡主:“外头说,卫七还有五小姐,六小姐是您……”
慧雅郡主睁大眼睛:“是我怎么”
凝翠察觉自己失言,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
慧雅郡主越发疑惑:“外头说我什么”
凝翠哪里敢说。
钱如意道:“外头说,您的那三个孩子,是您和人私通所生。”
慧雅郡主闻言,目瞪口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魂魄,望着钱如意:“他也这样想的么”
钱如意明白,这个他是指山长。
她想了想:“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一向只和如言一起,和山长不太熟。”
慧雅郡主一把捉住钱如意的手:“你帮我问问他啊。这么多年,他从不肯踏入我的院子,也不肯见我一面,你问问他,到底为了什么
我心里苦啊。如果不问清楚,我死不瞑目。”
钱如意见她激动起来,连忙安慰:“我见了山长,一定帮您问。您先坐下歇一歇。”
慧雅郡主兀自垂泪:“这么多年,我一个人被圈在这院子里,孤零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可以不爱我,但是怎么可以这样想我”
“也许……”钱如意道:“那些只是喜欢搬弄是非的人造谣。这样的人,我也遇到过的。无中生有,还能说的有鼻有眼儿,有时候我都佩服她们,怎那么能编。”
“你也遇到过”慧雅郡主这时看着钱如意,简直就像遇见了知音:“你告诉我,他们都是怎样造谣的”
“还能怎样,胡说八道呗。”钱如意想起那些事情来,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她们见我老大不小的了,一直说不下婆家,就各种造谣,说我和谁谁好,连私生的孩子都给我编出七八个了。还有男孩儿有女孩儿。那个娃儿屁股上长块痣,红痣还是青痣都编的详详细细的。”她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忍不住失笑。
慧雅郡主担心道:“你怎么了”
钱如意摆手:“放心,我没事,我心大着呢。随便他们怎么编排我去,我就当听故事了。
我是忽然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来。
有一次,我在河边洗衣裳。也知道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看见我又要闹妖。烦她们。于是我就走得远远的去洗了。
恰好有个我们村的新媳妇也来洗衣裳。她不认识我啊。于是就开始和我讲八卦。
说,你们村有个叫钱如意的破鞋,你知道不
我点头。
她又说,听说那女人可不要脸了。和方圆百里的男人都有一腿,私孩子都养下不知多少了。”
凝翠忍不住了,叫道:“姑娘,你还不打她,撕烂她的臭嘴。”
钱如意苦笑:“我这小身板,也得能打过人家啊。我就哼哼呗,看她能说出个啥来。
后来,那媳妇越说越多。我原本还有些生气的,忽然觉得自己好有本事啊。不知不觉中,我儿女遍天下了。方圆百里,家家户户都有我的娃。我比那送子奶奶还牛气。
我洗完衣裳,提着篮子就上了坡,站在坡上往回看。叫一声,那媳妇,你个不孝的东西。还不快给你老祖奶奶我磕头
我和你家男人都有一腿,你公公就是我五十年前生的小儿子。你个不要脸的婆娘,嚼舌根嚼到你老祖奶上,也不怕你老祖爷爷天黑了上来找你算账。”
“哈哈……”凝翠忍不住笑起来:“这骂的痛快。”
钱如意翻个她独有的白眼儿:“痛快什么啊,话音儿还没落呢,我三伯母一把就揪住我耳朵,戳着我额头骂我,你家大人都全乎着呢,吵架骂人轮得到你一个黄花闺女出头”
凝翠追问:“那然后呢”
“然后我三伯母就和那媳妇骂起来了。”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四伯母,我六婶,我堂嫂,我小堂弟都来了,那家婆婆、妯娌也来了,大家站在村头桥上对骂。骂累了,各自回家吃饭。”
凝翠大笑:“怎么让你说的,我也好想去骂一架。”
原本暗沉沉的慧雅郡主,也不由失笑:“原来人还可以那样活。”
钱如意道:“自然可以。乡下人个个都差不多,不像大户人家礼数周到。又都是没什么体面的,也就不讲究什么了。”
“那……”慧雅郡主想说什么,忽然欲言又止。
凝翠是个直肠子,这一会儿已然不怕慧雅郡主,见状问道:“您想问什么”
慧雅郡主张了好几次口,忽然脸颊飞上一片红云,声音低若蚊鸣:“你们那里,女人要是喜欢自己的男人,也不行么”
这下,不用钱如意回答,凝翠先不依了:“谁说的我娘就喜欢我爹才嫁的啊。不喜欢自己男人,喜欢别的男人的,那是狐狸精。”
慧雅郡主惊讶的大张着嘴吧。
钱如意不可思议的望着她:“难道有人告诉您,喜欢自己的丈夫是不对的”
慧雅郡主反问:“难道,那样的女人不是轻浮因荡的么”
钱如意更加不解:“那嫁人做什么”
慧雅郡主张口结舌。
钱如意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张了张口,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有些事,就算最后水落石出了又能怎样错过的注定还是错过了。旁人同情也罢,怜悯也罢,都于事无补。
慧雅郡主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冲击,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我累了,要去睡觉。”
走到内室门口,又忽然想起什么,转头殷勤的望着钱如意:“我托付你的事,可不要忘了。”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一如她再次失落下去的形容。
钱如意点头:“我一定记着。”慧雅郡主这才扶着门框,慢慢进屋去了。
钱如意不放心,跟了进去。
只见慧雅郡主双手扳着千工床的花棂窗,埋头低泣。纤瘦的双手,筋骨支楞,尖尖的指甲几乎掐进坚硬的木头中。
随着哭泣,她整个人颤抖的仿佛秋风中固守枝头的树叶。
“娘娘……”钱如意莫名的心疼。
慧雅郡主大概没想到钱如意会跟进来。有那么一瞬,她似乎想将脆弱的自己重新掩藏起来,但是,这太难了。
下一刻,她便顺着床边的花格,滑坐在脚踏上,捂着脸,毫无形象的呜呜痛哭。
比起她之前的嚎啕大哭,这般呜呜痛哭,才更是痛彻心扉。
112、砸了
钱如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默默陪着她。
作为一个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慧雅郡主哭了许久,哭到最后已然只剩呜咽,没有泪水,浑身瘫软如泥,仿佛失去了筋骨。
凝翠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她手里却攥着钱如意的衣襟:“陪陪我,我怕自己熬不下去。”
她的声音嘶哑了,满眼血丝。脸上的妆容被蹭掉,露出暗沉的,枯槁的毫无生机的皮肤。
钱如意这才发现,她很瘦。
眼窝凹陷,两腮无肉,没了精致的妆容遮盖,乍一看去,仿佛一个裹着薄薄皮肉的骷髅。
这样一个形容可怜之人,扯着钱如意的袖子哀哀苦求,钱如意那颗心,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她几乎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
凝翠有些发急:“那如言小姐问起来,怎么说”
钱如意道:“什么都不说。”
“她会生气的。”
“我知道。”
“那……”反正凝翠无论如何是想不通的。但她奴性深入骨髓,见钱如意意决,也就不反驳了。
只是依旧替钱如意担心,怕她惹怒了卫如言,被赶出去。
钱如意虽是穷苦人家出身,却有个身娇肉贵的毛病。冷不得,热不得,饥不得,饱不得。折腾了这会子,早就饿了。
也多亏了周玉郎临时起意,给她的凝翠丫头,不然,到在这大门大户,不用十天半月,她饿都给饿死了。
这时饿了,让凝翠去找吃的。
不过一会儿功夫,凝翠提着个食盒,怒气冲冲回来了。进门就叫道:“红喜和绿喜简直要翻了天了,竟然把着大厨房,不让我进去。要不是看你和如言小姐面子,我肯定把她们一顿好打。”
钱如意道:“如言知道了”
凝翠道:“看那俩死妮子的样子,怕是知道你在郡主这里了。”
钱如意道:“那你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凝翠气呼呼道:“我从家里拿的。”
钱如意顿时无语。
卫家和周家门对门。凝翠明着是周玉郎给了钱如意的,可她父母家人俱在对门儿住着,也没人管这个丫头来去。
自回京城,她回家去拿东西,几乎都成习惯了。
凝翠接着道:“还有更气人的呢。我进不去大厨房,就是因为郡主府。谁知道,我巴巴的跑回去拿吃的,转过头来一看,郡主府里的那些奴才,自己躲在一旁吃香的喝辣的,简直要给我气死了。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凝翠越说越生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硬是将花梨木的桌面拍出一个掌印儿,可见她是真的被气坏了。
钱如意也是错愕:“你是说,郡主府里的内侍、宫女们,自己去吃饭了”
“那还有错。不过……”凝翠脸上露出些许得意:“他们吃不成了。”
钱如意指着她:“莫非……”
凝翠一拍胸膛:“我给他们砸了。”
“你不是说郡主府里有高手,你打不过。”
凝翠挠了挠头:“我给忘了。”
钱如意哭笑不得:“事已至此,咱们快些吃饱喝足,一会儿要是有人来兴师问罪,咱们要是打不过,好有力气逃跑。”
“是个好主意。”
于是,俩人坐下,毫无形象的大快朵颐。
正吃着,外头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凝翠这时紧张起来:“糟了,他们来了,怎么办”
钱如意心念斗转:“别急,先把门顶上。”
凝翠立刻就跑去,搬了桌子顶门。
还没顶好,外头嘭的一声巨响,凝翠不亏是习武出身,反应超快,将身一纵倒飞开来。
两扇木门,连同门后的桌子陡然炸开,木屑纷飞,仿佛飞匕,打在墙上,噗的一声就钉进墙壁里去了。
凝翠见状,脸都白了。
钱如意反应也不慢,门被踢开一瞬间,就顶着一把椅子,矮身钻到了桌子下。
尽管如此,飞溅的木屑还是将她的脸颊划伤,鲜血顺着脸庞流下来。她抬手一摸,满手都是殷红。
“慧儿。”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里满是焦急。
钱如意悄悄从椅子后探出头,顺着桌布的缝隙往外看。只看见一双穿着登云靴的脚,飞快从桌前闪过。
而后,她又听到慧雅郡主低低的呵斥:“放肆。”
钱如意心头大喜,郡主醒了。扔下椅子就从桌下钻了出来。
只见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单膝跪倒在慧雅郡主床前,头垂得很低,根本看不见正脸,只能看见几丝从头盔里露出来的花白头发。
因此可以确定,这个一身侍卫服饰的男人,并不年轻了。
慧雅郡主躺在床上,挣扎了几下,竟是起不来身。
钱如意见状,走过去扶她。
郡主低低道了一声:“谢谢。”她将羸弱的身体靠在钱如意怀里,望着地上那人,喘息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我的屋子。你该当何罪”
那人闻言,浑身一僵,随即匍匐的更低:“属下心忧郡主安危,恐郡主为奸人所害,故而莽撞,还望郡主赎罪。”
“忧心我的安危”慧雅郡主轻嗤一声,颇多嘲讽之意:“那我可多谢你们的忠心护主了。”
那人跪伏于地,埋首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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