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不自赏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风弄
有一人必须生擒,不得伤害。
敬安王府,白娉婷。
洞房花烛映红了娇娘双颊。
头上红巾轻轻飘落,凤目上挑,一道俊逸身影映入眼帘。
四国中数一数二的贵族公子,赫赫有名的小敬安王,就站在她的面前。
“公主。”
“驸马。”
低声交换几乎微不可闻的一句,只眼神一碰,心已经乱跳个不停。
何侠解下胸前的红花绸带,双手为耀天公主取下头上的凤冠,感叹地笑道:“想不到何侠四处流离,无人肯收留,如今竟能有这般幸运,蒙公主垂青,苍天待我实在不薄。”他一笑即敛,端详耀天公主恬静的面容,柔声道,“公主若有所思,是否有心事?”
耀天公主自失地笑了笑,答道:“我只是在想,若敬安王府不曾遭遇变故,我是否还有福气能嫁给夫君为妻。”眼波流转,停留在床边的垂幔上,轻叹道,“洞房花烛夜,站在我面前要共此一生的男人文武双全,英雄盖世。此情此景美得像梦一样,真有点怕这不过是美梦一场。”
何侠皱眉道:“公主何出此言,难道不相信何侠的一片心意?”
“哦,我失言了。”耀天公主转头,给何侠一个甜美的笑容,“若不相信夫君,我又怎么会当着臣民的面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何侠星辰般的眸子凝视着耀天公主,仿佛两泓充满魔力的深潭,几乎要将她吸到无底的深处。他在耀天公主面前单膝跪下,深情地握住她一双柔荑,抬头道:“公主放心,何侠今生今世都不会辜负公主。何侠在此对天发誓,总有一天,我会让公主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我要亲手为公主戴上四国之后的凤冠。”
耀天公主的眼睛骤然亮起来,喜道:“夫君真有这般远大的志向?”
何侠朗声长笑,“人生苦短,不创一番大业,怎么对得起养育我的爹娘?”
耀天公主听他笑声中充满自信,豪迈过人,心中暗喜,柔声问:“夫君踌躇满志,想必心里已经有了统一四国的大计?”
何侠止住笑声,思索了一会儿,答道:“第一件要做的事,当然是让我今生的劲敌楚北捷不能再为东林王族效力。”
耀天公主管理朝政多时,对各国权贵了如指掌,立即接着何侠的话说:“楚北捷已经归隐山林,不问政务,但如果东林出现危机,他必然会出山。夫君有什么办法,可以割断楚北捷和东林王族用血脉联结的关系?”
何侠暗赞此女聪明,竟对四国情况如此了解,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揽着她柳枝般的细腰扶她站起来,一同遥望窗外明月。
“有一件事可让楚北捷和东林王族永远决裂,即使东林出现危机,楚北捷也会袖手旁观。”
耀天公主蹙眉想了半天,摇头道:“我实在想不出来,是什么事会令楚北捷离弃他的家族……”聪慧美目看向何侠,寻求答案。
何侠英俊的脸上浮现一丝犹豫,看着天上明月,怔了半晌后,似乎才想起还未回答耀天公主的问题,长长吐出一口气,沉声道:“那就是,东林王族使楚北捷永远失去他最心爱的女人。”
“楚北捷最心爱的女人?”
“她叫……”何侠双唇如有千斤重,勉强开启,吐出熟悉的名字,“白娉婷。”
耀天公主一惊,蓦然抿唇。
娉婷,白娉婷。
敬安王府真正的大总管,何侠最亲密的侍女。
传闻中,东林五年不侵归乐之盟约的缔造者白娉婷。
传闻中,毒害东林两位幼年王子,于危难中拯救北漠国的白娉婷。
传闻中,正被楚北捷含恨囚禁的白娉婷。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白娉婷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这个问题连楚北捷也回答不了。
他在床上坐起来,转头,目光下移。
清晨的阳光并不灿烂,被困在乌云中的光线艰难地逃出一丝,落在她散开的青丝上。毫无防备的熟睡的脸庞上,他看见她唇边一丝甜美的笑意。
美梦吗?楚北捷情不自禁,低头靠近。
他对她不好,他知道的。
西厢中相对了八个月,他夜夜强索,缠绵销魂之际,竟一次也没有对她好过。
为何她仍有美梦?楚北捷不懂。
他靠得更近一点,想将她唇边的笑意看得更仔细些,自己的气息使她细软的发梢微微颤动。
她浓密的睫毛轻轻动了动,楚北捷蓦然退开,下床。
娉婷睁开眼睛,只看见楚北捷转身的背影。她撑起上身,轻声道:“王爷醒了?”
背影,永远只有背影。
昨夜的恩爱像过眼烟云,梦醒后,连一丝也不剩。
她看着楚北捷如往日那般不发一言地离去,挺直的背影,不变的铁石心肠。
八个月,已经到了下雪的季节,而春天仍在很远的地方。
“姑娘醒了?”贴身伺候的红蔷端着装了热水的铜盆跨进屋子,将铜盆摆在桌上,搓着手道,“今天真冷,天还没亮,雪毛毛就飘下来了,虽不是大雪,可真冷得够呛。趁水热,姑娘快点梳洗吧。”
她上前,将娉婷从床上扶起来,瞥见娉婷眉头一蹙,忙问:“怎么?是哪里不舒服?”
娉婷坐在床边,闭目养了一会儿神,才睁开眼睛,缓缓摇头道:“不妨事的,起急了,不知道扯到了哪条筋骨了。”
水很暖。
婆娑轻舞的水雾,笼罩着打磨得光滑的铜盆。纤纤十指慢慢地浸入水中,感觉截然不同的温度。
红蔷盯着那十指看,轻叹,“好美的手。”
“美吗?”娉婷问。
“美。”
娉婷将手抽离水中,红蔷用白色的棉巾包裹起来,轻轻拭干。水嫩的指尖,形状美好的指甲,细葱似的十指。
娉婷笑了,“美又如何?这双手,再也不会弹琴了。”
“为什么?”红蔷好奇地问。
娉婷似乎没了说话的兴致,别过头,闲闲看着窗外一片寒日的肃杀。
红蔷伺候娉婷已有一个多月,大致知道她的脾气,此刻知道自己多事了,便不敢再问,识趣地收拾东西,端起铜盆,退出西厢。
脚步迈出门槛,转身掩门的瞬间,一个细微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我……没有琴。”
声音如烟,可以被风轻易吹散,只余一丝残韵在耳边徘徊。
琴来得很快。
未到晌午,一张古琴已经放在案头。
虽不是凤梧焦尾,但半日内在这荒僻地方可以找到,已算难得。
娉婷伸手,抚着那琴。她温柔而爱怜地抚着,仿佛那不是琴,而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极需要她的安慰。
红蔷又进来了,“姑娘现在可以弹琴了吧?”
娉婷摇头。
红蔷道:“不是已经有琴了吗?”
若有若无的笑意,从微红的唇边逸出。娉婷心不在焉地摇头,“有琴又如何?没有人听,岂不白费心力?”
“我听。”
“你?”娉婷顿了顿,转头,含笑问,“你听得懂?”
红蔷沮丧之色未现,娉婷又温柔地笑起来,“也罢,姑且当你听得懂吧。”
洗手,点香。
白烟缈缈,飘舞半空,带着说不出的温柔,轻轻钻进人的鼻尖。
端坐,凝神。
拨弦……
一声轻吟,在颤动的弦丝处舞动看不见的翅膀,展开妙曼身姿,凌空舒展。
“故乱世,方现英雄;故英雄,方有佳人。奈何纷乱,奈何纷乱……”
她倾心吟唱,拨动琴弦。
莫论英雄,莫论佳人。
这一对,不过是痴心人,遇上了痴心结。她知道的。
“故嗜兵,方成盛名;故盛名,方不厌诈;兵不厌诈,兵不厌诈……”
她在唱,她的手又细又白,却稳如泰山。
勾着弦,宛如回到云雾中险恶万分的云崖索道,她靠在楚北捷怀中,说着永不相负,脚下却是万丈深渊。
兵不厌诈,情呢?
身在千里之外的阳凤来了三封信,字字带泪,一封比一封焦虑。
娉婷硬着心肠,将千里而来的书信,一一撕成碎片,化成漫天纸蝶飞散。
尽释前因。
怎么解释?如何解释?
她不能葬送敬安王府的血脉。
她更不愿相信,楚北捷对她的爱,抵不过一个天衣无缝的骗局。
若真有情意,怎会经不住一个“诈”字?
若深爱了,便应该信到底,爱到底,千回百转,不改心意。
“故飞燕,方惹多情;故多情,方害相思;一望成欢,一望成欢……”
婉转低述,申明冤屈,是最聪明的做法。
以心试心,妄求恩爱可以化解怨恨,是最糊涂的做法。
娉婷抚琴,轻笑。
女人求爱,无所不用其极。
她已聪明了一世,糊涂一次又何妨。
最后一声尾音划过半空,盘旋在梁上依依不舍,越颤越弱。娉婷抬头,看见红蔷一脸如痴如醉,已有两滴珠泪坠在睫毛上。
“傻丫头,有什么好哭的?”娉婷忍不住笑出来。
红蔷举手拭泪,不满道:“都是姑娘不好,弹这么凄凉的曲子,倒来怪我。”
娉婷皱起小鼻尖,露出几分小女儿的表情,啧啧道:“好好的曲子,听在你耳里,怎么就变得凄凉了?”
搁了手,刚要吩咐红蔷将琴收起,楚漠然进屋来,道:“王爷说姑娘弹琴后,请将琴还回来,日后要弹时再借过来。”
娉婷灵眸转动,欲言又止,缓缓点头道:“也好。”叫楚漠然收了琴,自己踱到茶几边,将上面的茶碗端起来送到嘴边。
红蔷忙道:“那茶是冰冷的,姑娘别喝,我去沏热的来。”说着上前就要接过茶碗。
娉婷却不理会,答道:“我刚刚弹完琴,浑身燥热,冷茶正好。”不等红蔷来到身前,将茶碗揭开,竟一口气喝干了里面的冷茶。楚漠然刚把琴抱起来,想要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
时值寒冬,那茶冷得像冰水一样,娉婷自从敬安王府之乱后,连番波折,身体已经虚弱,猛然灌了一口冰冷的茶下喉咙,只觉得仿佛整个胸膛都僵硬了,片刻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红蔷见她脸色有异,急道:“看,这下可冻着了。”
红蔷慌忙要去寻热水,被娉婷一把拉住,轻声道:“没事,呛了一点而已。”抬头看见楚漠然还抱着琴站在那里,又问,“怎么还站着?快回去吧。晚了,王爷又要发火了。”
楚漠然应了一声,抱着琴跨出门,却不朝书房走,在走廊尽头向左转了两转,刚好是娉婷房间后墙的外面,楚北捷裹着细貂毛披风,一脸铁青地站在那里。
“王爷,琴拿回来了。”
楚北捷扫了那琴一眼,皱眉问:“她怎样?”
“脸色有点苍白。”
“胡闹!”楚北捷脸色更沉,“要解闷,弹点怡情小曲也罢了,怎么偏挑这些耗损心神的金石之曲。”话刚说完,重重地哼了一声。
楚漠然这才知道,那句“胡闹”不是说自己,原来是说娉婷,暗中松了一口气,又听见楚北捷吩咐,“找个大夫来,给她把脉。”
“是。”楚漠然低头应道。
楚北捷的心情看起来很不好,锁着眉心,“那么一大杯冰冷的茶水灌下去,谁受得了?你去告诉红蔷,要她小心伺候,不可再犯。”
楚漠然应了,抬头偷看楚北捷的脸色,仍是乌黑一团。只要遇上白娉婷,王爷的脾气便阴晴不定,很难捉摸。
如天籁般的琴声只响起了一阵,便不再听到。
楚北捷下午依然回书房去。他其实并不总在书房,反而常常在娉婷的屋后闲逛。处理公务只是虚言,他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公务?隐居的小院用的木料都比王宫的薄,隔不住声音,娉婷若是吟唱,即便只是轻唱,歌声也能飘出墙外,让楚北捷听得如痴如醉。
虽如痴如醉,但绝不真的痴醉。
如果真的痴了,醉了,他就该毫不犹豫地绕过那道墙,跨进娉婷的屋子,把吟唱的人紧紧抱在怀里,轻怜蜜爱。
他没有。他只是站在墙外,听她似无忧无虑的歌声,听她与红蔷说话,与风说话,与草说话,与未绽放的花儿说话。
八个月,他生命中最痛苦、最长的八个月。
许久以前,他曾许诺,要在春暖花开时,为她折花入鬓。
春,何时来临?
是夜,楚北捷仍然入了娉婷的房。
仍是强取豪夺的占有,仍是无动于衷的冷漠。
“王爷……”娉婷在黑暗中看着窗外天色,没有一颗星的夜晚,寒冷而寂寞,她低声问,“明天,大概会下雪吧?”
楚北捷搂着她,似已睡去。
她知道,他没有睡。
他知道,她知道他没有睡。
除了冷漠,他不知道该如何惩罚怀中的这个女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惩罚自己。
“明天,是我的生辰。”娉婷在楚北捷的耳边问,“王爷可以陪陪我吗?明日会下雪,让我为王爷弹琴,陪王爷赏雪……”
楚北捷忍耐不住,睁开双眼,用力将娉婷搂紧,换来一声惊呼。
别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生辰又如何?
娉婷,我只能在漆黑中如此爱你,朗朗乾坤下,有我深深敬爱的兄长,和他死去孩儿的魂灵。
楚北捷在清晨离去,娉婷看着他的背影,抿着唇一言不发。
孤芳不自赏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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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从灰到亮,短暂的光亮后又是一片阴沉,乌云笼罩白日,沉甸甸直冲着尘世压来,寒气逼人。
“呵,要下雪了吧?”红蔷呵着气。
娉婷正坐在窗边,她伸手出去,然后转过头来对红蔷说道:“看。”掌心上,是一片薄薄的雪花。
“下雪了。”
初时是薄而小的雪花,到后来狂风渐烈,漫天都是鹅毛大雪。天阴沉着脸,似乎已经厌恶了太阳,要把它永远弃于乌云之后。
沙漏一点一点地向下流,娉婷默默数着。
今日是她的生辰,现已虚度了三个时辰。
她在漫天大雪中诞生,这只是她的猜想,其实,只是王妃的猜想。白娉婷究竟出生于何日,这个问题也许只有从未见面的爹娘可以回答。
她记得,王妃将她带回王府的那天。王妃夸道:“冰雪聪明,定是大雪天里的雪娃娃托生的。”于是,王妃为她选了一个有雪的日子作她的生辰。
她喜欢雪,每年生辰,王府里都乐趣无穷。何侠会找一群贵族公子来斗酒,何肃王子也在其中,少年们喝到微醉,便会兴致大发地央道:“娉婷,弹琴,快弹琴!娉婷,弹一曲吧!”
冬灼最机灵,早把琴取来,摆好了,拉着娉婷上座。娉婷笑弯了腰,好不容易静心拨弦。琴声一起,先前吵吵闹闹的众人很快就安静下来,或倚坐或站立,一边听曲,一边赏雪。一曲完毕,会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带着节律的与众不同的掌声,娉婷便回头高兴地嚷道:“阳凤,你可不能偷懒,我是寿星,你听我一首曲,可要还上十首。”
娉婷怔怔地笑了起来,又怔怔敛了笑容。
大雪纷飞中,世事沧桑。
此时此刻的孤单寂寞,天下人都可以不管,但楚北捷不可以不管。
他不该不理会。
她再看一眼沙漏,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想见的人还没有来。
八个月,她忍受了种种冷待的八个月,笑脸相迎,温言以对,为什么竟连一点回报都得不到?
剎那间心灰意冷,八个月的委屈向她缓缓压来,无处宣泄。
“红蔷。”
红蔷从侧门跨进来,问:“姑娘有什么吩咐?”
娉婷低头,细看自己细长的手指。
“去找王爷……”她一字一顿道,“我要借琴。”
琴很快借来了,楚漠然亲自捧着过来,摆好了,对娉婷道:“姑娘想弹琴,不妨弹点解闷的曲子,损耗心神的曲子,就不要弹了。”
“王爷呢?”
“王爷他……”楚漠然逃开她的目光,“正在书房处理公务。”
“他今天忙吗?”
楚漠然沉默了一会儿,才答了一个字,“忙。”
娉婷点头,“知道了。琴,我会还的。”
遣走了楚漠然,红蔷点香。娉婷阻道:“不用,让我自己来。”
执了香,亲自点燃了,又亲自端水,将双手细致地浸透后,缓缓抹干。坐在琴前,上身一直,微微带笑,嫩白的十指放到琴上。
铮——铮——
调了几个音后,声色一转,便是一个极高的颤音,激越撼人,仿佛琴音里藏着的金戈铁马统统要冲杀出来似的。屋子前前后后顿时安静下来。
娉婷敛了笑意,脸上沉肃,十指急拨。
一时间杀伐声四起,战马嘶叫,金鼓齐鸣,呼声震天。
听得红蔷脸色煞白,紧紧拽着胸前衣布,没有丝毫动弹的力气。
不能怪楚北捷,她自找的。
是她拦住楚北捷的去路,是她说:“誓言犹在。让娉婷随王爷到天涯海角,从此荣辱都由王爷,生死都由王爷。”
她伸出手,楚北捷握住了。
从此荣辱生死,都不是她的,而是他的。
她以为她忍受得了。
八个月,夜夜滴血的春宵,朝朝毫不留恋的背影。她忍受了八个月,却在这最希冀一点点温暖的日子崩溃。
一切都可以忍受,只要楚北捷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哪怕没有痕迹的示意。
可惜,什么都没有。
琴声渐低下去,似乎战局已经到了尾声,幸存的战马在血迹斑斑的战场上悲鸣,烈火将倾倒的旗帜烧得噼啪作响,尽是慷慨悲壮之声。
娉婷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却不肯罢手,她强撑着,还没有将剩下的几个音奏完,上身就微微晃了两下,摇摇欲坠。
红蔷被琴声震撼,还未反应过来。一道人影突然飞扑进屋,一手扶住娉婷,一手按住琴弦。琴声蓦止。
娉婷只觉后背被人扶住,心里一喜,可回头一看,眼中的光亮霎时变暗,抿唇道:“放开。”奋力站起来,瞬间天旋地转,她逞强不肯做声,暗中站稳。
楚漠然连忙松手,不卑不亢道:“王爷正在处理公务,姑娘的琴声……太吵了。”
娉婷神色疲倦,苦笑道:“那可真对不起了。”
楚漠然又道:“王爷说了,这琴只是借姑娘弹,既然姑娘已经弹了几曲,现在也该收回去了。”
“漠然,我要见王爷。”
楚漠然迟疑了一下,似在侧耳倾听周围动静,等了一会儿,咬牙道:“王爷很忙,晚上自然会来。”
“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他说。”娉婷每个字都说得很专注,“所有的误会,我要和他清清楚楚地说明白。”
楚漠然又等了一会儿,四周仍没有声响,这回连他也有点失望了,只能叹着气重复了一遍,“王爷他……晚上会来的。”
娉婷淡淡看楚漠然一眼。他甚怕与她对视,别过脸去。
娉婷轻声道:“你把琴拿回去吧,替我谢谢王爷。”她支撑不住身体的沉重,扶着椅子慢慢坐下。
楚漠然抱着琴退下,转到屋后。
楚北捷不在书房,他站在狂风暴雪中,坚强的身躯似乎对风雪毫无知觉。
“王爷,琴收回来了。”楚漠然递上琴。
琴上沾了几片雪花,看在楚北捷眼中,竟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他很后悔。
他不该给她琴,更不该听琴声。娉婷方才那一曲在他心中盘旋不散,像刀子割着他的心,将他的血肉一丝一丝凌迟,听着最后的萧瑟悲歌,他几乎要被琴音里的一往无前、宁折不曲惊出一身冷汗。
若不是尚存一丝理智,他不会吩咐楚漠然进去,他会自己冲进去,将她从琴前抱开,狠狠地警告她——不许,不许再弹这样的曲子。
她厌世了。
生死无所畏,想痛痛快快血洒沙场,以刃刎颈的慷慨悲壮,可以属于任何人,却绝不可以属于她,绝不可以属于他的女人。
他那么恨她,却无法忍受失去她。
楚漠然不得不问:“王爷不打算见白姑娘一面?白姑娘说……”
楚北捷剑一样的目光忽然从琴上转到楚漠然脸上,刺得他浑身一震。
楚漠然连忙低头,“属下该死。”耳边狂风呼啸,他感觉到比冰雪更冷的温度。
“下去吧。”许久,才听见楚北捷低沉的声音。
楚北捷回到书房后就再没有出来过,连午饭也不吃。楚漠然今日总有心惊肉跳的感觉,忐忑不安地在侧厅里等了两个时辰,红蔷果然又提着食盒找上门来,愁道:“这可怎么好?白姑娘不肯吃东西了。”
她打开食盒,一样一样摆开,两样荤菜,两样素菜,一碟小萝卜酱菜,连着雪白的米饭,几乎没动过。
“磨着求了她半天,她还是数米粒似的,挑了几粒米就放了筷子,说饱了。这样下去,万一饿出病来,王爷还不剥了奴婢的皮?”
“剥谁的皮?”书房门前突然出现偌大的阴影。
红蔷吃了一惊,转身看去,连忙低头,“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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