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退路，不救赎

    “既然如此，我就不充大推辞了。”主持人见状立刻把话筒和获奖名单递给他，洛怀瑾瞄了一眼，看到名字的那一刻其实他心里已经有数了，果然：“本届金鼎奖的获得者是我的好友，莫成显。”

    话音刚落，主持人怕现场引起什么骚乱，立刻接话：“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恭喜莫成显莫先生，并感谢洛怀瑾洛先生为我们本次大会颁奖。”台下片刻安静，随即西北角有一片掌声带起全场，瞬间爆发出来一阵惊涛掌浪。

    掌声落下，主持人继续说道：“不过由于一些原因，莫成显莫先生今天无法到达现场领奖，通过沟通，莫成显莫先生的奖项请洛怀瑾洛先生代领并发表获奖感言。”

    前面的洛怀瑾猜的大致一样，但这个他真的有点大吃一惊，没想到中央竟然会通知莫成显让他得奖这件事，更没想到莫成显那个人竟然会愿意领这个奖还愿意让自己帮忙代领，真是有点意想不到了。

    不过洛怀瑾张狂一世，也没有什么场面是他怯过的。随即莞尔一笑，接过那个代表金鼎奖的小小四足方鼎，顿了顿，洛怀瑾说道：“刚才已经讲了很多官话套话了，没想到莫成显还要让我帮他发表获奖感言，没留什么拿得出手的话了，那我就说点别的吧。考古业自建国后开始发展，经历过一段混乱且暗无天日的时候，但在政府有意识介入治理后，开始进入了市场和政府协调管控的黄金发展时代。有幸的是，我和莫成显都曾经在泥潭里打滚，但如今都是身披彩霞，孑然一身。”

    洛怀瑾站在台上，莫名有些唏嘘，他想，如果当年没有那件事，不让有些人忠贞之人去背锅，那么如今的考古界会不会是另外一番样子，市场和政府不会闹得不可开交，也寒了多少人一腔热血一颗丹心呢。这样想着，他瞬间眼睛扫过台下，有因为莫成显得奖而愤愤不平的魏家现任家主魏佳明，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却又无可奈何，洛怀瑾知道如果没有自己，这个奖铁定就是他的了。诶，潜规则啊，哪行都逃不开。但在任何拿不出手的规则面前，实力都是绝对的王者。也有因为奖项到了该去的人手中的少年志士，他们的眼中是闪着光的，洛怀瑾想，没白来一趟啊，我国有如此拎得清的闪光少年，何愁崛起无望啊。

    洛怀瑾拿着话筒，继续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这个行业的原则就是只要发生过的一切都有痕迹可寻，只要你想。在座各位都是我国的考古栋梁之才，我很高兴我赶上了这个黄金高速发展的时代并且在这个最好的时代可以拥有一席施展的天地，我可以在座各位也依然可以。只要你们记得自己的初心，而非为了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因为，这是时代赋予我们的使命与光芒。谢谢大家！”

    听闻过洛怀瑾洛五爷威名的人都已经习惯了他可能的恶语相向，所以在听到这样一番振聋发聩可谓是肺腑之言的演讲后，在场所有人包括记者都有点懵，但很快反应过来，把内容记载下来发给了总部，催促着留守编辑立刻出新闻稿。毕竟这么大的新闻不到一会儿就会满天飞，现在就争这个速度了，看看谁家是首发。

    洛怀瑾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就莞尔一笑，然后施施然下台，真真是不带走一片云彩，留下满场错愕与惊叹。

    洛怀瑾这边下台，就瞬间瞄到了一个人，莫成显的外孙子他前几天还骂人家棒槌的那个小子，显然林榆雁也有点没有反应过来，要的就是现在，洛怀瑾闪身而过，留下了莫成显的奖杯给林榆雁。

    林榆雁其实有太多的疑问，比如为什么洛怀瑾会来到这里还帮自己的外公领了奖，但他也知道，这些事对方不会跟他一个小辈讲，即使是莫成显的外孙，但在林榆雁看到那些媒体反应过来想要找到洛怀瑾的时候才发现洛怀瑾已经消失不见了，他顿时就知道自己手中拿着的奖杯太过显眼了，不得已只好撤了，其他的还是回去问外公吧。

    这边他们东躲西藏玩着捉迷藏，那边的莫成显已经接到消息，打电话给了林榆雁让他速归。

    而悠哉悠哉的洛怀瑾在摆脱媒体后，竟然重新回了宴会大厅，目光锁定了一个人，年轻俊朗，正在指挥着现场各项秩序的有序进行。

    洛怀瑾走到他的事后，轻轻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没等他有任何惊讶，洛怀瑾立刻摇了摇头，用手指指了一个方向，示意跟我走。

    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二人消失在了宴会大厅。




少年与伙伴（一）
    洛怀瑾走的并不快，始终和身后人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说话动作都刚刚好的距离，霍羽生犹豫再三，终于决定要开口之际，洛怀瑾停下了。

    这是一个顶热闹的地方，宽敞的林荫大路，来回几家出租车穿梭着，像织布机上的梭子吱嘎吱嘎的运转着，仿佛只要不停一切就会流畅的进行下去。

    霍羽生看了看周围，显然不太明白为什么洛怀瑾会挑了这么个地方。

    因为这里人群熙攘，嘈杂喧闹，满目拉扯，简直不是一个谈话的地方，确切的说，霍羽生没有想到，洛怀瑾会来到一个公交车站。

    “洛老，您这是……”霍羽生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

    “羽生，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洛怀瑾开口道。

    “上次见您还是我爷爷带我去您那儿拜年，算起来也是大半年了。”

    “是啊，马上又要一年了。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下一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了。”

    “洛老，您这是说的什么话，爷爷上次还在说，你们这个圈里也就您的心情适合长寿了。您真是少有的感慨。”

    “你别蒙我，你这小子。老霍说的肯定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吃了吃就是睡，能有什么事。没病的王八——命长吧。”

    “洛老，您这……”

    霍羽生稍一停顿，不自然的笑了，洛怀瑾就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不过如今当务之急不是找老兄弟算账，而是在完成使命后，看看还有没有命和他们再聚一次了。

    “羽生，你到神盾局多少年了”

    “小四年了。”

    “四年了，那洛爷爷问你的事，你今天可以告诉我，也可以不告诉我，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原则，但是你要记住一点，没有我的允许，今日之事你永远不许对第三个人说起。”洛怀瑾正色道。

    “是，洛老，我霍羽生对天发誓。”

    洛怀瑾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是气氛依然严肃，他知道接下来的才是硬杖。

    “第一个问题，你回忆一下，三年前，你初到神盾局，有没有什么是你感兴趣但是周围的人包括你的直属上司都警告你遏止了你的好奇心的事。”

    霍羽生脸色有点苍白，他想起来了，他记得有这么一件事，还险些让他吃了处分。

    “有，那时我初到神盾局，还什么都不懂，但是身上总有一股无法无天的傲气，和之前干新闻留下的求真心，然后过了几天，我一个同事叫刘博文的说——”

    三年前，神盾局办公室，霍羽生刚刚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打算下班回家里休息，然后刘博文叫住他说：“霍羽生，下班了。回家啊。”

    “嗯，回家。”

    “家在本地就是好啊，诶，不像我们这，下了班也不能回家，好不容易不用整那些恶心事，又要加班，还是你们新人好啊。”

    “刘哥，你刚才说的加班是什么啊，还有我们神盾局作为中央直属机关，能有什么恶心事”霍羽生其实就是凭借新闻工作者的直觉觉得这里面有事，但也没说一定有什么，也没指望能从他们这些油子嘴里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出乎意料，刘博文几乎立刻没有停顿的答了。

    “嗨，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咱们这说好听了是国家中央直属研发单位，保密性极高，但由于保密性，我们也经常帮领导处理一下他们需要处理的人。比如上次那个轰动全国的考古事故你知道吧，就一考古专家带领考古小组做项目实地考察，然后出了事小组的人都没活下来，那个专家一个人回来了，所以上面要办他。但我们这的作用吧就是掩盖那些痕迹，那一批的设备都是我们……”没等刘博文说完，他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干巴巴的笑了一声，说：“哥刚才有点头疼，说的你就权当牢骚话听就行，这个事在内部不让随便讨论，你可别给哥上眼药啊。走吧走吧。”

    霍羽生看着刘博文不自然闪开的身影，他想他有所隐瞒。

    “所以你接下来准备打听清楚”洛怀瑾猜测道。

    “不，当时的我自己简直是个傻逼。”霍羽生无奈一笑。

    我知道他有所隐瞒，但是当时的我刚进神盾局，虽然有些新闻工作者的执拗，但也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而且当时我想，这事也过去挺久的了，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于是我当天真的回家了，然后美美的吃了一顿洗了个澡，我忘记那天晚上还干了些什么，反正很快我就睡着了，第二天我就全都忘了，该怎么办怎么办。

    但是诡异的是，很快机会又找上了我。

    那天我们研究所出了一台可以取代呼吸机潜水服的东西，据说就像远古的鲛绡一样不仅轻便还可以防水，你知道如果那样的东西是真的，那以后考古潜水不仅危险性大大降低，很有可能可以隔绝毒性，总之这是一大突破。

    所以那一天我有了可以进入神盾局档案室的机会。

    我的领导嘱咐了我，所有借调档案的一定要有他的盖章批准。我答应了。

    时间长了，我就无聊了。毕竟当年的我二十几岁还很年轻，于是我就想领导只是说不让别人看，那自己看看应该不过分吧。

    于是那一天我看完了所有的案底，从神盾局建立以后一直到各个项目的各项纰漏，全都记载的一清二楚。

    关于莫成显莫前辈那件事，上面清清楚楚的记载着：当年考古小队全军覆没，源于神盾局所出的潜水仪，内部的齿轮已锈化，油箱也在入水以前被人为破坏，保证可以将那个小队全体人员留在深海。但莫成显运气和实力都不是盖的，硬生生凭借这一口气、十几毫升的氧气瓶撑到了救援队伍。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神盾局也是受人指使，具体是谁我当时也不清楚。

    但我知道莫成显莫前辈没有错！一个迟暮老人，差点为国捐躯还不够，回来了还要被告上法庭，由他所热爱的国家亲自给他定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简直人性泯灭。

    无论背后的是谁，这是他们欠他的！



少年与伙伴（二）
    霍羽生顿了顿，有点热泪盈眶，他本以为他永远不会再对任何人说起这段往事了，毕竟这对任何一个热爱祖国的人来说都是极大的打击。

    “小子，你先别急着哭，接下来呢，你总不可能这样就什么都当没发生过吧。”霍羽生有点郁闷，哀痛都不能得到个理解，偏偏有那砸场子的人，偏偏自己只能忍着。

    “当然了，我当年也是条汉子，不然也不会从新闻界说走就走。”

    人声鼎沸，嘈杂街巷，掺杂着旧事恩怨如同一张泛黄的白纸，凑近一闻，仿佛酝酿出了酒糟的扑鼻陈香，听者不禁醉在那段过往，时光缱绻静悄悄流逝，没有人注意到公交车站什么时候空了，又什么时候站上了一个人，身着紫色风衣，提着一款精致女包，怎么看都不像来坐公交车的。

    却是无人注意。

    霍羽生继续说着，风起又落，感觉站在这里仿佛过了一个冬天。

    “对，那天的感觉就是这样，像过了一个冬天。后来我再去找刘博文，无论问他什么，他都推说是上次喝多了，不再同我讲任何话。直到有一次，我找到机会再次进去了档案室，我发现原来放那个方案的地方空了。然后一回头，刘博文就在我身后注视着我，像一条毒蛇一样的盯着我，一动不动。然后我同他打幌子，他什么也没说，反而提醒了我一句，说是什么不该我管的事少打听，然后之后我在神盾局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我知道我的上司可能已经知道我在查这件事了。进神盾局的第二个月，我的上司以我以前做过新闻为由，把我调到了公关部让我负责对接来往信件和对外公关，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成了一个秘密，没想到我会再次见到他。”

    在神盾局过得第一个新年，我们部门新来的实习生下班，年纪小的通常都不会让他们加班，然后我们几个单身的被起哄，说要送她，她说她有人接，她现在暂住在姑父家。那一晚，我送她下楼，她没有拒绝，其实我也只是客气客气，但没想到这一送出了个大事。我再次见到了刘博文，他和从前大不一样，如果说他从前的打扮是搞技术攻难题的电子宅男形象，如今则是一个高知儒雅绅士。

    但是我总感觉他一点也不惊讶可以见到我一样，仿佛他是特地来接我来等我的一样。

    他——刘博文说：“羽生，好久不见。下次有机会可以去老地方找我，一起喝一杯。今天太晚了，我先送念念回家。”

    霍羽生知道他这是在说陆念念，但他已经来不及思考了，他又觉得不对劲儿了。

    回到神盾局，霍羽生仔细咂摸了那两句话，他觉得他一定是在暗示我，送完念念后去老地方见一面。可是如果不是怎么办难道是自己年少时的自恋毛病又犯了不管了，就走一趟吧。

    老地方是一家酒馆，时常有民谣歌手驻唱的那种，通体保持着一种古朴的感觉。神盾局的一些小资时常会去，霍羽生虽然不爱跟他们混，但偶尔也会去听歌。霍羽生没有想到的是，刘博文会约他。

    看到刘博文坐在老地方吧台的那一瞬间，霍羽生有点恍惚，好像这一年他过得不是太好。

    刘博文一个人感觉已经喝了很多了，看到霍羽生来了也不惊讶，仿佛这就是他们约好的一样。

    “坐。”看到霍羽生挪过来，刘博文很熟稔的招呼着，并对调酒师说：“给他来一杯victoria，不加薄荷叶，他不爱喝那个味。”

    霍羽生这一刻真的觉得这个人太不一般了，明明他们没有多熟，却熟知他的口味，而且一语中的。

    “怎么，很惊讶吗这没什么的，我在神盾局工作这么多年，可你知道我从前是做什么的吗”随即刘博文摇晃了下酒杯，说：“警察。”然后自嘲一笑，把酒杯里精致剔透的酒液一饮而尽，同时打了个响指，调酒师立刻续上明晃晃的酒液，好像排练过无数遍的流畅。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当初那件事是我透露给你的。我其实无意间透露给了很多人，但他们已经在神盾局待了太多年了，久到他们自己都麻木了，不会为了几条人命大动干戈，动辄威胁到自己的前程。可是太可惜了不是吗，他们都还年轻，每一个专家学者都是相信国家相信祖国的技术，不然以他们的实力，哪一个去别的国家别人都会给他们最优秀的装备。而在他们所热爱的祖国，他们只能成为牺牲品，政治的牺牲品。”

    “这件事做之前，我和我的上司说过谈过吵过闹过，但我还是配合他把这件事完成了。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一整年没有在神盾局见到我了因为这件事从头至尾我都是指挥官，不折不扣的刽子手，神盾局害怕，我也害怕，那个背后的推手也害怕，于是只能我走，只有我走这一切他们才会心安。于是我被神盾局抹去了痕迹，现在成为了一所研究所的教授，还是很风光，但那已经不一样了。我违背了我曾经许下的誓言，我愧对国家人民，愧对我的恩师。”

    十三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秋天，我第一次加入了一个警队进行实习，当时我的成绩最优秀，我的老师都说我会成为最优秀的痕检，我永远记得我第一次辅助大案告破，我的老师就着清天朗日和我手上的手术刀，给我举行了简单也是我这一生最为荣耀的仪式。

    他说：“来，孩子，从今天开始，你已经可以成为并且绝对够格成为一名人民警察了。来，我们宣誓。”

    霍羽生看着刘博文坐在喧闹嘈杂的小酒馆，聚光灯闪耀着的角落仿佛有些落寞。他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吐出那份最为诚挚神圣的誓言。

    “我宣誓，我志愿成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我保证忠于中国，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严守纪律，保守秘密；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