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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蛇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溯痕
这样被呵护的滋味,是他不曾体味过的。娘亲早逝,父亲常年征战沙场,又无兄弟姐妹,他是朝中大将军的独子,又怎么能在人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模样?
所以,也从来不觉得,该有人护着。幼时启蒙,送到学堂读书,结识了常殷这般的友人,倒是过了两年快活时光,两年后,这样的时光就被斩断了。进了皇宫,当皇子伴读,其实是人质的意思,扣在朝廷里,以威慑边疆的将军。却无人知道,自进宫伊始,就完全割裂了季玖的幼年时光。
那些童真与善良,被生生撕裂,鲜血淋漓的丢进了暗无天日的地方。
皇宫不会因为他们是孩子,而善待他们,反而因为他们无力反抗,而欺压的愈发嚣张。尤其是,他同样年幼的皇子,还是一个早已失宠的女人所生的时候。
季玖偶尔午夜梦回,还会回到那个地方,阴暗破落的小院,连他家柴房也比不上的小院子,他跪布满碎石瓦砾的地上,给前方的少年磕头。那时候的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则捏紧了拳头,默默地站在一边,连眼泪都不敢落下来。那时候的他们就已经知道,在这个地方,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只有兵临城下,手握生杀大权,才能让那些曾经趾高气扬的人跪在脚下,低头认输。
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的,皇子们都大了的时候,明白过来,他们幼年时欺负过的那个孩子,是当朝大将的独子,是可以拉拢过来为己所用的。
可有些事情,他们明白的太晚,他们的母亲提醒的也已太晚,那些从未遭受过的羞辱,早已将季玖逼到了与他们对立的那一面不死不休!
这便是人生,幼年的鲁莽暴躁与优越感,让他们不知不觉给自己的命运里埋下了一条暗索,终有一天,在他们行径的路上,这条暗索会浮出来,绊倒他们,之后毁掉他们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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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改写季玖与那个孤立皇子的人生。甚至整个朝代,都为此改写。
季玖并不在意百年后的史书上会如何描述那年那场兵谏,也不在意如何描述他,这一切他都不放在心上。事情他已经做下,并且不悔。
那么,该如何,就如何吧。
即便背负骂名,也有那个弑母杀兄的皇帝陪他一起。没有谁护谁,而是一同背负那些不可推诿的杀孽。
被人护佑,是季玖从未想过的。或许是路途太遥远,有足够的时间,让他思考这些无聊的东西。
心中有所思,光阴就流转的快了,转眼又到一个城镇,季玖进了客栈,一路上也遇上些别的商队,有运载货物的大队,也有独自背着包袱起行的行脚商,季玖将人数又简了,原先五百人,在上个城镇留下了一队,这个城镇他打算再留下一队。
人太多,总是碍眼。且不说匈奴探子的警觉,就是商旅们也都觉得这个商队不同寻常,一路上除了匈奴人需要应付之外,还有那些游荡在黄土地上的马贼们需要防范,人越多,就越是众矢之的。
季玖一直不喜欢替人挡刀。
晚上洗漱过后坐在桌前,季玖默默地盘算着下一站的旅程,真正进入沙漠还有一段路程,这一路要将队伍减少到五十人左右,可要一番力。人是皇帝派的,他同意的人数,不能随意退回去,最好让他们散落开,寻找发挥最大作用的地方。
正坐在,房门被叩响了,随后有一道依稀耳熟的声音,“季公子?”
季玖回神,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申海,如他第一次见到那般,一身青衫,甚是儒雅。也照旧,眼神里藏着一抹阴鸷,并非针对谁,更像是生来就是那样。可季玖不信,谁会无缘无故,让自己的眼神背负那么多东西。所以,这人背后必然有故事,是毋庸置疑的。
季玖有些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申海笑了笑,“季公子不请我进去?”
季玖让他入内,掩上房门,又倒了茶,问:“这么远的路程赶来,有急事?”
申海显然是渴了,喝了两杯茶水,才回话道:“也无大事,只是听闻将军将人马都逐渐遣散了,想问问,这铤而走险的主意可划算,将军是要剿灭匈奴的,并非客死他乡。”
季玖说:“是皇上让问的?”
申海道:“不,是在下想问。”
季玖说:“申大人多虑了,季玖这样安排,自然有道理。”
申海却道:“季将军还请三思。”
季玖微愣一下。他不是傻人,对方一而再重复,显然背后是暗藏心思的,脑中自然联系到朝中局势,疑惑顿消,“哈”了一声,讥笑道:“好的很。”又冲申海行了礼,道:“多谢大人提醒。”
申海连忙起身还礼,这才松了口气般,脸上凝重也松缓了,又饮了一杯茶,才仿佛闲聊般道:“听说前些日子,将军调阅了雍城的县志,可有其事?”
季玖想到这皇城暗探锐之名,真是名副其实,他不过调阅一份县志而已,就被盯上了,说不准,有多少人为他这个举动而生出多少猜测来。季玖道:“在军中时常听人说故事,说近些年唯一出名的故事却是在雍城,想着那些人说的活灵活现,或许真有其事,正好无事,调来看看。”
申海也笑了,一边道:“季将军到有闲情逸致,”一边却又问:“不知引起将军好奇的,是哪个故事?”
季玖沉吟了一下,笑道:“申大人有兴趣,可见也是常阅些奇闻异志的,不如说两则故事来听听。也好打发光阴。”
申海哈哈一声:“季将军既然不愿意说,在下也不勉强。不过雍城传说,在下的确是知道一些。比那县志可是详细。”
“哦?”季玖虚应了声,道:“如何详细?”
申海站起身,背袖而立,看了他一会,又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发了会呆,才缓缓道:“那年正是开春……”
正是开春时节,冻了一冬的土地开始松动,有花草萌芽,地虫拱土,有常年卧病的少爷,羡慕窗外阳光,便让仆人推着,裹了狐裘大氅,膝上盖着羊毛软毡,袖着暖筒,在院中晒太阳。
正是阳光温柔间,拂过微风,撩起地上碎叶尘埃,落进了少爷茶盏里。
那少爷虽病残多年,却也不曾邋遢,且生性喜洁,想也不想的将热茶泼了出去,泼到了正同样晒着初春太阳的一条大蛇身上。那蛇也未多想,掉过头,狠狠咬了他一口,那毒牙嵌入少爷腕上,毒液开始游走……这是结识。也是起因。
申海转过身,重新回到桌前坐下,看着游神的季玖,笑道:“那县志所载,虽是道途听说,其实也差不了几分。只是来龙去脉,县志上未必就说的明白了。若是季大人有兴趣,不妨问在下,在下所知,无不据实以告。”
季玖说:“你又如何得知?”
申海道:“在下早年四处游历,自然听闻了些。”
季玖听着,虽不大信,却也无从问询,总不能逼迫他。
等了片刻,季玖淡淡道:“不过是个故事,又何必知的那么详细。再离奇波折,也是个故事……与季某人无关。难不成这些陈年旧事,与申大人有关系吗?”
季玖问,与此同时,申海脸色微变,仿佛被人说中心事,很快,又恢复从容,笑道:“将军多疑了,在下以为将军喜欢这个故事,所以才说来听,既然将军不喜,就罢了吧。”
季玖笑了笑,转而换了话题,两人又谈了片刻功夫,气氛却始终是冷的,申海坐不住,就告辞了。下了客栈台阶,因是晚上,申海没看见从马厩走出的青年,正凝住脚步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身影消失在门后,那青年才重新回过身,穿过逼仄狭小的梯间去寻季玖。
季玖正在铺床,展开被褥铺好后,将放在里侧的木箱又往里推了推,这才听见叩门声。
沈珏站在门外,听他喊进了,才推门进去,首先见到桌上尚未起的两盏茶。余温尚在,薄雾袅袅。
沈珏问:“那人找爹爹何事?”
季玖道:“来提醒我这一路未必太平。”略顿,又道:“你认识他?”
“算是故人。”沈珏说,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若是他有事相求,爹爹又能帮上,便帮帮他,他不是坏人。”
来身边这么久,季玖这才是头一次闻他有求与自己,愣在当下,又很快回神,亦没有多问,只道:“好。”
他应的爽快,沈珏也无讶异,只笑了一下,浑圆眼睛眯起来,笑的无遮无掩,露出两颗虎牙,像个孩子。
季玖心道这番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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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能活着回去,又能帮到那人什么呢?那申海虽无官无仕却是皇帝的幕僚,深得信任,这样的人,前途不可斗量,又何须他去帮忙。
想归想,话却没有说出来。也没有问那人与沈珏又有什么关系,再大的关系,也是与自己无关的。
沈珏走过去帮他铺床,将软枕调了调位置,又放下帷帐,才道:“爹爹早些睡,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季玖“嗯”了声,隔着粗陋的软屏看见那道身影走出去,关门声响起了,才插上门闩走回去。侧身挨着床沿坐下,季玖望着里侧的大木箱发了好一会呆。
沈珏白天背着它,到了晚间住进客栈,就无法守着了,毕竟沈珏与其他兵士共住通铺,那房里人多手杂,万一有人动了心眼打开箱子,准会惹出乱子。是以这箱子到了晚间,就放在季玖房里,由他看守。
明知道这蛇不该在这里,却也让它留下了,睡在自己身边。季玖打开木箱,看着箱内那条熟睡的大蛇,看了一会,才喃喃着道:“倒是这幅模样顺眼些。”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箱子里的大蛇搂出来,放到刚铺好的被褥上,将空箱子挪到一旁,这才用被子将大蛇盖住了,自己也躺进了另一个被窝。
那大蛇成天被锁在箱子里,尽管木箱两侧被钻了几个小孔,却也照样是憋闷的。季玖并没有虐人的嗜好,两人虽有诸多纠缠恩怨,却也不会趁人之危况且现在是趁“蛇”之危。对这蛇形的人,季玖对它谈不上有多好,却也不差。
晚间将它从箱子里拿出来,透透风,这样的事季玖还是愿意做的。
给自己掖好被子,季玖合上眼,很快就入睡了。毕竟一路奔波,并非游山玩水的惬意,早就疲乏。又有那蛇散出的酒酿清香笼罩在帷帐里,仿佛饮了两杯薄酒似地,让人微醺,更适安眠。季玖睡的很快,刚合上眼,没一会就陷入沉睡。
似乎是半梦半醒,仿佛伊墨又恢复了人形,已经酒醒,正站在床边俯身望着自己。
季玖睁开眼,看他片刻道:“你好了?”
伊墨却不说话,只安静看着,睫毛浓密,在眼睑下投了一圈淡淡阴影。神情若有若无的哀伤。
仿佛也被触动了,季玖垂下眼,轻声道:“你又何必?”
伊墨不答,只是坐下来,坐在他身侧,还是认真的望着他。
季玖继续道:“你修你的道,来日成仙,无忧无虑,岂不是好的很?何必与我纠缠……我又给不了你什么,你明白的。”
伊墨仍然缄默,却点了点头。
季玖说:“既然明白,为何还不走?”
他问。伊墨却低下头来,嘴唇叠上去,封住了他的口。
季玖挣了一下,却在瞬间的唇齿交缠里软了身,伊墨的舌探进来,肆意穿梭舔舐,又卷起他的舌,绞缠住后大力吮吸。季玖身上一颤,所有的挣扎反抗皆丢盔弃甲,耳根处染上嫣红。
浓密的亲吻自口腔开始往外蔓延,薄凉的嘴唇又印上他的颈侧,吸啜着顺着曲线一路往下,在锁骨处停顿片刻,咬啮着制造出疼痛后又伸出舌去舔吻,仿佛安慰,季玖仍是微微颤着,呼吸紊乱的躺在那里,那唇舌离开了锁骨的位置,依然往下,衣襟被松开了,露出大片胸膛,泛着淋漓水光与红色痕印,伊墨的唇落在他的乳首,含住,那小小的装饰性的一点仿佛回应般瞬间立起,他口中硬成了小小石子。又在接踵而来的舔舐里软下去,软软的胀着,抵着他的舌。
季玖呼吸彻底乱了章法,为身体里蔓延的酥麻而惊慌失措,伸出手抵着,不让他再继续下去。
喘的那么重,心跳的那么急。
那人却在他胸前趴着,含住那一点,不停用舌扫刷,又用牙齿叼住,或轻或重的咬啮。
季玖“嗯”了一声,鼻音冲出来,泛着甜腻的色气。
也是这一声,那些暧昧之气陡然褪去,季玖猛地睁开了眼,遍身湿透,急喘不已。却是梦。
仍是那简陋木床,周围挂着辨不出颜色的帷帐,他好端端躺在床上,空气里弥漫的酒香静静挥洒,并无有人来过的流动感。
季玖刚松口气,却依稀感到胸前又被舔弄一下,骤然掀起身上薄被。
却见一条腹部金黄的黑色大蛇正缠在自己腰腿间,而头部,则歪在自己胸前,仿佛梦中一样,不停地伸出蛇信,舔弄着他胸前那一点。
至于他的衣物,早已松弛开了,烛光下硬起的乳口粒水光淋淋的肿着,泛着淫口靡之气。
季玖脸上瞬间红透,如火烧云一般,一直烧到颈部,许是眼前景象过于诡异惊悚,一时竟没有反应。
只呆呆看着那蛇舔着自己,分叉的蛇信在那处不停扫过,扫的乳首胀痛无比。
“啊!”短促的叫了一声,季玖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抓住身上大蛇的脑袋,也顾不上担心会不会被咬,抓的紧紧的,又扯它缠在身上的蛇身,手忙脚乱了好一阵,才将那蛇从身上剥开,跳下了床。
还来不及拉好衣物,就听沈珏急急的唤着爹,也不知怎么进来的,一直持剑跑到了床边。
床上那蛇还是闭眼睡着,做着它的美梦,吐出的蛇信舔舐着空气。
地上立着的那人披头散发,脸上通红,更有尚未拾好的衣物敞着,异常红艳的那一点暴露在空气里。
沈珏顿时停住脚,立刻转过身,什么也没说的消失了。
季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似地发着烫,连眼睛都红透。
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剑来,举着就要往床上砍,那剑锋就要落下时,却又乍然停顿,悬在蛇身毫厘之处……
脸上忽青忽白又突然红透,站了半晌季玖一把扔了剑,气到无话可说,要骂畜牲!骂无耻!骂……
最后脑子里乱哄哄的,只从牙缝里憋出两个字来,掷地有声的骂:
“坏蛇!”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更新完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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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二卷十七...
话刚落地,季玖的脸倏添三分红艳,他是识了风月的人,自然听得出自己这两字里的嗔怒。先嗔后怒,微嗔薄怒,是带着旖旎之意的。
幸而周边无人,除了他自己,以及床上那团醉酒不省人事的大蛇。季玖心跳的快了些,传到耳朵里,耳膜似乎都在震颤,震的他不知如何是好,呆站在原地,光着的脚踝被夜里寒凉的冷气侵蚀,一直往上,身上热气渐渐散了,面庞也不烧了,季玖才重新坐回床上。
坐了片刻,两手抓着蛇身提起来,季玖用脚趾勾过箱子,将那蛇扔了回去回你的箱子里做春秋大梦吧!季玖恶狠狠的想着,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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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模样,却无由来的又拢了拢衣襟,棉柔的小衣摩擦过胸口,那红肿的地方泛起一丝丝酥疼,季玖手滞了一下,瞪着已经被合上的箱子,脸上又红三分,同时心里不由得又骂了一句,这次再不敢骂“坏蛇”,而是说:色胚!
用脚将那箱子蹬到一旁,季玖将自己衣物拢严实了,这才重新睡下。
蜷在被窝里合上眼,刚要入睡,冷不丁的突然想到沈珏,怎么每次都叫他撞见?看那样子,倒不是十分惊奇。难不成前世与这蛇已经荒诞到欢好都不忌讳孩子在旁了吗?想到这里又突然一愣,季玖险些抬手扇自己两巴掌,这都在想些什么呢。
这么一来,他心里又有了气,放在往常,他也是个不喜形于色的人,遇到这蛇之后,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忍不住。回回被气到失控。
这一回也未曾例外。季玖心里的气恼只好回报给肇事之徒,他又翻身坐起来。把那箱子抱着,一直抱到木桌前重重放下,让那蛇孤零零的在桌子上。自己回身,放下床帷,眼不见心不烦的躺回去了。
第二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季玖便醒了。惺忪着眼撩开帷帐,第一眼便看见了并不明朗的光线里,墨蓝乌黑的木箱。在那木桌上静静放着,与清晨冷清的光色中,说不清的寂寥模样。
季玖维持着撩开帷帐的姿势,看着它,看了很久。
整好行李再次上路,沈珏背着木箱照旧走在最后,季玖唤他到身边来,道:“这一路不会太平,你别背着它了,找个熟识的人托管了吧。”
沈珏没料到他会找自己来说这事,愣了一下才反问:“爹是担心他,还是担心我?”
“……”他问的过于直接,甚至尖锐了,季玖缓了缓才说:“我担心他作甚,只是你是我的侍卫,若是紧急关头,你救他却不救我,我岂不是死的冤枉。”
“他用不着我救。”沈珏说。见季玖神色疑惑,很快笑了一下道:“若真有事,我就刨个坑把它埋了,也不会有人发现。我还是会救爹爹的。”
季玖想了想刨坑埋蛇的情景,忍不住暗自发笑,道:“你也不怕闷死它。”
“它坟墓都钻了,还怕土坑吗?”沈珏咧嘴道:“顶多变成蛇干。”
季玖脑子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威武大蛇变成蛇干的情景,顿时哑口无言,好一会,才望着沈珏道:“你也不知谁教出来的,表里不如一。”
沈珏对这项罪名极为不解,连忙追问,季玖却不理他。沈珏锲而不舍,一问再问,甚至因靠的驼队太近,惹起了群驼们的骚动了,季玖只好给他解释,道:“在他面前,你定然不敢这样说。在我面前就信口开河了。难不成我还要夸你表里如一?”
这一回换沈珏无言以对。站在原地,待季玖都走的老远了,才拔腿追上去,拽着季玖袖摆,低低道:“可是在爹面前,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季玖问:“为什么?”
他问为什么,却没有问哪个爹。尽管有诸多不满与不情愿,还是承认的前世的自己,是眼前青年的爹爹,是箱子里大蛇的恋人。季玖这一生都不曾逃避过责任,这一回也不曾例外,如前世沈清轩一样,认也认的坦荡,从来不计较细枝末节。
只是,到底他此世是季玖,饮了孟婆汤的季玖,前尘往事俱消散,提起来也是一片空白。
季玖问为什么,小宝答道:“我以前怕极了他。因为爹在,才不怕的。那样的话,若是他醒着我也不是不敢说,而是我说的时候,要有爹在场才行,若是只对他一人,我说了就像是冒犯一样……”
“冒犯什么?”季玖又问。
小宝想了想,道:“我也说不好,像是冒犯神祗一样。但是爹在场我就敢说。”
季玖追问:“为什么敢?”
这似乎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让小宝沉默很久,浓眉一直紧锁着,眉间都要拧出一个疙瘩来。季玖等了一会,没有答案,也不太想为难他,说了声上路就要继续往前走。
小宝却突然喊住他,脸上带着笑,像是攻克难关后的轻松笑容,道:“因为有爹在的时候,他不像是修炼千年的妖,不像是无悲无喜修炼者,而是一个普通人。”
也会笑,也会说话,也会讲一些离奇的故事,还会同他们谈世间冷暖人心,还会抱着怀里的人,眯着眼在阳光下斜倚着廊柱晒太阳……会做很多他一个人时不曾做的事,早已不食人间烟火,却会在晚饭时戳着饭菜挑挑拣拣。会在冬天抱着手炉打盹,连变回原形了都不知道。变成蛇的时候会盘在人身上,钻进贴身的中衣里干一些坏事,惹的沈清轩坐立不安,匆匆跑回房里解决身上缠着的大蛇。
他会做很多无意义的事,明知道对他漫长的生命来说这样的事并无意义,却一直也没有中止,甚至还想延续下去。越来越不像冷心修行的妖。
只不过,是一个可以唤作父亲,可以对着他偶尔撒娇的普通人。
季玖听懂了。再饶舌的话,只需思索片刻,他就能听明白。他明白了,却也沉默了。
沈珏紧了紧背上的木箱,认真的看着他。
季玖迎着他的视线,良久方开口道:“妖怎么能做人?”
他说:“妖就是妖,潜心修炼成仙才是正道。”
妖就是妖,了生老病死已是万幸,何必再去人间走一遭爱恨贪嗔痴。人的生命,不过浮华一瞬,如黑夜亮起的烛火,总有燃尽的时候。既然是妖,又何必学那些飞蛾,非要扑过去,尚未伤人,且先自伤。
季玖垂下眼,望着脚下黄土沙路,低声喃喃:“若真是喜欢,怎么会忍心让他受这番苦。”他仿佛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旁人听,说给那些在的,或不在的人听。只是声音太轻,风一吹就散了。
沈珏耳聪目明,听得清清楚楚,愣怔后问他:“若是甘愿受苦,那苦还是苦吗?”
季玖抬起眼,扫他一眼,并没有再回应。而是转身走了,继续朝前。他自知自己生命也不过是浮华一瞬,却要燃到最猛烈之后才肯熄灭,那一瞬间的光夺目,便是他活着的意义。他有自己活着的目的,但那目的绝对不是与沈珏打机锋。所以,这样的话,季玖是不会回应的。二十七年的生命历程,足够他有自己的思想与判断,孰是孰非,一目了然。纵然知道现在的处置将来未必妥当,也不更改既然已经纠缠一世,再次转世为人,又何必再继续执著。
那一世的好与坏季玖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但这一世,该到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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