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卫幽/翡胭
莫说她一个孤身娇弱的女子,该如何在这无星无月的夜里从陡峭的清净山爬下再爬上,就光是这时间就不够。她装不舒服也只能躺一夜,等到明日天明,自然会有比丘尼来唤她起身做早课,假若她们发现她不见了……
黄太夫人自然会替她遮掩,然而妙慧却还敌我未明。
穆嫣蹙着眉头在铺了地暖的屋子里来回踱步,猛然之间忽然想起了白日里与霍骁相遇的场景,他是从树上跳落下来的,他说那棵松树是清净寺的。这岂不是在说,假若她能攀上那棵松树,就能绕过许多漫长陡峭的山路,直接到达清净寺的地盘?
从庵堂偷偷溜到破败古亭距离不远,花不了多少时间,爬树对寻常女子而言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她在外面各种阴狠毒辣的暗杀之中侥幸逃生,这六年间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做过多少匪夷所思的事,区区爬树而已,于她而言。并非难事。
或许,当真可以一试。
穆嫣下定决心之后,便侧耳倾听屋外动静。
清静庵的尼姑们清修戒律森严,作息规律,这个时间差不多都已经歇下入睡了。
黄太夫人临下山前留了两个老嬷嬷给她,那两位原本在慈心堂并不受看重。没有资格歇在主人卧房,所以尽管太夫人将照顾她的大任交给了她们,她们也不敢造次,仍旧在偏远一些的屋子里跟年迈的比丘尼住在一起,只要她发出的声音足够小。就不会惊动任何人。
她确认四下已经静寂无声,便弯身将裤脚绑好,裙摆提起入腰间,作一身方便利索的短打打扮,因怕外头天冷,又裹了一件厚厚的棉斗篷,这才悄然开门出去。
穆嫣曾经经历过太多逃生的场面,所以从清静庵出去时并没有太多力气。也不曾惊动任何人。她提心吊胆地绕过值夜的老尼,蹑手蹑脚出去,一直到了外头才敢撒腿狂奔。
夜里骤然起了风。夹着冰花的风刀在她脸上刮过,有一种钝钝的疼。
其实这一点点风霜比起她从前受过的苦算不了什么,然而入京城已经好几个月了,她整日受着穆重临和唐氏的呵护,已经许久都没有经历过这些,还是觉得鼻头有些酸。
但。哪仅只是酸涩而已?一想到有个人因为她的一念之差就要死了,或许已经死了。她的心里就难过自责得不行。就只想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更快一点。
清净寺的禅房里,霍骁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床榻之上,这屋子不大,但却一丝暖意都没有,窗户纸破旧不堪,好似随时都可以被风吹裂一般,屋顶还有漏风的瓦片,时不时卷入一股凉风,将榻前生起的火堆扑熄又灭。
掣风拖着病乏的身躯将火堆重新燃起,趴在霍骁一动不动的身体旁边叹气,“爷,您说您锦绣华服的好日子不过,为什么偏偏想着要到这样清寒破败的地方来吃苦?无为大师说寺里一共就三间房,最好的那间给了佛祖,这是次好的屋子,可您看这破得……”
他语气倒还平静,但吐槽之意深浓,“瞧这墙角的蜘蛛,来回乱窜的老鼠,还有风吹就动的木门,连个烧炭的炉子都没有,就是路边的破庙也比这里强一些吧?”
比起隔壁清静庵的富贵奢华,清净寺简直就是山野中一间无人问津的破茅草屋。
无为大师也算是一时名僧,一手医术了得,不知道解救了多少人于病痛苦海,可谁能想到他竟然住在这样破旧不堪的地方,没有弟子,没有服侍的沙弥,从劈柴砍柴烧火开始,所有的杂事都全部由他自己亲手去做,简直比苦行僧过得还要清苦。
霍骁艰难地将眼睛眯开一条缝,咬牙切齿地说道,“别在我耳边瞎嚷嚷,烦得慌,去,去,小爷我没事了。无为大师说吃过了药,只要睡一宿,明儿起来就能好了,你不必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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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看着我,一边凉快去。”
他嫌弃地皱了皱眉,“你还在发风寒呢,仔细别传染给小爷,去,今夜不许进我的屋子,抱着你的棉被滚去佛祖脚下睡觉去,千万别再来烦我。”
掣风撇了撇嘴,他家爷就是这么一个别扭的人,分明是关心的话,说出来总是那么难听,也就是他从小跟着爷一块儿长大,晓得哪些话应该正着听哪些话应该反着听,这才能分辨出来爷的心意。若是换了其他人,难是要误会生气的。
他耸了耸肩,弯腰去抱自己的被褥,一边无奈地嚷嚷,“好好好,爷吩咐了,小的自然遵命。我这就抱着我的棉被滚出这屋子,绝不再进来一步,以烦着您,这行了吧?”
霍骁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废话还那么多,赶紧滚!”
掣风迈着虚弱的步伐出去,将门紧紧合上,走到佛殿前时,忽然感觉到头顶上有什么东西在晃,他抬起头望了天上一眼,只见树影摇曳,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蠕动着。
他浑身打了个寒颤,忙抱着被子立刻躲在菩萨脚下藏好,口中还不断呢喃着,“哎呀妈,这寺里夜里还挺可怕的,树上竟爬了那么大一个松鼠,咦,不对,松鼠哪有那么大的,这得成了吧?哎呀呀,难道这世间还真的有妖魔鬼怪?”
掣风原本就风寒未愈,这么一被惊吓立刻就腿软了,紧紧地躲在佛祖脚下藏在被褥里,不多时便就昏睡过去。
穆嫣原本还担心会在清净寺里迷路,万一找不到人傻乎乎折腾半天可就惨了,但她一下树一落地,就被眼前这荒凉破败的景象惊呆了。这清净寺一共就只有三间小瓦房,还破破落落的,树林子里杂草丛生,都快要上半腰身了,一看就无人打理。
她也没有听到比丘尼说的哭声,安静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声音,更别提什么鬼哭狼嚎了。难道,霍骁的遗体已经被送去霍王府了吗?也是,怎么也是霍王府的二公子,人都死了难道要搁置在这么破败荒凉的寺庙里?
穆嫣心情一阵低落,若不是这荒山野岭太过吓人,她怕被自己吓到,差一点就要哭出声来了。
这时,她鼻尖隐约闻到了一股药香,心里陡然一阵振奋,她心想,若是霍骁已经死了,那也就不需要喝药了,可这药炉熄火未久,药香仍自醇厚,定然是刚喝了药不久。这是不是说明,霍骁还活着?
她立刻打起神,顺着药味往最左边那间屋子摸去。
霍骁吃过无为大师的药后已经逐渐开始恢复,过敏的症状来得快,但一旦对病症治疗去得也快的。不过,因为身心疲惫,他虽然意识已经清醒,但整个人却还是虚弱的。
他察觉自己的屋门被悄然推开,心里略有不爽,以为是掣风不听话,但他微转头瞥见那身影纤细,不论个头还是走路的模样都与掣风大不相同,心里便一下子起了警觉。
来人并不是掣风,可这冬夜谁又会闯进这座破败至此的荒庙?这一看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好拿的,定然不会是贼子。难道是祖父的政敌晓得他在这里吃了苦头,所以想要来顺便取他的小命吗?
这样想着,霍骁便假作昏睡一声不吭,打算等敌人进前,再一举擒拿。
鼻尖忽然闻到一股幽香,带着清冷的冰雪味道,他察觉到那人跪坐在床榻之前,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喂,你死了吗?”
下一秒,那冰凉的手指便抚上他的鼻尖,似是想要探寻他的鼻息。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等心理,电光火石间,他猛然闭住呼吸,一丝气息都没有流泻出去。
果然,那冰凉的手指在他唇上顿住,慢慢开始发颤微抖。
穆嫣没有探到霍骁的呼吸,整个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眼泪从眼眶中倾泻而下,像是决了堤的江水,延绵不停。
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的,希望他不过只是有些过敏的反应,自身顽强,终究可以熬得过去,可那点星火希望,在他停滞的呼吸面前,被彻底戳碎,变成锋利的刀片,一片片刺入她的心脏。
她附身埋在带着霉味的被褥之上哭泣,因为实在太崩溃了,所以将头埋得越来越深,生怕被别人听见她的哭声,引来更多的麻烦。
也不知哭了多久,头顶上突然传来冷淡的问话,“你害死了我,对吗?”(未完待续)
☆、第47章交锋
今夜外面无星无月,没有夜色光亮的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是门口药炉的火炭刚灭,隐约还有些余热火星,影影绰绰照得到床榻这边,火光跳跃,风吹影乱,看起来颇有些群魔乱舞之象,将这荒山野岭破庙烂屋映得越发可怖了。
霍骁刚与病魔经历过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此刻虽然已然开始逐渐恢复气力,但脸色惨白,像是蜡纸,带着几分森冷僵硬,看起来很是吓人。
他直挺挺地坐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不知因害怕还是懊悔哭得身体发颤的少女,语气里带着几分寒意,“真的是你,害死我的吗?”
穆嫣浑身一震,猛然抬起头来,眼前景象令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她心内愧疚,不疑有他,还当真以为这是霍骁的鬼.魂在冲着她咆哮喊冤。
眼泪一时滚滚而落,她声音颤抖得说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只是……只是觉得你行事孟浪为人有些讨厌,所以才……所以才想给你一点教训,只是没有想到一时没有控制好剂量,白白让你丢了性命。”
不需要明亮的光线,只凭她的声音和哭泣,霍骁已经认出了她是谁。
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转,有些事便格外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中,他成年之后屈指可数的几次过敏症发作,细细想来,这位神秘的穆五小姐总是无法逃脱关联。就好像白日里,她一扫名门淑女的羞涩拉着自己的手。毫不避讳与他亲密接触,甚至还用她柔软的手指在他脸颊上摩挲。
然后,他就差一点死了。
霍骁并不晓得穆嫣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对坚果类的东西过敏的,但他很确定这几次莫名其妙的受伤都是出于这女子歹毒的手段。
特别是这一次……他在松树顶上昏倒坠落,没有摔得粉身碎骨已经是幸运了,恰好被通医道的无为大师救治也算是天意,可若是这两点之中有任何一处偏差,他此刻早就不知道魂飞何处了。
这女子好歹毒的心思!
更可恨的是,她分明害了人,却还好意思到这里来猫哭耗子假慈悲。瞧她一脸无辜却满口狡辩的样子。真真叫人看了生气。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害死了人!
霍骁有心要叫穆嫣吃一点苦头,便故意苦着脸将自己扮成鬼.魂。为了逼真。他连声音都刻意压得更低。还在尾音处加上颤抖的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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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那还要官差干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到底是因何要这样害我性命?”
他见穆嫣身子打颤,心中那股不能言说的憋闷好似忽然有了发泄的渠道,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带到身前,用力按住她的脖颈往下掐,一边恶狠狠得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害死了我,就得还我命来!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穆嫣心想,既是她做错了事害了人,那合该她遇到厉鬼索命,虽也觉得可惜,自己好不容易从西北逃出生天,以为可以在京城有一番作为的,至少也不该是这样死去。可这是她欠了他的,就这样还他一命也好,否则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不再挣扎,彻底放弃了抵抗,静静地闭上眼眸,连呼吸都放缓了节奏,趁着他手劲有所松弛的当口,哑着声音说道,“你说得没有错,杀人偿命,我害死了你,你来索命也是没有错的,我……我不动。”
活着那样辛苦,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这年头在过去的六年里曾无数次在她的脑海出现,若不是世上还有哥哥和穆重临,也许……也许她早就已经奔赴黄泉去和父母团聚了。
这样也好……
她的眼角微动,有晶莹滚烫的泪珠滚落而下,恰好流淌到了霍骁手上,他像是被针扎到了一般抖了抖手,再要往下掐时,却不知道怎么了,再也无法用力下去。
良久,他的手指轻轻松落,晦暗不明的光线里,他幽幽叹了一声,“你滚吧,下次再也不要叫小爷看到你,否则定不会再对你心慈手软。”
穆嫣心中微讶,她慢慢张开眼睛,她瞥见床榻上刚才直挺挺躺着的人此刻正弯身坐了起来,他虽然看起来苍白虚弱,可鼻翼张合,显然是有生息的活人,这才晓得刚才是受了霍骁的骗,上了他的当。
但她丝毫不恼,反而越发愧疚起来,“你……还活着?”
纤细如玉葱般的手指不疾不徐送到他鼻间,真切地感觉到了他的温度。她胡乱抹了一把脸,将眼泪擦干,这才轻轻抿了抿嘴笑了起来,“真好,你还活着,我没有害死人,我没有害死人,真好!”
假若霍骁这回真的因她而死,霍王府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她往他身上脖颈抹松子粉的事虽然做得隐秘,可假若真的要彻查,对上时间地点,还是可以将她找出来的。
她害死了霍王府的二公子,定然是没有活路的,而且还要连累安国公府,说不定彻查下去,还会暴露了穆重临以及哥哥的身份,如此牵连而下,就如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极有可能会将哥哥这六年来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因为她,又将会垒起累累白骨,血流遍地。
霍骁被她的又哭又笑弄得心烦意乱,他抬手将她的身子往外推了一把,嫌弃地搓了搓手,“怎么说你也是个女孩子,哭着笑着爬男人的床,这样没脸没皮的事你做得出来,我也受之不起。去去,赶紧下去,别靠爷太近!”
他挺直脊背,高昂着下巴,一副清心寡欲的傲娇神色。“我早说过的,小爷心里只有芷若一个,就算你使再下.作的招数,也不能改变什么。你觉得小爷我像是会被人拿捏的人吗?莫说你只是爬了我的床,就是真的跟我有了点什么,我也是决计看不上你的,所以你还是死心吧。”
刚才还气愤不已的霍二爷此刻已经全然忘记了什么叫愤怒,他完全想不起来赖在他床边不走的那位是差一点就害死了他的罪魁祸首,满心眼满脑子想的都是风光霁月。
穆嫣死里逃生,再也无心吐槽霍骁的为人。就算他故作傲娇的样子。她也一并看得顺眼了许多。
她坐在他床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按住他脉搏听了一会儿,笑着说道。“幸亏及时用了药。现在已经没事了。你是不是觉得气力不济?双腿还有些发软?这个不要紧的,等好好睡上一觉明日醒来,定然就神清气爽身轻如燕了。”
清凉寺的无为大师是位杏林高手。这件事一般人并不知道,但穆嫣却是晓得的。盛昌帝与霍王府的关系十分密切,霍王府的一举一动都瞒不了他,他当时十分疼爱端乾太子的一对儿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对她和哥哥两个从来都不避讳。
无为大师能够控制住霍世子的哮喘,自然也对霍骁的过敏症有对症的良方,如今看来,正是他的药才及时将霍骁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有这样的高手在,霍骁当彻底无碍矣。
穆嫣的话与无为大师说的一模一样。
霍骁眸光一动,有些不大相信地问道,“你会医术?”
这年月倒是奇了怪了,和尚会医术也就罢了,连个弱小女子也会……
不过,他先前也曾听姑母提起过,安国公府新来的穆五小姐会做些药膳,她来了之后将大表哥那位病弱的表弟治得七七八八康健了许多。原本以为,不过只是会熬些汤膳罢了,谁料到她竟还会诊脉。
穆嫣因为对他怀了愧疚之心,是以倒也肯据实以告,“我自小就学习过医理,对医术虽不大通,但听脉问诊却都是懂的。你的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以后不再接触坚果类的东西,是不会再复发的…….”
说到后面,她声音越来越小,脸色也越来越发红。
她很是不好意思地望了他一眼,“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捉弄你了,我保证!”
霍骁原本就早将她的“歹毒”忘到了九霄云外,这会儿见她眼角带泪,诚心诚意地懊悔道歉,就更没有放在心上。左右他如今晓得是谁害的她,万一若真是死了,也晓得要叫自己的魂魄缠上谁。
但原本想要将宽恕的话说出口,临到头来却还是刻薄的言语,“你差点害死了小爷,这件事怎能由你三言两语就这样算了?不行,等明日天亮,我就派人去官府击鼓鸣冤,这杀人未遂的罪名,你是担定了的!”
穆嫣确认了霍骁无碍,心里便就松了一口气。她暗想,就算霍骁当真去官府告她,这无凭无据的,又能奈她若何?她背了这样大一个罪名,可是要连累安国公府穆家的,三姐姐过些日子就要嫁了,便是为了三姐姐的前程,大伯父也不会坐视不理。
这里面的牵扯可大了去了,就算霍骁执意要跟她过不去,霍王爷定然也是不依的。
这样想着,她便放放心心地笑了起来,“嗯,你若是想告,就去告吧。”
穆嫣翩然起身,顺着昏暗的光线往门外摸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问话,“你去哪里?”
她的脚步顿住,回头冲着他一笑,“霍二爷不是说不论我使什么招数都不会让我得逞,既然这样,我还留在这里干嘛?反正你心里只有苏芷若,无论如何都不会看我一眼,更不会娶我,还要告我,我心情郁结,便还是听你的话,滚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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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话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只剩下屋子里那只愣在原处,半晌,他低声呢喃,“我……我叫她滚了吗?”(。)
☆、第48章往事
穆嫣怀着愧疚忐忑之心出去,然而回来时心境已然大不相同。
她脚步轻快地来到大松树前,弯腰将裤腿上的绑带系紧,瞅着合适的落脚点便上了树。这树虽然很高,但枝桠却分布地均匀又密,只要紧紧踩住树杈,不要往下看,很容易就可以翻到树顶再落到清净庵的地盘。
如同一只敏捷的松鼠,她很快就爬到半树腰,正想着动作如果再麻利一点,就能赶在比丘尼们做早课前回去,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人晓得她翻树去过了清净寺。这时,树下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低喝,“什么人?”
穆嫣心下一紧张,不由便往下掉了一段,她紧紧抱住树干偷偷往下看,只见清净寺最东面的门扉开了,在忽明忽暗的烛光里,露出一张满脸胡渣的中年僧人的脸来,他目光犀利如同昼夜之炬,视线正一丝不偏地望向她这里。
她一时愣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假若她继续往上攀登,定会发出动静,那她曾来过的事恐怕就瞒不住了,不只会影响她闺誉,细究起来也瞒不过她曾害过霍骁的事实。但假若她定住不动,只要那僧人持着蜡烛往前一些,就能看清楚她整个人,结果也是一样的。
西首破旧的门扉轻动,一个虚弱的影子扶墙而出,他靠在强跟前喘着粗气,声音颤抖地问道,“无为大师,外面发生了何事?”
正说着,他似乎腿脚一软,竟直直地瘫倒下来。那僧人见状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替他诊脉。哪里还顾得上留意树上的动静?
也正是这一错愣间,穆嫣飞速地往树顶上爬,以从未有过的矫健身手迅速地落到了对山的石道上,这才松了口气。她长长的睫毛微微垂动,心里一时涌起万般感受来。虽说霍骁小时候曾与她结下不世之仇,但平心而论,长大了之后的他,对她也并没有那样坏……
她替他诊脉不久,晓得他的身体在逐渐恢复,并且恢复地很快。是决然不可能再发生昏厥晕倒这样的事的。这便说明,方才他的举动,不过只是为了替她打掩护而作。以病弱之躯,感冒严寒风吹之苦,还要在无为大师面前上演一出晕倒把戏。是要放她走。
此时已过寅时,比丘尼们卯时开始早课,有些勤奋的再过不久就该起身洗漱了。
穆嫣看了看天色,不再犹豫,便提着裙子往庵堂而去。等到安国公府留下来的婆子们进来服侍她起身时,她早就已经重新窝在被褥之中,还煞有其事地打了个哈欠,一切都与平常无异。
如此安心地替穆念雪念完三日祈福心经。安国公府的马车就到了。
来接她的是穆重临。
因为郑王妃尚未发丧,这几日穆家的女眷仍旧要每日过去郑王府,所以府中马车紧缺。穆重临便只带了一辆马车来。唐氏晓得他与穆嫣素来亲近,倒也没有话说,只是嘱托他务必要将嫣儿安全地带回来。
马车里,穆重临低声问道,“这几日在山上粗茶淡饭,辛苦你了。等回了府里,我叫厨房给你做些好吃的补补。啊。山上风大,夜里有没有着凉?”
穆嫣连忙摇头。“半山的风不大,比山脚下可好很多,清净庵又通了地暖,整个屋子不点炭就暖洋洋的,一点也不冷呢。还有,虽然斋菜是清淡了些,但二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她俯身在穆重临耳边低声说道,“重临哥哥,你知道吗?被京城的世家贵妇们无限推崇的妙慧师太,原来就是从前景和宫的丹嫔呢!清净庵的斋菜是用肉汤做的,丹嫔也显然并不是诚心礼佛之人。”
丹嫔原本只是锦林苑一个洒扫的宫女,因为生了一双与陈皇后一般细腻纤巧的手而被盛昌帝宠幸,几度升迁封了嫔,住在景和宫的偏殿。后来,盛昌帝有了新的移情对象柔妃,就逐渐将她弃之不理,过了约莫一两年,就听说她得了急病暴毙了。
后.宫内苑的人,不论是怎么死的,总会套一个急病暴毙的结论。丹嫔自然也不例外,穆嫣虽在东宫,然而因为她是盛昌帝最宠爱的孙女儿,所以满内宫的宫人宫女都喜欢巴结她,有个叫月儿的宫女曾私底下说,丹嫔是因为被人撞破了与秦王有私,这才被处死的。
这大约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秦王从前虽然生活在端乾太子的荣耀之下,但也还算和气,可自那之后,他开始变得阴沉晦暗,也逐渐被盛昌帝所不喜。约莫也是因为这个缘由,所以在端乾太子被废离世之后,这储君之位便没有顺其自然地交给陈皇后所出的次子秦王,而是一直悬而未决,以至于到了今日,还没有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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