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梦溪石
下一刻,她就见到了令自己此生都难以忘记的一幕。
小陆氏的眼睛依旧睁得滚圆,但她胸口处却多了一把刀。
她刚才一脚踩滑往后摔,士兵却没来得及收刀,于是酿成了惨剧。
由于去势过快,这把刀从后背插入,又从前胸透了出来,士兵一松手,小陆氏整个人立时倒在地上,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说。
宋氏的手被人紧紧攥住,她不知道是谁,也没有力气转头去看,她只听见自己也尖叫起来,心跳越来越剧烈,一下子超出了身体的负荷,宋氏腿一软,整个人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与她一样反应的女眷不在少数,拾翠殿内,登时乱作一团。
众人平日里见到的,无非是风花雪月,家长里短,哪怕后宅为了争宠为了地位而勾心斗角,也都是些害人不见血的手段,哪里看过这样□□裸的,毫无遮掩的血腥场面?
“我的儿!”小陆氏的母亲哭叫着扑上去,抱住小陆氏的尸身痛哭。
安淑妃的脸色也苍白了一瞬,随即镇定下来,让人将小陆氏尸身拖出去,小陆氏的娘家嫂子生怕婆婆也跟着遭殃,忙抱住老人家,将她死死按在一旁。
小陆氏的尸身在殿内光滑的砖石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一直蔓延到门口。
淡淡的血腥味在周围弥漫,许多人受不了,当场就掩住嘴巴,几欲呕吐。
殷贵妃一言不发,从怀中拿出装着金印的绣囊,手微微颤抖,递了出去。
……
今日过来请安拜年的晚辈不少,皇帝也忘记自己到底接见了多少人,待得人走了一波,皇帝喝完药,感觉人有些乏,就想小睡一觉,告知马宏不再见人。
太医在药里加大了安神药材的剂量,这几天皇帝基本上一沾枕头就能睡着,精神养得不错,所以今日才能那么早起来。
这会儿他感觉自己好像才刚躺下,就被马宏摇醒。
“陛下!陛下!”马宏的声音有一丝慌乱。
睡得久了,手脚都有些发软,这一骤然被人叫醒,心跳更是加快,皇帝不得不用多年来养成的意志力勉强撑开眼皮。
“……怎么?”他连声音都是哑的。
“小人瞧着外面的人员调动似乎有些异常,在紫宸殿外来来回回巡守的人也太多了些!”马宏小声道。
皇帝一下子清醒过来:“紫宸殿外头的人呢?”
马宏忙道:“紫宸殿外面的人没动,都还是陛下的亲兵,就是小人方才错眼一瞧,原先两个时辰一巡的人,刚刚半个时辰就换了两拨。”
皇帝揉了一下脸:“季嵯呢?程悦呢?今日他们两人肯定有一个在,将人叫过来。”
马宏应声,正要让人去传召,就听见门口似乎传来说话声。
他出去一看,却是一直卧病在床,连今日也还未入宫请安的齐王。
“殿下!”马宏小步跑过去,“您怎么来了?”
他已有一段时日没有看见齐王了,后者面色苍白,也有些消瘦,正应了前些日子生病的事,不过装扮仪容还是整洁的。
“我有要事禀告陛下,你赶紧通传一声!”
马宏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齐王顿足:“卫王谋反,将鲁王囚于太庙,我听见消息之后就赶紧入宫来了!”
饶是马宏跟在皇帝身边,称得上见多识广,骤然听见这个消息,也忍不住大惊失色,乱了分寸:“这、这……您快跟我来!”
齐王与马宏一前一后,匆匆来至殿内。
皇帝见状一愣:“齐王怎么来了?”
齐王扑通跪了下来,喘气道:“父亲,大事不好,卫王谋反了!”
皇帝只觉得自己耳边登时嗡嗡作响,眼前视线也模糊一团,他原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整个人往后栽去。
“陛下!”
“父亲!”
马宏与齐王抢上前将人扶住,才让皇帝免于摔倒。
胸膛剧烈起伏,皇帝喘过一口气,问道:“此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齐王道:“大哥今日去太庙告祭,我因病未能随行,便让大郎代为出席,大郎身边有一名长随,身手不错,平日里我让他跟在大郎左右,您也见过的。方才他急匆匆跑到王府里来,说是卫王联手镇远侯李宽,已将太庙团团围住,那长随因要小解,中途溜出,侥幸没被抓住,就赶紧回来报信了!”
皇帝沉吟片刻,对马宏道:“马上去叫季嵯或程悦过来,加强宫城防备,关闭九门,不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出!”
马宏赶紧领命离去。
齐王担忧道:“父亲,李宽掌南衙十六卫的兵马,若当真孤注一掷随卫王起事,恐怕单凭北衙这点人手,是守不住的!”
皇帝揉了揉额头,只觉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李宽没有虎符或手诏,调动不了南衙兵马,即使他能煽动底下士兵跟着他起事,到时候只要朕往宫城城楼上一站,他的阴谋不攻自破,南衙不可能所有人都唯李宽的命令是从……”
齐王慌道:“那、那大哥怎么办,大郎也还在他们手里……”
皇帝叹了口气:“朕知道,这些年来,卫王其实不如表面低调,陈无量案,也少不了他的一份掺和,但人都有私心,皇位只有一个,你们肯安安分分的,朕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你们留两块好的封地。”
齐王低头以袖拭泪:“父亲,孩儿不孝,让您操心了!”
父子俩等了片刻,皇帝皱眉:“马宏怎么还没回来?”
齐王:“儿子让人去看看!”
他正要起身,就见程悦大步入内,行礼道:“陛下,恕臣来迟,方才宫城外有士兵聚众哗变,已经被臣处理妥当,九门也已悉数关闭!”
皇帝:“马宏呢?”
程悦:“方才有人来报,说是宋德妃挟持贵妃,意欲图谋不轨,臣不便涉足后宫,就让马常侍带人过去了。”
皇帝皱起眉头:“朕怎么听见外头还有短兵相接的动静?难不成又有士兵哗变?季嵯呢,他以前年年过年,都会入宫当值的,今年不可能没来,去将他叫过来!”
程悦正欲说话,齐王向他递了一个眼色,程悦闭口不言,躬身退出。
皇帝道:“贵妃她们在哪里,朕过去看看!”
齐王忙道:“父亲,您龙体欠安,有什么事还是吩咐儿子去做吧!宋德妃一介女流,就算说服宫婢宦官与她一道谋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的,有马宏在,贵妃想必能安然无恙。”
皇帝皱眉不语。
齐王察言观色,继续道:“依我看,卫王与宋德妃,必然是想着让宋德妃先拿了凤印控制内廷,届时再打开其中一个城门,迎叛军入宫,便可里应外合,一举拿下这里。父亲您不如写一道手诏给程悦,让他前去平叛,如此也师出有名……”
就在此时,外面隐隐传来一声惨叫,声音虽小,却也传入后殿,让文德帝与齐王都脸色一变。
“不对!”文德帝忽然道。
齐王心头一跳,生出些许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文德帝紧紧盯住他,质问道:“季嵯呢,他到底上哪去了?为何来的只有程悦!”
齐王强作镇定:“臣听见长随禀告的消息就匆匆入宫,如何知道季大将军的下落,说不定他一时鬼迷心窍,也跟着卫王谋反了……”
“不可能!”文德帝想也不想,“季嵯乃朕一手提拔,他为人忠直,绝不可能背叛朕!”
他一反这些天的疲倦无礼,连目光亦变得炯炯有神,有那么一瞬间,齐王差点从前往日精神奕奕的帝王又回来了。
“你说卫王与李宽勾结谋反,将鲁王囚禁,但鲁王还不是太子,朕也还在宫城里,他们抓了鲁王又有何用?难不成还想以此逼迫朕投降让位?”文德帝看着齐王,一字一顿道,“若朕是卫王,朕必会先买通宫城里的人,将内廷控制,也把朕牢牢攥在手里,再以内对外,这才是名正言顺!”
冰雪寒天,齐王竟听得汗如雨下,面色苍白。
文德帝冷冷道:“看来朕没有猜错,谋反的不是鲁王,也不是卫王,而是你,齐、王!”
齐王微微一震,所有的提心吊胆全都化为破釜沉舟的决心,他深吸了口气,反倒镇定下来。
“父亲英明,如今宫城业已为我所掌控,李宽没有虎符和手诏,也无权调动兵马,您不如痛痛快快,将大位让与儿子,儿子对天发誓,定当像以前那样孝顺您,侍奉您为太上皇,颐养天年!”
文德帝:“程悦想必已经为你所用,季嵯想必也已惨遭你们毒手,但北衙四卫,单凭程悦一人,是不可能完全掌控的,你以为朕在位二十三年,所能凭借的,只有一个程悦吗?这宫城之内的禁卫,不说全部,起码也有六成以上,都是忠于朕的亲兵!”
齐王:“不错,但方才殿外的守卫都让程悦带人解决了,其余的人,要么没法亲眼见到您,要么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季嵯已死,只要有程悦在,再加上您的玺印,他们很容易就会被裹挟,成为对抗叛军的正义之师。李宽不动则已,若敢妄动,这叛军之名,头一个就要扣在他的头上。”
文德帝闭了闭眼:“你长进了,还知道布下这么一个局,连朕都差点着了你的道。”
齐王:“既然如此,您将大位传给我,也该放心了吧。”
他撩起外袍,端端正正跪下:“父亲明鉴,儿子从来就没有想过对您不敬,这都是迫于无奈,我也保证,此事过后,若大哥与十郎他们肯向我称臣,忠心不贰,我也一定不会伤害他们的性命。”
文德帝看着他:“你们三个人里,的确就属你最聪明,从陈无量案里,朕就看出来了,可这些聪明,全是小聪明,上不了大台面。”
齐王脸色微变,忍不住道:“父亲对我,向来是不公平的,我今日能瞒骗过您,让您没能提前察觉此事,就说明我已青出于蓝!恕儿子说句大不敬的,您当年同样得位不正,儿子不过是有样学样,我若是小聪明,那您就是大智慧吗?”
麟趾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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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德帝面前,齐王一贯是温文有礼的,言行举止,多多少少有几分故太子的影子,哪怕因为陈无量一案,齐王被撸了差事,他也只是满脸悔恨地向父亲认错,何曾像现在这样口出狂言,大逆不道?
再看眼前的齐王,神色怨恨,满怀怨念,平日端正的面容此刻微微扭曲,正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诘问自己的父亲。
父子之间,彻底撕下了温情脉脉的假面。
“大智慧?”文德帝冷笑一声,“朕好歹得了二十四年的帝位,你有什么?朕若是你,抓住鲁王和卫王的时候,立马就将他们给宰了,如此一来,朕就只剩下你一个儿子,情不情愿都要选你,那才有当皇帝的野心和魄力!你既想要皇位,又想要大义,还在这跟朕讲条件,这般优柔寡断,半点当机立断的狠劲都没有,还谈什么篡位?回家吃奶去吧!”
齐王被父亲眼里的蔑视彻底激怒了,他大声道:“那故太子又有什么帝王魄力?他成日只会讲仁孝讲厚道,本该是您最瞧不起的那种人,为何他死去这么多年,您还念念不忘!您不喜欢我,就处处看我不顺眼,您喜欢故太子,他就什么都是好的!难道不是吗!”
文德帝缓缓道:“阿让自幼性情纯良,并无半点作伪,而你的仁孝,却是有意做给朕看的,若你当真有孝心,今日又怎会来这一出?”
“故太子生来什么就有,他根本不用去争,不用去抢,就有人把所有一切奉到他面前,不过是因为他早死,在你眼里才完美无缺,若他活到现在,”齐王呵呵冷笑,“只怕头一个要除掉他的,就是您了!”
文德帝面无表情:“也许你说得对,但那又如何?阿让早逝是事实,他在朕心中的分量,永远也是你比不上的。”
“那大哥呢!”齐王咆哮,“贺泰何德何能!他除了一个长子名分,一无是处!跟着贺琳他们干尽蠢事,被流放那么多年回来,还不知长进,他有什么比得上我!”
文德帝:“他的确平庸,朕不否认,但他登基,可以容得下你们兄弟,你若是登基,可能容得下他与卫王?”
齐王生生一愣。
文德帝冷冷道:“你的反应,已经回答了朕的问题。贺泰有几个好儿子,你若为帝,肯定容不下他们的存在,而贺融贺湛他们,又绝不可能任你宰割,届时你们互相残杀,只会葬送江山社稷,贺氏基业!”
齐王嘲讽:“可您还是失策了,贺融贺湛现在还在洛阳,等他们赶过来,黄花菜也凉了,现在是我说了算,还请父亲交出玉玺虎符,起草诏书,让位于我。看在同胞兄弟的份上,我可以饶了大哥他们一命,这场血光之灾,自然也可以消弭无形!”
“做梦!”文德帝毫不留情唾了他一口,齐王闪避不及,被皇帝一口黄痰喷在右脸上。
“有本事,你就自己去找玉玺,再让人给你拟假诏!朕这一辈子,从来就不喜欢被人强迫,来日史书上,你夺宫篡位的罪名,将会永远留在那里,你不是想要立牌坊吗,有本事你去改史书,去让天下人都闭嘴啊!”
但文德帝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齐王忽然扑上来,将他整个人压倒在床上,紧紧扼住他的脖子。
文德帝极力挣扎,但对于远比他年轻的儿子,病中老人的这点挣扎根本不算什么。
齐王:“让位给我,您可以当您的太上皇,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就是看不上我,我不需要贺泰容得下我,这帝位本来就该是我!是我的!听见没有,把玉玺交出来!”
“你不会……得逞!宫里和南衙,还有洛州,五郎和张韬……”文德帝死死咬住牙关,即使已经被勒得翻起白眼,依旧不肯松口求饶。
齐王不由大怒。
人人都说,皇帝这三个儿子里,最能干的就是齐王,将来最有可能继承帝位的,也是齐王。齐王妃是文德帝千挑万选的,齐王世子贺臻,也曾被文德帝称赞“仁厚纯孝,可为昭明”。
然而这一切,在某一天里,就完全变了。
父亲改变了主意,连带着让他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悉数付诸东流。
想及此,那些不甘心与怨恨,一层层堆叠起来,与眼前皇帝的反应合二为一,让他完全失去了理智,不由自主加重手中力道。
“殿下!太庙那边须得……”程悦急匆匆进来,话说了一截,他生生刹住脚步,不可置信看着眼前一幕。
片刻之后,他冲上前去,将齐王拉开:“殿下!你冷静点!”
武人力气大,齐王被他往后一拽,整个人往后栽倒在地,后背撞击的痛楚令齐王完全清醒过来。
他的脸色渐渐从迷乱中恢复,露出些许茫然。
程悦见皇帝在床上一动不动,赶紧上前察看:“陛下?陛下!”
他将手指放在文德帝鼻下一探,继而脸色大变,飞快扭头对齐王道:“陛下宾天了!”
齐王面色苍白,嘴唇颤抖,不由自主往后挪动:“不、不可能,我没用多大力气,他一定是装的,我没杀人,我没弑父……”
眼看他又要陷入另一波迷乱,程悦想也不想,一个耳光扇过去,直接将齐王一边脸颊打得高高肿起。
“殿下!如今事态,已经容不得您有半点迟疑了!鲁王和卫王还在太庙那边,虽说他们不足为虑的,但毕竟李宽手里的兵权是个变数,还有洛州的贺湛,在京城局面平定下来之前,决不能让他知道半点风声,张韬远在边陲,远水救不了近火,但贺湛不一样,洛阳距离长安不远,他若带兵来围城,跟李宽里应外合的话,对我们又是一个麻烦!”
程悦飞快将话说完,然后紧紧盯住齐王,心道若是对方还无法恢复理智,那少不了他还得一个耳光再打过去。
齐王毕竟只是被掐死父亲这个事实一时冲昏了头脑,他喘着粗气,盯着床榻上一动不动的文德帝片刻,沙哑道:“你现在马上派人去太庙,不必多话,让宋蕴直接杀了他们。还有,派人将鲁王府和卫王府也都围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程悦见平时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齐王终于回来,不由松了口气:“是。”
齐王:“马宏呢?”
程悦:“方才我将他引开,现在正囚禁在偏殿里,要杀了他吗?”
“不!”齐王断然道,“此人还大有用处,他只要出现,很多时候就能代表陛下,你先让他将玉玺和虎符交出来,我再让人起草一份诏书,令李宽交出兵权,南衙兵马也由你暂时接管。”
程悦:“还有,周瑛和张嵩他们想入宫觐见。”
齐王:“你让人将此处封存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就说陛下龙体违和,需要静养,我去应付周瑛他们。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行动!”
程悦抱拳行礼,见齐王抚摸自己右颊,赶紧道:“臣方才一时情急,请殿下,啊不,是陛下恕罪!”
齐王微微一笑:“我没怪你,陛下现在还不好喊,还是用以前的称呼吧,等大势底定,你定居首功。”
程悦:“多谢殿下栽培,臣这就去了!”
目送程悦风风火火离开的身影,齐王忍不住回首,往龙榻的方向看去。
“你说我不能成事,我就偏偏要成给你看,到时候,你们父子四人,就在九泉之下团聚吧!”他低低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
……
贺僖哼着小曲,从玄都观里走出来,对门口等候他的随从道:“走!”
他今日一大早跟着二哥贺秀等人入宫给陛下请安拜年,离开之后,贺僖趁着家里头没有长辈管着,就又一溜烟跑到玄都观来玩耍了,直到中午在观里用了饭,才跟众道长们依依惜别。
随从贺竹笑嘻嘻:“四郎君去哪儿,南吕坊吗,今日好像有歌会!”
贺僖朝他后脑勺拍了一下,没好气:“什么南吕坊,回家,回王府!今日是正月初一,我到玄都观来,还可以说是为陛下父母祈福,去南吕坊算什么,祈福祈到那里去吗!”
贺竹挠头嘿嘿一笑,讪讪住口,主仆二人就这么边走边看,闲逛回去。
可能是因为从房州来京城时一路颠簸留下的阴影,贺僖向来对乘车敬而远之,非不得已,能不坐就不坐,但他又不善骑马,也有些畏高,所以堂堂天家皇孙,鲁王府四郎君,出门经常都是用两条腿走,说出去许多人都不相信。
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要串门拜年,但东西市也比其它时候都要繁华几分,过了热闹的市集,进入住宅坊区,也都能看见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个个盛装打扮,喜气洋洋。
但看着看着,贺僖不由咦了一声:“贺竹,你觉不觉得,今日在街道上巡逻的禁军,比平时还多一些?”
贺竹:“四郎君,这不奇怪吧,毕竟大过年的,可能京兆尹那边也怕出事,所以找了禁军来帮忙。”
贺僖摇头:“不对不对,说是巡逻,这些人却来去匆匆,根本没有往两边看,好像赶着去干嘛。”
他对正事没有半点兴趣,却不代表贺僖傻,他觉得蹊跷,就特地多留了个心眼,回去时没走大路,而是选了一条平时比较少人走,需要绕大一圈的小路。
鲁王府所在的喜乐坊,是全长安城权贵最集中的区域,齐王府,卫王府,相府等都在这里,平日巡守的人也比较多,但贺僖越往里走,就越是感觉不对劲。
什么时候喜乐坊里除了士兵,半个闲人都没有了?
就算大过年的,没有人跟他一样无所事事在外面晃荡,也总会有出门去拜年的马车吧?
他让贺竹也放轻了动静,两人跟做贼似的,偷偷跑到鲁王府对面的宅子后面,探出脑袋张望。
我的个无量天尊!
这一看可不得了,贺僖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忙又小声让贺竹看。
贺竹奇怪:“四郎君,咱们王府门口为何围了那么多人?”
贺僖:“我怎么知道?今日父亲去太庙告祭,难不成出了什么事被送回来?”
贺竹:“不会吧,要么是陛下派来保护我们的?”
贺僖摇摇头:“不像。”
他灵机一动:“跟我去齐王府和卫王府瞧瞧。”
两人又抄小路悄悄去看了另外两处,这下贺竹是彻底迷糊了:“咱们王府和卫王府都有士兵围着,单单齐王府没有,这是怎么回事……四郎君,您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贺僖的脸色何止难看,简直发青发黑了。
“糟了糟了,”他喃喃自语,“一定出事了,一定出事了!”
贺竹不明白:“能出什么事?陛下还好好的,咱们殿下也要被封太子了!”
贺僖:“你懂什么,如果没出事,那这些兵是从哪里来的?”
贺竹:“但如果齐王不轨,为什么不干脆戒严京城呢?咱们还能在喜乐坊里来去自如啊!”
贺僖咬着手指,冥思苦想:“我不知道,别问我了!”
他们正躲在卫王府后面的一条小巷里,眼见一小队骑兵从不远处疾驰而来,又在卫王府门口停住。
“一切正常与否?”贺僖听见有人问。
“一切正常,你这是去哪儿?”
“太庙!”
短暂的对话之后,对方带着人呼啸绝尘而去。
“四郎君,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真出事了吗?到底谁是忠?谁是奸啊?”贺竹小声问道。
“闭嘴!”贺僖有点烦躁,“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他们又在卫王府后面待了快一个时辰,直到贺僖发现卫王府后门连只苍蝇都没飞出来时,才确定真的出事了。
他手脚冰凉,只因背靠着墙壁,才避免往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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