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京当神仙

    “那么，我还是我吗？”黑川七夜问道。

    贺茂道世和辉夜瞬间沉默，黑川七夜想着稻荷神在现实首次出现，他对稻荷神的疑问，自己究竟是人类之子还是稻荷神之子，她根本就没有作出正面的回答。

    牺牲，就是成就这个因果，完结这个故事的一环吗？

    黑川七夜从来就没有想过当自己成为故事中的主角，祖父清隆撰写的故事编织的命运竟然对于他而言是如此残酷。

    “七夜，命运取决于你，你的行为和选择，你的态度和想法才会决定故事的走向，你是你人生中的主角，不是你祖父清隆笔下故事的主角，你祖父清隆早就已经死了，为何你会认为一个死人写下来的故事能够限制你活人的未来。”

    辉夜看着发愣着的黑川七夜，郑重说道，“我们都自由了，为何你认为自己没有自由，不能开创你自己的未来，你成为稻荷神之子，归根结底是你自己选择的。”




075 真正的祭品
    说起阴阳道，就不得不提起朝廷设置的官方机构阴阳寮。

    历史上第一位以平民之身荣登大臣之位的吉备真备从唐朝带回来了阴阳道、天文历道、阴阳漏刻、秘术占卜，这就是朝廷中一名阴阳师所应该具备的全部职能。

    吉备真备因为带来了阴阳道，所以被视为阴阳道的始祖，成为阴阳道的神明吉备大臣，然而历史上的吉备真备作为儒家学者却极力排斥阴阳道在政治上的运用，最初的阴阳寮不过是效仿唐朝太史局与太卜署的照搬过来的机构。

    太史局的长官太史令位阶是从五位品下，阴阳寮的长官阴阳头位阶也是从五位下，阴阳寮最初也是学术机构，而非神秘宗教部门。

    在古代，能够精通阴阳道诸多学问，运营维持阴阳寮充任技术官僚的，会看汉书只是基本，真正能对这些学问了如指掌的要么就是吉备真备这些作为遣唐使回国的大学者，要么就是空海法师之类的留学僧。

    如吉备真备哪怕精通阴阳道的学问，也会因为自己儒家学者的身份排斥阴阳道的运用，他们在朝堂上的作为远远高于作为一名专职的阴阳师，因此实际上出任阴阳寮阴阳师并且维持阴阳寮的运转的全部是佛教的僧侣，或者是渡来人，或者是渡来人的僧侣。

    阴阳寮需要有足够稳定的阴阳师来运转，人员需要专业性，因为僧侣是不娶妻生子的，因此朝廷迫切需要能够从血脉传承这一知识的人作为官员，并封其为贵族，以便让朝廷掌握并且垄断阴阳道的学问，并让他们将自己的知识传给自己的后代，成为世袭的朝廷阴阳师贵族。

    阴阳寮初期的阴阳师，高金藏、王中文等人，其实前身都是被朝廷勒令还俗的新罗僧侣。

    和尚当阴阳师，搞阴阳道，哪怕只是前和尚，受雇于自己的认知，以及朝廷上对于阴阳道神秘之力的迫切渴望，原本被吉备真备定义为科学的阴阳寮，像着神秘主义方向发展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因此原本阴阳寮平行的阴阳道、历道、天文道、漏刻道四个平行的职能，最终以阴阳师的阴阳道压倒其他一切职能为结束。

    如果是最初的阴阳道是和唐朝一样，阴阳中五行占据中心，那么被僧侣们魔改的阴阳道中阴阳五行仍然是基础，可是中心却是与神佛之道有关。

    不论是阴阳寮也好，还是阴阳师也好，最为重要的便是通过祭祀阴阳道的神明来交换那一份神秘力量。

    阴阳道无数的祭祀中，最经典也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泰山府君祭。

    贺茂道世诉说着阴阳道的历史，土御门的家学来源于贺茂家，而贺茂家最有名的先祖则是奈良时代那位修验道的僧人贺茂役小角。

    “糟糕了，我的祖父清隆他也是阴阳师，如果樱满路是我祖父的倒影，你说他会不会使用泰山府君祭。”

    黑川七夜突然间想到在明治神宫他曾经与樱满路的短暂对峙，那个时候的樱满路如果只是为了寻找贺茂道世的话，那么他压根就用不着找泰山府君祭的资料。

    因此只有一种可能，作为祖父清隆的倒影，甚至故事中祖父清隆无数次暗示樱满路其实就是自己，所以他得到祖父清隆的记忆和智慧也就不奇怪了。

    自己的祖父清隆不仅仅是一名小说家，也是一位名俗学家，对于阴阳道、密教等神秘学说有着非同一般的研究，甚至有着阴阳道博士的称呼。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就有记者问在现代阴阳道无人问津的时代，他的研究以及想要传承给后人的愿望究竟有何意义，祖父清隆却只是回答，坚持的意义就在于坚持本身。

    对于古老的文化，因为和现在的时代格格不入，很难说会对现在文明有什么影响，尽管国家会给予支持保存，可是正如同失去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实际损失，那么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者而言，自己的坚持究竟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要用自己的一生来坚持并传承下去。

    坚持的本身就是意义。

    正因为祖父清隆的这番话，所以他才会被视为历史学家，以及阴阳道博士。

    祖父清隆如果是真正的阴阳师的话，那么樱满路也同样是阴阳师，如果说作为阴阳师的樱满路想要复活自己的女儿，那么他为什么……

    黑川七夜想到这里，后背一阵发凉。

    樱的读音是和佐仓一致的，樱的读音是（Sakura），而佐仓这个姓氏就是佐（sa）仓（kura）。

    自己的妈妈佐仓真夜这个名字，其实是嫁到佐仓家随夫姓后的名字，而他的本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佐仓七夜，只是为了因为父母双双去世了，被祖父清隆抚养，再加上需要继承黑川家，所以才改回了黑川。

    现在谁还姓着佐仓，流淌着佐仓家血脉的人，还有谁，不就是自己的姐姐佐仓晴海吗？

    老虎再饿也不会吃掉自己的孩子，可是老虎却会为了自己以及自己的孩子，而去吃掉别人家的孩子。

    想要举行泰山府君祭复活佐仓真夜，那么牺牲的祭品，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姐姐佐仓晴海。

    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猜错了。

    ————

    佐仓晴海气喘吁吁地奔跑在路上，拼命逃命，身后的狐灵紧追不舍，若不是身后总是会出现纸人形的式神，恐怕她根本就坚持不了这个时刻。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从今天开始，自己原有的世界就开始崩坏了。

    神仙、鬼怪、式神，这些究竟是什么！

    等辉夜回来后，自己一定要好好追问她，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自己的世界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七夜，应该不会有事吧！

    佐仓晴海站在黑川家前，明亮的路灯闪闪发光，她从自己兜里掏出钥匙，想要打开房门回家，正好在这个时候，看见一道模糊的男子高大身影。

    家里难道还有人在，要知道黑川家的钥匙只有她和黑川七夜有。

    不是爸爸。

    虽然她和佐仓哲也是父女关系，但是黑川家的主人是黑川七夜，正如同女婿和丈母娘一样是一家人，女婿却绝对不会把自己家里的钥匙交给丈母娘一样，黑川七夜同样也没理由将自己的钥匙交给自己的叔叔，她的爸爸。

    佐仓晴海下意识想要报警，可是在看到屋子里的那个男人不有露出惊讶的表情，“怎么会是你，清隆爷爷，你怎么回来了。”

    “哦，我回来了，因为这是我的家啊，孙女！”

    樱满路歪着头轻笑，黑色的狐灵在他的身边一闪而过，他看着佐仓晴海的名字，“我的妻子名字是樱光海，你的名字是樱晴海，真是不错的名字，你果然就是我女儿的女儿，我的孙女。”

    “爷爷，您在说什么！”

    佐仓晴海身体在发抖，去世多年的黑川清隆祖父居然复活了，因为她是从小和黑川七夜一起生活的，所以她对于黑川清隆也有非常深刻的印象。

    “可以为了你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女儿，真夜，献出生命吗？当然你不用回答，我当你同意了。”

    樱满路手里拿着一本恶魔之书，轻轻打了一个响指，佐仓晴海就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了，只能顺从他的意志点了点头，似乎是同意。

    “接下来，我就选择一处风水宝地举行泰山府君祭了！”



076 命运
    黑川七夜很愤怒，内心深处是难以言喻的愤怒，不仅仅是对于樱满路，同时也是针对着稻荷神。

    正如同樱满路无视自己女儿的意愿，用自己的力量来决定自己孩子的幸福，而真夜也同样用自己的意愿决定着自己孩子的幸福。

    佐仓真夜的行为绝对谈不上比自己的父亲樱满路更加高尚。

    “稻荷神，出来，茶吉尼天出来，你不是说只要我向你祈祷，念着你的名字，你就会回应我吗？那好，你给我出来啊！”

    黑川七夜在房间里吼着，呼唤着稻荷神的回应，然而稻荷神却始终未曾回应他的祈祷。

    稻荷神一定听到了他的祈祷，只是她不愿意回应，甚至不愿意现身见他一面。

    贺茂道世叹了一口气问道，“你现在想要做什么？”

    “贺茂大人，我想要见到稻荷神，究竟以怎样的方式才能够见到稻荷神！”

    “我只是一名阴阳师，不是神官，没有办法帮你见到神。”

    “不要把我当笨蛋，平安时代阴阳道最鼎盛的时代，阴阳师可是完全干着神官的工作，祭神最初只是神祇官的责任，而不是阴阳寮的。”

    黑川七夜质问道，为什么贺茂道世会来，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剧情中的一部分，如果按照剧本岂不是说自己的姐姐佐仓晴海要位自己牺牲，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理论上阴阳师是阴阳师，神官是神官，两者都有自己的职责，神道的神祇官在规格设置上是和太政官并列的，而太政官是的唐风称呼是尚书省，而阴阳寮只是中务省的一个部门。

    二官八省，太政官统括八省。

    不过由于阴阳道在平安时代的诸多阴阳师的影响力，阴阳寮在实际作用下是优越神祇官，放在现代也许不可思议，在平安时代阴阳师就是经常侵蚀神祇官的职能，因此负责朝廷祭祀职能的反而是异军突起的阴阳寮。

    阴阳师也会干神灵祭祀的工作，这原本是神官的领域。事实上正是因为阴阳师侵占了神官的职能，所以才会格外被神道敌视，以及被神道吸收，甚至神社也会配备自己的阴阳师。

    “那你见到稻荷神想要干什么？质问她！”贺茂道世反问，“快清醒一点，不要被你的愤怒压倒了你的理智，就算见到了又怎么样，你这样只会得罪她，无异于事情的解决。”

    “你没否认，也就是说你有办法让我见到她！”黑川七夜笑道。

    贺茂道世索性闭嘴什么也不说，阴阳师确实掌握着朝廷的祭祀职能。祭祀神道的天神和地祇是神官们负责的，可是怨灵是应该由阴阳师们来降伏甚至克制的，若是如菅原道真之流的怨灵被朝廷册封为神灵，那么究竟是应该由神官来祭祀，还是阴阳师来祭祀，因此这就成为了一个模糊的领域。

    只要有需要，别说神道的仪式，就算是像芦屋道满那样作僧人打扮，行密教法术，按照定义，那也是正儿八经的阴阳师。

    土御门家的阴阳道理论就是因为和神道的理论太像了，阴阳师的负责的领域和神官们也太接近了，所以才会被合并。

    “你见到了稻荷神，你会怎样做，骂她一顿，和她断绝关系，还是……”

    辉夜歪着头看着自己这位弟弟，抉择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我不会骂她，也不会和她断绝关系，母亲爱着自己的子女是不会有错的，正如同我也爱着我的姐姐晴海，我也爱着她这位母亲。”

    黑川七夜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辉夜平静地说道，“只是深爱着自己的孩子的母亲是不错的，我因为母亲对于我的爱而受到了保护，可是这原本应该是我牺牲的宿命，若是因为因为我母亲的爱而得到了保护，那么对于其他没有得到母亲保护而失去生命的人是不公平的。”

    “也就是说，七夜，你想……”辉夜眼神中流露出笑意，两人的对话此时稻荷神一定在认真倾听着。

    “我的姐姐晴海代替我而牺牲，这对于她是不公平的，而身为孩子，接受了稻荷神的母爱，所以我无法指责母亲，不过我知道这是不对，我不能让我的母亲承担这种不道德，因此我会主动完成自己的宿命，举行泰山府君祭献出我的生命，将这份生命献给我的母亲。”

    黑川七夜脸上同样流露出笑容，贺茂道世听到这里，不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黑川七夜是打算以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来威胁稻荷神。

    如果稻荷神真的爱自己的孩子，必然不会接受让自己孩子牺牲自己的生命，来复活自己，因此稻荷神改写了剧本。

    不对，谁能举行泰山府君祭，当然是自己了。

    贺茂道世感受到了黑川七夜的最大恶意，如果真的举行泰山府君祭，即便是不被泰山府君发现，也会被愤怒的稻荷神杀掉。

    自己实在是太难了。

    “我觉得也可以不用举行泰山府君祭，我有稻荷神的御神体，你看是不是能和你妈妈沟通，你的出生来源于她的祝福，是她神性的延续，亦是她光辉的化身，你是稻荷神之子，而稻荷神就如同你的母亲。当孩子想要见到自己的母亲，母亲是不会拒绝的，而旁人也应该对于思念自己母亲的孩子，给予帮助才是。”

    贺茂道世如此说道，招呼自己的式神，连忙将封印着稻荷神的御神体给搬过来，他是真的不想举行泰山府君祭。

    天空中电闪雷鸣，似乎因为这句话，而表现出极大的愤怒，对于贺茂道世的愤怒。稻荷神并不想见到黑川七夜。

    “我的式神居然搬不动御神体！”贺茂道世惊讶地说道，式神给他传回来的反馈信息简直让他惊讶。

    稻荷神的御神体只是一株瑞穗，就算加上盒子也不重，而他的式神就算举起千斤甚至万斤重物也不在话下。

    “看来稻荷神不想主动来见我，也对，身为孩子怎么可以让妈妈来主动见我呢？我真是太傲慢了，因此我要主动去见稻荷神。”

    黑川七夜轻笑，看向贺茂道世说道，“能麻烦你给我带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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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大谷酒店芙蓉间

    “贺茂道世，那个混蛋，居然敢带路，我一定要用雷劈死他，区区一介凡人，他怎敢，他怎敢……”

    供奉丰受大神御神体的神龛处，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辉，茶吉尼天坐在白狐狸上望着那雍容华贵的女神，心中怒火中烧。

    同样是稻荷神的化身，可是丰受大御神作为伊势神宫的祭神，地位是最高的，神力也是最强的，甚至有一种说法她的力量甚至强于本体。

    如果黑川七夜真的按照自己说的那样做，那么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她很喜欢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