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京当神仙

    “当然，自从我出门违背她意愿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在和她对抗了。”黑川七夜意外地平静，只是诉说着这样一个事实。

    “很好，七夜，看来你已经明白你的决心了！”

    青年贺茂道世仿佛从脑海里出来，化为一道虚幻的人影站在他的面前充满欣赏的说道，“茶吉尼天作为稻荷神的密教神祇化身，以恶神形象出现，就是为了支配力量，她拥有的是辟邪守正的力量，因此只是看上去是恶神，实际上是善神，正如稻荷神会给人间带来恩惠，茶吉尼天自己则会消除人间的灾厄。”

    “然而根据经典中的记载，答应弘法大师空海，以神明身份成为真言密教守护神的，不仅仅有茶吉尼天，也有八幡大菩萨，在真言密教的排名中两位神明是并列的，不过八幡大菩萨就算是并列那也是排前的。”

    八幡大菩萨，又名八幡大明神，是皇室的皇祖神、源氏的守护神、武士的守护神，同时也是武神是军神，相比较祭祀天照大神的伊势神宫，八幡大菩萨既守护平安朝廷，又守护幕府，历史上数次以八幡大菩萨的名义判定过天皇和幕府将军的继位是否合法，哪怕历史上第一位造反的平将门都要扯着八幡大菩萨的虎皮来给自己诠释合法性问题。

    如果说茶吉尼天的信仰是依托于民间，拥有更广泛的民众信仰基础，那么八幡大菩萨则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备受朝廷和幕府的双重推崇，因此八幡大菩萨的地位是比茶吉尼天高的。

    菅原道真的天神信仰，八幡大菩萨的八幡信仰，稻荷神的稻荷信仰，这就是神道教信仰最大的三座山头。

    “因此请求祂的垂怜吧，借助祂的力量来对抗茶吉尼天吧！现在向着祂祷告吧，守护武士的武神不会拒绝武士的请求和祷告！”

    贺茂道世轻笑道。

    “不，我不想向八幡大菩萨祷告，我想向另一位神祇祈祷，请求祂的帮助。”黑川七夜摇了摇头说道。

    “哪位神灵，我跟你讲啊，我是阴阳师不是神官，人神、和密教的神祇还可以打着借着阴阳师职能模糊的缘故打打擦边球，神道教的大神我可请不来，你该不会是想让我请素盏鸣尊下来吧！”贺茂道世忍不住吐槽道。

    素盏鸣尊，神话中分治天下的三贵子，是创世神伊邪那岐命和伊邪那美命的幼子，分别是天照大御神、月夜见尊、素盏鸣尊。素盏鸣尊的另一个名字就是须佐之男，统治大海和黄泉根果的神祇，三贵子中地位最低，同时也是力量最强大的，他还是稻荷神的爸爸。

    “你该不会忘了，我，黑川清隆就是神官吧！”黑川七夜平静地说道。

    “what！这是什么操作，还能有这种操作，简直见鬼了！”贺茂道世心中的震惊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这实在是太异想天开了吧。

    不过仔细想想，与其妈妈虐儿子，儿子倒不如找到自己的爷爷，让爷爷来对付妈妈，这是爸爸对女儿的压制。

    高居于云端之上的茶吉尼天隐约感觉到气氛的诡异，一种不妙的预感诞生，看着抽出纸做的御币的黑川七夜，一时间竟直接愤怒了。

    “清隆的孙子，你僭越了！”茶吉尼天这一刻愤怒之下更是胆战心惊和恐惧。




080 责任
    “黑川七夜，是什么给了你勇气，居然想要借助素盏鸣尊的力量来对抗我，你就这么想要和我战斗吗？”

    茶吉尼天表现出来难以言喻的愤怒，自己的孩子竟然敢反抗自己这位母亲，甚至想要借助素盏鸣尊的力量来和自己对抗，战斗甚至搏杀，这不由得让她想起上一代稻荷神之子对于自己前身的背刺。

    她是稻荷神的化身，可是她的本质就是稻荷神，因此对于稻荷神的背叛就是对于她的背叛，她将黑川七夜视为自己的孩子，可是自己的这个孩子居然想要和自己战斗，这不由得让她想起曾经早死死去的邪神。

    “可笑，就算你借用了素盏鸣尊的力量，你以为凭借那点可笑的力量，就能给你带来安全感，给你带来勇气，让你产生一种你甚至能够战胜我的傲慢错觉，黑川七夜，快给我滚下去，丢掉你的武器，给我跪下，请求我的原谅，否则我会杀掉你的，我真的会杀掉你的，毫不留情，将你切成一块一块。”

    茶吉尼天握剑的手甚至在发抖，此时的她简直快要气疯，黑川七夜对她的挑战总是让她不由想到邪神对于保食神的伤害，记忆中那一幕幕景象居然开始重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此时黑川七夜的相貌竟然和那邪神一模一样。

    “伟大的茶吉尼天女神，勇气并非是来自于力量，而是应该来自己坚韧不拔的意志，如果拥有力量的话才能拥有勇气，那么说白了这份勇气只是镀金罢了。当失去力量，就会失去勇气，这只能说明自己从来就没有拥有过勇气，真正的武士无论有没有力量，他都是武士，只有这样，素盏鸣尊才会眷顾这样的武士。”

    黑川七夜向着茶吉尼天致敬，举起了自己闪闪亮亮的弓箭，他对于素盏鸣尊力量的加持很满意，然而即便如此他现在也只是将茶吉尼天的话当成了对于自己的恫吓而非威胁，更没有察觉到危险。

    “我不会放弃我手中的武器，也不会放弃战斗，不仅因为我这份武器是素盏鸣盏所加护的，更重要的是作为你的儿子，不战而退，有损你的荣耀。”

    “现在这个时候，你才说你是我的儿子，真正的儿子，应该将自己父母的话视作神谕，视作圣旨。你无视你母亲的命令，甚至想要和我对抗，和我交战，这是你一个儿子应该做的事，混帐东西！”

    茶吉尼天心中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怒火，仿佛间稻荷神对于邪神的怨恨和怨念全部集中在她的身上了，黑川七夜的那番话对于她而言更像是一种火上浇油。

    正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所以我才会以温柔的方式阻止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利益，为了你好，为了让你活下去，甚至作为神灵的我承担着不义和不道德。

    我不需要你诚心诚意地感激我，我会守护你，替你承担罪孽，你的身上不会沾染半点不义和罪行。

    即便是面对你的责难，你的不认可，不赞同，这些都没有关系，因为我是你的妈妈啊！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我才这样努力，可是你居然想要武器打倒我。

    “很抱歉，不过这是我应该要做的啊！我应该听从你的话，听从您的神谕，只要你需要，我就会去做，谁让我是你的儿子，可是我也不仅仅是你的儿子，我是姐姐佐仓晴海的弟弟，我有对于你的义务和职责，同样我也有对于她的义务和职责，因此我不能放弃她。”

    “你认为你的姐姐比你的妈妈重要，任何人都是因为自己妈妈而出生的，而姐姐充其量只是妈妈为了生下你而带来的副产品。”

    “为什么不能认为弟弟是为了守护姐姐和妈妈才存在的，妈妈之所以在生下姐姐后还会生下弟弟，不就是渴望他的出生吗？不论是妈妈还是姐姐，都同样渴望他的出生，需要他诞生履行自己的职责。这是我的职责，我的义务，不能守护姐姐的我，也不能守护妈妈，我正是为此才努力的。”

    “你确定这是一种亲情，而不是爱情，向她求婚，你只是馋她的身子，只是出于性这种**罢了。”茶吉尼天讽刺道。

    黑川七夜面对言辞变得越来越激烈的茶吉尼天，心中沉默片刻说道，“我已经分不清了，可是我想要保护她，就和想要保护你一样。”

    “那好，杀掉我，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或者让我杀掉你，让你断绝掉你这个愚蠢的想法。”

    茶吉尼天再度召唤出自己的武器，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才空中逐渐成形，黑川七夜看着自己的弓箭艰难地拨弄着弓，看着她说道，“我无意和你战斗，只是我无法放弃我对自己姐姐的职责和使命，正如同无法放弃对你的那样。”

    箭矢划破长空，向着天空中的茶吉尼天飞去，早已经凝聚成型的宝剑则向着黑川七夜袭来。

    无比地残酷，明明是亲人，却要彼此厮杀，明明是彼此关心着对方，可是却不得不拿起武器，想要伤害对方。

    “猊下，你再不出手的话，黑川七夜就会死的。”

    老人贺茂道世看着两边对峙的光芒，心惊胆战地说道，黑川七夜居然向着自己的妈妈挥动着武器，简直就是挑衅，上一个这样做的人正是邪神，他和黑川七夜都有着同样的身份身份稻荷神之子，因此黑川七夜的攻击简直就如同当年的历史事件重演，稻荷神的本能不会原谅邪神。

    绝对不会，绝对不会的，亲人之间的战斗，无论对于谁来说这都是弑亲的罪行，是严重破坏人类社会的伦理，尤其是拥有守护着人类伦理和秩序的神祇更是不能带头犯下这种罪行。

    希腊神话中复仇女神会带头追杀犯下弑亲之罪的人，甚至在诸神裁决之后，也不会放弃自己的使命，在东方神话中，弑亲之罪更是重罪，泰山府君会为人间孝子打开方便之门，允许他们用自己的寿命为自己的母亲延寿，然而子女的孝顺与父母的慈爱是相辅相成的，不善待自己子女的父母同样也会受到泰山府君的惩罚。

    当双方都觉得只有杀死对方才能达成目的，那么就意味着双方都已经抛弃了正义，变得不义，也就无所谓谁是正义的，对于活着的人来说也只是悲剧。

    辉夜脸上带着犹豫，她并不适合出手，她更希望双方能够冷静下来，甚至期望那在神社里面静静看着的丰受大神能够出面制止，即便都是稻荷神的化身，本质都是一样，可是彼此的性格、力量、态度都会是不一样的。

    “住手吧！”

    伴随着这一声叹息，不论是箭矢还是弓箭在这一刻都消失不见了。

    隐藏在幕后的稻荷神因为看不下去，终于出手了。

    原本的风暴骤然间消失了，一名穿着水手服呈现出佐仓真夜相貌的少女在一阵光的降临下出现在了神社前，原本立于天上的茶吉尼天在惊讶片刻后，带着一种不甘也降临在地上。

    黑川七夜在这个时候将自己的武器放在一边，看着面前的少女，这次出现的人并不是他想象的丰受姬命，而是稻荷神的本体，算上这一次自己只和她第三次见面。

    佐仓真夜。

    自己的妈妈。

    ——

    场面一瞬间安静下来了。

    “女神，请不要生气，请尊重你孩子的意愿，更加不要仇恨他，他是你的儿子，儿子是因为母亲而诞生的，所以他是你的杰作啊，一举一动都是彰显你的伟大。”

    辉夜直接冒了出来，目光扫了一眼即便是现在还不肯放下自己武器的黑川七夜，双手合十向其致敬，“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叫你小姑吗？”

    “当然可以，真夜，你不仅可以叫我小姑，甚至可以称呼我为妈妈，你可是继承了我的名字！”

    佐仓真夜伸出手摸着辉夜的头，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黑川七夜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辉夜的原本名字其实也叫真夜。

    “那么，对于七夜的态度呢？”辉夜接着问道。

    “我的原谅会是必然的，即便你不请求，我也会原谅，因为你不是说过家人的羁绊来源于血脉和感情，若是家人因为做错了事，就放弃这个家人，那么一定不是真的家人。”

    佐仓真夜脸上带着宁静的笑容，然而一旁的茶吉尼天却打断了她的话，“诚然作为母亲的我不会抛弃自己的儿子，父母总会原谅为自己的错误诚挚地向父母道歉的孩子，可是黑川七夜，你根本就没有为你的行为道歉，甚至还要挑战我，女神，你看见了，你的孩子她对我动用武器了。”

    茶吉尼天一脸气愤地说道，随后看着佐仓真夜，她的眼神中竟然带着委屈的泪花，大白狐狸也难过地嗷呜了一声。

    “茶吉尼天，你应该明白，犯错了被处罚是交给法律，而家人只负责原谅，因为对待家人，除了原谅之外，我想不到别的解决办法。”

    佐仓真夜眼神里流露出狡黠，微笑地对着茶吉尼天说道，随后又转过头望向黑川七夜，“而且有一点你不要忘记了，他不仅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你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七夜，彼此仇恨的人不会是家人，而作为家人的我只会爱你，”

    “这样的话，完全说服不了我，我现在心中还残留着愤怒的火焰！”茶吉尼天不满地说道。

    “你为什么而愤怒，茶吉尼天女神？”辉夜问道。

    “身为儿子却违背自己母亲的意志，甚至剑拔弩张地用武器对准着我，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这是他应该做的吗？这让我的母性都伤到伤害。”茶吉尼天用手指着黑川七夜，这个蠢货，佐仓真夜都出现了，这个蠢货居然还不向自己下跪道歉，请求原谅，作为恶神的她，对于感情的事感应微妙，因此她的感性远比其余化身甚至本体还要敏感。

    见着黑川七夜想要说话，辉夜就及时抢在他的前面抢先说道，“茶吉尼天女神，如果仅仅是因为这样的事，你就觉得你的母性受到了伤害，那么你的母性是否太脆弱，太极端了。想要左右自己孩子的意志，自己孩子的生死，这是多么愚蠢的想法啊！”

    辉夜摇了摇头故作夸张地说道，佐仓真夜抿嘴微笑，茶吉尼天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正想要愤怒地说话，就听见辉夜一脸正色地说道，“当母亲对一个孩子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时，只有在母亲怀孕的时候，你可以轻易决定他的生死，他的人生甚至他的未来，可是一旦出生后这个权利也就没有了，随着他慢慢长大，你替他做出选择的余地会越来越小，你对于你的孩子做决定的权利会越来越小，可是一个正常的母亲会因为孩子不再按自己心意生活，想要自己做决定而对自己孩子愤怒吗？”

    “不会的，或许是失落，可是绝对不会愤怒的，这也不是你不肯原谅七夜的理由，孩子能够有所成长，这不是每一个母亲都应该值得高兴的吗？七夜现在又犯了什么错，是因为违背你的意志。”

    辉夜的反问让茶吉尼天有些难堪，不仅仅是佐仓真夜在这里，甚至黑川七夜也在这里，她咬了咬牙坚定地说道，“那是因为他对我动武了，居然想要粗暴地攻击我，无论有何种理由，这都是不应该的事。”

    “可是，正是因为你不让黑川七夜进入神社吗？我知道你有你的职责，你想守护自己的儿子，可是您不能忘记你的儿子，现在他已经长大了，他明白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不仅仅想要对你履行职责和义务，也想对自己的姐姐履行自己的职责和义务。”

    “我的职责和义务就不重要了吗？难道说他竟然觉得他的意志竟然可以凌驾在我的头上.......”

    “茶吉尼天女神，当你觉得你的孩子不应该和你的意志，你的职责和义务产生冲突，那么你试想一下，你对于你的孩子有过尊重吗？”

    “当然了，我这么疼爱七夜，我将他当作我的孩子，不，他就是我的孩子，是我最爱的人，我竭尽全力地想要保护他，照顾他，给予他力量，想要给予他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幸福，这样的爱，即便是本体也不如我，他就是我的世界啊，正因为如此，我才无法原谅我的世界竟然要......”

    “那么你的做法和樱满路有什么区别吗？”

    一瞬间茶吉尼天的怒火就像是一桶冰直接浇了下来，她喃喃自语道，“这种事怎么会一样，又怎么可能一样，我是这样爱着七夜。”

    “樱满路同样很爱自己的女儿，女神。”

    辉夜摇了摇头说道，“清隆祖父也很喜欢自己的女儿，也不喜欢自己的女婿，然而他却充分尊重自己女儿的决定，给予了她自由。七夜是你的孩子不假，可是也是晴海的弟弟，请让他有作出自己选择的权利，请放弃你的自私，不要觉得你的孩子属于你，这过于沉重的爱只会让人感到窒息，就像樱满路和他的女儿那样，彼此都得不到自由。”

    茶吉尼天握紧自己的拳头，双足没有鞋子赤足踩在大地上，来到了黑川七夜的面前，“我会原谅你，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可是我不想因为这样的原因，这样的理由来原谅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向我出箭，你是真心想要杀害我吗？”

    茶吉尼天双手捧着黑川七夜的脸蛋，嘟着一张嘴眼睛里都闪烁着泪光，似乎在说，只要你随便编一个理由，随便编一个，只要给我一个台阶下，我就会打从心底里原谅你。