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林中雨

    几天之后，三川美院副院长古枫果然被抓！

    鉴于案件性质和影响，三川美院原图书馆馆长、现任副院长古枫利用职务之便，涉嫌贪污近百幅名家字画一案，被移交三川市院审理。

    审讯室，由于案件重大，反贪局张局长亲自主审。张局长表情严肃，对古枫说道：

    “古院长，你是中国学术界的名流，自视甚高，自命不凡，真没有想到，你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是文化人，懂法律，现在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是老实交代吧！”

    古枫，五十多岁的大胖子，秃道：

    “我知道会有今天，我认罪、悔罪。”

    “那你现在说说，当初为什么会偷盗这些字画”

    “那要从我的经历说起……”

    “洗耳恭听！”

    “我原本在一家杂志社担任主编，我大胆创新，引进了一些体制外的作家担任编辑，发表文章，受到了很好的效果，在当时可谓是壮举。但也带来了问题，由于文学理念和意识形态的差异，导致本地的作家很少在我的杂志社发表作品，引起他们的强烈不满，联合起来攻击我，排挤我。

    万般无奈，我选择离开，调到三川美院图书馆工作，出任图书馆馆长。但这只是一个闲职，因此我有很多时间来进行文学创作，那几年也写出不少着自己的故事。

    张局长很好奇，道：

    “一个失意的编辑，作家，来到三川又重新焕发了生机，想不通，为什么你还会去偷画”

    “这是一个饿死作家的年代。刚来三川的时候，我很穷，身上也带着一股书生气，看什么都不顺眼。可是，我要面对现实，我要养活老婆孩子，慢慢思想上发生了一些变化。我一个圈子的朋友，比我晚来三川，只靠倒腾几套房子，通过买房卖房迅速成为了有钱人，生活过得那个滋润，养着二奶，开着豪车，住着别墅……

    有一次，我们一起喝酒，他说：古枫，我们青春都献给文学了，我们好傻！你看现在我赚钱多容易，多美妙的事情呀！你好好写小说，写诗歌，需要钱就找我，我来出！若不想写了，也出来和我一起干吧！

    这话对我刺激很大！曾经都是穷酸书生，现在他过得这么滋润，这么得意，我看着嫉妒，也眼红。

    三川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这里的诱惑太大了！

    2002年，学校计划将收藏于图书馆的字画进行数字化处理，我才第一次进入画库。由于我有美术基础，懂鉴定，当时我就发现有些藏画已经被掉包，曾经想举报，可是又想想自己这么穷，现在是图书馆馆长，有机会接触这些藏画，是个大好的机会，何不随波逐流。

    面对现实，出于贪念，我就没有吱声，并一步步走向犯罪的深渊，忘记了曾经的理想和信念……”

    古枫没有了昔日的风光与得意，脑袋耷拉着，诉说自己的辛酸史。

    “谈谈具体细节！”张局长催问。




第82章 铤而走险1
    古枫长叹一声，满脸失落、愧疚，说道：

    “学校图书馆一般周六、周日闭馆，我就用手中的钥匙打开库房，进入画库。刚开始，我选择掉包字画的标准，就是看临摹的难易程度，先挑选好容易临摹的字画，然后偷偷带回家。在家花几天时间精心把它临摹好，把临摹的画送去装裱，染色，做旧，最后再把临摹的赝品放回去，真品留在家里，就这样……”

    张局长不解，瞪着大眼睛问：

    “据调查，你们学校的画库一共有三道门，三把钥匙，分三个人分别掌管。如果有借阅申请，必须三个人同时到场才行，你是怎么偷偷把真画取出来的你手上有几把钥匙”

    “我手上只有两把钥匙，是我偷偷在外面仿制的。第三道门，从来没有认真锁过！因此我可以拿着仿制的两把钥匙，自由进出画库。”

    “按照你们学校画库的严格管理流程，你觉得这里面还有什么漏洞吗”

    古枫苦笑一下：

    “以前学校画库归图书馆管理，可是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中，除了我，几乎没有懂画的，那几个管理画库的工作人员都是学校领导的亲戚，靠关系混进体制内，根本不懂画，他们只会点数，没有辨别字画真假的能力。你借出去三幅画，登记一下，还回来的时候还是三幅画就行了。这么大的漏洞，不出事情才怪！如果学校管得严，我也不会有今天！”

    “嘿，你偷画这事儿还算到学校头上了！”张局长乐了。

    “偷画的人又不是就我一个！掉包现象在我任图书馆馆长之前和之后，从来没有停止过！有些十年前我已经临摹过的画作，这次你们提供的证物中，已经是又被掉包过了。画技拙劣，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要检举揭发！这锅不能我一个人背！”

    古枫猛地抬起头，试图要立功，为自己赎罪。

    “停停停！我现在在问你问题，先把你自己的问题说清楚！”张局长连忙制止，继续问他作案的细节，“你何时开始作案的，又是何时收手的”

    “2002年9月，我第一次作案，从2012年以后，我不再担任图书馆馆长，就再也没有继续作案。”

    “你这些年总共偷盗了多少画”

    “具体我也记不清了，大概有五、六十幅吧。”

    “五、六十幅据目前我们进一步掌握的证据，丢失的真品有133幅，都是你偷走的！”

    古枫突然激动起来，舞动着带着手铐的双手：

    “绝对不是！我刚才已经说了，不是我一个人在偷画，包括我的任期之前，之中和之后！”

    “这些画的去处是哪里你说偷了几十幅，现在从你的几处豪宅里搜出来的字画，加起来也就16幅！”

    “一些普通的就拿去送拍了，这样会卖个好价钱，也不会太显眼。至于精品佳作，有的卖给黑市了，有的送礼了……”

    “我们查过国内和香港几家拍卖公司的拍卖纪录，从2002年到现在，从你手里送拍的就有117幅！”

    “没有，绝对没有！我自己送拍的作品我心里有数！”古枫面红耳赤，大声为自己争辩，肥胖的身子在座椅上来回扭着，“这些年，我在国内和香港只跟两家拍卖公司有过合作，加起来总共送拍了18幅作品，其中还包括少部分自己临摹的，也被拍卖公司当做真品拍卖了！”

    “上次香港保德拍卖会上的那三幅作品，是你偷出来的吗”

    “是……是我拿出来的，这三幅画实在太精彩了，我在画库多次看到，忍不住偷偷拿出来，在家临摹了好久才完成，我是艺术爱好者，我也是下了大功夫，仿品基本上可以以假乱真了！”

    “这三幅画是你送拍的吗”

    “不是，绝对不是！这三幅画都是精品，价值连城，听说加起来超过一个亿了！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拿出来拍卖！”

    “你还嘴硬！你承认是自己偷的，这么值钱，你自己还不拿去卖！”

    “这三幅太显眼了，我不敢呀！我做人也是很谨慎的！”

    “你说没有送拍，那你说说你把这三幅画怎么处理了”

    “这三幅画，我低价卖给黑市了，不敢公开交易……”

    “有何证据证明你送给黑市了有交易记录吗”

    “这个……这些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是我知道是谁买的！”

    “谁买的”

    “三川市房地产老板，云海山庄的主人曹东虎！”

    张局长一惊，打起精神，赶忙问道：

    “曹东虎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谈谈具体经过！”

    “我和他是在一个商务宴会上认识的，因为我那时手里有点闲钱，也开始倒卖房子了，他是房地产老板，就想拉拉关系，找找门路。但是我和他也只是萍水相逢，没有深交。

    后来，他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我手里有藏画，他也懂这个，他说他一个朋友想买，介绍我到三川市古玩城交易。以前和他有过几次接触，我知道他这个人很谨慎，也很聪明，猜测他应该知道我手里的藏画不干净，但是他想买，故意找了借口。”

    “你说是他买了你偷的那三幅画，你有具体的证据吗”

    “偷来的画，放在我手里还是不安全，我就急于出手。那天是两个蒙面人在古玩城地下车库和我碰面做交易的，我当时也很害怕，怕被他们抢劫或者被他们杀害。你们也知道，三川的黑社会很猖獗的，况且当时我手里还带了那么值钱的东西！

    最后我还是拿到一大笔钱，开车匆匆跑了。后续再也没有和那两个蒙面人联系，曹东虎也不再提此事，因此，我断定就是曹东虎买的，但是没有直接证据。”

    古枫说着，额头的虚汗一直往下淌，后背也湿透了。

    “那三幅画，你卖了多少钱”

    “2000多万。”

    “这些钱现在在哪里”

    “我用这些钱在郊区买了几套房子，现在房地产火热，郊区好的地段很有投资价值，也能规避风险。那些画拿在我手里，让我坐卧不安，尽早转手是上上策。”

    “你现在手上留的这16幅，也价值不菲呀！”

    “留下的这些画，有些是拍卖公司不收的，卖不掉，有些是小而精的作品，爱不释手，我舍不得卖，毕竟我也是美学研究者。”

    “这些年，你卖掉这些字画，总共得到多少钱”

    “大概有3000多万吧！”

    “你还敢狡辩！这100多幅作品，其中三幅就卖了2000多万！”

    “那三幅是精品中的精品，而且尺幅巨大，其它大多都是普通作品，并且，我也没有偷那么多字画，这不是我一个人干的！”

    “你桌子上有笔和纸，想好了，想清楚了，就写出来，以后法院审判会酌情考虑，从宽处理的！今天先审到这里了！”

    “哎哎哎，张局长，我该讲的我都讲了，还让我写什么呢！你们不能把我往死里整呀！”

    古枫坐在阴冷的审讯室，大叫着，无人理他，最后只能无奈地望着几个审讯人员离去，一脸沮丧。



第83章 铤而走险2
    没错，他监守自盗，罪有应得，可是，这些年不知有多少人参与偷画，为什么偏偏只有他一个人被关在这里

    这些审判人员明显带有倾向性，无论自己再怎么解释，似乎也说不清了；无论自己再怎么坦白，也难逃牢狱之灾了。

    他后悔，他懊恼，他痛恨。

    当初，他也是一个文艺青年，满腔热血，激情澎湃，通过自己的努力，逐渐成为一个眼光独到的编辑，一个愤世嫉俗的作家，一个言语犀利的批评家。

    可是，在生活面前，在诱惑面前，他渐渐迷失了。

    为了金钱，他放弃了理想；为了地位，他放弃了原则。

    为了奢侈糜烂的生活，为了高高在上的位置，为了一步步往上爬，他出卖灵魂，践踏尊严，偷梁换柱，窃取字画，千方百计结交富商，巴结权贵……

    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难以想象，那个在中国学术界口碑极佳，享有盛誉的古枫，与监守自盗长达十年之久的图书馆馆长竟然是同一个人！

    此时此刻，他多么渴望自由，继续做一个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文人，每日粗茶淡饭，咬文嚼字，舞文弄墨，在文学的海洋中自由自在地遨游……

    而这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已年近六旬，犯下重罪……

    夜幕下，刚刚审讯古枫盗画一案的张局长匆匆来到许维良办公室。

    许维良见张局长来了，笑道

    “小张，快坐下吧！”

    “谢谢领导！”张局长坐下。

    “听说你这段接手案子比较多，辛苦了！”

    “我还年轻，这些案子不算什么。”

    “业务熟练，精明能干，你是我们市院的一员大将呀！”

    “不敢不敢，您过奖了。”

    许维良亲自为张局长倒上好茶，笑道

    “今天案子审得怎么样看你挺放松的样子，应该是有了重大突破吧！哈哈哈！快喝口茶！”

    “谢谢领导！”张局长品着香茶，“今天这个案子进展很好，就是那个三川美院副院长古枫贪污一案，古枫还算配合，把贪污字画的事情原原本本都讲清楚了。”

    许维良坐下来，后仰在舒适的沙发上，道

    “据说古枫是个文化人，在文艺界的口碑很好，他也懂国家的这些法律政策，知道自己罪责难逃，自然没有让你们太费工夫。不过这人也挺有才华，可惜了！”

    “您也这么了解他呀！这人确实有才，确实挺可惜，若不走上这条路，也会很有前途的。”

    “我以前看过他的书，写得确实不错，文笔犀利，逻辑缜密，对现实生活理解很深，对艺术研究也很有造诣。”许维良慢条斯理地说着，“他毕竟也是名人，你们要考虑影响，这件事情宣扬出去，搞不好的话，恐怕会对我们三川市，乃至整个中国文艺界造成巨大震动，甚至还会波及更广，影响到在建的各项大运会项目，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张局长连忙点头。

    许维良坐直了身子，表情严肃起来，道

    “此事关系重大，我今天叫你来，对这个案子之所以重视，就是因为这个！”

    “我事先和崔检也谈过话，明白领导的意思，请您放心！”

    “这个案子目前还涉及哪些人”

    “据古枫交代，他在黑市把三幅最重要的字画卖给了曹东虎，但是这个曹东虎很狡猾，非常小心，古枫没有直接证据，我们还在查。”

    “是那个房地产商，云海山庄的主人曹东虎吗”

    “是的，就是这个曹东虎，后续我们会进一步详查！”

    “办案一定要有真凭实据，不能放过一个坏人，更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明白！请领导放心！”

    “小张，你工作认真，勤勤恳恳，组织上都是看得到的！现在反腐形势严峻，以后还要多加努力，把工作做好，不要辜负组织和人民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